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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夫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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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膝盖早已跪的麻木,能支撑住他们的,就是那坚定的信念,再艰难也不肯背弃母亲。一声叹息传来,玉翠循声,这叹息竟是从至高无上的天子口中发出。
  皇帝看着他们:“张文璞,你口口声声你父亲逼死了你母亲,可你要知道你的母亲不过是你父亲未遇是相处过的,方氏才是你的嫡母,只有逼死了她才算人伦惨剧。”文璞慨然答道:“陛下,臣母本是原配,乡村成亲,并无婚书为证,然当日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邻八乡都曾见证。父亲被富贵所诱,抛妻弃子不说,寻到时候还诬妻为妾,臣不敢背母,自然更不能认父。”
  玉翠也开口了:“陛下,世间男子若个个负心,则世间女子再无一人敢以真心对人,巧言令色,欺上瞒下之人高居庙堂之上,纯良之人却被诬陷,敢问陛下,长此以往又将若何?”皇帝看向玉翠:“没想到你一女子,竟有如此的胆量,你是在指责朕吗?”
  玉翠并不紧张:“臣不敢指责陛下,只是唐时太宗皇帝曾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臣本是市井草民,得见天颜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不敢自命为人鉴,只求天能下顾草民。”这番话里有赞有扬,皇帝轻轻点头:“玉掌柜果然是京里有名的讼师,说的滴水不漏。”
  玉翠被皇帝前后态度弄的有些糊涂,已经听到皇帝命他们起来的声音。玉翠强忍着膝盖的酸痛站了起来,看一眼文璞,他脸上的神色表面他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这眼里含有对对方的关心,高坐在上方的皇帝当然看出来了。但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个,皇帝又看向文璞:“张文璞,你不肯背母孝心可嘉,但说来说去你母亲的名分总是有差的,大秦以婚书为证,没有了婚书之前再多都不算数。”
  婚书?文璞有些泄气,玉翠已经开口:“陛下,当日楚家父母去世,墓碑之上认的儿媳是张氏,我大秦妻妾分明,父母墓碑岂是一个妾所能上的?”墓碑?文璞不由吃惊,当日楚家不是已经把墓碑改掉了吗?这哪里又来了一个墓碑?
  皇帝哦了一声:“墓碑这种东西,怎么都可以假造的,我又怎么能信你?”玉翠横下一条心:“陛下,楚家当日写信给本地官,让他们连夜派人把墓碑更换,过往的人和当日的石匠等都可作证,首辅大人被陛下倚重,他的话自然是人人听从,可是天下总有公理,当日楚家如此做事,难道不正证明他们做贼心虚?”
  果然是知名的讼师,有勇有谋,难怪当日相府门前,被她扳了一城。皇帝此时已经不想再绕圈子了,对着文璞笑道:“你母亲能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虽早逝也算她有福气。”这话是称赞还是反讽,文璞一时有些分不出来。
  玉翠这时才感到自己后背被汗打湿,这位皇帝陛下方才在做什么,难道说他绕圈子就为的考验文璞心性?赵总管依旧恭敬站在那里,仿佛皇帝的面色并没有改变。
  风吹了进来,已汗湿的衣衫贴在后背上,十分地不舒服,但皇帝说的话让玉翠和文璞都感到十分动听:“为人臣者,若想成其大事,必要心智坚定,不可为利所诱。张进士,你心智坚定,为了母亲不惜以前程相押,这点很好。”
58、突变 。。。
  说完皇帝就顿住,眼睛看向外面,想起什么一样,文璞和玉翠心头刚刚泛起的欢喜被他的这个举动又弄得七上八下,御前不能主动开口说话,两人也只有沉默等待。
  有小宦官进来:“陛下,楚首辅求见。”赵总管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看向皇帝,皇帝对小宦官微一颌首,小宦官又悄无声息地出去。皇帝这才又看向文璞他们:“张进士,人生天地之间,不止有母,尚且有父。你为母伸冤可称孝心,可对父亲却是忤逆不孝,张进士,朕为天子,是要赞扬你的孝呢还是该痛斥你的不孝?”
  皇帝问的是文璞,玉翠不好开口说话,厅内的气氛又重新胶着在那里,直到楚首辅走了进来,向皇帝行礼,皇帝对楚首辅轻一点头:“楚卿坐下吧,朕这里有件为难的事,要听听爱卿是怎么决断?”
  楚首辅对皇帝历来恭敬,此时也不例外,已经站起道:“陛下聪明胜过万人,臣只当恭听。”皇帝示意他重新坐下:“楚卿,若一男子逼死了他的发妻,又赶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长大之后要为母伸冤,该是赞扬他为母伸冤的孝顺呢还是该痛斥他对父亲不孝?”
  楚首辅是何等样人?听了皇帝这话立即就明白所为何来,眼飞快地掠过文璞和玉翠。文璞和玉翠依旧恭敬地站在那里,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楚首辅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内心也是在思绪翻滚。
  皇帝说完后就看着楚首辅,面上神情依旧没变:“楚首辅,这也算是天下奇事,背父背母都为不孝,这该怎么裁决?”玉翠到了此时,已经十分平静了,手心里的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孝或不孝,都在这一念之间。生或死,此时已经不太重要。
  玉翠转头看向文璞,文璞还是挺直背站在那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玉翠仿佛头一次发现文璞是个很俊俏的男子,天庭饱满,鼻梁高挺,眼里闪动的是坚定的光。文璞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皇帝和楚首辅说话,如不是风吹动他的衣角,竟像是一尊雕像而不是活人。
  过了很久楚首辅才艰难开口:“陛下,此事确实很难,臣也无法裁决,还请陛下明示。”皇帝嗯了一声对玉翠道:“玉掌柜,朕听说你是京城里出名的讼师,朕想问问你,若你遇到这样事情,该怎么打官司?”
  玉翠已经想好怎么应对,躬身道:“陛下,父亲逼死母亲,那就是儿子的仇人,身为子者,自然要为母洗冤。但子不能言父过,这种也是不孝,所谓两难既由此而来。然依臣看来,此时不妨先分开,先报母仇再叙父恩,乃为唯一之策。”
  分开恩怨,各自相报,皇帝唇边露出笑容。三十年前,皇帝自己又何尝不是先报父仇再叙母恩呢?玉翠想起曾听京城说书人讲的皇朝往事,当年的太后所为何尝不是叛父叛子?与皇帝成为仇人,可皇帝依旧不能下令杀母,只能让她入寺,更在二十年前接回皇宫,虽没有复其尊号,也是依照太后的规格进行供养。
  官员们只是称赞皇帝仁孝,又有谁责骂皇帝此举是对父亲的不孝?皇帝似乎也想起往事,恩怨分明,先报怨后报恩。
  “玉掌柜果然一张利口,这先报怨后报恩之举,说的很对,只是这恩怨又该怎么报?难道要一命换一命,这样的话,未免又要背上逼死父亲之罪。”
  皇帝的话让楚首辅站了起来:“陛下,臣有罪。”说着楚首辅就跪下:“还请陛下先治臣之罪。”皇帝身子微微前倾:“楚卿你这是为何,还不快把楚卿扶起。”赵总管已经上前要扶起楚首辅,楚首辅脸上已经满是泪:“陛下,臣有失察之罪,顾念一点叔侄之情,听信他言,方才陛下这番话臣才猛然醒悟,当日竟全是臣错了。”
  丢车保帅,果然楚首辅能在朝堂之上纵横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玉翠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文璞脸上的表情,但玉翠觉得文璞心里大概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皇帝在楚首辅跪下时候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听到这话没有叫赵总管继续扶,只是微叹道:“楚卿能否告诉朕,你所受的蒙蔽是什么?”楚首辅已经打点好了一番说辞:“陛下,隆庆年间,臣与家兄离散,十来年久寻不到,十八年前臣在京城街头偶遇侄儿,才晓得家兄家嫂当年离开家乡,已病逝在异乡。臣大哭一场,收留侄儿进府。再三问过侄儿可有娶妻,侄儿都说没有,这才为他定下方家亲事,也算为家兄略表心意。”
  皇帝嗯了一声:“这些往事全京城里哪个不晓得,楚卿今日又为何再度提起?”楚首辅继续道:“陛下容臣再禀,臣当日既以为侄儿未娶,臣做叔叔的为他娶亲,也是表了心意,谁知今日才知道,臣此举竟害了数人,臣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家兄家嫂?”
  说着楚首辅就大哭起来:“臣的侄孙,本是孝顺孩子,千里陪母寻父,又为母伸冤,谁知臣受了蒙蔽,反以为他是不孝之子,臣思来想去,心中大疼,竟不知有何面目再见陛下,再对百官,臣请陛下治罪,更请陛下恕过文璞侄孙。”
  这老狐狸,玉翠不由咬了下唇,随即就放开,这番话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所有的事全推到楚明叡身上,这罪还真让皇帝不好治。文璞眉间已经结了个疙瘩,皇帝已经开口:“楚卿,常言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和你侄子数年没见面,又忙碌于朝政,没有去仔细打听也是实在。”
  说着皇帝以目示意赵总管,赵总管上前扶起楚首辅,宫女又把椅子往楚首辅跟前放了放,楚首辅收泪谢恩这才落座,坐下时候还对文璞道:“侄孙,当年的事,确是我不清楚,这才让你们母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况且你父亲当日又口口声声你母亲不过是未遇是相处过的,并不肯认你母亲是他原配,我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你父亲处置,让你母亲含冤而死,种种过往全是我不察之错,怪不得别人。”
  说着楚首辅就又掉下泪,玉翠在旁边察言观色,见他口口声声只是认错,倒不好再多说。文璞没想到楚首辅竟主动认错,一时想不出来怎么应对。皇帝微微点头:“楚卿能明白自己当日之错,果不愧为百官表率。楚卿,此事也是你家事,朕倒想问问,你是楚家当家人,这事该怎么定夺?”
  楚首辅已经想出应对的法子,那面上却要先做个为难样子才起身道:“陛下,按我大秦律,停妻再娶本该收监一年,后娶之妻也要离异。”这说的倒对,玉翠的手紧紧握在腰间,已经横下一条心,就等着楚首辅有了什么破绽,自己再开口指出。
  楚首辅又道:“如此的话楚明叡该被罢官,永不录用,方氏也该被离异后归于方家,张氏之灵柩葬入楚家祖坟,这才是按律该做的。”这比起当日玉翠对轩哥儿说的,还要更进一步。玉翠心里纳罕,还是屏息等待着楚首辅的后续。
  楚首辅果然又说了:“陛下,律虽如此,也并不是不容情的,方氏嫁进楚家也将二十年,生下子女年纪也不小,比不得那种无子女的,臣还请陛下容情,张氏灵柩以原配归葬楚家,方氏以续配身份行礼。以免那两个孩子因此事牵扯进去。”
  文璞脸色突变,皇帝正要点头时候玉翠已经跪了下去:“陛下容禀,当日楚叡并不是娶的张氏,而是入赘张家,故此首辅大人这个打算,只怕是不成的。”入赘?楚首辅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文璞也跪了下来:“陛下正是如此,臣才从的母姓,若当日父亲并非入赘,臣又为何从母姓?”
  楚首辅总是经过风雨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当日是入赘,难怪侄儿不肯说了。”接着楚首辅的面色就变了:“玉掌柜,你说入赘就是入赘,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有,玉翠眼里发出亮光:“有当日张家族里立嗣文书为凭。”当日瑞娘父母双双去世时候,张家族里为了瑞娘父母的产业,又怕别人说他们强占,立嗣文书上面,明言瑞娘曾招赘楚叡为养婿,只是因为楚叡下落不明,这才立嗣重新分产。
  若不然,这嫁出去的女儿又怎能在张家族里?楚首辅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手,当日只说没有婚书,墓碑也换掉,那瑞娘就是生了几百张嘴也说不清楚,谁知今日又冒出一张立嗣文书来。
  楚首辅面色铁青,玉翠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来:“陛下,这立嗣文书还是臣在三年前翻寻小姑姑故物的时候寻到的,这上面清楚载明招赘养婿楚叡下落不明。”
59、落定 。。。
  皇帝并没有让赵总管去接玉翠手上的东西,赘婿?这就和娶妻是两回事了。楚首辅迟疑一下:“陛下,这文书只怕?”,玉翠已经开口:“难道首辅大人以为这是假的吗?历来分家析产立嗣,都要到官府里走一遍,以备不时之需。这立嗣文书上还有官府的印章,上面也有中人的名字。况且圣驾面前,不敢行欺君之举。况且,”玉翠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当日楚家父母坟前的墓碑,并没有被毁掉。”
  赘婿背妻另娶?皇帝终于让赵总管去拿玉翠手上的纸张。乡下人没有什么好的纸张和墨水,这么多年过去了,纸张不仅泛黄还很脆,上面的墨也有些黯淡。虽然如此,这字迹还是清晰的,因张瑞娘赘婿楚叡下落不明,才另立嗣子,家产分派已定,异日楚叡归来不得再有异议。
  皇帝放下纸,看着楚首辅:“楚卿,你的侄子身为赘婿而背妻另娶,形同妻叛夫,当日他瞒你的看来不少。”楚首辅额头上已经有汗冒出来,本来以为墓碑一换,再和张家族长说的清楚明白,这事就石沉大海,再翻不出来,谁知竟冒出一份立嗣文书来。
  他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人,这种境况又不是头一次遇到。此时此刻为了自己也只能牺牲掉侄子了,大哥,全当我对不起你,你的坟墓我会迁回老家的,要怪,就怪你当初棋差一着吧。
  心里想清楚楚首辅已经起身跪下:“陛下,臣没想到臣的侄儿竟做下这些事情,竟做出叛妻之举。此等人已不能再列入我楚家门墙。”这是要逐楚明叡出楚家的行为了,玉翠脸上露出笑容。
  楚首辅接着就又转了话音:“文璞侄孙为母伸冤,本是可敬可叹的,只是臣的侄儿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为母逼父,想来……”文璞已经跪了下去:“陛下,臣的母亲既被正名,臣此生也就无憾,臣无法视逼死母亲的人为父亲,唯生时不认,死后相从。”
  世间无论什么事情,都敌不过生死关口,文璞这话已经绝了活着时候认回父亲的所有后路。楚首辅脸色陡变,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竟被两个年轻人逼到这种境地。
  皇帝面上也有感叹之色,终于开口:“楚卿,你逐不逐出你的侄子那是你楚家之事,朕不能干预,楚明叡当年微时曾受恩张氏,发迹之后竟不认原配,诬原配为桑中之约,为父不慈,逐出长子,种种行径都不能再列于庙堂之上,楚卿,你身为首辅,有管束百官之责,如何处置就全由你。”
  皇帝说到这个地步,楚首辅再想袒护已经不能,行礼道:“臣遵旨。”皇帝没有看楚首辅,又看向文璞:“张进士,你为母伸冤本是尽为子之责,却也背了背父的名声,你既生不愿认父,这庙堂之上也不能再有你的位置,终永嘉之朝,张文璞再不能入仕。”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文璞朗声道:“臣叩谢陛下天恩。”皇帝微微一笑:“念你为母伸冤,可敬可叹,张氏瑞娘既蒙冤而亡,朕不能让她泉下不安,特赐封六品安人,着有司给祭银一千两,你把你母亲归葬张氏墓园吧。”文璞脸色的喜悦已经不能再形容了,这次连玉翠都跪下了,谢恩的话也说的更真心实意些:“臣叩谢陛下天恩。”
  皇帝哈哈一笑:“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能做的就只有这些,楚首辅你的家人自有你去管束。”楚首辅又行一礼:“陛下慈爱,臣铭记在心。”
  皇帝挥手:“都起来吧,张文璞,此事既已告一段落,你又称你本是恩怨分明之人,要多记恩,少记仇。”文璞看一眼楚首辅,也只能如此,只有恭敬应是。
  皇帝已经吩咐他们退下去,行礼之后,还是那个小宦官领他们出去。此时的心情和方才不一样,玉翠看着御花园的景色,这些景色,以后就再没机会可以看了。文璞的脚步也跟着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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