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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余站在她面前,只说了一句话:“我带人把俗文学报馆给砸了。”
顾茗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心里感慨万千,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管美筠傻了:“啊?你砸报馆干嘛?我听说那家报馆背后有黑势力,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谢余脸上又带了新伤,戴着帽子遮住了,露出唇边一抹笑意,似乎只要能为顾茗做一点事就让他满足:“砸了就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茗心里复杂极了:“阿余,你别为了我做这些事儿,要照顾好自己。”
谢余眼里忽起的惊喜跟星光一样璀璨:“阿茗,你你肯关心我了?”
面对这样的目光,顾茗几乎无所遁形,差点落荒而逃——如果不是王一同跟公西渊出来。
公西渊递过来的,正是她寄去报馆的原稿。
顾茗:
老师您这是在坑我啊!
如果不是王教授,她相信再过几年公西渊恐怕都找不到她。
谁知道王一同跟公西渊会是朋友呢?
果然老天都不帮她!
顾茗抚额:“公西先生,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冯瞿在学校对面亲眼目睹他拄着拐杖的姨太太跟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走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脑子都是疑问:小丫头这是出墙了?
哪里还有功夫去关注一名黄包车夫。
唐平注视着顾姨太离去的方向,忽然认出了跟她同行的年轻男子:“少帅,跟姨太太走的那人不是奋进者的公西渊吗?”
第二十一章()
公西渊此人;是在军政府挂过号的。
他留学归来;思想紧跟时代潮流,偏偏干的又是蛊惑人心的活儿,办了报馆整天宣扬进步思想;冯大帅认为读书人巧舌如簧;百姓们又没什么辩识能力,极易被报纸上的话给拐带跑了;恨不得容城日报一日三回赞美军政府,让民众信服军政府。
任何事情都是物极必反。
以前没有夸赞军政府的时候;冯氏父子境内的百姓日子尚且过得;大家也都觉得军政府还不错;但自从容城日报照着一日三餐狠夸军政府及冯氏父子;骂的人渐渐比夸的人多了起来。
冯瞿对此印象深刻;唐平才提了一声公西渊;他便想起了此人的来历。
——小丫头倒挺会招惹人;如果是个小青皮,或者街头小混混;那就好办多了。
她跟谁来往不好,非要挑公西渊来往?
无论冯瞿内心有多少疑惑,催促司机发动汽车跟上去;当事人顾茗对于身后酝酿的暴风雨都一无所知。
她的内心此刻就是风暴的中心,面上也没了平日的镇定从容,两人在咖啡厅坐定;不等侍者点单;便主动进入谈判状态;满脸戒备。
“公西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公西渊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发表了两篇檄文,连稿费都不肯领,你想干什么?”
顾茗诧异:“公西先生难道是为了送稿费上门,才来见我的?贵报的业务似乎不是特别忙啊,居然还能劳驾主编亲自送稿费上门。”
公西渊开始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了:“你歪曲事实的能力还挺强,果然不亏是容城公子!”
“容城公子”四个字一出口,顾茗跟被点了穴道似的,瞬间就老实了。
“先生这是在夸我?”
公西渊无语的看着她,发现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随时随地会被人欺负。都说文如其人,观她写出来的文章,却老辣犀利,实在难以想象出自十几岁少女之手。
反差之巨,出乎他的意料。
他找了容城公子一段时间,在王一同的办公室她还信誓旦旦表示不认识容城公子,没想到半日功夫就被挖了出来。
公西渊特别无奈,为了慎重又再次确认:“你寄的那两篇檄文不是别人代笔吧?”
年纪跟阅历摆在那儿,纯良乖顺的小姑娘歌颂的都是满世界的美好,还不曾吃过人心背离的苦楚,看谁都带着天然亲近的纯善。
“先生是觉得我连两篇檄文都拿不出来?既然如此,我跟先生再无谈的必要。”
她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但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冷淡,还作势要走。
公西渊求才若渴,特别是顾茗的观点跟他不谋而合,就更舍不得放人走了,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顾小姐等等——”咱们有事好商量。
他在寻找容城公子之前,连找到之后的腹稿都打了好几遍,全是基于对方是名深切同情女性境遇的开明男子,而不是漂亮的妙龄女郎的遐想,本着找到志同道合的知己的心态来寻找容城公子。
急促的军靴忽然从他身后响起,他看到顾茗的脸色都变了,瞬间白的吓人,头发丝都快根根竖起来了,顿时有些不解。
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捏住了公西渊常年握笔的手,顿如被铁钳子夹住了一般,疼的吓人。
大手的主人声音里好像含冰淬雪,开口都是呼啦啦的雪粒子刮过来,他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与尔何干?”公西渊可也是有脾气的人,哪里肯受闲气。
他扭头对上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孔,满脑子各种小道消息的他在脑内检索,感谢牢靠的记忆力,很快教他从来人的眉眼间找到了熟悉的原因:“冯少帅?”
容城日报的常客,各类公开照片见诸报端较多,算是容城的活招牌。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怕枪*杆子。
公西渊就是这种人。
他不卑不亢起身,与冯瞿面对面:“不知道少帅有何贵干?”
冯瞿眉目凛然,摸摸腰间的佩枪,顾茗莫名想起书里顾氏千金的死法,本能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危险迫在眉睫,心想:公西渊真是找死,居然敢跟冯少帅对着干!
“来接我的姨太太回家。”他越过公西渊,亲昵的搂住了顾茗的肩膀:“阿茗,脚伤了怎么还四处乱跑呢?”俨然是位体贴的丈夫。
顾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没乱跑。就是有事跟公西先生聊一聊。”
——吓死老娘了,还以为他一进来就要拔*枪!
公西渊前几个月时常在报章杂志上看到冯瞿跟尹真珠出双入对的照片,知道这二位是一对儿,只差举办婚礼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容城公子居然也跟冯瞿扯上了关系。
“我耳朵恐怕有点问题,刚才没听清楚少帅说的话。少帅的意思是顾小姐是你的姨太太?”
冯瞿在外面做旁观者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见到公西渊跟顾茗拉拉扯扯,脑子里一根弦轰的就断了,要不是顾忌着对方是容城报业的名人,他都差点要拔*枪了。
他冷笑一声:“不如我介绍一位看耳朵的好大夫给公西先生?免得连旁人说话也听不清楚。”搂着顾茗的胳膊不由自主就加重了力道,纯然占有的的姿态。
顾茗只觉得肩头都快要被他给捏碎了,眼里泪花直打转:“少帅,疼!”
公西渊都快觉得自己做了个荒诞不羁的梦,他差点供在神坛上的“容城公子”是个女孩子就算了,居然还是冯少帅的姨太太!
这些年,他见识过很多不可理解的事情,国外国内的都有,经见的多了都快麻木了,然而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血脉贲张,下意识阔步跨过去,试图用他握笔的手把顾茗肩膀上常年握枪的手给拉下来:“冯少帅没听她说疼吗?”
下一秒,额头上顶了个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
冯瞿的忍耐达到了极致。
顾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自从顶替顾氏千金活下来之后,虽然也见过好多次冯少帅的佩枪,但从来也没机会见到他把枪顶在活人的脑袋上。
公西渊笑笑,毫无所惧:“冯少帅是想打死我吗?不如在开枪之前,先松开顾小姐的肩膀吧。她说疼。”仿佛他脑袋上顶着的不是黑洞洞要人命的枪*口,而是小孩子恶作剧的玩具。
冯瞿心里的火冒起了三丈高,可是偏偏不能随便开枪。
公西渊太过出名,他的奋进者不但在容城有影响力,就算是在北平也有一席之地。
国之危难,总有人用自己的方式前赴后继,寻找解救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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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瞿只要想到顾茗居然跟公西渊扯上了关系,就满脑子不舒服。
“你还不配死在我的枪下!”
他怒气冲冲收起了佩枪,捏着顾茗肩膀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却还是虚虚将人揽在怀里:“不知道公西先生找我的姨太太有何贵干?”
公西渊是新派人物,尤其感情上还有洁癖,极为厌恶男子三妻四妾,认为那都是封建社会的糟粕,男子也理应忠于一个人,而不是同时娶回来好几个。
“少帅不知道我找顾小姐何事?”不知道为何,他每次见到当兵的仗势欺人,用手里的枪来打压百姓,就满心厌恶。
冯少帅刚好做了他最讨厌的事情。
既然带兵扛枪,有本事去战场上见真章,别拿平民百姓当实验品。
冯瞿冷笑一声:“放心,我会知道的。”拉起顾茗就往外走。
顾茗震惊的发现,原来冯瞿也会遇上拔枪的时候有所顾忌的人物,公西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为自己的新发现雀跃不已,恐惧一扫而空,仿佛找到了对付冯瞿的办法:“公西先生,等过两天我得空了亲自去贵报馆拜访。”
“恭候大驾!”公西渊洒脱的挥挥手。
顾茗没发现,当她跟公西渊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冯瞿的脸色有多臭。
冯少帅从小到大都是女人追捧的对象,心高气傲的女生更是不少,然而顾茗这款的却是他头一次遇见。
冯瞿把人从咖啡馆里拖出来,一把塞进汽车后车厢,自己也挤进去,黑着脸吩咐司机:“回家。”
唐平全程围观了“少帅捉奸”的戏码,悄悄咽口唾沫,恨不得把自己藏在副驾上做个隐形人,更是半个字不敢多说。
一车沉默的人很快到了少帅府,冯瞿推开车门率先下来,回身从车里把顾茗拉出来,拖着她上楼去了,只留下迎上来的下人跟唐平。
林妈:“少帅跟姨太太怎么了?”
唐平:“姨太太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她胆子可真是大啊!”
林妈:“姨太太怎么了?你说明白些!”
唐平:“姨太太在外面有男人了!”
林妈跟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只差笑出声来:“小兔崽子,你唬我是吧?顾姨太乖巧温顺,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偷鸡摸狗的事儿?”
容城难道还有比少帅更优秀的男人?
唐平:“”有些死忠脑残粉不是靠证据活着,而是靠臆测活着。
第二十二章()
楼上卧房里;冯瞿解下了枪套;“哐”的一声放在了床头柜上,拉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大马金刀坐下;面色冷肃;摆出审问犯人的架势:“说吧,怎么回事?”
顾茗被他拉回来;垂头坐在床上,悄悄瞟了枪套一眼;在掉马甲跟掉脑袋之间衡量了一番;还是决定装傻:“什么怎么回事?”暗自猜测他知道了多少。
冯瞿冷笑:“你跟公西渊当着我的面拉拉扯扯;当老子是傻子吗?”越想越生气;霍然起身;恨不得在她屁股上打两巴掌。
顾茗的反应贼快;提起枪套抱在怀里,“嗖”的一下跳上了床;色厉内茬:“讲道理就讲道理,不许动枪!”心里诧异:原来冯禽兽没瞧见谢余?
或者是瞧见了也没当一回事?
冯瞿见她抱着枪瑟缩的小模样,眼珠子乱转;分明怕的要死,还拧着小脖子逞强,差点被气笑了!
他向前一步;顾茗站在床上不由就后退一步;眼珠子紧盯着他的步伐:“别别过来!”
“你不让我过来我就不过来了?”
冯瞿是什么人物?
容城除了冯大帅敢指着他的鼻子骂;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他的决定?
他高大的身影极富有压迫感,嘲弄的表情简直是顾茗的噩梦,让她步步后退,丢兵弃甲,溃不成军,只差缴械投降了。
“别过来!我我说还不行吗?”
顾茗抱着枪已经挪到了一侧床边,只差掉下去了,咬咬牙决定再糊弄一回:“公西先生跟王教授是好友,教授向公西先生推荐了我,想请我在他家报馆写文章。”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话假话搀着说,况且公西渊请她在报馆写文章是事实,他与王教授是好友也是事实。
“当真?”
“千真万确!”顾茗点头如捣蒜,为了让冯瞿相信,恨不得把脖子都折断了:“教授很喜欢我。”在冯瞿凉凉的眼神之下,乖觉改口:“教授很喜欢我写的文章。”
这年头,教授抛弃了原配跟女学生在一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美其妙名“爱情”,仿佛追求爱情是至高无上的事情,为此可以碾压婚姻之中的责任道义及一切,“喜欢我”三个字太有歧义了,顾茗可不敢在此刻触冯瞿的霉头。
“那他给你看的信封怎么说?”
“那是他们报馆的稿酬标准。”顾茗胡说八道:“公西先生大概觉得我爱财如命,用这种直接的东西最容易打动我。”
冯瞿声音提高了几度:“你爱财如命?”怒意已经消减了几分:“我怎么没瞧出来?”
顾茗讨好的笑:“那是我藏的好!藏的好!”
对于紧捏着她小命的冯瞿,她讨好起来毫无压力。
在一个生存高于一切的时代,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就是胜利,还讲什么节操呢。
“把枪还我!”
冯瞿伸手。
顾茗紧抱着不撒手:“我帮少帅保管!”
她说的保管就是真的保管,连枪带套抱在怀里不撒手,似乎也是知道自己不会用,索性不白费力气了。
“我用得着你保管?”冯瞿越想越生气:“你方才在外面还跟公西渊约了下次见面,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是拿我当死人吗?”
“少帅您长命百岁!”顾茗赶紧拍马屁:“我跟公西先生约的也是正事。上次少帅说我不好当教员,但在报馆工作应该不丢脸。况且容城公子也说了,女人要在家庭之中得到经济权,我一直让少帅养着也不好,应该自己赚钱才对。”
冯瞿“嗤”的笑出声,满含了轻视调笑之意:“你能赚几个钱?”
容城军政府财大气粗,依山靠海,航运贸易做的风生水起,报馆里的薪酬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优渥,但对于冯瞿来说还真是连芝麻粒都算不上。
顾茗涨红了脸:“少帅您瞧不起人!报馆里是赚的不算多,但足够养活我自己了!”又腼腆一笑:“说不定还能帮少帅买件衬衫呢!”
她这副惦记着自己的模样让冯瞿不由心下一软,语气便放缓了许多:“谁又让你赚钱给我买东西了?”
顾茗真诚脸:“我一直吃少帅的,住少帅的,总想着自己赚点钱给少帅买点什么。知道少帅什么都不缺,但总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尤其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技能,假话也让她的跟真的似的,那副急欲回报的心意让冯瞿更不能忽视,雷霆之音渐少,似乎还带了安抚之意:“你一个小姑娘家,谁逼着你赚钱了?”
——特么的终于过关了吗?!
顾茗心下一松,眼泪就下来了:“我爸爸说我吃他的喝他的,我就应该听他的。我想着想着自己赚钱自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