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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人好杀,五爷早就在京城下手了。”中年人缓缓道:“这徐湛不是一般的小官吏,他是怀王的伴当,被陛下召见,受太子青睐。大人今天杀了他,五爷明天就会矢口否认,当中利弊,大人可要权衡一二。”
韩千户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一双虎眼转向中年人:“五爷我得罪不起。”
“五爷明令大人杀他?”他问。
“这倒不至于。”韩千户摇头。
“那便给五爷送一份礼,以藏匿白莲教徒的罪名将徐湛送至宣抚司,随他处置。”
“送回去?”韩千户迟疑:“没有证据,京城里贵人多,恐怕再难下手了。”
中年人笑了:“那要看五爷的本事,不碍大人什么利害。”
韩千户想想,也对。便将徐湛看押起来,打算补一道手续择日押解进京。
手下人并未为难徐湛,甚至怕他出差错,所以有饭吃,有觉睡,牢房也最干燥暖和,让这些一贯以施暴为乐的千从卫憋出了内伤,个个阴着脸,还不得不好好伺候。
在幽闭的空间里,不见天日,谁的心情也不会好,所以徐湛一睡醒就望着房顶,咂摸四书五经,以麻痹自己,不动声色。
牢门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徐湛躺着不动,看都懒的看一眼。来人自顾自的走进来,在矮桌上摆好饭菜后,竟在桌边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湛受累转了个头,竟是前日在廊下劝解韩肃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他。
徐湛掀开被子起身,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型走过去,冲他作了一揖:“感谢先生救命之恩。”
中年人请他入座,问他:“小徐大人在这牢里,已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吧。”
声音里带了取笑之意,却并不令人反感,是以徐湛笑着摇头:“我闭上眼睛就是黑夜,睁开眼睛就是白天。”
“大人这话,听起来像王学中人。”
徐湛脸色一变。靖德初期,阳明公在南安辞世,理学家们便开始策划清洗朝堂中的心学门人,他们说动皇帝查禁心学,封禁天下书院,将其定义为“异端邪说”。这二十年来对王学的打压中行动中,当朝的冯阁老功不可没。
而且,他对自己的师门很清楚,先生不是心学传人,所以自己,也不是。
“在下姑妄言之,大人别放在心上。”中年人轻笑着,为徐湛倒茶。
徐湛仔细打量了他,气质不俗,清隽洒脱,不禁摇头轻叹:“可惜”
“可惜什么?”
“先生风采不凡,却为恶人效力。”徐湛直白的说。
中年人倒不显介意,笑而摇头:“我是朝廷任命的宣抚司经历,被遣至韫州公干,我为朝廷效命。”
徐湛负歉道:“下官失礼了。还未请教大人贵姓,台甫?”
“免贵姓吴,草字越钦。”
徐湛从未听说过姓吴的经历,有些疑惑:“吴经历认识我?”
“你随怀王出城谈判,面临数十万北漠大军毫无惧色,挽狂澜于危急,早已传为佳话,士林中认识你,仰慕你的,何止我一个。”
徐湛浅浅的一笑,事实如此,他却不至于这么天真,此人一定另有目的想要结识他,不过目前除了此人,他别无选择。
徐湛的反应几乎等于拆穿了他,吴经历神情僵硬的眨了眨眼睛,两人枯坐了一会,才道:“你的族中长辈和魏同知来了,带着按察使的手书。”
“来干什么?”徐湛明知故问。
“要人啊。”吴经历说。
“然后呢?”
“没要出去。”
徐湛:“”
“你想怎么办?”吴经历问他。
“什么怎么办?”
吴经历惊讶的问:“你没留后手,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不是束手就擒,”徐湛分辨道,“我的卫队抵抗了。”
“”吴经历一阵胸闷。
“大人不是已经帮我想好了?待我去了京城,自有脱身之法。”徐湛依然不以为意的笑着,仿佛身陷囹圄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好好好,您歇着,下官告退了,告退了。”
待徐湛轻巧的还了个礼,吴经历便匆匆往外走,生怕再多留一刻就会被气出个三长两短。
徐湛望着他离开背影,脸上笑容尽失,他以为买粮和救人是最难的部分,或许会彻底得罪赵祺,或许会受到千从卫到打击报复,却没料到他们如此的丧心病狂,对他起了杀念。吴越钦是谁的人,为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候救自己一命,现在又极为殷勤的跑来献计献策,他的企图是什么?官府,大户,赵祺,千从卫,还有吴越钦,在韫州,到底有多少人盯上了他。
正当徐湛决定坐以待毙,回到京城再做计较时。千户所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袭击。
一队身穿武士服的年轻女子理所当然的强闯进来,功夫厉辣胜过男子,沿路阻拦的番子皆被打的人仰马翻。待刘百户听闻消息跑出来,吃惊的愣在当场。
“关佥事,”刘百户堆出一脸笑意迎上去,拦在她们前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请稍候,容卑职进去通禀。”
为首的女子劈手就是一马鞭,抽在他的脸颊上,将他打翻在地:“你算什么东西。”
她激怒了刘百户身后的力士们,他们纷纷手握刀柄,对她怒目相视。
刘百户趁关山月发作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斥退了随从,对关山月道:“小的们不懂事,冲撞了佥事,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关山月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屋里闯,没有人再敢阻拦。
韩千户见实在躲不过去,便去换了便服与关山月相见。陪笑打千道:“佥事大人,稀客稀客??”
“滚蛋!”关山月冷着脸,大咧咧的坐下来:“你这边的案子可有进展了?”
“哪有那么容易。”韩肃硬着头皮道:“涉案官员牵扯甚广,关系繁复,察访中多遇困阻??”
关山月冷冰冰的反问:“我便这样去回督帅?”
韩千户起了一层冷汗,忙说:“卑职还有下情禀告,单说那位赵侍郎,整天与我对着干,后来又来个姓徐的巡察,利用职务之便藏匿私放人犯,销毁物证,卑职正欲请旨,将他押至宣抚司诏狱候审。”
“证据呢?”关山月盯着他,一脸不悦。
看的韩肃心中长草般慌乱,堆笑道:“千从卫办案,还需要证据?”
关山月登时火冒三丈:“陛下召见过他,你不知道吗,上面怪罪下来,你去跟陛下说,千从卫办案不需要证据!”
韩肃讨了个没趣,沉声道:“那依佥事的意思?”
“放了。”关山月说。
“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们的人的确看到两名逃犯是被带进林家别业后不知下落的,这条罪名他躲不掉。”韩肃放下脸来:“恕卑职难以从命。”
“逃犯?”关山月讥笑:“有人逃得出千从卫的牢狱?算了吧千户大人,你们暗中那点勾当,我还不知道吗?老五敢在我身边放人,没打残了他,还是看在督帅的面子上。我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却向来容不得别人待我受过,你把人交给我,即不必得罪老五,又可以免遭牵连,实在便宜你了,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徐湛吃过午饭,萌生困意,便拥着棉被倒头睡了。半睡半醒间听到牢房门外有人喧闹,皮靴踏地的橐橐声也越来越近。
只听见韩肃步伐慌张的追进来:“大人,大人,大人留步?”
“你如此冥顽不化,我也没办法。上面追究下来,你尽可说是我强抢出去的。”脚步声在门外站定:“开门。”
徐湛被完全惊醒了,坐起来往外看,来人穿着披风,逆着光看不清楚。
韩肃还在规劝,不许人开门,门口的人便命人退后,拔出腰间的刀,铮的一声砍断铁链,铁锁落地。
徐湛惊呆了:“关佥事?”
关山月的脸色比牢房里的气温还要冷,只说了句:“带走。”转身往外走。
徐湛来不及反应,便被她的侍从们连拖带架弄出了牢房。韩肃拦不住他们,留在原地气闷,冲刘百户火:“还不去给五爷报信!”
关山月将徐湛带回到驿馆,命他呆着不许乱动,便一个人出去了,直到入夜才回来,心情不好,面色难看。回到房里,灌了一大杯水,瞥了徐湛一眼,冷冰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让我呆着别动。”徐湛道。
“早这么听人劝告,也不至于差点丢了小命。”关山月讥讽道。
徐湛听后瞪了她一眼。
关山月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蹲:“你看什么看?若不是看在你老师的份上,我才不稀罕管你这破事儿!”
徐湛理亏,垂着头愣了一会,低声且含混的说:“谢谢师母。”
“你说什么?”
关山月的确没听清,否则徐湛也不可能齐齐整整的站起来施礼:“佥事救命之恩,徐湛无以为报,唯有??”
徐湛突然停了下来,关山月好奇的问:“唯有什么?”
“不知佥事为何事烦恼?”徐湛问。
关山月冷笑:“你能帮我?”
“或许能。”
第78章 延医()
“沈大夫?”徐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便反反复复的念:“坏了,坏了坏了。”
“快,帮我备马。”关佥事刚要追问,却见徐湛像疯了一样夺门而出。
门外正下着一场冷雨,关佥事好心借了他一件防水的皮氅,徐湛拒绝任何人跟随,拔马扬鞭,冒雨急驰而去。来到安济坊,却得知沈大夫连夜离开,已去了邻县,心想必然是为了躲关山月。花了两个多时辰辗转着找过去,当中辛苦自不必说。
待找到沈大夫时,夜已经深了了,雨越下越大,邻县的郊外支起一道道大棚以容纳受难的灾民,大棚里点灯亮如白昼,一位穿着粗布短袄的老人忙碌其中给人瞧病。
徐湛拴好了马钻进大棚,抖抖身上雨水。他在千户所监牢住了三天,头发脏乱,这会又淋了个通透,除了一套勉强齐整的衣服,比满地灾民体面不了几分。
老人家在忙,他自然不敢出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裹紧了大氅取暖,目睹沈大夫用高明的医术救活了无数病患。他感到无比震撼,他见过名医,见过太医,他们个个衣冠磊落,仙风道骨,但如果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看到他们口中的神医就是这个又黑又瘦,衣着粗糙,穿着草鞋,不知疲倦转辗在满地病患中的老者,会不会同样感到震撼。
徐湛等了大半个时辰,感到体力渐渐恢复,便也站了起来,帮忙抬病患、烧热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天快亮了,老神医终于体力耗尽,入帐休息了,过了一会,他遣弟子出来叫徐湛。
徐湛坐了牢,淋了雨,刷了一夜存在感,刚走进帐中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嘴唇发紫,额头滚烫,时而昏昏沉沉的,便拉着沈大夫的手乱说胡话,倒给沈大夫师徒二人添了不少麻烦。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黄昏,天已经擦黑,他一个人躺在帐篷里,头疼欲裂,不久,沈大夫的大弟子半个身子探进来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出去,一手端了碗粥,一手扶他起来。
“只有白粥,徐大人将就一下吧。”他说。
徐湛接过粥碗,轻声道:“已经很好了,几天前,韫州的灾民连粥也喝不上。”
一张嘴,才发现口舌里火烧火燎的难受,下嘴唇龟裂出一道小口子。
徐湛喝了几口粥,便习惯性的向这位名叫大临的弟子询问了涫县的情况,官府的赈灾措施,是否有疫情发生,大临虽然语气冷淡,却还算知无不言。
“涫县产粮,到底比韫州家底殷实些。”徐湛听后连连点头,像对大临说,又像自言自语:“看来韫州的当务之急,是开垦梯田,劝农劝耕。”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病养好,回你的韫州劝农劝耕去。”沈大夫又忙了好几个时辰,进帐便没好气的数落他:“尽给我添乱。”
“沈先生。”徐湛看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霍然起身。
“躺回去!”沈大夫吼了他一声,板着脸说:“别的免谈。”
徐湛愣了一下,方回想起昨夜晕晕乎乎拉着沈大夫的手说出了一切,顿时后悔难当。
“这里的情况你看到了,你凭什么认为你老师的命比他们更尊贵呢?”沈大夫阴着脸。
“沈先生,”徐湛说,“说实在话,我不能说谁的性命更尊贵,但家师危在旦夕,我实在无暇考虑天下苍生。只能献出全部身资,为先生购买药品,希望这些药品可以救治更多的灾民,聊解我心中愧悔之情。另外听说,先生正在收录天下奇珍异草,家中另存有近百种珍贵的蒙古药材,愿意一并赠予先生。”
沈大夫望着徐湛出神。
徐湛心道有戏,便又说:“只占用先生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徐湛保证将先生送至任何您想去的地方。只要您愿意走这一趟,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沈大夫沉着脸,依旧没说话。
徐湛心想,是时候给他一点威胁了,便说:“先生连夜来到涫县,想必已见过一位姓关的女子,您可知道她是谁?”
沈大夫当然知道,只见他瞬间变了脸色,愤然走了出去,大临追在后面。
徐湛平静的喝完粥,闭眼歇了一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沈大夫果然回来了。
“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沈大夫阴着脸。
“当然。”徐湛坚定的说:“只要我办得到。”
“包括拜我为师,继承我的医术?”沈大夫问。
“包括拜我为师,继承我的医术?”沈大夫问。
“当”徐湛反应过来,声音一顿,苦笑道:“先生徐湛是志在科举,为名为利的俗人,怎么入得了先生的法眼。”
“俗么,是俗了一点。”沈大夫似有些遗憾的说:“但只要你勤勉聪颖,心地仁慈,俗一点也无大碍。”
徐湛被噎了一下,很想问他有些话不说出来会不会憋死。
大临端了药碗进来。徐湛憋了口气灌下去,苦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狠狠瞪了大临一眼,居然在他的药里加这么多黄连。
“他是嫉妒你,你不要怨他。”沈大夫说。
“闻出来还让我喝呕。”徐湛吐出几口药汁儿,嘴里更苦了,扶着床沿干呕。
沈大夫为他倒了杯水漱口,笑吟吟的,大仇得报般的愉快。
徐湛苦着脸歇了很久,两人才转入正题。
“先生,家师常说学而优则仕,徐湛自幼所学的,都是入仕为官的手段,唯恐玷污了先生的清名。”徐湛认真的说:“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医者仁心,确能救人疾苦,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对于徐湛而言,做官比行医意义更大。”
“此话怎讲?”沈大夫问。
“医人不如医世。”徐湛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自信。
“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非池中之物。”沈大夫叹息着摇头:“我只希望平生所学能得以传承,至于你行医还是做官,我不管。待我百年之后,不将这济世救人的学问一并带进棺材,于愿足矣。”
徐湛想了想,问:“我不答应,您就不肯进京?”
“千从卫请我进京,我有得选吗?”沈大夫苦笑。
徐湛无言以对,事关郭淼性命,关山月也不敢强迫,否则依她的性格,十个沈大夫也抓的回去。
“我答应。”徐湛说。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