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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宫隔着一道高墙的深窄小巷并不是常人可以出入的地方,巷里头错落着的几栋宅子曾经圈禁过犯下大错的元氏王族,而今这些宅院空落落的并无人住。
只不过洳是和夜隐幽都知道这处让人讳莫如深的禁地里并非没有人。
霞光渐落,天边银钩显现,夜色来临。一阵马蹄声嘚嘚遥遥传来,洳是和夜隐幽不约而同的将身子往砖墙树荫后的阴影里移了两步。不多时,就见一辆乌篷轻车不疾不徐的停在了宅门外。驾车的小侍布衣巾帽只是寻常装扮,他跳下车跑到宅院前叩了门,侯了片刻后就有人前来开门,戍守此地的士兵看了眼他递来的令牌后忙将大门左右敞开。小侍回到车前,放下车上脚凳,打起车帘。
走下车的人身材颀长,着普通窄袖长衣,肩上披着一件薄氅,风帽低拢,样貌隐没在暗影里让人瞧不清楚。侍卫毕恭毕敬的将他迎了进去,随即将门快速的合上。
虽然不曾见到来人的相貌,但只看他的举止行步,洳是已然瞧出了些端倪。她诧异侧首抬眸看向身旁的夜隐幽,她双唇轻抿,眼中神光一闪,是惊诧却并不意外。
夜隐幽垂眸望住她,唇角微掀露了一丝的笑,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悄然退出深巷。夜幕深沉,天色已经暗了,中元节的夜晚别样静寂,或许此刻偌大的邯兆只在雾影台前才能见到汹涌的人潮和万千灯树花火。
夜隐幽牵着洳是来到一家茶社前,此时街道两旁的商铺早都已经歇业打烊,路上也不见行人,十分的冷清。他随意的叩了门,不多时就有人前来应门,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开门时见他到来只略微讶异,但也只是一闪而逝的错愕,随即从容不迫的将两人迎了进来。
女子提灯在前引路,走过复绕的廊阶,越过一道影壁,将两人带到一座青竹掩映下的院落,屋檐下的连廊里架设有专供饮茶弈棋的桌案,七月暑伏,夜下品茗手谈倒是惬意舒适。
“今日是顾渚紫笋茶,两位请稍后片刻。”女子说了第一句话后,便行礼退了下去。
洳是和夜隐幽两人对案而坐,面前桌几上放着香榧木所制的棋盘,洳是从棋盒里摸了一粒白子拈在指尖,目光环伺庭院里的郁郁青竹,“此处幽静,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茶也不错。”夜隐幽目光轻落在她的脸上,笑说。
洳是点了点头,单手支颐倚着桌案,手上白子在棋盘一角落下。月下静悄,只听见玉子起落的清脆声。
过了一会,去而复返的女子捧着茶具近前,侍在一旁为两人烹茶煮水,此间无人说话,唯有听到水声汩汩和风声吹动林间竹叶飒飒作响。
女子为两人斟好茶,目光微抬时看到洳是指尖挟着棋子正低头思量,她转过眼望向夜隐幽,她心中略有疑惑却又不便开口,本想用目色询问以得他的示意,却见夜隐幽目光一瞬不瞬的凝在面前的女子身上,眼中湛湛如水的温柔笑意,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女子不敢作声,怕惊扰了此处安宁,捧着茶具退了下去,廊下一时静寂,连风声也停了。
“你心已不在棋局,就别为难自己了。”夜隐幽淡淡开口,看着面前棋盘一色白子纵横交错织局精妙,若论棋艺她只怕当世鲜逢敌手,然而此时棋局过半,她却一子下错露出偌大破绽,之后拈子在手又久久不落,若非寻思着补救之法就是思绪已然飘远了,以她棋力当不至此。
洳是叹了口气,将指尖棋子放回盒中,“方才我们所见趁夜而来的人是齐王。”她说的笃定,目光抬起后一瞬不瞬的望住他。他一言不发,深灰色的瞳仁里一片澹定清明,他静静回望着她,须臾后,她沉声又道:“齐王深夜匆匆来见的人,又是谁?”
127。兰摧玉折(上)()
“是谁; 你不是已经知晓。”他捧着茶盏在手,一双眼波澜不惊的望着她。
“我并无确凿消息。”洳是眉梢略挑; 眼中有细碎光芒闪动,将离带来的消息只说近日里齐王频繁入夜出宫去那深巷里见一个人; 不过那地方禁卫森严,她们安插不进人也打听不出更多消息,齐王深藏此处的人是谁,她们一直刺探不出来; 只不过每日不管晨昏日落必然会有人送来整车以檀香木盒封存的物什。经将离打听得知那是被封存冰冻的新鲜梅花瓣。
仅此一件小事; 让洳是心下微动,乍然有个荒唐的念头浮现脑海,连她也有些不能置信。某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将离她们或许并不知晓; 然而洳是却是知道的。
“可你已经猜到了。”夜隐幽微微一笑; 目光流连在她的眉眼间; 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讶色收入眼底。
“真的是他?”洳是喃喃般低声; 虽心下有所猜测但其实已有八分笃定; 可是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她还是难掩惊讶; “元承晟居然没有死?齐王竟留他至今?”
凤朝正元二十四年的中元节; 齐王宫里的一场祭祀酿出滔天大火,齐国王后连同琯陶公主和王后的嫡子元承晟一同被困于火海之中。那场大火导致齐国王族一夜之间殒命两人,而王后也半面被毁神智混乱; 之后就一直未曾醒来。
月色轻柔潋滟; 廊下灯火氤氲; 茶香袅绕,一派静好。
“嗯。”夜隐幽合上茶盖,将茶杯搁置案上,神色泰定,不疾不徐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不妨当面问问他。”
“啪嗒、啪嗒……”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幽寂的大殿内此起彼伏响起,菩提珠子散落坠在玉石的地面上。而立在神像供案前的男子,仿若并不在意,他抬头仰望着面前高大的金身塑像,垂在身侧的王袍大袖下露出了半截红色丝穗。
兰炎跨入紫宸殿中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阵碎响,他不动声色的望着那个颀长瘦削的背影,直到大殿内又重归静悄,他这才一步一步朝殿中神像走去。
“殿下。”他在神像七步外驻足,垂低下眼。
宫宇四下挂着玉版卷帘,整个大殿好似沉在暝色四合里,仿佛神像前奉燃的香烟才是此处唯有的声息。
良久过后,才听元承钧问了一句:“承祀回来了?”
“是。”兰炎恭敬回禀。
“可还顺遂?”元承钧淡淡又问了一句。
“一切顺遂。”兰炎微掀眼帘,看向昏黄烛光下的君王背影,眼中神色复杂。这些年的中元节都是他替齐王代为主祀承祭,未有出过什么差池。却唯有那次,齐王亲临雾影台主祀抢孤却招来了一段变故意外。
“晋国常乐公主鸾驾在南秦境内遇难,可是你派的人?”元承钧忽然这么问,深沉如水的声音无波澜,却让兰炎心头悚然一惊。
他诧异抬头,脱口道:“自然不是臣所为。”
“哦?”元承钧微瞥过头,烛火影绰跳跃,他的眼神掩在长睫的阴影下,兰炎却觉得那一眼中有瞬息淹没的杀意闪过。
“此等大事,臣当不敢擅自决断。”他心下犹如擂鼓,面上却是声色不露。南秦境内常乐公主遇袭失踪这事儿他也是方才知道没多久,也猜度过到底谁是幕后操纵之人,他之所图到底是什么。
“不是你么。”元承钧转过头,不咸不淡的应了句。
兰炎屏息抬眸,沉声又回:“不是。”
元承钧沉默下来,兰炎觑看不到元承钧的神色,也猜测不透他现在心中想些什么,只是晋国意在合纵南秦的话,最按捺不住的应该是皇上才对,只不过……
“就不知想出这招借刀杀人的会是谁?”他一句话仿佛是在问着兰炎,又似乎是在自问。
兰炎一惊,“王上的意思莫不是……”
元承钧冷冷抬眸,望着面前塑面金身的车可汗王神像,“若你是晋王,你觉得此刻是谁最忌秦晋连纵。”
“无非是皇上和……”兰炎眉心微蹙,掌心里汗出如浆,“我们。”
“呵,我们的盟友只有晋国,然而他可以选择的盟友却未必只有我们。”元承钧声音清清冷冷的,神色平静,眼底却似覆了层霜。
“只不过风华宴上,南秦似乎并无此意。”兰炎想了想,若南秦真有南北合纵之意,当初晋王也不会最终选择了北齐,以国力或以位置要害来看,南秦都优于北齐。许了北齐公主王后凤玺,怕晋王也不是怎么甘心。
“之前他们是无此意,可今时今日在位的南秦国主有没有这心思,就两说了。”元承钧冷笑。
“若如此……”兰炎眉峰略挑,眼中闪过一抹疑色,“想要鹬蚌相争为此得利的,莫不是皇上?”
“皇上……”元承钧声音清冷,眼中深光如覆雪,良久后才又开口问道:“太后梓宫安顿好了吗?”
兰炎撩眼看了下他的背影,低垂下头,恭敬道:“已安排妥当,太常寺呈折请太后谥号。”
元承钧缄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然冷淡,“将太后灵柩停在永寿宫里,此事从后再议。”
“只怕如此朝中会有非议。”兰炎眉头轻蹙,前朝故事他是知道不少的,流传宫中的畸闻艳轶真真假假他也笃实了七八分。深居在长寿宫的王太后,半面被烈火灼毁,另半面却依稀还有昔日里的美艳国色,只是她神智混乱,宫里的人谁都记不得。整日里痴痴的坐在窗台下,望着窗外一树梅枝从日暮黄昏到冬去春来。即便如此,每日王上都会陪着太后坐上半晌时光并亲侍汤药。朝野内外无人不称颂齐王孝贤。眼下不过最后一步,元承钧却为何要将自己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元承钧一声轻笑,目光却纹丝不动的浸没在暗色里,声音冷的彻骨彻寒,“本王等着有人亲自拟上太后谥号。”
兰炎心下一震,骇然睁大了眼盯着元承钧,背脊上掠过一阵颤栗,心下蓦然生出不着边际的恐慌,“王上,眼下境况,实不宜再起内争,倒不若安抚为上。”
“本王倒是想太平。”元承钧冷笑,随手一掷,一封密折轻飘飘落在兰炎面前,“只是有人却不想本王太平。”
兰炎屏息俯身拾起那本密折打开,折上数行字,一眼便能扫过。
“自古都是子承父,父传子。”兰炎轻轻合上折子,撩眼瞥了一下元承钧,随即又低下了头,平静说道,“并无父夺子的道理。”
传言里一直有说现如今的齐王并非王后嫡出,原该是地位低微的庶出王子。然而其中更晦涩的一桩秘事现如今怕是无几人知道。
元承钧转身回望向他,眼眸中光华深敛,幽邃仿佛无际,“你竟知道。”他讥诮的翘了唇角,笑容凉薄微展,“本王以为这世上知晓此事的人都已在黄泉路上了。”
兰炎神色如常平静,只有掌心里汗出如浆显露了淡定神态下的起伏。
不待他再开口,元承钧又转过身,望着面前的车可汗王塑像。
“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优伶,只因她扇舞时眉眼间有三四分神似王后年轻时的模样而获宠于先王。可先王并不知,他新获封的这位妙嫔早已与人有私。”他抬头微扬,嘴角噙了嘲讽的笑,“只是这事儿虽瞒得了先王和王后,却瞒不了高太后。那时候高太后大权在握,为保他生时安然无恙,便授他边军军权遣往国疆戍守。”
之后舒王后夺子毒杀妙嫔却是阴差阳错下的谋算,恰合了高太后的心意,妙嫔宫中上下侍候之人无一幸存,此事虽为舒王后布局施为,但也逃脱不开高太后冷眼旁观,间接促使了此事。
再往后呢,真相也摧折不了少年的意志,反而将他磨砺的愈加狠厉绝情,一路战战兢兢的走来,布局中宫,终于走到如今,离至高皇权只差一步之遥,这世上已无人能阻碍他的步子。
兰炎目光抬起,扣着密折的指尖被绷的泛白,“既然王上决意如此,那么宽窄巷里的人是留不得了。”
元承钧突然转身,目光冰而冷的望着兰炎,整个人静默的似浸在寒潭里的水,无波无澜却又暗藏杀机,兰炎眉睫垂下,缓缓道:“若让朝中另有二心的人知晓先王嫡出的王子尚且还在人世,只怕又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拥立新君之功,几人不贪。”
“呵,不过一介废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成。”元承钧冷漠,一声轻笑里似混着讥嘲和难以名状的恨与恸。
廊阶缦回幽长,左右挂垂着的晚灯在夜风下轻忽摇摆,洳是跟着夜隐幽穿过九曲桥,转过玲珑影壁,走进一座乔木深深的庭院。院子前的门扉半掩着,夜隐幽当先推门而入,屋舍内灯烛照的敞亮,坐在桌边的人抬头循声望来,他的面容神色被烛光照的一览无遗。
眉如画,鬓如裁,明亮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也似玉暖生光,那俊美无暇的五官与齐王面容叠映在一起虽各有不同,但竟有奇妙的相似之处。
“此处可还住的习惯?”夜隐幽淡淡开口,语气谦和,温文有礼。
男子目光望向两人,眼神幽邃绵深,只在触目望见的那一刻有一闪而逝诧色掠过眼底,旋即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静望着两人,神色淡漠。
夜隐幽微微一笑,“元公子一朝脱困囹圄,为何不见半分欣喜之色?”
他并不惊怔于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仿佛一切事情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我已是一个废人,在哪儿与我都无差别。”被毒火烟熏过的声音低哑粗粝,并不好听。
“是了,你煎熬了这些年,心中所虑所念之人,如今已成一坯黄土,连谥号都没有。”夜隐幽缓声说道,洳是看到他眼中有至深的悲哀与绝望,脸色一瞬苍白的不似活人,夜隐幽平静凝视着他,合掌相击,须臾片刻,就有人送来一壶酒,置于桌案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既然心中已无牵挂,不若就此了却前尘旧事,也算换得自己一个清净太平。”
洳是眉目一动,转眸瞥了眼夜隐幽,看到烛火下他轮廓俊美倜傥的侧颜,抿了下唇,未曾开口说话,目光又转了过去。
他望着桌案上置备的裂釉杯,杯中酒色青碧,光色潋滟。
“呵。”他怅然低笑一声,抬手举起酒杯,广袖垂落,露出了他腕间深刻猩红而狰狞的伤口,筋脉俱断伤骨入髓,而今的他也只能举起这一杯酒。
夜隐幽神色淡淡,目光也淡淡的望着他,酒杯举至唇边,手却凝定住了,杯中深碧幽幽沁入眼中,酒色香气萦绕鼻端。他嘴角垂落,苦涩一笑。杯盏跌碎在地清脆有声,烈酒溅浊了衣襟。
“我会送你去晋国,届时自会有人为你安排,给你兵马在手,予你一个翻覆江山,报仇雪恨的机会。”夜隐幽悠悠开口,他却豁然抬起头,眼底神光翻涌,目光紧紧盯着夜隐幽,“仅凭你这张脸和那人筹谋,想要世人相信也不难。”夜隐幽顿了顿,目光幽幻,一瞬深邃不见底,“况且,你本就是真的先齐王嫡子,论血统纯正位份尊次都足以压过如今在位的齐王。”
夜很深很深了,启明星在天空中消长。
夜隐幽携着洳是走在廊阶上,两旁纬纱在风下浮动,朦胧月色氤氲着温柔光芒。
“我竟不知,你要将他送去晋国,给了萧樾这份惊世大礼,他该怎样谢你?”洳是突然驻步,目光半是玩味半含笑的看向夜隐幽。
夜隐幽亦留步回望向她,眼中笑意深深,“只要他不来深究南秦常乐公主遇伏之事,我这大礼送的便值得。”
洳是与他目光相接,这一望便望进了他的眼底,那浓烈而炽热的情愫他从不掩饰。洳是心下忽然一震,似蓦然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