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朗快走一步挡在徐湛面前:“你偏不去,他们也没办法。”
“那才真是做贼心虚了。”徐湛笑了,拉住何朗的胳膊:“你去找刘知县,他会想办法。”
于是,徐湛独自一人被三个膀大腰圆的下人“请”到了林府。
可以看得出,知止堂在林府是个很郑重的所在,他轻车熟路的走进门,却被屋里的阵势吓了一跳。上首做的是林老爷,旁边是一个身穿褐色道袍的老人,另有两个叔伯辈的长辈在场,林旭佑留在一旁侍奉,唯独没有三叔。看来真是病倒了。
徐湛跟林老爷问安,这一次没敢先给孔子像行礼,上次是为了给林老爷留个好印象,这时候再装,就是不知死活了。
“这是你三叔公,四叔和七叔。”林老爷阴着脸道。
徐湛恭顺的,低眉敛目的一一问候。
“湛儿吧,”三叔公开了口,“跟你爹小时候真像。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爷爷和爷爷都在京城做官,他就跟着我读书,后来中了状元”
“咳咳。”林老爷黑着脸干咳两声,示意他偏题了。
林三老爷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培养”了林知望这个状元——虽然林知望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教的。
被兄长一打断,三老爷有些尴尬,也干咳了两声才正色道:“知道你公务忙,今天叫你来,一是想见见你,二是你大爷爷有话要问你。”
“是,孙儿一定知无不言。”徐湛道。
三老爷看了看兄长脸色阴云密布的脸色,不太像愿意说话的样子。只能替他接着问:“官府要成立粮行,卖一两多一石的平价米,这些粮是从哪里运来的?”
徐湛迟疑了一下,嗫嚅道:“孙儿只关心灾民的赈灾粮,至于粮行”
“湛儿!”三老爷厉色打断他:“林家家风犹在,你知道说谎的代价。”
“湖南。”徐湛抬起头道。
他回答的很快,简洁明了,让三老爷愣了好半晌。
“襄阳府的徐同知是你舅舅,你在其中牵的线?”
“是。”徐湛回答的很爽快。
林老爷大怒,狠狠一拍桌子,茶盏叮当乱响。他想过徐湛会如何如何狡辩,谁知人家不争不辩,随便一个字打发了他。这这这根本就是瞧不起他!
三老爷吓坏了,赶在兄长发火前训斥他:“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徐湛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情绪,户籍上他确实姓徐,祖谱上却填上了另一个名字。不是他不愿意改,他曾在圣上面前信口开河说:为纪念先母,随母亲姓徐。这份“孝义之心”是死也不敢改的,改了就是欺君,欺君就会授人以柄,授人以柄这事儿不一定致命,却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困境中雪上加霜。
所以林知望只能接受儿子姓徐现实,虽然听起来像个赘婿。
就在屋里的空气快要凝滞的时候,四叔说话了,语重心长:“湛儿,你可知道宗族的意义?家族是根基,子孙是枝叶,根枝相系,根基牢固方能枝繁叶茂。又像江河,水流凝聚才能势不可遏。”
“四叔说的是,侄儿深以为然。”徐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第74章 家族(下)()
然后,四叔逼视他:“你自己说,你帮官府购粮的作法,对还是不对?”
徐湛认真的想了想,正色道:“从湖南购粮是侄儿牵的线,却是早在郭知府还在韫州时,一年前就开始计划的,侄儿不知错在何处。”
“满口胡言!”林老爷忍不住说话了,之前也不是不想说,实在是疼的张不开嘴:“韫州受灾才三个月,郭淼有未卜先知之能吗?”
“先生购粮,不是为了赈灾,是为了控制各县的粮价。”徐湛依旧不温不火的解释:“韫州地势特殊,耕地稀少,又以茶园桑田居多,年年从其他州县买粮,价格比油金贵,先生想的是从湖广购粮加以改善,谁知赶上灾年,恰解了燃眉之急。”
徐湛的借口——额,理由在情在理,除了林老爷,其余人都有些动摇,觉得向一个十五六岁的晚辈发难有失体面。
林老爷却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徐湛至少有知情不报之罪,如果在粮食到达之前及时的告诉他们,将这批粮食高价处理出去,也不至于砸在手里,造成这样巨大的损失。
听完徐湛的说辞,林老爷冷笑了一声:“你跪下。”
徐湛愣了愣,无奈的一撩前襟跪在地上。
“休要在长辈面前狡辩,既如此,为何不早跟你三叔说?”
徐湛表情特别委屈:“我我说过,还遭三叔训斥了。”
徐湛说的何其无辜,显得的他三叔就是个目光狭隘、刚愎自用的笨蛋。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开始埋怨,开始将多半责任归咎于自林三爷。
三老爷忍不住轻声道:“兄长,老三这事儿办的,确实孟浪了。”
“那日你是这么说的吗?”林老爷看着徐湛大怒:“你说的是借粮!”
“”徐湛抿着嘴继续沉默,像是被冤枉的狠了要放弃解释。
林老爷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他,从一进门起,他就好像笃定了一切,不慌不忙的牵引着事态的发展,还一直装模作样,以退为进。他跪着,比坐着的人更主动,倒是他们,被一个十来岁的晚辈牵着鼻子走,落了下乘。
“来人,搭凳子,请家法。”面对这样的无赖,林老爷决定不再跟他讲道理:“你不说实话,我便打着审。”
林老爷负着手,来回踱着步:“桀骜不驯,目无尊长。我今天就让你明白,别说是打你,就算家法结果了你的性命,你爹也不敢有二话。”
林老爷越说越生气,管家将一快板子递到他手里,小叶紫檀的,两尺长,三指宽,沉闷厚重。
“孙儿说的都是实话。”徐湛声音里带了哭腔:“官府不愿得罪大户,愿意原价收购这些存粮,借粮二字说的好听些罢了,本来就算各县成立粮行,粮价也要跟几家商量着定,不至于这么低。可是,他们实在太生气了”
“所以你就大义灭亲,帮着官府对付家里!”林老爷扬起手来。
“大哥,打不得打不得,他是钦差。”三老爷上来阻拦。
“七品钦差,”林老爷反驳,“他就是阁老又如何?”
“老爷,”管家突然硬着头皮进来,“刘知县来了。”
想不到刘珂就跟在他身后,带了几个衙役,大摇大摆的不请自入。
“老大人!”他疾步进门,一揖到地,热情的朗声问候:“身体一向可好啊。”
林老爷冷冷的笑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老父母客气了。”
刘珂低头看到跪着地上的徐湛,高呼一声:“哎呀,徐大人!魏同知到处找你。”
大伙吓了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您是朝廷钦差,须为陛下保持尊严。”刘珂招呼左右:“快,扶小徐大人起来。带走带走,快快快!”
衙役们将徐湛架起来簇拥着出了门。刘珂回身作了个揖,夺门而逃。
众人就这样看着他,龙卷风一样的刘知县,乘兴而来,劫人而去。
林老爷气得捂住脸,嘴里的疮更疼了。
三老爷扒开他的手指,将檀木板子抢下来递给管家,无奈道:“您实在不能打他,这次的损失太大,家家都想着推卸责任,今天打了他,就等于担了这个过失。他们怨不到徐湛,能放过老三吗?”
林老爷被徐湛气昏了头,此时冷静下来想,也不无道理,徐湛恐怕是认识到这一点,才敢这样嚣张。
林旭佑拿了外用的药,敷在林老爷嘴里,林老爷火气稍减,口齿含混的说:“去给老大写信,他生出来好儿子。”
上了刘珂的官轿,刘珂上下打量着徐湛,歉疚道:“下官来晚了。”
徐湛没说话,阴着脸看向外面。一路无言,刘知县将他送到林家别业时,已近午时。
何朗候在大门口,迎着他进了门,哑巴姨娘和小七已为他摆好饭菜。
徐湛兴致缺缺,端着碗挑来捡去数米粒,一口也吃不下。
“一回来就这样,不吃不喝的。”何朗对正好进屋管家说。
“何大哥。”徐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你带上几个秦家下人,亲自去千户所门口盯着,秦老爷一出来,就将他们接过来。”
“秦家被查封,所有商铺买卖都关了张,哪还有什么下人。”何朗道。
“没有就去找!”徐湛提高了声音:“街坊邻里凡是认识他们父子的,随便抓两个去。”
何朗小声问:“秦老爷要放出来了?”
徐湛瞪了他一眼。
何朗吓了一跳,还是头一次见识徐湛发火,赶紧领命下去了。
小七望着何朗离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公子不去见见秦姑娘?”
徐湛犹豫了一下,丧气的说:“算了,不合礼数。”
救不出她的父兄,哪有脸面见她。
“告诉她,这几天深居简出。”徐湛说罢,想了想:“还是不要出去了,看紧她,不许出门。”
秦妙心有麻烦了。
千户所派出大批番子、捕手,拿着她的画像展开拉网式的搜捕,为了找到秦妙心,得到徐湛口中所谓的证物,替君父分忧。老赵部堂也没闲着,为了比千从卫早一步找到证物以维护冯家父子的权益,他出动了可以调用的全部人手,却万没想到,人就在林家别业,正跟徐湛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徐湛喜欢路过秦妙心的院子,她总在院子里抚琴吟诗,他驻足倾听,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直到有一次,小七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撞在他身上,手里的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秦妙心闻声出来,好不尴尬。
“小七走得太急。”徐湛欲盖弥彰的说。
小七拍拍土站起来,指指后厨的方向尖声道:“能不急吗,给我家姨娘煎的药!”
“还不快去。”徐湛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镇定。
小七跑掉了。
秦妙心无奈的摇了摇头,从院子里拎了个竹畚箕来,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片。徐湛也蹲下来,两人靠的近,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秦妙心手一抖,碎玻璃划破了手指,眉心一皱,将指尖含在了嘴里。
徐湛心也抖了,扔下碎瓷片跑去喊人找大夫。
“徐公子!”秦妙心喊住他,伸出手给他看,抿着嘴忍了笑:“不碍事。”
徐湛看了看,似乎真的不碍事。小声道:“我走得急,没能给你留下使唤人手,委屈你了。”
秦妙心摇头一笑:“徐公子,我可不是习惯呼奴唤婢的人。”
“你不是,我是。”徐湛将畚箕挪去一边:“别弄了,喊别人来收拾。”
秦妙心不坚持,盈盈起身,将徐湛让进院子里。
小院不大,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被秦妙心照料的格外雅致。虽然正值入冬,百花凋谢,却有翠竹挺立,梅树挨挨挤挤,竹叶青绿,梅枝已缀满绿芽。
院里栽有几株松树盆景,林知望的同窗好友从山东泰安带回的,取自泰山上的千年古松,由于松柏喜阳光高燥,不耐水湿,放在江南并不好养,林知望来韫州见到它时,已满是枯枝乱叶,他并未因此责怪下人,却难免感到惋惜。然而养在秦妙心手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非但恢复了原来的葱郁,且更加苍劲嶙峋。
真是个妙人。
徐湛环视一周,然后低头喝茶,并不敢盯着她看,说话都有些期期艾艾:“秦老爷在千户所,暂时没有大碍,反是你兄长有些不好。”
秦妙心紧张的攥紧拳头:“他受伤了?”
“伤得不重,只是受到了惊吓,情绪不太稳定。”徐湛说。
秦妙心轻轻叹气:“家兄先天体弱,我便以他的名义帮助父亲打理生意。说出来让人见笑,千从卫抄家抓人那天,父亲让兄长出来顶罪,却将我扮作丫鬟藏了起来,可能因此伤了他的心吧。”
“秦老爷做的没有错。换一个人,想必更愿意留下儿子延续血脉。但是秦老爷知道,只有你留下,他们才有得救的希望。”徐湛道。
秦妙心心里一酸:“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愿苟活。”说完,咬着袖角哭泣起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第75章 千钧一发()
徐湛想不到会惹她落泪,顿时无措起来,她只穿了件狐绒挂里的袄裙,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徐湛赶紧递上干净的手帕,挠头道:“给我三天,就三天,我必定让你们团聚。”
秦妙心抬起头,双目含了泪光灿若晨星,她知道徐湛是有办法的,但听到他这样的保证,一颗芳心依旧变得暖洋洋的。
她的眸子太迷人了,徐湛只感到心脏骤停,不得不偏过头去才恢复了心跳:“他们一旦出来,我会安排你们马上离开韫州,去南京去北京都可,往衙门多的地方走。”
秦妙心使劲点头:“我大伯在京城,我们去京城。”
“可以。”徐湛听她要去京城,心中窃喜,面上却浅笑安慰道:“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公子,”秦妙心的声音微不可闻,“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徐湛摆摆手:“客气什么,你救父兄,我救恩师,咱们这对难姐难弟,可要同甘苦,共患难。”
秦妙心破涕为笑。
徐湛一向是有十说七的人,能这样说,就是非常有把握的。
到了第三天,还没有何朗的消息,他开始不安起来,中午时胡乱吃了点东西,想写一篇习文练练手,因为思绪混乱只写了一半便写不下去,气得扔了笔。
穿上防寒的大氅决定出去走走,心不在焉的打开门,跟匆匆跑上书楼的小七撞了个满怀,不由失声大叫。
恶人先告状!小七双手掩胸怒视他。
徐湛讪讪道:“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秦小姐一个人骑马往江边去了!”小七说。
小七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从眼前闪了过去,消失在视线里,忍不住唏嘘:“公子,好轻功。”
“林雨!”徐湛跑到院子里大喊:“林雨,备马!”
林雨见他着急,火速从马房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这是他从蒙古带回来的那批马中最好的一匹,速度极快,耐力惊人,徐湛走到哪都要带着它,喂它最好的豆子和草料。
徐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冲出门去。
“少爷,少爷!”林雨在后面追了几步:“鞍具,还没上鞍具!”
风一样冲出大门的徐少爷,一路刮到江边,才拉紧缰绳放缓了速度,沿着江岸的往下游找,岸边是一片树林,幸而树叶已经落光,不远处一人一马的身影一目了然。
徐湛牵着马渐渐靠近,只见一个体量单薄的小后生,穿着他扈从的衣服,蹲跪在地上焚烧纸钱。马儿拴在她身后的树上,它看到徐湛打了个鼻响,徐湛拍了拍它的脖子表示感激,秦姑娘不会骑马,没有摔着真是万幸。
“秦姑娘。”怕吓到她,徐湛轻轻的出声。
秦妙心抬起头,吓了一跳:“徐徐公子。”
“我以为你”想不开。
秦妙心摇摇头:“今天是家母的祭日,不便在府上做这些,所以”
“不打紧。”徐湛掖起衣襟,挽起袖子蹲下来:“我陪你。”
秦妙心心里一暖,眼泪却落下来。
夕阳西陲,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对岸的青山恬静的像少女的脸。时间过得太快,徐湛多希望有一双大手将太阳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