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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冰推了一下水彰的肩膀道:“彰弟真是好功夫!”她暗中加了些内力,存了试一试这位表弟功夫的心思。
水彰见钟离冰嘴角微微上挑,便即明白表姐的意思,随即身形一矮,从钟离冰的手臂下钻过,绕到了钟离冰身后,扔下了手中那只乌鸦,运了些真气在指间,意欲点钟离冰穴道。钟离冰一个转身,水彰的指间擦过她的小腿,险些便点中她小腿上的足三里穴。虽然林潇教水彰临敌打死穴,但水彰也是极有分寸的,他知道面对的是表姐,自然要全然避开大穴的。
钟离冰一笑,出手向水彰胁下一弹,水彰反应极快,手掌一翻便挡在胁下。若是钟离冰当真扔了一粒石子,水彰定然接住了,然而钟离冰什么也没有扔,那只是个虚招。钟离冰一个闪身便到了水彰面前,一指点中了他穴道,水彰登时便动弹不得。
“哈哈哈……”林潇上前两步解了水彰穴道,“你的武功与你表姐差不得多少,智谋上便差她不少啦!”
“多谢舅母夸奖!”钟离冰心中略感欣喜。
“不过……”林潇话锋一转,依旧是面对着水彰,“话是这般说,我的武功确乎不如你姑丈,可是你放在武功上的心思和你表姐放在武功上的心思,那可是不能同日而语。你的武功到头来才是与你表姐不相上下,你可该好好反思一番了。”
水彰咯咯一笑,钟离冰嗔道:“舅母——”
“你呀……”林潇抱着双臂,看着钟离冰,“以你的天资,又有你爹这样的名师指点,若是真下些功夫,还不早就成了当世一等一的高手?”
钟离冰道:“我才不想做什么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就在江湖上逍遥自在地不好么?”
水彰道:“表姐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要做一代女侠的么?”
“好啊你水彰,你给我等着……”
晚了些时候,钟离冰想要上街去逛逛。她一提出来,水影和水彰便也跃跃欲试,水杉也陪着去了。虽然只有这兄弟姐妹四人,可也算得上是瞩目了。除却他们四个,至少还有覃曦、孟歆语,这便已是六人了。
钟离冰没怎么细细逛过京城的街市。从前过来总是如饥似渴地跟林潇请教暗器功夫,因为这是钟离珉教她最少的。若是吃穿用度有什么缺少的,对于水家来说,都不是问题。
摊子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可那些耀眼的首饰却并不入钟离冰的眼。钟离冰不喜欢戴过多的首饰,倘若她喜欢戴首饰,也自然不会缺了这些东西。长这么大,走过了这么多地方,她吃过很多地方的吃食,却从没有好好尝过京城的吃食,她只好好尝过水家的饭菜。
钟离冰一刻要说这个,一刻又要说那个,水杉便都抢先付了帐,倒当真是长兄的样子。而钟离冰不过是每个尝几口便罢了,毕竟买了这许多东西,让她全都吃了,也不现实。
水影抱怨道:“哥哥,你怎么从来都不给我买?”
水杉耸了耸肩道:“你从前也没说你想吃啊。”说话间,他便又替钟离冰付了一次账。
这一次,钟离冰却转过身来,握住了水杉的手腕道:“表哥,你就不要再破费了嘛,我自己有钱!”
水杉微笑道:“那不一样,哥哥给妹妹花钱,是应该的。”
水影又不满道:“哥哥,这可是你说的,哥哥给妹妹花钱是应该的。我要吃糖葫芦。”
“好啊,说买就买。”
水影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不依不饶道:“哥哥倒是爽快,你不是做给阿逆表姐看的才最好。”
“影妹,你可当真是家里一个样子,外面一个样子。”钟离冰坏笑道,“你在家中是如何端庄,一出了门就成这般模样了,舅舅就是这样教你的?”
水影嘴上倒是一点都不饶人,即刻便回道:“怎么,表姐,许你表哥疼你,就不许我亲哥哥疼我了?”
“好了好了。”钟离冰挥了挥手,“反正不过多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表哥自然只疼你一个妹妹。”
水影道:“表姐你这样说,倒显得我心眼很小似的。”
“算了算了,表姐不跟你争,表姐我的口才争不过你。”
水影吐了吐舌头,她也知道,表姐的口才可算是可算是可见一斑了。她一开口,可曾经让姑丈的许多朋友都哑口无言了。
不知不觉,这一行人到了芟右赌坊的门口。钟离冰还从没仔细看过这里,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父亲和母亲并没有特意带她来过。
水杉道:“阿逆,这里便是芟右赌坊。”
钟离冰仰望这上面挂着的那个牌匾,思索了许久。这是母亲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舅舅送给她的礼物。过去的事情,父亲和母亲很少与她主动提起,她知道这个赌坊曾经是京城的焦点,可她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这间房子已经闲置许多年了,这里死过人,都说这里不吉利,自从没有了芟右以后,也没人再将这房子盘下来,做些别的生意。墙上已然有了蛛网,牌匾上也蒙了尘,这里的一切都时刻提醒着人们,有些事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要进去看看吗?”水杉问钟离冰。
“不了。”钟离冰摇了摇头,“既然我爹娘不想让我过多涉及这些往事,我便也不再穷根究底了。”
水彰满怀好奇地问道:“表姐,姑姑有没有教过你赌博啊?”
钟离冰一巴掌拍在水彰的头上,没好气道:“虽然现在朝廷没有严令禁赌,你也不能如此随意地在大街上说这种事吧!”
水彰瞪大眼睛跳开,“哇,表姐,你的手这么快,一定深得姑姑的真传啊!”
“你……你瞎说什么!”说时迟那时快钟离冰又拍了一下水彰的头。
“你还说呢,你的手这般快,谁及得上你?”这一次,水彰可是学乖了,开口之前便躲在了水杉身后。纵然水杉不会半点武功,但是有他在,钟离冰可是绝不敢放肆了。
“算了算了水彰,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本女侠就不跟你计较了。唉……”钟离冰叹了口气,“我娘没教过我什么手彩,既然她不想让我涉足这些东西,那我也便不迎难而上了。”
水杉笑道:“我第一次见你你才两岁,这么多年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钟离冰能说出来的话啊。”
“怎么了怎么了?”钟离冰不服气,“许你十七岁就在水家挑大梁,不许我成熟么?”说罢她便在一旁捂嘴偷笑。这装成熟谁还不会么?母亲不教她手彩,却自有人教她。
从芟右开始,钟离冰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京城。在她从小的印象当中,父母都是十分潇洒的人,她从小就跟着父母到处游走,也一直潇洒惯了的。从前以母亲的身份,她想嫁入皇室,做皇亲国戚,都不是不可能的事,若说在京城寻个好人家,本也不是难事,可是她没有,她嫁给了父亲,投入了那个江湖。母亲是不是投错了胎呢?有的时候钟离冰总好奇这件事。舅舅是钟离冰最敬重、最喜欢的亲人之一,她喜欢住在舅舅家,因为舅舅什么事都会罩着她,在这里,她还总能吃到大江南北都很难吃到的美味饭菜。当然,她最喜欢看的场面还是父亲和舅舅斗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但是,她能够在这里住多久?恐怕不过多久,也便要烦腻了吧。她生来就是个江湖人,也很幸运,她从小过的就是属于她的江湖人的生活。
芟右是水云卿的地盘,可京城不是钟离冰的地盘。
“阿逆怎么了?”水杉看了看钟离冰的双眼,“眼睛里都是惆怅,一点都不像你。”
“啊?”钟离冰一时出神,现下已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天色不早了,一行人离开了芟右,往回向水家的方向走去。才未走了多远,钟离冰便停下了脚步,指了指路旁的一个巷子,“走这儿吧,是回家的捷径。”
水杉问:“你从没走过你怎么知道?”
钟离冰不答话,只兀自走了过去,“据说,这是我爹和我娘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水彰紧赶两步跟在了钟离冰身后,“表姐,这是姑姑和姑丈的故事,怎么,你想在这里遇见表姐夫?”
“水彰,你是不是又想让我修理你了?”
这一次水彰学聪明了,提前躲开了钟离冰的巴掌向前跑去。
“你给我站住!”钟离冰追了过去。
覃曦无奈道:“这表小姐,还当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水杉耸了耸肩,“没办法,咱们这位钟离冰表小姐,除了姑姑、姑丈和我爹,这世界上还真没人能降得住她。行了,走吧。”
这个地方很是冷清,白天也没有什么人,只是两堵高墙,一个巷子。人家院子里的合抱之木伸了出来,倒可以做秋千架了,可是谁会在这里荡秋千呢。想当年,水云卿和任月祺夜里竟常走这条巷子,胆子可当真是不小。
钟离冰和水彰在前面追逐嬉闹,水杉、水影一行就在后面有说有笑地跟着。
突然间,钟离冰忽闻耳边一阵极细微的破空之声。本能地,她大喊了一声“水彰小心”便扑了上去,将水彰扑到在地。就在那一瞬,又是一个破空之声,然后又是“叮”的一声碰撞。钟离冰回头看去,地上落着两支飞镖。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钟离冰回头想想还心有余悸,倘若没有那第二支飞镖,方才那第一支飞镖定会射在她的肩膀上。如果有毒的话,说不定她这还没真正开始闯荡江湖,就要死在这巷子里了。不不不,不要胡思乱想,水家的李国渭李大夫从前可是宫中的御医,有他妙手回春,便是中了毒应也死不了。
可是,这到底是谁要加害他们,又是谁出手相救呢?
水杉、水影都不会武功,覃曦、孟歆语又只会点拳脚功夫,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离冰而水彰二人已经狼狈地倒在地上了。四人见事有突变,即刻奔了过去。
钟离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扶起了水彰道:“彰弟没事吧?”
“没事。”水彰从地上爬起来,惊魂甫定。
水杉道:“我们得把那两支飞镖带回去,查明来历。”说话间便要去捡。
“表哥别动!”钟离冰飞身过去挡开了水杉的手,令水杉打了个趔趄,她忙收了势,“对……对不起表哥,小心有毒。”
“无妨。”水杉摇了摇头。
钟离冰的武功不怎么样这是真的,不过在现下这一群兄弟姐妹当中,她的武功可绝对是最高的,毫无疑问。有人发毒镖暗算,这边牵扯到江湖恩怨,自然只能一切都听钟离冰的。
覃曦上前来,撕下一块衣襟卷起了那飞镖,收了起来。
水杉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便回去吧。”
这一路上,钟离冰再没心情想象什么父母从前初次见面的场面,她从头至尾都紧握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正面迎敌。但是他们没有再碰到任何状况。
总算是平安到了家。
水杉一路嘱咐他们所有人,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可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要查这件事,可他们都还年轻,如果不动用家里的关系,他们也真的没有办法。可他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不想让水云天和林潇担心。
可是就凭他们六个人,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回到家中以后,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他们几人也不敢齐聚到水杉房里去,只是如从前一般,水杉回房去写字,水彰缠着母亲再传授几招,钟离冰和水影一头扎进房里去说私房话。水彧这一日回来的也不早,也就是在他们几人后面。
用晚饭的时候,钟离冰、水影和水彰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们这一日的经历,水杉就在一旁微笑着听着。而水彧,则丝毫不见他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却也不见轻视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用过了晚饭之后,他们几人便又像方才一样了。
水影低声道:“你放心吧,哥哥看过很多医书,如果有毒,寻常的□□应该很容易分辨出来。”
钟离冰握着拳头道:“如果是寻常的□□才不好办,那就更不好查这飞镖的来历了。如果是什么□□一类的,药铺里都有卖的,就算你我想弄来点也不难,你说,这还怎么查。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出手暗算,他的目标是谁。如果是我倒好办,大不了让我爹一剑捅死他便是了,可如果目标是彰弟,可就牵扯到水家了,怎么办?”
歆语劝道:“表小姐莫要着急,要不然……要不然还是告诉老爷吧。我想,你们这样瞒下去,才更让老爷夫人担心吧。”
“我……这……”钟离冰一时语塞。舅舅二十岁的时候就撑起了整个水家,可现下他们六个人加在一起,却都解决不了这件小事,或许,也不能算是小事。
水影道:“也就是彰弟他心宽,自己方才险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下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等一下我们去哥哥房里看看吧。”
钟离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去吧,我们两个人去太过声势浩大了。反正我行事一向没大没小的,东闯西撞的也不奇怪。”
“好吧,你去吧。”水影挥了挥手。
好在大堂上竟没什么人,钟离冰便装作一蹦一跳的样子进了水杉的房间。
☆、见血封喉
“表哥,有毒吗?”钟离冰踮起脚尖,越过水杉的肩膀看过去。
水杉眉头紧锁道:“如你所料,这第一支的确有毒。把这支镖投入热水当中,水过了片刻就浑了,汁液是白色的。有很多毒草毒木的汁液或者粉末是白色的,像白蛇根草、蔓陀罗、箭毒木、蝎子草都是这样的……”
还未等水杉说完,钟离冰便端起那碗水喝了一口。
“你干什么?”待到水杉要抢下钟离冰手中的碗时已然晚了。
“不碍事的。”钟离冰摆了摆手,“这些药成为毒都是要见血的,喝到口中,不过是药材罢了。”
“胡闹!你能保证你口中没有你不知道的伤口吗?”
“那又怎样,反正我已经喝了。表哥,你不用担心,我对荤腥的欲望还不至于咬破自己的舌头。”说罢,钟离冰吐了吐舌头,“味苦。”
过了半晌,钟离冰感到心跳加速,恶心反胃。她咬了咬嘴唇道:“是……见血封喉。”随后她喝了半壶茶,才感到好了许多。
钟离冰道:“表哥,你说……见血封喉这么名贵的药,在京城附近,谁手里会有啊?”
水杉怔了半晌道:“外婆生前最爱用的药就是这个,现下手里有这见血封喉的,也大抵就是元帮了。不过,也大抵不是他们出手,毕竟元帮现在跟咱们家是亲家。”
钟离冰又咬了咬嘴唇道:“不是他们才更可怕,怕是有人要借此嫁祸于他们,可是……他们何必呢?”
水杉道:“你想想,就算当年娘嫁给爹的时候,她说过她不再跟着元帮了。可是,现下都知道我舅舅是元帮的帮主。他们是想借此挑拨家里跟元帮的关系,后面的……我就不跟你再多说了。”
“不然……我们告诉舅舅?”钟离冰犹豫了。
“怎么了,才到这时候就兜不住了?”
水杉、钟离冰兄妹二人闻声回头,才见是水彧走了进来,话音落下,他掩上了水杉房间的门。
要讲桌子上这些物事全都收起来已是不可能了,水杉也只得垂手而立叫了一声“大哥”。钟离冰向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躲在水杉身后,讪讪笑道:“表哥,嘿嘿嘿……彧表哥。”
水彧看了看桌上的两支飞镖和两碗水,耸了耸肩道:“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义父了吧。”
“小事……”一向温和的水杉竟有些愠怒,“大哥,这怎么能是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