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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傅遇风淡淡地摇摇头,把要来的东西揣进风衣的口袋里,抬头看向二楼扶梯时,眉峰略微一动,随即慢慢舒展开来,“只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点没那么残忍的其他选择。”
“毕竟活得这么顽强不服输的人,在对坚持与努力的价值彻底绝望之前,应该遇上一两次好事……让她知道这样的坚持是值得的,做过的善行终将换来很好的因果。”
仿若从眉梢眼角都沁出了两分淡薄的落寞,傅遇风低下头,一步步走上了二楼。
蓝调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好,走廊里依稀能听到楼下传来的音乐,包厢两侧却都非常安静,无论里面发出了多么凄厉的叫喊,都会被墙壁毫不留情地隔绝开来。他在二楼的包厢门中穿梭,很快找到了从外面被锁住的那一间。拧开门锁的时候一瞬间想了很多,只有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想法还依稀记得。
他想,若是这残酷的黑暗没能点燃她心里明亮的火,那他一定选择转身离开。
然而现实总是和想象中不大一样,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一个削了半截的酒瓶迎面朝他的脸直直飞了过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偏头险险避开,眼睛适应了包厢里昏暗的光线后才看见纪千羽正带着无法形容的错愕盯着他看,手里拿着的半截酒瓶还没来得及放开。
两人无声地对看了好几秒,纪千羽回过神来,错愕地发出疑问的单音:“呃……你……”
「你怎么来了酒吧」、「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和「你感冒好些了吗」同时堵在喉咙里,纪千羽张了张口,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你也许需要帮忙。”傅遇风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随后顿了顿,有些古怪地看向她手里的半成品利器,“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不不不你没有多想!!”纪千羽顿时猛地摇头,让开两步示意他看看包厢里的全景,“我不小心给他们开瓢了,死是死不了,不过脸上血流得不少……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楼下还有他们的人等在那里,恐怕有点来不及。”傅遇风看了眼屋子,平静地说,随即向后退了一步,将门让了出来。
“脱身比较要紧,跟我来。”
纪千羽立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半截酒瓶随手扔在陆恒脸上,匆匆向傅遇风跑了过去。
暴露在明亮灯光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栗色的长卷发凌乱地纠结成一团,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依稀还有撕扯的痕迹,脸上和胳膊上也有肉眼可见的淤青,看起来战况有点惨烈。纪千羽低着头迅速溜出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深灰色风衣,抬眼看去时,只见傅遇风走在前面衣衫单薄的背景。
纪千羽抿了抿唇,没有多做什么无谓的矫情,只是无声地将身上的大衣紧了紧,仿佛在依稀的温度中获得了极大的熨帖,眉眼都从尖锐的狂躁中温和平静下来,忽而眉眼一弯,脸上浅浅的梨涡顿时抿了出来。
他在前面曲曲折折地拐了段路,纪千羽跟着走出来时才发现这里似乎是蓝调的后面。傅遇风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敞篷跑车旁边停了下来,纪千羽小碎步跑了过去,兴致勃勃地探出头看:“你的车?”
“楚铭的,借来救急用。”刚才从楚铭那里拿的就是车钥匙,傅遇风开了车门,把纪千羽在副驾驶上安顿好,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缓缓驶离纸醉金迷的富人区,“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麻烦你了,我给你指路。”纪千羽笑眯眯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撕扯。敞篷跑车迎着夜风行驶不是一般的冷,纪千羽裹着风衣缩在副驾驶上,冻得声音都有点哆嗦,却还坚持努力地坐直身,并且坚决表示要唱歌。
“现在的景色多好!多适合高歌一曲啊!”她努力摘掉被风糊在脸上的头发,兴致勃勃地迎着风喊,“适合唱歌!适合画画!也适合弹钢琴!傅遇风你会弹《流浪者之歌》吗!此情此景多合适啊!”
“那是首小提琴曲。”傅遇风在听到这一句后终于开口回了一句,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不要说太多话,容易呛风。”
哦,好。纪千羽痛快地应了,接下来果然乖乖闭上嘴,脸上的笑却一点一点从眉梢眼角扩散出来,比夜色中的万千灯火还要灿烂。
她临时租住的出租房离蓝调有一点远,到家的时候着实被夜风吹了个够呛。纪千羽哆嗦着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门,按亮灯的一刻还是有点紧张与局促:“我兼职一般做到很晚,不太适合住校,也没什么钱,租不起条件更好的房子,让你见笑了。”
这间出租房的确太过小了,也就是一个十平方米的单间,一角放置了锅碗调料,充作开放式小厨房,另一边摆着床和桌子,中间对着画板颜料和衣服用品,乱得一塌糊涂。纪千羽本来是坚持要让他进屋暖和一下再开车回去,强行拉了傅遇风进来,现在看着自己的房间,这种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只能塌着肩膀碎碎念,自己也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什么。
“那儿有个凳子,你坐吧,我坐床就好……平时没有人来,也放不下更多东西,也就这么凑合了。楚铭不是说你今天感冒放假吗,你为什么又去了?那你是看到我上去所以才过去看看的吗?我今晚其实主要是查到了些我妈妈的消息,想去仔细问问,没想到遇到这样的情况,枉我一做完兼职马不停蹄就过去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傅遇风看,眼睛明晃晃地映着白炽灯的光:“你是以为我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上去看看?”
“不是。”傅遇风简单地说,视线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看向她,只问了一句话。
“做完兼职就来了的话,晚饭吃了没有?”
纪千羽整个人都骤然僵硬了一下,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一下子便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沐浅夜梵同学的地雷~爱你摸摸哒ww
本章标题的《流浪者之歌》是帕布罗·德·萨拉萨蒂的小提琴曲,不过毕竟本文的标题名都是钢琴曲名,所以这里推荐的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版本,也非常好听~而且弹奏过程很浪漫ww
这首曲子有个别名叫《吉普赛之歌》,千羽在我心里就是吉普赛女郎,非常喜欢这个别名XDDD
今天的更新有四千五百字,写的时候谜一样的爆字数……夸我!2333
唉我好喜欢傅遇风啊TUT
☆、09 秋日私语
是没想到姑娘的眼泪来得这么突然,傅遇风怔了一下,看着她没有说话。纪千羽手忙脚乱地抬手抹眼泪,却是越抹越多,到最后自暴自弃般地用衣袖大力在脸上胡乱抹,发出响亮的吸鼻子的声音。
狭小的出租屋里一时只能听见她哽咽的泣音。这眼泪来得突然而不受控制,心里不知多少委屈烦闷日积月累,现在都被这一声关心的热度灼烧出来,烫得她心里既酸且涩,无法与人明说,自己却无比清楚。
好在傅遇风也并没有问她突然情绪失控的原因,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抹眼泪之余还伸出一只手在身前不断地探来探去,沉吟着在她面前的一堆东西前扫过,把被一堆颜料盒压在下面的抽纸挖出来递给她。
“谢谢。”纪千羽闷闷地说,抽出几张纸巾狼狈地糊着脸,余光瞥见傅遇风已经走到她一团凌乱的小厨房前面,翻看着她剩下的能吃的东西。纪千羽分神回忆了一下,发现只剩下一点米面等生活必备品,不由更加愁苦,心说要是今天知道傅遇风会来,一定提前备好时令蔬果供他一展厨艺……
“我也不太会做什么东西。”像是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傅遇风弯腰从门后边拎出小半袋开了封的大米出来,“给你煮碗粥吧,手艺不好,别太嫌弃。”
纪千羽从一堆纸巾中抬起头来,悄无声息地看了傅遇风的背影一会儿:“情感上想说不嫌弃完全不嫌弃,但理智上觉得应该马上送你出门。”
傅遇风果然如她所料般装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的情况你大致也看到了。”纪千羽把头抵在怀里抱着的衣服上,定定地看着傅遇风,神色一片沉静,眼神冷锐而明亮,“别对我这么好,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你很快就会毫无留恋地全身而退,而对于我来说,一直吃苦没什么,感受过更好的日子后又让我回去原来的生活,那太难熬了,比一直过不好的日子还要糟糕。”
“我以为感受过更好的日子,才会为摆脱现在的生活而更加努力。”在她灼灼的注视中,傅遇风点了点头,转过身拧开火,架好锅倒入洗净的米和水,只留给她一个瘦削的背影。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开始,你以后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只要你足够努力,那一天总会到来。”
火苗舔舐锅底发出轻微的毕剥声响,充满烟火气的白雾升腾起来,将他的声音也晕湿成柔软模糊的一片。
“蓝调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并不是个很承认努力价值的地方,以后不要再去了。”
“管这么宽,你又不是我的谁……”纪千羽轻声嘀咕,声音不大,但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依然十分清楚。她带着点期待地看着傅遇风,等着他的回应,而傅遇风只肯留给她一个不可触及的背影,声音波澜不惊。
“只是个建议。”他淡淡地说,没有生气也没有迟疑,“不认可也没有关系。”
即便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回答,然而一阵浓烈的失落依然不受控制地蔓延上来。纪千羽低低地应了一声,抱着傅遇风的大衣的手却紧了紧,毫无放开的打算。她眼神游移地想了一会儿,忽而清了清嗓子,开始哼起歌来。
果然对于音乐家来说,对音乐比对其他一切都来得敏感。刚才还一直礼貌疏离地背着身,避免与她正面接触的傅遇风闻声转过头来,几乎没有停顿地问出了曲子的名字:“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
恩。纪千羽笑眯眯地点头,朝他耸了耸肩:“我这儿可没有钢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弹给你听……其实我弹钢琴也还挺不错的,好歹十级也过了,不会很丢人的,你真的不考虑让我当你的钢伴吗?多可惜啊,双赢的事情,毕竟我那么想参加校庆汇演——”
傅遇风静静地看着她:“你真的想参加?”
“我……”纪千羽短暂地停顿了两秒,还是觉得为了与他有交集才要参加这种话有点矫情,不好直接说出口,于是点了点头,“恩。”
“我知道了。”傅遇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过身拿起木勺在锅里搅了搅,关了火将锅断下来,粥乘在碗里,放在简陋的小桌子上。
“等粥凉些再喝。”他简单地叮嘱,将小饭桌上的东西仔细地收拢归位,拿起放在旁边的车钥匙,朝她客气地道别,“楚铭应该能把今天的那些人摆平,不管你想要达成的是什么目的,安全起见,以后不要再和这些人接触。”
纪千羽把一直拿着的风衣还给他,将他送出门,站在巷口看着敞篷跑车艰难地转了个身,朝着来路折返,忽而在冷风里开口。
“谢谢你。”她说,看着驾驶位上的傅遇风,忽而轻声笑起来,歪了歪头看他,“之前我觉得差你一声谢谢,打算留到还你钱的时候说,结果计划不如变化,没想到现在就不得不提前说出来了……下次见面只能说些别的了。”
她弯起唇角,在傅遇风开车经过她的时候抬起手臂朝他挥了挥,一个深深的梨涡浮现在脸上:“那就把「我喜欢你」这句,留到下次见面说吧。”
本来已经缓缓驶离的车子忽而停了下来,傅遇风从驾驶位上看她,纪千羽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这样的对视其实称不上胶着,因为纵使一方已经踌躇满志,另一方依旧淡如止水。傅遇风看着她,出口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别喜欢我。”他闭了闭眼,沉静地说,“我不是个好选择,不值得你这么执着。等你熬过这段最难的时间之后,自然会遇到更好的人,你的那个值得,在更好的未来等你。”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又没让你回应,这都不行?”纪千羽的唇抿成一条线,不用说话也能看清其中的执着于倔强,她瞪着傅遇风看,不甘示弱地回,“我这人天生执着得要命,不答目的誓不罢休,不好意思啊。”
她笔直地站着,自以为威风八面,而傅遇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了一下,愣愣地看着跑车驶离的背景,说不出话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傅遇风轻声开口。
“那就不要再见面了。”
什么叫你我之间本无缘分,所有交集全靠我一个人死撑。纪千羽怔怔地看着傅遇风离去的背影,怎么走回自己家里的已经记不太清。她把凳子搬到小饭桌前面坐下,目光锋利地看着这一碗白粥良久。
这一去一回时间不长,白粥上隐约还能看见袅袅上升的雾气,旁边还有一小碟榨菜丝。她买的是三块钱一整块的普通榨菜,傅遇风切成细细的丝,似乎用开水烫过一遍,上面腻着的红油辣椒都被冲了下去,在碟子里乖顺地摞成小小的一团。
她忽而想起刚才莫名恸哭的理由。
在她很小的时候,一直觉得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她自己是不会哭的,别人的卖乖讨巧她学不来,只会以牙还牙地往死里报复。长大了之后却渐渐明白过来,所有人都是会哭的,只是有些人即便哭得再厉害也无人关怀,委屈不会因泪水得到丝毫慰藉,只有动手报复才能让一切得以释怀。
所以人并不真的需要哭,只是希望得到关心与注目。纪千羽疲惫地阖上眼睛,淡淡地想。所以你看,即便他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但我还是这么这么的,喜欢他。
如果纪秋馥没有在她很小时就毅然决然地离开奥地利,而是在她身边陪着她长大,那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会全然不同?纪千羽扪心自问,随后又自行摇了摇头。
这比设想傅遇风不是抑郁症还让人来得难过,她悲哀地想,毕竟纪秋馥真的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她,而后杳无音信十数年,直到最近才有了星点消息。她千里迢迢地奔赴国内,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而就算真的找到,那过去这么多年的回忆,依然再也回不来了。
她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也比谁都放不开。
这一晚过得实在跌宕起伏,纪千羽收拾好心情,早早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是个天气不错的周末,德语家教的兼职不用做,她也没去学校,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常待的广场,支起了画架,一枝素描笔握在手里,给来来往往的行人写生。
这个广场附近有两条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人流量颇大,不时有人停下来让她画一张像,一次五十,她画得快,生意称得上不错。画了一上午后,纪千羽中场休息,含着矿泉水润湿发干的嘴唇。眼前的阳光忽然被遮住了一块儿,纪千羽抬起头,刚想说暂时不画半小时后再来,见了来人之后,顿时将话咽进了肚子里。
来人见她看过来,风度翩翩地朝她鞠了个躬,胸前的银质温斯特家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繁复的花纹缠绕在变体的W上,奢华得无需声张。
他说:“小姐,您来这里一年,终于想到要联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只有三千字,因为昨天并没有听到什么走心的夸奖(喂不要闹
发现用了很多克莱德曼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