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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体内的蛊危害不算大,只会一点点地蚕食它的恶念,让它进入一次又一次的休眠。但它在休眠的时候是有感知的,只是未到觉醒期,身子就无法动弹。
烛龙感受着周围舒服的环境,眼眶有些湿。它上一次走出这里时发了毒誓,要为让它住进这里的妖报仇,可如今,它却选择了苟活。
它的思绪回到了刚陷囹圄的时候。
那时的妖王祀,也就是被方虔他们击杀的那位妖王,他还是个孩子,它和他被关在了一处。
它刚进来时,他躲在角落,怯生生地问“你是父亲派来和我作伴的吗?”
它的好奇心被勾起,在祀睡下后问了看守的狱卒。那狱卒寂寞久了,又好八卦,便将妖王一家的事如竹筒子倒豆一般说与烛龙听。
据那狱卒说,老妖王有一面镜子,可以察人间万象,一日老妖王正闲,便借着那镜子四处看看,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一位正在浣衣的少女。那少女一边挥动着打衣服的木槌,一边哼唱着渔家小调,老妖王见她生得极好,唱的歌儿也动听,心里痒痒的。
后来,老妖王便注意上了她,经常通过那面镜子看她。老妖王观察许久,觉着这女子言行举止甚为得体,且性子也好,就喜欢上了。以至于后来,看那一屋子妖妃,只觉得索然无味。
再往后,老妖王就让妖将请她来妖界做客,那女子的本不愿意,只是烦了妖将的三催四请,才勉强答应来到妖界。没想到,她对老妖王一见倾心,一人一妖最终私定了终身。
后来,老妖王允诺那女子,她嫁入妖界后可随时回人间探望家人,也可将家人带来妖界一同居住。
那女子回到人间与家人商议,家人自是不支持,只是碍于妖王的权势,不得不同意了。那女子的父亲在为那女子送行时与她说,她也应该开始修行,免得日后到妖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那女子觉着有理,就请了道者指导她修行,不料,她的筋骨是承受不了法术的。道者让她上昆仑山,那里灵气浓郁,希望她能因此偶得道骨。
那女子上了昆仑山,没参出道骨,反而被烛龙给烧了一头秀发,手臂也有些许烧伤。
老妖王也不管烛龙是有意还是无意,炼出琉璃盅给那女子防身的同时,派了妖将去捉烛龙。
烛龙与那些妖将在人界大战了近一个月,终于寡不敌众,被降伏。它被带上妖界时,老妖王与那人界女子已诞下了孩子。
他们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哥哥遗传了母亲,并不适合修炼法术,弟弟则遗传了父亲高强的修为。
不过那对孩子的长幼也如同他们的筋骨,无法改变。老妖王将王位传给无法修炼法术的哥哥,之后又怕弟弟造反,将他关入监狱。
之后的事就是烛龙亲眼所见了。
与妖相比,那人界的女子就是个短命鬼,不过几十年,她就撒手而去了。
老妖王悲痛欲绝,将妖王的烙印种入哥哥体内后,便不再过问妖界之事,不过百年,他也因病,随他的妻子去了。
这件事本该告一段落的,但新一任妖王嗣却是个不安生的主儿。
嗣与祀长相相同,老妖王在世时,有可能用到法力的场合,就会让祀去应付,而且为了防止祀露馅,嗣的礼仪课兄弟两交叉着去。
老妖王对祀是有愧的,但他的愧疚只表现在半夜趁祀睡着时的探望和几声绵长的叹息。
嗣痛恨父亲没能把爱全部给他,一直对祀抱有敌意。在老妖王过世后,这敌意全面爆发了。换监狱、换吃食、戴镣铐,一连串动作,在老妖王尸骨未寒时就做完了。
那时候祀的心思还很简单,他奋力挣扎,哭着问站在他面前那张和他一样的脸,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得到的是嗣的冷笑,他对祀说“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出生。”
祀听到嗣的回答,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垂下头,一言不发。
从那之后,祀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复之前与烛龙的亲近。他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提升修为,只在瓶颈时问过烛龙几句。
漫漫两千年过去了,这些年里,面对嗣的羞辱,祀不再悲喜,也不再反抗。直到有一天,他望向烛龙,郑重地问“你愿与我同进退么?”
到那一刻,烛龙才完全明白,祀的确是想取嗣而代之。
祀和嗣长相完全相同,祀只需将嗣悄无声息地杀掉就可以了。
但地宫戒备森严,想逃出去尚且不易,更不用说在妖王殿里避过所有人的耳目杀掉嗣了。
祀是一个秘密,只有老妖王夫妇、嗣以及一位送饭食的哑巴影卫知道他的存在。他被关在地宫的最深处,其他狱卒都不曾见过,只知道这里关押的是一位重犯。
在烛龙看来,相比起人间的皇室纷争,嗣对祀并不算坏。至少,他没有废掉祀的法术,也没有将祀杀之而后快。活着,有修为的底子,就还有希望。
烛龙深觉,若不是当初老妖王对祀的失当处理和对嗣耳濡目染的教育,他们兄弟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祀修炼到离自己被囚有三千年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魂魄,使它离体了,而且只有魂魄时也可以施法。烛龙知道,祀行动的日子近了。
果不其然,在一个早朝日――嗣一定没有时间亲自过来,祀让魂魄离了体,开始他的夺位大计。
过程如何,烛龙并不清楚,他亲眼所见的只有,那天正午饭点前,祀的魂魄通过暗道将嗣的尸体丢了进来。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祀秘密处死了那个影卫,放了烛龙,自己坐上了皇位。
因祀将嗣一招击毙,所以妖王的烙印并没有继承。
祀将嗣的尸体悬在寝宫上方,打算等他的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后,再上祭坛,来个偷梁换柱,将妖王的烙印直接种入他嫡子的体内。
毕竟,祭坛有大祭司看守,少去一次就少些麻烦。
烛龙再望一眼这个岩洞,回忆起它属于它的过程。
积火山本是鳖幽灵一族的居所,烛龙在他们集体外出觅食时,到里面睡了一觉。
不巧,它那一次却陷入了休眠,它被当成入侵者抓了起来,送给妖王祀。
它在休眠时对外界是有感知的,只是不能动弹罢了。
祀问清了来龙去脉,竟让鳖幽灵一族搬出积火山,给烛龙腾出住处。
鳖幽灵一族自然不乐意,迟疑了一会,祀大怒,扬言要屠尽鳖幽灵一族。
鳖幽灵的首领吓着了,急急应允,在祀的命令下,将烛龙搬回原处。
祀在鳖幽灵一族收拾洞府准备搬走时去过一回积火山,萌生了将芙纳入后宫的想法。
祀见芙出落得高挑艳美,又兼鳖幽灵一族愚笨者甚多,后戚专权的事想必不容易发生,就找鳖幽灵的首领说了待芙成年后,想将其纳入后宫的打算。
鳖幽灵一族向来趋利避害,自然爽快地答应了,芙的父母利欲熏心且无长见,便装作不知,任由首领和祀操作。
那时芙刚能化作半人半鳖之形,心智未开,在祀的诓骗下,也就签了婚书。
后来,芙已成年,入了后宫,但她所受的教育与祀的行事风格相去甚远,两人逐渐发生矛盾。她与祀说了想去苦修,祀也应允,芙便离了妖王殿。
后来,上百年过去了,芙尚未归,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闯入鳖幽灵一族的苦修室,却不见芙。
祀震怒,将鳖幽灵一族全判了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关入牢中。
祀派妖在妖界寻芙,却始终没有结果。
祀有了一个猜测,芙在人界。他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在每日闲暇时间都会亲自下人间。
终于,祀在豫州找到了芙,他将豫州之人屠尽,领回了芙。
芙自回了妖界后,对祀百般讨好,甚至于不再顾族人性命。
后来,芙千百年如一日地尽心侍奉祀,祀对她也动了真情。
只是芙自回到妖界,几十年就会被什么东西“上身”一次,被上身的芙毫无理智,见东西就摔,见生灵就杀。
祀几乎每次都会被伤着,但芙清醒后每每都又是垂泪,又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久而久之,祀竟迷恋起这种感觉,盼望着芙能被上身。
这种情况持续了千年,祀又一次被芙伤了,这一次祀虽没有被伤得很重,但却引发了先前积压在体内的旧疾。
那日烛龙正巧在祀的寝室外,听芙呢喃道“祀,你欠我的,欠我族人的,欠修竹的,就在今日都还了罢……”
听到这里,烛龙冲了进去,正好看到毫无抵抗力的祀和将要动手的芙。
烛龙和芙战在一起,芙终是不敌,她硬生生地接下烛龙的一道攻击后,就倒下了。后来烛龙与祀探查过,她的内丹已被掏出。
再往后,祀命懂医的妖为自己检查,发觉被取走了两千年的寿命。
芙死了,被幽禁在天牢的鳖幽灵要么进了同伴的肚子里,要么被饿死了,鳖幽灵自此灭族。
烛龙又环视了一圈积火山,这里终究是他的天地了;纵然舒服,他却不曾真正安心过。
☆、初临南海且为客
“小喻。”
喻青若扭过头,舆不知何时也驾了云,与她并肩而立。
喻青若扭回头去,凝视着被烛龙烧成废墟的村庄“母亲,儿应了无支祁,要往南海去,这里……”
喻青若还未说完,就被舆打断“这里有我,你去就是。”
喻青若应了是,回了府邸,往藏书阁去,打算做足功课再出发。
匆匆看完鲛人的概述,喻青若掩了卷,不知该做何感想,鲛人名字中虽带了人,却是惧人的。只因他们能织鲛绡,化泪成珠,体油为烛,点而不灭,常被人所捕杀。
罢了,她是医者,只管患者疾苦,人的贪念,实在不是她能阻止的。
她收拾了包裹,本想带上两本书,又怕被水濡湿,只得将学习杂项的时间再往后挪了。
喻青若到了南海边,依照那本书的记载,她知道,再过一日,鲛人每年一度的褪磷周就要开始了。届时,整个南海将会背鲛人的鳞片所覆盖,运气好时,还能遇到鲛人。
那是一年当中唯一一次可以不在鲛人府邸见到他们的时候,但鲛人都不愿出来,只因那一周,南海海面充满了他们的宿敌――人。
传说鲛鳞十分娇贵,只需离身两天,便会化成水。故而,人虽知鲛鳞好,却无法尽得其用,只有入药一项被推崇。
喻青若法术承木系,与水相生,故而不十分怕水。她默吟了一个诀,潜入水中,等着鲛人的出现。
夜半时分,渐渐有鲛人来到浅海,喻青若在暗处看得真切,他们摆动着像鱼一样的身体,鲛鳞片片落下,在月光的照射下,就似片片冰晶。
那些鲛人密密匝匝地环成一个圈,似乎在等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鲛尾银白的鲛人伴着歌声从深海缓缓上升,那歌声如同呓语,咬字不甚清楚,却似有洗涤灵魂的效用。
喻青若不懂鲛人的语言,自然不知道银尾鲛人在唱什么。她听着听着,竟觉眼皮渐沉,困意铺天盖地地向她卷来。
喻青若猛掐一把大腿,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些围成圈的鲛人将褪了鳞的皮撕下,双手托着已经卷曲的皮,缓缓举起,像是要献给那银尾鲛人。
血如雾一般散开,将海水染得一片红,连同冰晶般的鲛鳞,都被染成了红宝石。
银尾鲛人眼角有几颗饱满的珍珠坠下,她上下摆动着尾巴,将素银般的鳞片甩下,也做了一个同其他鲛人的动作,将皮撕下。
喻青若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银尾鲛人开始高声吟唱,那一张张鲛人的皮化作道道白光,白光聚在一起,成了一团光球。
那团明亮到刺眼的光球猛地一闪,便似繁星洒入海洋,化作点点光斑,随海水洇开了。
那群鲛人闭上眼,随水沉了下去,若非身后还带了条血线,喻青若定会以为她刚才出现了幻觉。
出于医者对生命的敬重,喻青若试图抓住最后沉下去的鲛人。
她伸手去捞,倒是捞到了,可惜,那已是尸体一具。
喻青若默然,她不知道这场诡异而瑰丽的仪式代表什么,值得那么多鲛人为之丧命。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岸上,她的法术有限,回岸上休整一番再下来也不迟。
喻青若一路向上,却觉得像是行不到头一般,她索性又向下沉了沉,看到的风景竟与刚才完全不同。
她对那些鲛人的行为明白了几分,他们是在防人类的贪欲啊。
喻青若被困在鲛人设下的防线中,进退不得,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出去,但她明白,她不能坐以待毙。
喻青若不知道的是,她自入了海,一举一动都被看了去。
“夫人,这人类与其他人类倒是不同,有趣得紧。”
一盛妆妇人斜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鲛人“那我把她放进来,你倒腾倒腾,娶了她?”
那鲛人敛了眉目“夫人说笑了。我鲛人与人向来势不两立,况我与那人类皆为女子。”
妇人没有再搭话,她盯着那颗能看见喻青若的水晶球,见喻青若抽出玉银针,神色有了些许变化,许久,她叹了一声“鹊,你去将她迎进来吧。切记,莫让族人看了去。”
鹊猛地抬头,正想问,就听到那妇人道“她是喻洹。”
喻青若被困住,实在不知该如何出去,索性取了玉银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放点血,从琉璃盅里召出一只风狸。
风狸趴在喻青若肩头,舔了舔她的脸,她舒服地眯上眼睛,轻声问“啊狸,你知道你的主人如今如何了么?”
鹊到来时,看到的便是风狸窝在喻青若怀中,喻青若正上下其手地调戏它,一人一兽玩得好不欢乐。
“喻家娘子。”喻青若听到有人唤她,脸上现了小孩子做错事被抓包的表情,后来想这大概是幻觉,便释然了。
鹊看着喻青若的神情变化,觉得颇为好笑,索性游到她眼前,挑明了来意“鹊见礼,鹊受鲛王所托,邀喻洹一聚。”
喻青若让风狸爬回肩上,还了一礼“如此便劳鹊引路了。”
鹊将喻青若领到一间幽静的房间内,让她稍等,便退了出去。喻青若瞅着她出去,急忙将风狸收了回去。
不多时,鲛王就过来了,两人客套一番,才各自落座。
喻青若坐好后,先道“此次受无支祁所托,前来救治鲛人圭,私闯南海,实属冒犯,还望鲛王见谅。”
鲛王摆摆手示意无碍,她叹了一声,道“圭乃吾儿,在人界待过一段时间,其中细则日后再谈。他自回来后,便染了重疾,又在自己的屋子周围设了一圈人界的阵法,孤与其他鲛人……实在……无法进入。”
“劳烦鲛王引在下前去。”
鲛王带着喻青若往圭的住处去了,喻青若远远就看到一个巨型阵法在闪着幽光,她心知,无形的阵法才是最厉害的,而这个阵法内定没有多大变化,只要找到生门,就能入内。
喻青若问鲛王是否一同进入,鲛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
喻青若亦不多问,让鲛王派个奴仆在门口侯着便好,就走了进去。
没费多大功夫,喻青若就走到阵法的另一端,刚出阵法,就现了一扇门。
喻青若抬手扣了三下,没有应答。
不得已,她开口道“敢问阁下可否让在下入内,小叙一番?”
许久依旧没有应答。
她又道“阁下若不答应,在下就当阁下默许了。”
又等了一会,屋中还是毫无声响,喻青若有些不好的推测,猛一撞门,却发现门未闩上。
她堪堪站稳,就闻到一股腐败的臭味。
喻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