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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数日,途中遇见一队做生意的商人,见方国涣少年独游,商人们便把他收在商队中同行。到了郑州,商队便传向徐州去了,方国涣于是别了商队一路向许昌而来。
这日,方国涣走到了一个叫吴家集的镇上,行得久了,感到饥渴,欲寻茶肆买些东西吃。此时,街上忽一阵骚乱,遂见一名粗壮的汉子挥着根木棍正在追打一少年。那十二三岁的少年,被打得捂着头四处乱窜。方国涣正惊愕间,忽从人群中闪出一人,将那少年拦腰抱住,顺势往地上一摔,口中得意地叫道:“让你小子跑!虎爷,我抓住他了。”显是来了一个帮凶。那粗壮汉见了,狞笑一声道:“阿西,来得正好。”接着抡起木棍,不分头脸地一阵乱打。那少年虽被打得满地翻滚,但却倔犟得很,咬着牙不吭一声。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不知这孩子如何得罪了吴老虎,竟遭这般毒打,真是可怜!”有胆小怕事者,远远地避开了。 方国涣见那少年被如此痛打,已是忍耐不住,喊了声:“住手!”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发自陌生少年之口的喊声,立时把人群惊住了。那吴老虎先是一怔,举在半空中的棍子慢慢地收了回来,见是一少年站在面前,便斜着眼睛瞟了瞟方国涣,冷冷地道:“小子,干什么的?为何多管闲事?”方国涣一拱手,道:“我是过路的,有理说理,为何胡乱打人?”旁边的那个叫阿西的无赖,仗着那吴老虎在,凶巴巴地道:“这小子欠我们虎爷的钱,怎么?你小子也想找打?”说着,拦住子方国涣的去路。方国涣并不畏惧,便对那吴老虎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欠了阁下多少钱?我来替他还。”方国涣不忍那少年再遭毒打,自想帮助他。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骚动,那个趴在地上的少年不由得抬头望了方国涣一眼,流露出感激和几丝的疑惑之色来。
那吴老虎闻听此话,忽然哈哈大笑,蓦地笑声一止,瞪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方国涣,道:“你小子拿什么替他还债?”方国涣见事已至此,也豁出去了,毅然道:“欠债还钱,不知这位小兄弟欠阁下多少?”吴老虎伸出左手五指在方国涣眼前一晃。五百两?方国涣心中不由一紧。“五两白银!”吴老虎这边逼上前道。那少年这时却大声喊道:“不对,才一两银子。”吴老虎闻之怒道:“按老子的利息来算就是五两。”说着,转身想去踢打那少年。方国涣见是五两银子,心中一松,也不愿与吴老虎计较,忙上前拦了道:“请慢来,五两银子还了你就是。”方国涣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拣了一块五两重的银锭,递于吴老虎,道:“银子还你,请放过这位兄弟吧。”也是方国涣粗心了些,手中布包里的银子尽被那无赖阿西收在了眼中。吴老虎这时伸手抢过那五两银子,倒也没再多事,对那无赖阿西一摆头,道:“阿西,无事了,走人。”那无赖不怀好意地望了方国涣一眼,便随吴老虎分开人群去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赞扬了方国涣几句,见无热闹可瞧,便各自散去了。
方国涣这时上前扶起那少年,问:“小兄弟,没事吧?”那少年俯身拜谢道:“多谢这位大哥相救。”方国涣忙扶了道:“快快请起,现已无事了,快些回家去吧,日后切勿再与这些恶人牵扯。”那少年闻之,神色忽变得黯然,低头叹息了一声道:“我没有家。”方国涣闻之一怔,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油然而生,便慰言道:“你可以去投奔亲戚的。”少年闻之,摇头叹道:“爹娘早亡,两年前被叔婶赶出了门,天下间哪里再有什么亲戚可言。”说着,竟流下泪来。方国涣见那少年刚才被人毒打时自不吭一声,此时说起凄苦的身世却伤感落泪,心中恻然,自是慨叹道:“你我二人一般命苦,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那少年闻之一怔,听说方国涣也无亲无故,立即收了泪,毅然道:“哥哥好讲义气,日后但跟了我罗坤吧,保证饿你不着。”方国涣闻之笑道:“饿不着,却被人家追着打。”少年听了,神态大窘。方国涣又笑道:“原来你叫罗坤,是罗贤弟了。我叫方国涣,交个朋友吧。”罗坤听了一喜,随即有些为难道:“方大哥,那五两银子我一定设法还你。”方国涣摇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贤弟何须过虑。走,我们吃些东西去。”罗坤闻之,越发感激,摸了摸怀里,没掏出什么东西来,脸一红,道:“本该我请方大哥才是,可是……”方国涣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气。”自拉了罗坤进了一家饭铺。
方国涣见罗坤脸上有些血迹灰土,便向店家讨了一盆水来,帮着罗坤洗净了。污垢一去,才发现罗坤原来是一个英俊的少年。方国涣随后要了两碗肉汤、十几个包子,和罗坤吃了,见罗坤饭量颇大,显然是饿了一天了,又多要了几个包子来与他吃。罗坤心中感激道:“这位方大哥对我真是好,日后必以性命相报才是。”
二人吃毕,出了饭铺。罗坤问道:“不知方大哥要到哪里去?”方国涣道:“我要到一个叫连云山的地方,寻一个好的去处。你我二人有缘,贤弟既然无家可归,且随我一起去了吧,将来共同找一个安身之地,如何?”罗坤听到此,忽然落下泪来。方国涣惊讶道:“贤弟为何如此?难道不愿随我一路跋涉不成?”罗坤连忙摇头道:“小弟这是心里太激动了,方大哥愿意收留我,实是喜欢得很,无论有多大的苦,也是愿去受的。”方国涣笑道:“原来如此,现在你我便是兄弟了,日后有什么甘苦,同当便是。”罗坤大喜,跪地叩头道:“请方大哥受小弟一拜。”方国涣急忙扶了罗坤,兄弟二人握手言欢。
方国涣此时见天色已不早,便对罗坤道:“你我先寻个住处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赶路。”罗坤道:“郊外有一座破旧的道观,唤作陀螺观,以前住着一名香火道人,这几年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却是小弟的安身之处,方大哥若不嫌脏,去委屈一夜如何?”方国涣点头道:“能有遮风挡雨的去处便足矣了,这就过去吧。”罗坤大喜,引了方国涣向镇外而来。
二人出了街口,方国涣忽见路旁端坐着一名道人,面前铺了一块发黄的旧布,却在上面绘了幅棋盘,布列了一盘残局,旁边地上用炭笔写着两行字:破此棋局者,得银二两。方国涣心中一动,停下来细观之后,才知是一盘走势复杂的“死活棋”。罗坤一旁道:“方大哥,走吧,这道士在此地摆摊许久了,无人能走得了他布的棋局,那二两银子是唬人的。”方国涣道:“看看无妨。”那道士见两个少年在棋摊前停下,笑问道:“两位小居士也来下棋吗?”方国涣细观了片刻,暗自点了点头,便从旁边备用的棋子中拾了一枚黑子,伸手落定棋盘中。那道士见方国涣竟然持子应棋,不由一怔,待凝视方国涣落子之处片刻,忽面呈喜色,随手应了一白子。方国涣又顺势应了一手黑棋。那道士见了,俯身注视了棋盘一会儿,忽然释然般地哈哈大笑,随即站起身来,惊喜道:“小居士真乃国手也!贫道被此残局困扰了一年,以为天下间无人能走得活,今被小居士妙手点通了玄关,解去了贫道心中的一件憾事,如此多谢了。”言罢,向方国涣深施了一礼。罗坤一旁看得呆了,心下惊讶道:“原来方大哥还有这般神奇的本事!”
那道人这时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双手呈于方国涣道:“些许银子敬奉小居士,以谢解惑之恩。”罗坤见了,喜道:“好极!好极!方大哥这般下去,便成财主了。”方国涣知道那道人摆棋设摊,是为了解心中棋上的困惑,敬他好棋若此,便推却道:“举手之劳罢了,哪里敢收道长的银子。”那道人一怔道:“贫道岂能言而无信,守此地年余,也遇上许多好手,可谁能有小居士这般棋艺?此银不成敬意,贫道专备酬谢的。”方国涣见这道人于棋上却也痴迷得很,便笑道:“道长勿客气的,这银子还是你自家留了吧。”说完,拉着罗坤跑开了。那道人望着二人远去,呆立了许久,随后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收了棋摊,感叹一声去了。 罗坤对方国涣解了那道人布的棋局并且不收酬金大加赞叹,一路引着方国涣来到了镇郊的一座破旧的道观内。这道观破旧不堪,野草丛生,尘网四布,在香案下面有一堆乱草,显是罗坤睡觉的地方。方国涣见了,想罗坤长居此间,心中自是一阵感伤。罗坤这时道:“方大哥,这陀螺观便是小弟的栖身之处,虽简陋了些,却是不花钱的。”说完,从一尊没了头颈的神像后面抱出几块木板来,搭在香案上,然后又在上面铺了层干草,便成了一张床。罗坤忙完后,笑让道:“请方大哥上床安歇。”方国涣见了,笑道:“有劳贤弟了。”随后二人便在陀螺观内歇息了,促膝长谈,甚是相得。不觉间,陀螺观内暗了下来,天已是黑了。兄弟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罗坤尤为兴奋,夜深时,二人才不知不觉睡去。
方国涣由于白天走得倦累,睡得沉了些,不知何时,睡梦中忽被一阵浓烟呛醒,起身时感到观内浓烟笼罩,时见火光,又听得外面有人喊起火之声。方国涣大惊之下,睡意全无,寻找时,已不见了罗坤,见火势愈猛,便急忙冲了出来。此时,天已微亮了。方国涣回头再看时,陀螺观已被烈火浓烟笼住,心下大急,惊唤罗坤,却不知去了哪里。这时,附近几位起早的农人赶了过来,见方国涣无恙而出,一位老者庆幸道:“你这孩子真命大!若再晚出一会儿,便会埋在里面烧死了。”方国涣急忙问道:“老人家,可见我的罗坤贤弟?”那老者道:“你说的可是经常住在这陀螺观里的罗家少年?”方国涣道:“不错,就是他,可知他去了哪里?”老者道:“老夫起得早,远远见了这观内起火时,那罗家少年追赶一个人往河沿去了。”方国涣闻之一惊,忙问清了方向,谢过老者,转身追了下去。
方国涣追出三四里,仍不见罗坤的踪迹,心中大急。沿着河边一路找来,忽见一树枝上挂有一片布条,似从罗坤所穿的衣衫上撕下的,并且还沾有血迹,方国涣立时胆战。又见河岸边有人滑下去的痕迹,方国涣心知不妙,急往下游追寻了一阵,仍无所获,四下喊了多时,也无人应。方国涣心中一凛,道:“难道罗坤贤弟遭受了什么不测?”
方国涣悬着心思,怀着一线希望复转回了陀螺观前。陀螺观此时早已烧塌,火势燃尽,废墟上冒着残烟。望着焦黑的断墙残壁,方国涣泪水涌出,一时间万分地凄楚。在烧毁的陀螺观前,方国涣候了两日,希望出现奇迹,罗坤突然地转回来。到了第三天,方国涣料定罗坤已经遭遇不测,不可能回来了,便怀着无限的伤感与悲痛,离开了已成废墟的陀螺观,哭着去了。 再说那一晚,罗坤与方国涣倾心而谈之后,兴奋异常,想日后能随方国涣同游天下,心中欢喜之极,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将来高兴的事。罗坤似睡非睡,朦胧中隐隐听到外面有些声响,心中大异,便起身悄悄来到了观外。忽见一黑影蹲在角落里打火,火燃时,借着火光一闪,罗坤识出那黑影竟是镇上的无赖阿西,心知此人要使坏,趁阿西不备猛然扑了过去。原来,那无赖白日在街上见方国涣怀中揣了许多银子,心中便起了歹意,知道罗坤常在郊外的陀螺观内居住,料定今晚方国涣也会随了罗坤去那里过夜,也自没把这两个少年放在心上。那无赖躲在家中睡了一觉,准备夜深人静时动手。一觉醒来后,知自己差一点误了事,便悄悄溜到了陀螺观。时值黎明前的黑夜,陀螺观内黑暗不能辨物,那无赖胆小不敢硬摸进去,索性一咬牙起了杀机,欲放火把陀螺观烧了,将罗坤、方国涣烧死在里面,然后再取了银子走人。那无赖于是找了一把干草,用火石打着了火。忽见一人直扑过来,心中一惊,本是做贼心虚,扔了燃着火的干草,挣扎开去,转身就跑。罗坤已知那无赖要谋财害命,气愤之极,紧追不舍,那把干草就势引燃了陀螺观。
无赖阿西一直跑到河边,见身后之人仍苦苦追赶,回头看时,天已微亮,识得是罗坤。那无赖毕竟做贼心虚,见了罗坤,又惊又怕,见甩脱不掉,欺罗坤年少力薄,索性转身迎住。厮打时,罗坤力弱不支,被那无赖打昏。恐罗坤日后张扬告发此事,那无赖一狠心,便把罗坤拖到河边推了下去,便慌慌张张地逃回家去了。这也是罗坤的劫数,如果他当时叫醒方国涣,或者大喊一声,也不至身单力孤被阿西算计。
且说昏迷中的罗坤在河水中顺流漂下,所幸被一位渔夫救起,待他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罗坤谢过救命之恩后就拜别了渔夫,急急赶回陀螺观,却见那陀螺观已经成废墟了。罗坤呆怔了片刻,以为方国涣已被大火烧死,悲切之下,不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附近的一位农人,也就是与方国涣说过话的那位老者,闻声来到跪哭的罗坤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罗小哥,你在哭什么?”罗坤抬头,识得那老者,人称田翁,便悲痛地道:“我的一位好心的哥哥被烧埋此处了。”田翁道:“可是与你年纪相仿的那个年轻人吗?”罗坤哭道:“正是方大哥,是我害了他。”那田翁已知原委,便哈哈大笑起来。罗坤见了,起身怒道:“你这老头,也是个幸灾乐祸的人,有什么可笑的!”那田翁笑道:“老夫笑你在哭活人。”罗坤闻之一怔,诧异道:“此话怎讲?”田翁道:“那日陀螺观火起之时,你那哥哥从观内无恙而出,四下寻你不着,竟在此地候了两日。昨日大早,老夫见他哭着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罗坤听罢,当下惊喜万分。
陀螺观的一场大火,令方国涣、罗坤二人走散,因方国涣先自去了,致使罗坤大为失落。谢别了田翁后,罗坤寻思道:“都是那无赖阿西分开了我与方大哥,还有那吴老虎,这二人着实可恶!”罗坤心中便燃起了一股怒火,几日后的一个夜里,趁吴老虎与那无赖阿西不备,放火烧了二人的家宅。这两把火烧得很是厉害,连及了周围十几家住户的房屋。罗坤心知事情闹大,恐官府追查,便逃离了吴家集,寻找方国涣去了。起初,罗坤听方国涣说起过,要去一处叫连云山的地方,便四处打听,人多不知,虽得了两处重名的地方,也是寻了个空。 转眼半年时间已过,罗坤流浪了许多地方,仍无方国涣的半点音信,心尤不甘。罗坤与方国涣虽然结识仅一天时间,但二人感情上已处得十分融洽,罗坤自把方国涣当作亲人一般看待了,暗中发誓,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寻到方国涣。
这一日,罗坤走得倦了,坐在路边纳凉歇息。此时,一位骑驴的老者远远而来。罗坤见那老者摇头自吟,看模样,似饱读书卷、阅历极广之人,心中一喜道:“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必然见识得多,也许能知道那连云山所在。”想到这里,罗坤便起身迎拜道:“老人家请了,可否打听个地方?”那老者止了毛驴,大咧咧地道:“什么地方?只管说来,老夫熟尽天下地理,无有不知去处者,但有其名,便知其地。”罗坤闻之大喜,庆幸果然问对了人,于是道:“老人家可知道连云山所在吗?”“连云山?”那老者沉思了片刻,随后道,“听说关东有一座宝山,其巅峰上连云海,尽为白雪所覆盖,四季可见,似与云接,你问的莫非是此山?”罗坤但听是宝山与云相连,形态相似,便喜道:“就是此山了,请问老人家,怎么个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