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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用跟着了。”苏小蛮喊了一声,跟随的十多个人便如潮水散去,原本狭隘的空间还是那么狭隘,多出去的人去了哪里呢,那里是不是更拥挤?
“江子离真的在这里?”吉天佑下意识的看了看曾经关押上决思灰的地方,那里现在变成了狱警的办公用地,不在关押犯人了。
“到了。”苏小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用脚上的皮靴踢了踢铁栏杆,“江子离,有人找。”
吉天佑朝着栏杆里面望过去,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床破烂的不能称之为被子的东西裹着下面瑟瑟发抖的人,他缩在那团乱麻中声嘶力竭的笑了一声,他说,“滚!”
“子离?”吉天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抓住冰凉的栏杆小声的喊着,“子离”
江子离听到吉天佑的声音,身子停止了颤抖,他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看,迅速又收回去,没过一会儿,又将被子扔到一旁,坐到地上朝这边笑了笑,“苏夫人,是来看我吗?”
“子离。”吉天佑看着那张形如枯槁的脸,眼泪不由得往下跌落,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哭,尤其是在苏小蛮面前,为别的男人哭,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苏队长怎么舍得心爱之人到如此晦气的地方来?”江子离看着她失控的眼泪,努力笑了笑,他知道她为什么待在苏小蛮身边,即使大哥和小娣隐瞒着他,可是吉天佑对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毫不隐藏,这种信任竟然超过了与自己一起长大的江义若,也超过了以命相交的大哥,他不知道该说吉天佑单纯还是大智若愚。只是在这一刻,夹在中国人和日本人中间,在他接受残酷的刑讯时,她的信任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苏夫人,是他刻意提醒她与自己保持的距离,他希望她可以懂。
吉天佑当然懂,她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裂开嘴笑了笑,“二爷,吃了不少苦吧,你大哥他,托我来瞧瞧。”
苏小蛮不耐烦的看看手表,“你们聊着,我去那边看看。”说完让人搬了把板凳给她,就走了。
“有什么好瞧的。“江子离看着苏小蛮离开的身影,慢慢挪向门口,抓住了栏杆。
吉天佑也往前一步,又红了眼,“子离,你受苦了。”
“长话短说。”江子离瞧了瞧四周,警惕的站到离吉天佑最近的位置,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关于宝藏,去找四姨太,她就在你家。”
“你”吉天佑张大了嘴巴,原来江子离真的知道宝藏的事情,即使谁都没有跟他提过,“四姨太,我家?”她有些反应迟钝,陆影儿怎么会在她家呢,她怎么会知道?
可是吉天佑来不及细问了,苏小蛮远远地走了过来,他的皮靴踩在牢房的地面上格外的响。
“你怎么办?”吉天佑问出最担心的问题,看得出来,松井战一根本就不会念及兄弟之情,江子离身上的伤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用管我,”江子离渐渐往后退,迟疑一下又走上前来,“如果可以,给小娣带个话,告诉她,她输了。”
“啊?”吉天佑皱起眉头,忽然冒出的这样一句话让她摸不着头脑,她很想告诉子离,这句话恐怕一时半会儿带不出去了,因为江义若已经不在柳镇,她去了前线。
苏小蛮走过来了。
江子离往后退几步,又换成那种疏离的陌生感,说道,“麻烦你了,苏夫人,告诉我大哥,不用管我,我很好。”
吉天佑低下头,没说话,苏小蛮倒笑了一声。
“你很好,对,你很好,这个好会持续到二姨太亲自对你用刑的时候,好好享受吧。”他提了一兜东西,像是点心之类的,在吉天佑面前晃了晃,一改先前的阴冷面容,温柔笑了笑,“走吧,咱们回家吃。”
“好。”吉天佑忍痛说道,她看看他手上的提兜,想了一下,“给二爷拿俩块点心吃吧。”
苏小蛮显然不太乐意,可是看到吉天佑哀求的样子,索性将兜子扔了进去,“那就赏给他吧,我在让人去买。”
“我走了。”吉天佑看着埋头拆包裹的江子离轻轻地说,知道他听不见,或者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听见,她牵着苏小蛮的手往外走去。
“走吧,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江子离低着头,将一块发糕塞进嘴里,呜咽着笑了笑。
“江子离,会死吗?”吉天佑坐在车里问出这样一句话。
漆黑的夜里,谁也看不出谁的表情,她压抑已久的心情成了滚烫的泪珠,啪嗒啪嗒跌落在衣衫上,她从来没有想过江子离会是这样的下场,他承受着质疑也明白不被信任,甚至搭上性命也要守着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告诉了她,她记得他是最小气的一个人,关于他所有的误解都会一一甚至加倍还回去,可如今,他竟然原谅了所有人,是因为他真的在乎这些人呀。
“谁都会死的,傻瓜。”苏小蛮摸摸她的头,搂紧她的肩膀,“我死的时候,你也会难过吗?”
吉天佑忽然大哭起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将恩怨搁置()
原来陆影儿真的知道这件事,先不去想她为什么知道,问题是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没有人来告诉吉天佑这个问题。
“我家?”吉天佑喃喃自语,她将府里所有的人仔细都观察一边,没有一个与陆影儿相似,“我家。”她甚至一度以为是江子离说错了,或者自己听错了。
“会不会是你的老家?”黑狗想了想,好心提醒道,可是上次他也看到了,吉天佑的老家基本没人住了,那成了一个孤魂野鬼的村庄,一个姑娘还是曾经的姨太太怎么会独自住在那里呢?
可是吉天佑还是决定去看看,她跟苏小蛮说要去柳镇。
“早些回来,路上不太平。”吉天佑还害怕苏小蛮要跟着,可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还将自己的车让黑狗开上,站在门口一直望着她走远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吉天佑觉得苏小蛮变了,至于哪儿变了,她又想不清楚,他一样还是那个大家眼中的汉奸,杀起人来还是不管不顾,却总觉得不一样了。
“你有没有发现苏小蛮不一样了?”吉天佑问身旁的白鼠。
白鼠木讷的摇摇头,一脸惊讶的反问道,“你是说他不打算当汉奸了?”
这句话换来吉天佑一个大大的白眼,“算了,是我这几天压力太大了,总是疑神疑鬼的。”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并没有直接回村子,而是先去柳镇绕一圈等到中午的时候才赶往吉天佑的老家。
“走大路,还是小路?”黑狗回过头来问,他想到吉天佑前不久进村子时失控的情绪,心里有了种负担,他太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他亲眼看到姐姐惨死的情景,那种无法言喻的悲痛弥漫在心间,很久很久都没有散去,更何况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呢。
黑狗的方向都已将调整好了,上次和苏小蛮上了坟往回走的的时候便是走的小路,他还记得那条路,这一次也打算走那里。
“大路。”吉天佑沉默一会儿说道,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黑狗在后视镜中瞄了她一眼,叹口气,将车子开了进去。
吉天佑的脸一直阴沉着,她打心里对这个场景抵触,可是却硬逼着自己看个明白,昔日热闹的村子,吵闹的村民已经不见了,再也不见了,是苏小蛮害的,他害死了所有人。死气沉沉的路上依稀能看出打在墙上的子弹孔,炸坏了的墙壁和坍塌的房屋,满目疮痍。
“穿过这个胡同,左拐。”吉天佑极其平静的指挥着,她还记得上次回家的时候,张奶奶热情的款待,那个时候大家还以为她要嫁人了,嫁给江子离做个幸福的女人。
也许这是所有哀痛里面仅能臆想出来的幸福,所有死去的人都以为她嫁给了江子离,真好。他们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成了汉奸的媳妇儿,真好。
“真好”吉天佑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情绪再起波动,她吸吸鼻子,手指前面,“再转个弯就到了。”
车子在吉天佑的家门口停住,白鼠跳下车就要去敲门。
“等一下。”吉天佑连忙喊住他,“我自己来。”
她站在家门口,上下左右打量一番,门旧了,即使江子离前几年重新修葺过一遍,还是旧了,她呆呆看着那扇门,觉得那个门都在跟自己生气,好像在怨她没有好好利用它,荒废了这许多年,风吹日晒的等待,她却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这扇门。
“奶奶?”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年幼的吉天佑坐在院子里看着她家歪歪扭扭的木栅栏,歪着头问向一旁织布的奶奶,“这个栅栏再碰一下就倒了,咱们以后进出就爬墙得了。”
奶奶在院子里咯咯笑起来,“傻丫头,你想爬墙,倒怨起奶奶的栅栏破了,等你长大了,跟别人要彩礼,我就先要一扇大木门,阔气的大木门。”
那个时候的吉天佑还不懂得什么是彩礼,但是她记住了奶奶说大木门时一脸骄傲的样子。
“不知道,后来,我奶奶来看过这扇门没有。”吉天佑站在门外痴痴地想。
“喂,你在门外,打算站多久?”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想起,在他们刚刚适应死静的村子之后,门外的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可是吉天佑最先反应过来,她听出了陆影儿了的声音,兴奋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来不及去看她曾经特意照顾的花圃,径直走进屋子里去,黑狗紧跟其后。
屋门是敞开的,屋子里干净简洁,甚至比原来更有情调一些,一看就是出自陆影儿之手。
陆影儿坐在床边,捧了一本书,见人进来也没有抬头,只说道,“炉子里该加炭了。”好像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好像她还是她的使唤丫头,回忆和现实有些混淆。
吉天佑乖乖照做,遣了黑狗出去,自己笑嘻嘻坐到床边上去。
“你笑什么?”陆影儿合上书,肃穆的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还是她送她的那本西厢记。
吉天佑抿着嘴摇摇头,“没什么,好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想了,还坐在四姨太身边,真好。”
“是啊。”陆影儿笑了笑,轻轻叹口气,“光怪陆离的梦,梦该醒了。”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吉天佑拿过那本西厢记,躺在床上翻了一下,被书里的灰尘迷了眼睛。
陆影儿推她一下,含泪笑了笑,“去做多年前就想做但是没机会做的事儿,去做因为没做而被江义若瞧不起的事儿,去做原本打算两个人一起觉得无比浪漫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反而觉得比两个人洒脱多了,原来,我傻了这么多年。”
“厉害厉害。”吉天佑摸一把悄悄滑落的泪水,偷偷看她一眼,又笑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傻那么多年可真是不容易。”
“呵呵,所以啊,人一旦沾染了感情,就不是自己了。”陆影儿也跟着躺下来,与吉天佑面对面,“就像你和苏小蛮,他看不清你,你也看不清他。”
吉天佑摇摇头,“你错了,我能看清他,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个汉奸。”
“我所说的他,是指江义含。”
两个人瞬间沉默了。
吉天佑的眼神里有了恐慌,她不知道陆影儿怎么会知道自己跟江义含的事儿,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隐瞒,可以她见过陆影儿爱他的模样,在她的面前提起,无疑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躲闪着不敢看她,窘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陆影儿却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转过她的头,“听着,吉天佑。我说不爱他了,你肯定不相信,所以我不骗你,可是我得告诉你,我认命了,无论是蓝灵还是你,我都认了,他不爱我,我挣扎了那么多年,终于肯放过自己,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吉天佑埋着头,呜呜哭起来,她知道陆影儿能说出这些话用了多大的勇气,下了多大的决心,她曾经就是个别扭的疯子,如今这疯子忽然正常了,她真的太不习惯了。
陆影儿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着,“当你看过许多风景,见过诸多离合,发现自己还是忘不掉一个人的时候,就该对自己妥协,你承认你爱他,也许这辈子都改变不了,可是你也得放过自己,放过他,看着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更何况我们身处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岁,除了爱情,还有许多事情值得去做,不是吗?”
吉天佑露出被眼泪淋花的眼睛,眨了眨,又背过头去,颤抖着身子哭起来,她总是这样一个容易被别人感动的人,她也承认比起以前,她太爱现在的陆影儿。
“哭够了没有?”陆影儿等得有些急了,她趁着吉天佑不注意偷偷擦干净自己眼角的泪水,无情的嘲笑着被泪水侵袭的姑娘,“哭够了的话,坐起身,咱们谈谈正事儿。”
一提这个事儿,吉天佑噌的一下坐起来,眼眸闪着泪光笑了笑,“来来来,我就是来谈正事儿的。”
“再谈这个事儿以前,我还要说一句。”陆影儿一脸严肃的盯着她的脸,顿了顿。
“说啊。”吉天佑静静等了很久,有些急了。
“我能抱抱你吗?”
“啊?”
陆影儿紧紧抱住了吉天佑,这一次她自己却哭起来,“吉天佑,我有时候会明白江义含为什么会爱你了,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爱你。”
这些话说的莫名其妙,吉天佑为了表现自己的幽默,怔怔的问,“为什么?”
她想,陆影儿一定是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征服,懂得牺牲,从不强求等等等等。
“因为你够漂亮。”
“滚!”
关于陆影儿怎么会知道宝藏还有钥匙的事情,还要从她嫁进江府的那一刻说起,那个时候江府正处在一片混乱的时刻,江义含还在为母亲联合大姨太合谋他生儿子的事情闹脾气,江义若又疯狂的爱上了江子离,他们的母亲为此大动干戈,从此与江义若冷战许久。
陆影儿嫁进来,正好填补了老太太对家庭对女儿的失望,她们年龄差不多,曾经又是多年好友,再加上陆影儿更聪慧识大体,被老太太宠极一时。
也许连老太太自己都会想不到,病魔来得那么快,她躺在病榻上时,江义若和江义含都不在身边,心里还存着对母亲的怨恨,于是江子离和陆影儿成了老太太全部的寄托,一将这二人叫至跟前,秘密说出了藏在多年的心事。
“她将我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指着其中一片金叶子缺失的部分说,将来有个人会以次来索要,给了他便是。”陆影儿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仿佛还在老太太的跟前一般,说话柔柔的格外温顺。
“那赵烟素的那把呢,怎么来的?”吉天佑眼巴巴的追问,她太需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那个本来是在江子离手上的,”陆影儿努力回想一下,“可是我们一商量,既然这么重要,何不掩人耳目再多弄一把,于是你看到的,我照着原来的样子重新打了一把给赵烟素。”
“就是说你这里还有一把?”吉天佑激动地握住了陆影儿的手,“是不是?”
陆影儿点点头,在他早就准备好的枕头底下摸了出来,“你有暗号吗?”
“啊?”吉天佑傻掉了,“暗号,没听说有啊。”
陆影儿连忙抽回去,一脸严肃说道,“什么都没有,我凭什么把它交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