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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手打至番外)-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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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点头,心想也是,也不见得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看一眼了。
  莫离带我出了树洞,面前仍是开阔草原。蓝天白云扑面而来,我许久没见着这样大块的天空了,顿时心旷神怡。那株大树仍旧青绿茂密,树冠低垂,几乎要挨到地面上,昨夜不知是否下过雨,叶片上湿漉漉的,脚下及膝高的绿草也是,整个世界都带着清新潮湿的味道。
  草原上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极目去看,只见一点白影如闪电一般,转眼到了我们近前,竟是那匹白马。
  那白马奔到我们面前,长嘶一声停住四蹄,尾巴甩动间,一颗大头已经来不及的往莫离身上蹭过来,亲热之极的模样。
  我惊讶的叫了一声:“是你呀,小白。”
  莫离的目光与白马的异同对我射过来。我正想伸手去摸它的头,看到他们的目光不觉一愣,问道:“不可以叫小白马?那叫什么?大白?”
  莫离闭了闭眼睛。白马的反应比较直接,冲我一扬脖子,热气扑面而来,吓得我往后纵出老远。
  又有马蹄声。是那些牧场上的人,一大群人马,离着老远就对我们招手,还有长长地唿哨声,跑得最快的是伊丽的那批大黑马,格布坐在她身后。她跑到我们 近前勒马停下,跳下来一把抓住莫离的手。
  “莫大哥,我们来接你了。”
  我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思考来的更快,仿佛是出于本能,一个眨眼便到了莫离身前,伊丽一下抓在了我的手臂上。手劲还不小,抓的我倒吸了口气。
  伊丽虽没有抓到莫离,但看到我仍露出高兴地表情,亲热地揉了揉我的肩膀,“平安小弟,哦,不是,平安妹妹,我们来接你了。”
  我回头看莫离,其他人也都到了我们近前,桑扎跳下马走到莫离面前对他抱拳,“莫兄弟,我们来了。”
  莫离对他倒是客气,也是一抱拳,然后开口,“老场主,平安就拜托了。”
  桑扎立刻大力往他肩膀上拍了过去,“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恩人的事情就是我们自己的,帮这点小忙算什么,放心吧,我一定将她平安带到蒙地。”
  我站在一边,一开始完全不能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听得仔细了,又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
  “莫离,你要把我。。。。。。”我盯着他开口,声音干涩。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草原上无遮无拦,阳光热烈烈地直射下来,耀眼刺目,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做,两国已经开战,这片草原不安全,老场主他们会带你去蒙地暂避,待我办完事情之后就会来找你。”
  我只知道摇头。
  他皱了皱眉,走到我面前低声道,“你答应过我。”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让这些人带我一起走?
  他眉头皱得越发紧,却再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只弯下腰来,替我系了一样东西到腰上。
  我一低头,就看到那条金丝索,黑色细长的链子,服帖地挂在我的腰上,一动就是叮当地响。
  “带着这个,以防万一。”
  我大惊失色,又慌了神,揪着那链子就想往下扯。他已经直起身子,就听白马一声长嘶,原来是他已经飞身骑了上去。
  这白马该是被他骑得熟了,主人一上马便鬃毛抖擞,前蹄抬起,跃跃欲奔出的样子。
  我想抓住他,但身子却被许多人抓住,只余下一双手能够前伸,仓促间竟捞不到任何东西。
  他在马上看我,背后的阳光刺目,一切都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然后我听到,风声,夹杂着低哑的三个字,是他在说话。
  他说:“等着我。”
  白马飞扬的鬃毛拂过我的指尖,我极力合拢手指,抓到的却是一片空茫,眼前只有一人一马的背影,飞速地离我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光中。
  |dszhou2001手打,转载请注明|。

  卷四 天涯歌
  一、废营
  1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伊丽一向情绪上脸,望着莫离消失的方向,比我还要恋恋不舍。格布跑去帮忙喂马,只有桑扎拍了拍我的肩膀。
  “莫兄弟心思缜密,武功又好,你不用太担心。”见我不答,又补了一句,“我们会替他照顾好你的。”
  我耳里一直有嗡嗡的响声,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见他口唇张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桑扎就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来,更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拍得我一趔趄。
  真热情!
  我知道莫离做了最好的安排,无论是回圣火教总坛还是追查长老们背后那个神秘人,这些都是极端危险的事情,我武功不济,跟着他也派不上用处,只会添乱。
  他说:“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不得已暂时离开你,你要等我回来。”
  我应该相信他,更何况,战争开始了,无论身在哪个国家,或者是在两国边境出现,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危险。
  我望着那个方向,慢慢抿紧了嘴角。
  我又能做什么呢?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灭战火于须臾之间?我只是个连自己的平安都不能保证的人,留在他身边,徒增麻烦。
  桑扎还在说话。耳里的嗡嗡声渐渐小了,我听见他在问我,要不要挑一匹马,还有是不是需要给我配一个人共骑?我慢慢转过头去,眼睛对上他的。
  我对他眨眨眼,然后很努力地笑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说:“谢谢,我会骑马。”
  他这次倒没有笑,觉得我很乖那样,没有再拍我的肩膀,只摸了摸我的头。
  我与桑扎他们一路往北地去。桑扎说墨国人烧了他的牧场,草原上其他不愿交出马匹的牧场也无一幸免,大批的马被送入军队装备骑兵,墨国的先头部队已经突破重关城,打入关内了。
  我听到后来,实在忍不住,插嘴多问了一句,“墨国现在的国君……是谁?”
  伊丽骑着马走在我的身边,闻言侧过头道:“是新君,老国君死了之后,就是原本的太子即位的,我听说他原本还要娶天朝的一个公主,可惜那公主在送嫁的路上死了,要是她活着,说不定不会打仗了,阿爸,你说是不是?”
  桑扎摇摇头,“墨国新君嗜武,即位才一年就吞并了好几个北方边境的小部落,又对南朝虎视眈眈,发动战争也不奇怪。”
  伊丽回望了一眼自家牧场曾在的方向,黯着眼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打仗?可怜我们那些马儿。”
  桑扎安慰女儿,“等我们回到故乡,一切就会好的,蒙地辽阔,还会有更多的马儿。”
  伊丽振作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跟我说话:“其实那个公主也很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死掉了。”
  我一直很安静地听着,这时就回了她一句,“比起嫁给那种人,死掉了也好。”
  我们的马队日夜兼程,有时候吃喝都在马背上,夜里就将马匹聚集起来,生火而睡,男人们轮流放哨,提放意外,就连格布都不例外,小小年纪配着一把长长的弯刀。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桑扎说过,蒙地在墨国以北,虽然我们途经的都是偏僻之处,但是总有一段路不得不紧贴着墨国边境,而且越接近那里,路上情况就越是复杂。
  所谓复杂的情况并不是说边境上山峦起伏路途艰险,而是人。
  我们遇见越来越多的逃难者,大多是异族人,都是平民,背着仅有的财产,带着老人孩子,挣扎着走在离开这个国家的路上。
  离开了水草丰美的草原已有数日,边境一派荒凉景象,眼前连绵起伏的都是光秃秃的沙地,那些逃难者没有足够的事物与水,有些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还有趁乱打劫的,杀人劫物,尸体直接丢弃在大道上,死者大多是死不瞑目的,身体都开始腐烂了,一双空洞的眼睛还仰面望着天空。
  桑扎行路经验丰富,在草原上就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与水,又让队伍里的女人们都兜头围起了脸,日夜防备,那些逃难者大多与我们走在相反的方向,也有人停下来问我们讨要食物,顺便说几句话。
  所有人都奇怪,问我们为何往北走,那里是荒野绝路,什么都没有。
  我看一眼桑扎,他就对我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我想起他寻路的神奇本事,就不说话了。
  莫离信任的人,我也信任他。
  逃难者当中还有些墨国面孔,多是带着伤的,狼狈挣扎地行走着,我猜想或许是从战场上逃离的逃兵。他们遮掩着自己的肤色,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愤怒的其他各族人发泄式地殴打致死。我就曾亲眼见过一群人围殴一个奄奄一息的墨国男人,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快死了,遮盖身体的破布下露出残破的军服。
  那是我马鞍正好有些松了,就自己停下来紧了紧,落在自家队伍的后头,殴打发生时我离开队伍已经有了一段距离,我记得自己当时在马上惊叫了一声,因为见到路边的尸体是一回事,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凌虐致死又是另一回事,本能地就想跳下马,但是手被一把攥住,我一回头,看到格布那孩子的脸。
  他该是来催我的,但这时却只是面色阴沉地说了句:“不要管他。”
  我从未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过这样可怕的表情,不禁猛吃了一惊。他又说话:“那个人是墨国人。”
  “可是……”
  “他可能烧过我的家,杀过我的朋友。”他咬牙切齿。
  我心一寒,再回头时,那人已经血肉模糊了,显然是回天乏术了。
  我这些年自问已经经历过一些人间惨境,但面对此情此景怎么也无法平静,之后两天赶路时都只能用面纱将自己的脸紧紧裹起来,连眼睛一起,不想再看到任何惨剧。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边境地带行走了两日,期间也遇到了一些巡逻的士兵,但是这个国家正在倾力与南方大国开战,留给北方的自然只有一些老弱残兵,此地又是偏远荒野,那些逃难者也没什么油水,因此士兵们很少在意路上的行人。
  桑扎熟悉所有的捷径小道,我们这一大队人马,竟然只遇到过两三个散兵游勇而已,被盘问时桑扎就塞了些钱上去,很容易地摆脱了他们。
  两日之后桑扎便带我们转入无人区,一开始走的都是荒冷沙地,四望天地间一片空茫,果然是绝地的模样,但是桑扎领着队伍,一路目标明确,晚上席地扎营,晨起便开始赶路,我们带的粮食充足,一路虽然困乏,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至少比一路看着那些尸体来得好。
  到了第三日,眼前一望无际的地平线终于有了些起伏,遥望可见不远处一座峡谷,见到这情景之后,就连一直暗着一张小脸的格布都亮了眼睛。
  有人大声欢呼起来。桑扎笑着道:“穿过那峡谷就到蒙地了。”
  我知道桑扎老马识途,但是在这种死地还能找出正确的方向,那真是令人震撼的本事。他大概看出我的吃惊,开口解释。
  “怎么?猜不到这儿会有条路吧?从我第一次穿过这峡谷,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一晃眼的工夫,我都老了。”
  我点头,想了一想又说:“这是你回故乡的路,总是记得的。”
  桑扎很搞笑我这么说,挨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又道:“也有汉人来过这里,几千人餐风露宿,比我们更能吃苦呢。”
  “汉人?”这回我真的吃惊了。
  “你不知道吗?那可是南朝的季家军啊,奇兵千里,绕到墨国背后突袭,就在前头峡谷外扎的营,我那时还给他们带过路;那位季将军打仗真是厉害,人家都叫他飞将军,打得墨国节节败退,差点连大都都保不住啦。可惜后来被你们南朝皇帝召回去了,听说屈死在天牢里了,是不是?”他动动花白的眉毛,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你们汉人家的皇帝,真是古怪,这样的人都不用,那还要用谁来打仗呢?”
  我坐在马背上,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渐渐手心冰冷,都是汗,连缰绳都握不住。
  故乡在望,桑扎心情放松,话也比平时多了些,说到这里也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说下去:“话说回来,莫兄弟也知道这个地方,我跟他一提起,他就明白了,放心地让我带你走呢。”
  他说到这里,又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立刻愣住,声音紧张起来,“平安,你怎么了?舒服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也没有机会,但自己心里清楚,这几日马上的颠簸,夜里露宿的阴冷,还有这一路上的堪比地狱景象的所见所闻早已将我折磨得憔悴不堪,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这段话给我带来的刺痛。
  这样的蛮荒边野,数千人的翻山越岭,夙夜急行,谁没有父母子女?谁不想待在花红柳绿的江南?但是一场战争,他们却到了这个地方。
  我一直记得皇兄在堂皇大殿上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季风出身将门,十五岁时便与父兄征战边疆。沙场征战,万军中挑敌将于马下,从未输过一场,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我望向前方,黄沙漫天,尽染眉睫,让我两眼苦涩。
  这赫赫威名,都是用苍茫黄土、马革裹尸、累累白骨换来的;而这枯尽万骨的赫赫威名,到最后尽付于帝皇家的反复无常。
  季风知道这里吗?他来过这里吗?那个时候,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坐在御花园树荫下的,喜怒无常的我?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墨国骑兵长驱直入,一直列队到京城十里亭之前的?
  “平安?”桑扎还在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再也直不起脖颈那样。
  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以为蒙上眼睛,关上耳朵地跟随着他们,就能够远离战火,忘记过去的自己,可是突如其来的羞耻感,让我这个已死的公主,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 紫意 手打,转载请注明|。

  2
  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座峡谷虽然看似近在眼前,但等我们真正跑到那下面,日头都已经落下去。
  谷外果然有遗留的旧营地,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原本就是用木石简单垒起的地方,现在自是处处残垣断壁,没有一点可看性。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桑扎跳下马,有力的大手抓住我所骑的小红马的缰绳,脸上是压抑不住喜悦。
  “不是穿过峡谷就到了吗?”我这一日都是心情低落,这时仍有些恹恹的。
  这些日子我们也不是没有整夜赶路过,以这些牧人对回到蒙地的急迫之心来看,桑扎的决定,真是令人意外。
  他摇摇头,遥指着那黑洞洞的峡谷口道:“我们蒙人把这峡谷叫做拉措布,意思就是魔鬼。谷里是个大迷宫,许多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即使我知道路径,但黑夜里也很凶险。咱们好不容易到了这儿,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等明日天大亮了,再进去也不迟。”
  我想了一想,又说:“所以那些人才说,这个方向是死地,是不是?”
  桑扎点头,又指指那个方向,“你听。”
  我侧耳细听,黄昏的风吹过峡谷,带来呜咽一般的声音,再深处渐渐凄厉,隐约的鬼哭狼嚎。
  我就是一哆嗦,惹得桑扎笑起来,“不怕不怕,夜里风大,到了白日里就好了,明日我们一气走过去,不到晚上就能出谷啦。”
  晚上我们就在废弃的营地里住下了,男人们仍旧轮流放哨,一圈马儿拴在外围。连日赶路,不要说人,连这些脚力了得的马儿都困乏了,一匹匹沉默地低头啃草,偶尔低嘶一声,更显得四下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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