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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钟离冰又惊又喜,“这不是你上次打造的那个……”
“对。是上次的买主特意嘱咐要送给你的。”
“上次的买主?买主是谁?”
“我也不知道买主是谁。”达伦迟耸了耸肩,“他很低调,是叫下人来的,而且不是贴身随从。”
“那……”钟离冰犹豫了一下,“我就收下了。下次若是见到,替我谢谢他吧。”她也知道,若她不收,达伦迟不好做人。
“但愿还能再见到他。”达伦迟耸了耸肩。
钟离冰端详着那梅花袖箭,用手指拂过每一个机括。达伦迟一一给她讲了,她便也牢记在心。
人家真正的武林高手浑身上下全都可以作为武器,她钟离冰试浑身上下都带了武器。
“怎么样,大漠上的马可还行吗?”钟离准在前策马,回头对水彧喊了一句。
“的确神骏非常!”
沙子十分松软,行在沙地上很是艰难,若非骐骥,很难在沙地上飞驰。
“吁——”钟离准勒住马,停在了冒阖丘下。
冒阖丘是扎托和热托之间的屏障,从前伊赛分裂为库卓部和尤祂部,冒阖丘是两部之间的天然屏障。谁都想躲在这屏障之后偷得半日闲,亦是谁都想越过这屏障去,统一整个伊赛。如今整个伊赛已经统一,这冒阖丘,不过就是一个看日出日落最好的所在罢了。
钟离准道:“这是冒阖丘。冒阖丘的那边是热托合德,也是伊赛的疆土。本来若是你们能多留几日,应该带你们去热托住几日,那里好玩的东西也很多。还有那边,”钟离准抬手指向东南方向的高山,“那是金垣山,伊赛的神山。相传只有真正的勇士才可以攀上金垣山最高峰。我也希望有一日自己可以攀上那座最高峰。”
“我们不是来打猎的么?”水彧从背上卸下钟离准借他的长弓。
“对,打猎。”钟离准望了望天际,方才听着声音,猎物应是不远了。
“那我们打什么?”
“其实……”钟离准诡笑,“今日叫你一同出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他指了指天际的两只飞鸟。
“两只青条子。”水彧眯了眯眼睛,大概估测了它们的高度。
那是两只燕隼,训练有素的燕隼。若是有心人训练的燕隼,可以监视敌人的动态,必要的时候也会成为一件杀人的利器。钟离凝最是了解动物,她常与钟离准念叨,是不是训练有素,钟离准一眼就能看穿。
“一人一只,如何?”
“比射箭么?”水彧抽箭搭弓瞄准。
“是求你帮我。”钟离准笑笑,随即也抽箭搭弓。一拉开弓,他面上登时正色。
过了半晌,两人竟同时收了势。
“太远了,弓的力量,我的力量,都不够。”水彧眉头紧锁。
“同意,是太远了。”钟离准承认,“可我们若离得太近了,恐会惊动了它们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说……诱杀之计在此处应也好使吧?”水彧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沉吟半晌,钟离准道:“这本是生灵通性,当然好使。”
话音刚落,水彧回身一箭,射落从后面飞来的一直黑秃鹰。射的是翅膀最下,掉的羽毛多些,伤不是致命伤。他跳下马去,捡了那黑秃鹰来,拔出了箭。那黑秃鹰哀嚎几声,还在不停扇动着翅膀。
钟离准提醒道:“燕隼可是不稀罕濒死的猎物的。”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水彧策马上前,大约走了二十丈,停下来,将那黑秃鹰向前一抛,秃鹰就斜着身子向着那两只燕隼飞过去。
两只燕隼何其敏锐,看到有猎物靠近,即刻便向着猎物逼近。黑秃鹰自己受了伤,知道不敌,忙调转了头想向回飞去。
不行……不行,还是不够近,就差一点。
那黑秃鹰本就带伤,又受如此压迫,才没飞多久,就一头栽了下来。
两只燕隼高傲地鸣叫两声,见猎物已是濒死,便真的不屑于再追。看来钟离准说的果然没错。
就在两只燕隼准备掉头飞走之时,水彧当机立断,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刺破了自己的左臂。伤口刺得很深,登时是血流如注。
燕隼的鸣声划破了长空。
钟离准一惊。这样的猛禽若是嗅到了血腥味,那必是一发不可收拾。它们是掌握着蓝天的杀手,杀手嗜血,鲜血会让它们兴奋非常。
原来他是要用自己的鲜血诱杀那两只燕隼!
这时候,来不及用语言交流,也无需用语言交流。
钟离准搭弓瞄准,静待时机。用鲜血诱敌非常危险,他决定要一箭贯穿,一次射杀两只燕隼。
水彧举起手臂,鲜血在风中流淌,血腥味弥漫开来。两只燕隼如离弦之箭一般俯冲下来,凶猛非常。水彧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甚至没有准备好射箭。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钟离准屏住了呼吸。
“嗖”
钟离准松手放箭,箭就擦着他的面颊飞过。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水彧满身满脸。
这一箭贯穿第一只燕隼的脖颈,可第二只,却只射穿了翅膀。
钟离准放下双臂,毕竟一箭射死两只这样的猛禽,太难了。现下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剩下的,就只能靠水彧自己了。
那只折翼的燕隼杀意顿起,纵然水彧及时翻身跳马,还是被那坚硬的喙子在脸上划出一道三寸长疤。
还不能那燕隼落地,水彧飞身而起,拔出一支箭一箭插进那燕隼的颈间。那燕隼吃痛,哀嚎两声,不断挣扎。水彧手中一用力,那燕隼终于停止了挣扎,连一滴血,都没有多流。
方才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下来,水彧躺在了地上,望着天空,不禁又大笑起来。这才来一趟大漠,都有过两次生死关头了。不过,很刺激,很痛快。
臂上的鲜血渗入了沙地,身下的沙子都变成了褐色。
“钦彣兄,你怎么样?”钟离准伸出了手。
水彧拉着钟离准的手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沙子,“没事。好箭法!”
“却还是失手了。”钟离准略带歉意。
“无妨,反正最后我们得手了,不是么?”说着他撕下自己的衣襟,草草包扎了伤口。
“你倒是够狠。”
“那当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水彧甩了甩头,抖掉了头发里的沙子。
“多谢了。”
“不必言谢。这样厉害的猎物,我也很是兴奋。话说回来,那两只青条子,到底什么来历,你可看得出?”
“萨顿人养的,可我看不出它到底是监视我还是监视旁人。总之,射杀它们,以绝后患。不过……”钟离准顿了顿,“你可千万不要对阿凝提及。”
“我方才下手这般阴狠,你可会介意?”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你如何选择,我无权过问。”
“对了,你还记得昨日我唱的《易水歌》么?”
“记得。”
“那是我唱给自己的。”
钟离准沉默。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这首《易水歌》,是荆轲刺秦王临行前,他为自己唱的饯别之曲。高渐离、太子丹、樊於期……唱罢此曲,与他们便是永别。
水彧说,那是他唱给自己的。
“好好照顾阿逆。”钟离准拍了拍水彧的肩膀。
“你放心,我会的。”
“不管怎样我永远是她的哥哥,你若是敢对她不好,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先试试打败我!”
“嗯?”
“开玩笑,你放心,我自当视她若珍宝。”
“兄弟?”钟离准伸出了拳头,朝水彧挑了挑眉毛。
“兄弟。”水彧伸出拳头,与钟离准碰在了一起。
生死关头之后,钟离准和水彧悠悠闲闲地骑马行在大漠上。
水彧身上脸上都带着伤,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在沙地上滚得脏兮兮,却一点也不显狼狈,就像一位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猛士。
“这青条子野性难驯,驯出来一只可不容易,你不怕人家以后找你麻烦?”
“这种事,他们不敢来兴师问罪。”顿了顿,钟离准续道,“就算来了,讲道理就是;讲不清就动手。”
“你们伊赛人做事还当真是直接啊。”
“正是。”
也的确是这样,放眼整个萨顿,大约连他们的汗王也不敢轻易跟伊赛长王子动手。
“水大少爷,包好了,您感觉如何?”
伤口进了很多尘土,回来的时候衣袖又被汗水粘在手臂上,但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水彧一声不吭。
“挺好的,多谢大夫。”水彧又抬头,“多谢钟离伯伯。”
钟离珏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何况你今日帮了小准。”
水彧道:“钟离伯伯客气了,举手之劳,都是小侄应该做的。”
“嗯。”钟离珏微微点头,“你们聊,我走了。”
“送钟离伯伯。”水彧起身行了一礼。
钟离准道:“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把我父汗当你伯父就是,不必如此多礼。”
水彧淡道:“伯父、伯母和你们都不在意身份地位那是你们的仁慈和开明,可我若不懂礼数,会有人说闲话,到时候吃亏的,是你们。”
“受教了,多谢。”钟离准不是傻子,自然是一点就透。
钟离冼“砰”的一声破门而入,“大哥!”
“阿冼?”钟离准转身。
水彧行了一礼:“见过二王子。”
“水大哥。”钟离冼回礼,“叫我阿冼,或者扎齐。”
“怎么了?”钟离准问。
“阿姐……”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冰的声音打断,“表哥,你受伤了?!”随即,她意识到钟离准和钟离冼也在,“阿准哥哥,阿冼。”
钟离准顺势起身,对水彧道:“钦彣兄,你好好休息。”说着一拉钟离冼的手臂,二人便一同出去了。
“不过是出去游玩而已,怎么受这么重的伤?”钟离冰关切地看着水彧的手臂,却不敢触碰。
“这也算重伤?你可见过真正的重伤?”水彧抬了抬手臂,示意没事。
“你又是这种态度。”钟离冰抱着双臂转过身去。
水彧点了一下钟离冰的肩,钟离冰不理会。
他又点了一下钟离冰的肩,钟离冰还是不理会。
他又点了一下。这次,钟离冰一甩手臂,“表哥,我生气啦!”
“呃……”水彧捂着手臂,倒在床上。
“表哥,你没事吧!”钟离冰连忙转过身来。
“不生气了?”
“讨厌。”
“没事,自己扎的自己有分寸。”水彧又抬了抬手,“过三四日就没影响了。”
“你自己扎?”
“嗯。今日帮阿准诱杀了两只燕隼,是萨顿人养的,来监视伊赛的动向。”
“以你们的武功,你何必?”
水彧用右臂垫着头躺倒,“我很高兴能碰见这么强的猎物,自然也感谢阿准信任我。想要自己痛快,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嗯,我明白。”钟离冰在水彧身畔趴下,用手臂垫着下巴。
“你?你明白什么?”水彧把左手覆在钟离冰的头上。
“我就明白!”
“真的?”
“当然。”钟离冰抬了抬头,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她斜睨了水彧一眼,“放开我。”
“我做什么了?”水彧明知故问。
“放开我!”钟离冰皱了皱眉头。
“不放。”这一次水彧是信誓旦旦。
“怎么了?”钟离准问。
“阿姐出去了。”钟离冼满面愁云。
“阿凝出去还用告诉你么,她连我都不告诉。”
“翻的窗户。”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她跑出去是因为伊莫谷向她提亲了吧?”虽然此番伊莫谷来访,钟离准并没有出面,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一回来便也就知道了。
“阿姐性子倔强,自然不愿意嫁给伊莫谷,当然,她也拒绝了。还能有旁的事么。”
“我的意思是。”钟离准摸了摸下巴,“反正伊莫谷此番来提亲不是公开的,阿凝就算拒绝了,自也不会驳了萨顿的面子。”
“可阿姐不是弄权之人,我怕她斗不过伊莫谷。”钟离冼眉头更深,“伊莫谷那么容易就走了,走的时候似是成竹在胸,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信心?”
钟离准陷入了沉思。这时候,离钟离凝真正出嫁还有很长时间,很多事情都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任谁都无法预料。
半晌,钟离准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拒绝萨顿的求婚,不是件小事。若是有心人想挑拨伊赛、萨顿,正好借此大做文章。你还记得上次加姐说的那几个人么?他们有心让阿逆听见那无心之言,又是操着萨顿口音。加姐尚未查出他们的身份,可是……萨顿人这样做没有好处。”
“这不是同一件事。”钟离冼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大哥,萨顿人当然不会傻到自己挑拨和咱们的关系。最不希望整个大漠拧成一股绳的又是谁?”
“金淦人、术竺尔人,往远了说,北漠人,有动机做这种事的人很多,他们……”
“大哥,”钟离冼打断了钟离准,“这种事情就怕潜移默化,这几个小国谁耗得起这个时光?大哥,我不会比你先想到,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加姐没有权力对每一份情报带有自己的评价,可我们不能没有准确的判断。”
这种事不必彼此说破,两兄弟之间便也明白。钟离准只得提醒道:“这种话你我心里明白就好,你要记得,当心祸从口出。”
“你放心。”
“对了……”钟离准灵光一现,“你说今日我和钦彣兄干掉的那两只燕隼会不会是伊莫谷养的。”
“不像……”钟离冼一边摇头一边回想着,“父汗试探过他。”
当时宴饮到一半,勘代附在钟离珏耳边通报了此事。
伊莫谷很是懂事,起身便道:“大汗若要谈公事,小侄理应回避。”
钟离珏笑道:“不是什么公事,你也不必拘礼。小准方才出去打猎,猎到两只燕隼。”
“是么?阿准当真是神勇无比,虽然小侄比他年长,却是自愧不如了。”伊莫谷不卑不亢。
“不像,一点也不像……”钟离冼回忆当时的状况,“他思绪没有半点停滞,动作和言语没有半刻迟疑,若非是并非他所为,那就是他太会演戏了。”
“可话说回来,我们大漠上哪有几个会演戏的?”钟离准顽笑一句,即刻便恢复了方才的严肃,“不会是他。我同他接触过几次,他不是个会驯养动物的人。”
“那你感觉会是谁?”
“不知道。”钟离准坦然。
“要是你也能闻得出那两只燕隼身上是谁的味道就好了。”
“那是狗……”
钟离冼眨了眨眼,“大哥心里清楚就好,何必说破呢?”
“钟离冼!”钟离准扬了扬手。
钟离冼一闪,退出一丈来远,“好汉不吃眼前亏。”
钟离准的武功哪怕是放眼整个中原武林,都绝不算低。习武之人都乐于同高手过招,要么求名要么求利要么求乐,可钟离冼从没因此而兴奋过。他打得过谁,打不过谁,自己心里都再清楚不过,没有把握的事,他从不做,总有着超越他年龄的理智。
钟离准看着弟弟跑开的背影,心中默道:“阿冼,希望将来伊赛在你的手里,能够更加繁荣、稳定。”
钟离凝回来了。钟离准和钟离冼心照不宣,也都没问她的去向。钟离冰也没问,因为她默认钟离凝一定是去见拉曼了。
但这一次没有,钟离凝真的只是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