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学生谨记。”一张嘴,徐湛的眼泪夺眶而出。郭莘也哭,清晨的日头被乌云遮住,人们心中无不凛冽澎湃。
“还有,林部堂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同于我过于清直,我虽无怨悔,却也知道,做人,还是要学他才好,所以”郭淼顿了顿,似乎还在措辞。
“从今往后,学生仅以先生为作则。”徐湛打断他话,红着眼环视四周道:“学生待要看看,朝廷还有多少良知!”
“放肆!”林知望瞪眼低喝,四周都是千从卫,若非徐湛只是个小小生员,这么狂悖的话足够他那小脑袋搬家了。
“好了”郭淼难得慈蔼,抚着郭莘的肩头:“圣上乾纲独断,不会妄加罪名,爹爹心无愧疚,不日即还,介时查问莘儿的功课,不满意就要等着挨罚。”
徐湛更加心痛,只有郭莘单纯,擦干眼泪期盼道:“真的?要几日?”
郭淼神色一黯,沉声道:“如果爹爹回来晚了,老家会来人接你,今后要坚强,要明事理,知道了么?”
“不,不不”郭莘惊慌的摇头哭泣道:“娘已经走了,莘儿不能没有爹”
“郭莘!”郭淼狠心推开他:“是不是还要惹爹爹生气?”
“先生”徐湛环视四周,密匝匝的全是千从卫,哽咽道:“为什么?”
郭淼摇摇头,狠狠一推黏在他身上的郭莘,后者踉跄着倒地,就听他狠狠心吩咐徐湛:“拉他走。”
“先生!”徐湛扶了一把郭莘,却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撩襟跪倒。
郭淼一怔:“你这是”
“学生跟随先生读书已有一年,虽有师徒还是,然无师徒之名。今日一别,再见无期,求先生受学生一拜,为学生正名。”徐湛说着,三个头已经磕下去,青天白日之下,了然坦荡,坚定决绝。
郭淼紧盯着伏地不起的徐湛,骑虎难下,他现在是朝廷缉捕的犯官,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众多千从卫的面,徐湛硬要跟他扯上师徒关系,师父意味着什么:伦常、权威,与父亲等同。师徒一词会将两人未知的命运永远联系在一起,会成为徐湛进入官场后无法摆脱的烙印。
第24章 求援()
郭淼迟疑了,犹豫了,徐湛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他又何尝不想承认。
看着院中央长跪不起的少年,人们倏然安静下来,有动容的,困惑的,连郭莘也停止了哭泣,仿佛重新了认识他,昔日那个八面莹澈的徐湛,一瞬间变得倔强而重情义。郭淼终于放弃了斗争,艰难应道:“你且起来,我答应便是。”
徐湛抬起头来,潸然泪下,紧接着又纳首一拜,涩声道:“学生拜见恩师。”
这才起身退回去,和郭莘站在一起。
似乎不敢再多看一眼,郭淼没有再回头,转而对女军官说:“犬子和这一干家眷,就劳烦佥事了。”
“大人放心,会有人保护他们的安全。”女军官面无表情:“大人请。”
几人就要从内宅被押解出去。
郭莘的哭泣声调动了大伙的情绪,垂花门外大声喧嚷起来,他们纷纷面北叩首,拦在垂花门外高声喊冤,哭声或许并不都发自真心,但听起来足够悲哀,仿佛三人一去,再不复还。
千从卫喝骂着阻止,毫不客气,奈何上百人堵在门外哭嚷水泄不通,直到他们忍到极限,一个个像拎小鸡一样拎走,围起来让出一条通道,给他们的大姐头让行。
钦差行辕里,林知望正接见千从卫千户韩肃。府衙遭围的消息传来,林知望当是韩肃的手笔,说什么也不肯动身启程,将他叫来一个劲的追问挤兑。
韩肃是个肤色黝黑的壮汉,三角眼,鹰钩鼻,络腮胡须,一对小眼睛却时刻聚光,像一只夜枭般阴测测的恕�
面对林部堂穷追猛打,韩肃搁下茶杯摆出一脸无辜道:“大人,卑职的职责是保护和协助大人,府衙的千从卫真的与卑职无关。是宣抚司衙门和千户所的人干的,卑职位卑言轻,难以启及。”
林知望气结,咬牙切齿道:“光天化日,你们包围官署,随意拿人,简直猖獗至极,待我返京之后”
“大人”韩肃痛苦的扶额,站起来道:“要怎么说您才相信,卑职的手下一百五十人都已在前院集合,随时准备启程回京,怎么会包围府衙抓人呢?”
林知望讥笑道:“韩千户,千从卫在本朝,也算宠盛至极了,你们自以为有皇帝的荫庇,就能永远猖獗下去,可你们想过没有,朝中多少人在盯着你们,恨不得将你们食肉寝皮!”
“大人扯远了。”韩肃阴着脸:“决堤一事,卑职从中阻拦,皆是因为职责所在,是卑职做的自会承认,与卑职无关的,也不能瞎扛不是?”
林知望刚要反唇相讥,有长随报门而入,禀告道:“徐公子来了,求见大人。”
林知望知道徐湛从府衙回来,必然来找他,当着韩肃的面吩咐长随:“将他带到这里来。”
徐湛知道府衙的情形,林知望乜一眼正歪坐在椅子上锉指甲的韩肃,打算叫他过来与韩肃对质。
少顷,徐湛被带来内宅,一双大眼通红,蓄满了泪。林知望还未开口,他也没注意屋里有人,哽咽着哭出声来:“大人先生被人抓走了!”
林知望根本想不到徐湛哭成泪人儿的样子,毫无招架之力,忙走过去拉住他抚慰道:“我已经听说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韩肃在一旁看呆了眼,由于职业特殊,他一眼就认出徐湛是几天前掉进水里的那个后生。
徐湛揉着泪眼,突然瞥到韩肃在场,吓了一跳,忙擦干眼泪,只是忍不住抽噎着解释:“府衙被千从卫包围起来,先生和几位大人都被抓走了,正在抚阳堤抢修决口的钱通判也被带走了。”
林知望瞪一眼韩肃:“多事之秋,尔等若敢胡乱罗织罪名,构陷朝廷命官,贻误国事,就是祸国殃民!”
韩肃一脸幽怨:“大人怎么就认定是卑职呢?”在众人眼里,千从卫作恶多端,哪有被冤枉的时候。
“小后生,你且说说,为首是谁,穿什么服色?”韩肃问徐湛,又转向林知望保证:“倘若真是卑职的属下所为,即刻放人又有何不可!”
林知望也望向徐湛,徐湛咽了口泪道:“为首是个女人,二十岁上下,服色和卫所的千从卫不太相同是红色的武士服。”
“听见了吧!”韩肃如被平反般激动道:“都说了不是卑职,是宣抚司的关佥事!诏狱拿人,必是奉了旨意的。”
“关山月”林知望沉吟了。
韩肃也不指望这样的文官跟他道歉,笑笑起身拱手道:“没旁的吩咐,卑职先退下了。咱们天黑前要到达余州馆驿,大人要尽快动身。”
林知望点点头,请他先下去稍候。
徐湛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一双眼睛红的像桃子,吸着气努力止住抽噎。林知望不忍心像郭淼那样责怪他哭泣,只觉得分外惹人怜惜。
“大人,关山月是”徐湛涩声问。
“千从卫都指挥佥事。”林知望沉声道。
徐湛一惊:“她才只有二十岁的样子,何况还是个女子”
“她是宣抚司关指挥使关穅的养女,相传从八岁起开始为灰背处效命,论资历,也足够了。”
徐湛摇摇头,都指挥佥事秩三品,比郭淼官职还大,只比林知望低一级,这简直不可思议。
“进了千从卫的诏狱,就难办了。”林知望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徐湛心里咯噔一声,倏然,毫不犹豫的撩襟跪下,眼泪充满了眼眶,哽咽道:“听闻下诏狱者九死一生,大人想想办法吧!”
“这是干什么!”林知望忙伸手拉他。
“大人”徐湛躲开他,膝行倒退半步纳首叩拜,豁达从容如他,竟用这最卑微的礼节,试图抓住眼前唯一一根稻草,去救他的老师。
林知望心中颇为震撼,他官居从二品,受人跪拜是常事,如今看到跪地哭咽的徐湛,却是从没有过的心恸。
“你先起来。”林知望蹲下来扶他:“先起来慢慢说。”
徐湛倔强的摇头:“求大人明示,先生犯了什么罪,可有挽救的办法?”
“我人在地方,对朝中动向不甚知晓,只能返京后再做打听。若送交其他法司衙门,则并不棘手,但是宣抚司的诏狱,拘捕官员只听从圣谕,不需通过任何法司,让人鞭长莫及。”林知望摇头叹息道:“我只能答应你,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是“一定”,不是“尽量”也不是“争取”,徐湛心里已经很感激了,擦了把眼泪,抿嘴露出一丝笑,哽咽说:“谢谢大人。”
“起来吧。”林知望看他破涕为笑,苦肉计得逞般的得意,颇感无奈,阴着脸道:“丑话说在前头,千从卫的恶名想必你也听说过,自他们设立十几年以来,做下多少恶事,构陷了多少忠良,恐怕没人记得清楚,陛下却一味听之信之,圣眷之隆,如日中天,被他们盯上的人,除非陛下本人发话,几乎谁都无能为力。”
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皇帝本人开口释放,只要千从卫有人想让他死,就没人能够活下来。诏狱里的十八般手段,多数可以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徐湛低声唏嘘:“听闻今上春秋鼎盛,明察秋毫,怎么会放纵这样一恶四处行凶?”
“放肆!”林知望低声喝斥,疾步走到门前关紧房门:“区区竖子,也敢非议圣上!陛下任用千从卫,本是为了监察百官、探听敌情,是固国安邦的良策。如今,下面有人阳奉阴违,以权谋私,他们获得圣上的宠信,非但不思报效,反而狐假虎威日益猖獗至于皇帝,受人蒙蔽而已。”
徐湛被斥的一愣,他当然知道士大夫的信仰只有忠君,他们认为君王总没有错,错的都是臣子中阴险狡诈者,知而不谏者。但是可巧,外公和先生都是亚圣的忠实拥护者,从小教导他“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脑子里没有多少君父思想。
林知望声色俱厉,半晌才压下火气,见徐湛正用怪异的眼光盯着他看,瞄一眼身上的官服,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狐疑的问:“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大人说的极是。”徐湛敷衍道。还让他说什么呢,找骂么。又道:“您熟通律例,可否做个猜想,几位大人何坐,为什么被诏狱拘捕?”
第25章 父子()
“常平仓,不是及时补救了么?”徐湛轻声问。
林知望无奈的摇头:“备不住有人拿来做文章。”
徐湛轻声支吾:“大人大人回京述职时,可否代为隐瞒?”
林知望哑然,看似有些意外,这是欺君之罪。
“学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可实在不忍心看先生还未定罪,又罪加一等。”徐湛说。
“我答应你,不提便是了。”林知望道:“只是,既然下了诏狱,皇帝想查他,就没有什么查不到,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诏狱”徐湛垂下头:“我听闻过千从卫的一些狠辣手段,觉得心惊肉跳,很担心先生受苦,甚至”他不敢再说下去。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林知望道:“诏狱是个活地狱,但对于郭知府是例外的,他与关佥事素有旧交,在她手上,比刑部、都察院还要安全。”
徐湛懵懂了,有旧交的意思是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千从卫,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有旧交?
“发乎于情,止于礼,也没甚大不了。”受不了徐湛穷追不舍的追问,林知望一句话代过。
朝堂上盛传二人交情甚笃,关山月甚至为郭淼守了多年不肯嫁人,然而当时郭淼的妻子还在,这是不合礼法的,即便郭淼的妻子过世了,关山月这样心高气傲的女汉子又岂能作人继室。
这些事在京城以讹传讹,越传越奇葩,又哪能跟小孩子细说。
“发发乎于情?”徐湛惊讶的瞪大眼睛;先生有多重的口味,才能跟那个千从卫人妖发乎于情?
人人都有好奇心,也怪不得他。
“好了。”林知望显然不想再提,话锋一转:“这么多千从卫进入韫州,不折腾个天翻地覆才叫奇怪呢,新任的督韫江河工钦差已经在路上了,是东宫的人。”
“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关佥事真的会嫁给先生吗?”什么东宫、千从卫的徐湛哪里听得明白。
“还问!”林知望瞪眼,扬手威胁他。
徐湛退了半步躲开,不问便不问,干嘛打人呢。
“你坐下!”林知望无奈,吩咐他坐下听好:“韫州太乱,你得赶紧随我进京。”
他说的这些隐患,徐湛并不是感受不到,对于进京,却是大摇其头:“先生有一独子郭莘还留在府衙,我答应了先生要陪伴照顾,怎么能撇下他去京城?”
“那就一并去。”林知望道。
“不行。”徐湛摇头,断然拒绝。
林知望被噎堵的气闷,瞪了他一眼,撂狠话道:“若是换做你哥哥,非得家法伺候”
徐湛撇撇嘴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这个时常被提起的哥哥是谁,却也拉不下脸来问。只是找借口道:“眼看就是秋闱了,在路上要耽搁许多天,今年就该错过了,下场就是三年后,哪有那么多个三年来蹉跎”
林知望哂笑:“你这会儿倒是想开了,不是不愿做官吗?”
徐湛摇摇头:“无关功名,束发读书这么多年,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先生与我既无师徒之名,却不吝传道授业于我,又怎么忍心令他失望。”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哽咽,显然打算将悲情路线一走到底,让林知望彻底折服。
“行了行了。”林知望早已被他哭的心慌意乱,毫无招架之力:“答应你可以,但咱们得先定个约法三章。”
徐湛点头,表示愿闻其详。
“第一,府衙不安全,你们不能再住下去,我在吴新有处别业,虽然不大,也还算幽静,是个读书的好去处,我会交代何朗去安排;第二,你没有四处乱跑,先想到来找我,这很好,因为朝堂之争远超你的想象,除了爹爹,没有人值得绝对信任,所以从今起,好好读书,别再搀和任何事;第三,秋闱结束以后马上进京,别再生出什么变故。”林知望不容置否道。
徐湛似乎在考虑条约的平等性,盯着脚尖考虑了半晌才闷声道:“可以。”
“这才是好孩子。”搞定了徐湛,林知望松了口气,又认真强调道:“湛儿,落叶尚且归根,你要时刻记得,爹爹在等你回家。”
林知望一行人走了,何朗依旧是那个留下来看孩子的,随他留下来的,还有随从侍卫二十八人,皆是由何朗精挑细选亲卫中最精明善战的。林知望上心,他更加不敢懈怠,不错眼的盯着徐湛,怕出分毫差错,回去被林知望拆了骨头。
并不是他太谨慎,现在的韫州城果真乱作一团,千从卫满街乱晃,欺男霸女,作恶不断,搞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家里有年幼子女的皆藏好了不敢上街。这么清秀的孩子,又与郭知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漏看一眼,都有可能出错。
经过林知望一番开导,徐湛倒精神了许多,渐渐也有了说话的兴致。
“何大哥,你眼睛怎么了”徐湛端详何朗一阵,“怎么红了?”
何朗眨了眨疲劳过度的双眼,恨自己表现的太过紧张,让小孩子看了笑话。
十几人走进一家饭馆吃早点。徐湛夹一块糍饭团,面前一碗芝麻糊和两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