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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叫她公主呢?如果她真的回来了,他不是应该称她一声‘王妃’吗?
这时,突然一个小士兵摸样的人跑进来,也是一身血水,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仍是坚定的表情,他进来跪下:“公主,赫扎大人,耶律焱带着很多人过来了!”
赫扎的面色一瞬间苍白了,忙扶起她,背在身上:“快离开这里!”
庄舟挣扎了几下无用,伏在赫扎的背上,脑子里被疼痛神经占满,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一一想清楚。
到了外面,倾天的大雨弥漫了眼前的一切,灰暗的天空冷冷看着人间。一个士兵小声说:“这场雨可真大,一连就下了七八天。”
一个士兵把蓑衣披在她身上,赫扎背着她冲出去,大雨倾斜,浑身冷得不可思议,四周跟随的人警惕地四处张望,凌乱的脚步声和着雨声,更显得不堪。
雨水滂沱的道路不好走,赫扎跑得气喘吁吁,身旁一人道:“大人,让属下背公主一程吧。”
赫扎摇摇头:“我自己来!大家小心点儿。”
这种精神让庄舟甚是感动,可是不明就里,这个赫扎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呢?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闯了进来,雨水愈发密集了,大家紧紧护着中间的她和赫扎,这种场景像武侠片里被人追杀的侠士——他们现在不正是被人追杀么?
“是谁追来了?”她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却觉得身上的伤口被这一开口扯得更痛了,她咬着牙,脸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流得肆虐。
“是耶律焱!请公主放心,属下万死也会保得公主周全!”
她脑中轰然一片!是他追来!他怎么会来追杀她呢?她走了很长时间,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那段历史还是延续着她来时的脚步在运转吗?
一系列问题盘亘在脑中,搅得如同这天地一样杂乱无章。
第八章 有我就不能有你
“大人 请带公主往那边走,我们把追兵引开。”
赫扎转身对一干士兵道:“各位小心!”说罢,其他人已经纷纷跑开,赫扎背着她继续跑,一路颠簸,她只感觉背上像是被谁狠狠挖了一大块肉,冷风吹得麻木了,雨水浇得冰冷了,而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她非常明白那种感受,是一种多么无奈绝望的痛,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可是为什么回到这个地方,她会一身伤呢?
“公主再忍耐一会儿,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安全了。”赫扎喘着粗气安慰她,他已经累到精疲力尽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知道只是徒劳的空话而已,眼下着情势,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不会安全的!
她不说话,抬起头看到远处朦胧的山影,觉得希望真的在眼前了,可这希望在她心中又缥缈得如同一阵无意被风吹来的香气,袅袅的,就消散了。
这漆黑的夜,突然让她悲伤得不可思议,赫扎起伏的背,粗喘的呼吸,凌乱的脚步,都让她神经深处被狠狠扯了好几下。
她晃着眼,嘴里虚无地问他:“绮臻公主呢?”
赫扎明显地震了一下,然后笑了:“公主不是在属下背上吗?咱们很快就安全了,很快就替公主疗伤。”
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抓着赫扎的衣服,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或者是痛的,那声音仿佛都在秋风里的一片落叶,飘飘然然,又虚空又颤抖:“你……你说什么?”
她的话刚一问出口,后面的马蹄声突然践踏起无数泥水,哗啦啦刺得人耳朵里生疼,紧密锣鼓的声音,把黑夜踏破了一半,天塌地陷,雨水下得更凶了!
赫扎仰天长啸,发出一声悲戚呛然的呼喊:“王爷啊!老奴辜负了您的托付啊!”脚下突然一空,原来是到了一处山坡,他没有留意,仰头载了下去。庄舟跟着滚下去,山上的石头恪得身体撕裂一样的疼,她连痛呼都呼不出来,咬紧牙,喉咙里哽着,硬是发不出声音来。
四周的天空被一排排的火把照亮,蜿蜒过来的火光处,缓缓地,一人骑着黑马走过来,全身湿透也不减他丝毫的霸气,眸光冷冷一扫,锁定山坡地下的人——两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像被他射杀的猎物,可怜地等待他前去,他冷冷一笑:“本王用了两年的时间抓你,如今,你还往哪儿逃?”
赫扎跌跌撞撞爬起来,双目瞪得血红,大喊:“我杀了你!”
耶律焱冰冷地牵动嘴角,左手扯着缰绳,马儿向前踏了几步,他右手的弯刀举起来,只看见银光一闪,赫扎站立在倾盆大雨中,一瞬间似乎变成一座雕塑,瞪大的双眼像铜铃一样,炯炯地瞪着上面高高端坐在马背上的男人。
庄舟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支撑着身体转过身,雨实在太大了,她的视线被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觉得视线中一抹影子高大得不可思议。她双手抓着泥土,突然间摸到了一股温热的水流,她低下头,蓦地惊怔——那竟是一股一股的血水,顺着泥土淌下来。
她抬起头,却看见那个高大的背影轰然倒塌,像是陷落了一整个世界那样可怕——咚地一声,倒在她面前——断成两截的……赫扎的身体!
此刻的震惊已经足以让她失去一切本能,包括尖叫和逃跑。
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赫扎——刚才还一直背着她奔跑的人,突然之间,突然之间就没了。好不容易,她用手抓着泥土,一点一点挪到赫扎身边,他的眼睛大睁着,鼓鼓的,眼里的光彩已散尽,但是还留着那种仿佛是坚定的神情。
她看着他的眼睛,在里面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她确定那是她自己,因为这里只有她这样俯身过去看着赫扎。
他的眼被大雨冲得明净透彻,比镜子还要清晰百倍千倍!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陌生的脸,那张熟悉的脸——沾满了泥水和血水!还有那双透彻的眸子,骨碌碌转动,仿佛一个世界都随着轮转了。
“绮臻……。。”
绮臻……绮臻……绮臻……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绝望哭喊:“耶律焱!我恨你!我恨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原谅你!这世上若有我耶律绮臻在的一天,就不能有你耶律焱!你记住了你好好记住了!”
第九章 不惜一切得到你
她双臂一软,倒在赫扎身上,泪水却似这雨水一般断了线,一朝大堤崩溃,千生万世的灾难便随之而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她竟会成了绮臻呢?那眼睛里一定都是幻觉吧,一定都是幻觉!
可是那声音还固执地留在大脑里:“耶律焱!我恨你!我恨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原谅你!这世上若有我耶律绮臻在的一天,就不能有你耶律焱!你记住了你好好记住了!”
她想爬起来,再看看赫扎的眼睛,是不是还是出现绮臻的脸,可是她再也爬不起来了,背上的伤口被雨水冲了千百遍,洗涤得焕然如新,疼痛早已不在,全身都没了知觉。
她昏昏沉沉的,只听见头顶上一声冷笑,夹杂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悲伤:
“绮臻,你说过这世上有我耶律焱,就不能有你。现在,你是不是要和我在这里决斗一场,看看究竟谁会活着?”
“不……。”她哑着声音,只想把一切都说清楚,可是她无能为力,她再也不能开口了。
耶律焱又道:“好吧,既然这样,我生——你就死吧。”
庄舟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她心里最清楚,耶律焱是爱着绮臻公主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仇恨不允许这份爱存在。
她逐渐闭上了眼,这便是绮臻和耶律焱最终的结局吧,也是她的结局。想不到她在二十一世纪活不下来,来到这里,同样只有赴黄泉的命。
她感觉到生命被抽离的感觉,缓缓地像是漂浮在一阵青烟中,晃晃悠悠的。
耶律焱,你杀了绮臻,是必定不能结束你的痛苦的,可是你能帮绮臻解脱,我在她身体里,我可以感觉她的痛,很痛很痛……
可是我不知道,两年前的我,是不是也在心里留过一个位置——还是,你只是把我作为全国信奉的神女来对待?
恍惚间,弥留的意识淡褪,她听到大雨中忽然传来一声冗长的的呼声——“皇上驾到——”
“绮臻,绮臻……。”感觉有一双温柔的大手在抚摸自己的脸,稍微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又开始作乱。
她痛苦地呻吟,勉强支撑眼皮睁开,火光透进来,她有些不能适应,抬手挡着。
这又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金碧辉煌的?和今天一早醒来的草屋如此天差地别?
“你醒了。”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温雅低沉,嗓子哑哑的。
等到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那个人,可是差一点儿被吓晕过去——那人竟然是辽穆宗耶律璟!
耶律璟释然地笑了,执起她的手放在左脸上轻轻抚摸,神情是一种近乎陶醉的样子,庄舟突然慌了神,把手缩回来。
皇上有些悻悻地,眼底沉着一抹暗痛:“朕总算赶到了,把你救了回来。”
她有些迷惑,但立刻想到此刻已经变成了绮臻公主。她看着耶律璟,难道绮臻还和这位历史上的昏庸皇帝有什么私情不成?她可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皇上把我带回来的?”她想起大雨中死去的赫扎,又问:“赫扎呢?”
“朕让人好好安葬了他。”
她不明白心里的难过为何来得那么彻底,她和赫扎根本就不认识,兴许这痛不是她在痛,而是绮臻公主吧。
“多谢皇上。”她微微额首,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大家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又害怕。有人会信她吗?她一说出口,就等于真正宣判了绮臻的死刑!
“你好好休息,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你还有朕。”
她鼻尖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慌忙别过头去,耶律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朕再也不会退缩,朕爱你,就会不顾一切得到你!”
她震惊地转过头去,他刚才说了什么?
耶律璟在她身边坐下,重新执起她的手:“朕一直都瞒着你,以为可以瞒一辈子,可是现在……再也不能瞒你了。”
她忽然觉得接下来他的话一定会让她陷入更大的困惑中去,于是用尽力气打断他:“不准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耶律璟怔住了:“绮臻……。”
“请皇上原谅绮臻身不由己。”她说的话全都是揣测绮臻的心意说出来的,若真的绮臻在此,应该也会这样回答吧。
“朕懂了。”耶律璟站起来,有些恍然,“无论他怎么对你,你是不会变,人变了,心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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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不是的。”她摇头道,“我只是太累,很多事情不能承担了。”
耶律璟苦笑:“你能骗过天下所有人,唯独不能骗过朕。”他回想小时候他们在一块儿玩闹,读书,习武的日子,每次他总能揣测到她的心意,总能让她高兴起来,可是渐渐地,他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心有灵犀原来只是一种亲情,相爱的人总要千方百计去揣测对方,才会有更多的新意,否则,就只能日渐平淡,没有了激情。
庄舟恍惚地想着,她现在到底是谁呢?绮臻公主吗?庄舟已经彻彻底底死了,只剩下灵魂,绮臻也彻彻底底死了,剩下肉身,她的灵魂到哪儿去了呢?是否这就是上天的苦心安排,两年前她种下的因,现在要来结果了?
她在宫里养伤,这地方很清净,每天除了服侍的侍女之外,她几乎看不到任何人,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了好久,她渐渐习惯了绮臻的身体,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身份。
庄舟的生命已经结束,现在只是作为灵魂,来为绮臻和她自己延续一份生命。
皇上每天都来看她,坐着和她说话,说一些她们以前的事情,她才慢慢了解真正的绮臻公主。
绮臻出生之时泰宁王妃因难产而死,太后可怜她小小年纪,怕她在王府里被其她侧妃排挤,便接到宫里来养,百般宠爱纵容。绮臻八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了在外留守的六皇子耶律焱,那时他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老练深沉。骄纵任性的绮臻公主喜欢跟着他,明说是跟着习武,其实天天拿他寻开心,两个少年的心彼此靠近。
绮臻十五岁的时候泰宁王要将她嫁给四皇子耶律璟,她哭着闹着不同意,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去找耶律璟,告诉她自己心有所属。
耶律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喜欢焱么?”
绮臻不明就里,只按着自己心里想的点头,耶律璟便笑道:“我猜也是这样,你那么喜欢黏他。”
她有些茫然,望着眼前英俊的少年发愣,耶律璟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问道:“你就那么怕嫁给我?至于这样哭闹吗?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我多没面子,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
绮臻破涕为笑,道:“那下辈子我嫁给你好了,反正这辈子臻儿再也不变心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看得她心里一片慌乱,他说:“你记好了,下辈子哦,可不能说说就忘了。”
绮臻道:“汉人有个传说,人死了之后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今生的一切就都忘记了,到时候我怎么记得?”
耶律璟笑道:“那我跟着你一起死,在奈何桥上抓紧你,不让你喝那孟婆汤!”
她瞪大了眼睛,问:“真的吗?我们能一起死?”
“真的,你死我就死,你活着,我无论如何都撑住等着你。”
绮臻笑起来,明眸如星:“那就说好了!”
就在这场对话的一个月之后,耶律璟娶了部族里的一个女子,立为正妃,为了这件事,泰宁王好几天没进宫过。
庄舟听到这里忽然伤感,两个不懂世事无常的少年立下的约定: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他们不知道这已经算是一生一世的契约,还将蔓延过来生,可是这约定谁都没有遵守。
她抬起头望着一脸温柔笑容的耶律璟,喉咙中像哽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来。
耶律璟笑道:“你还记得那些事吗?还好那天朕赶到救了你,否则现在朕也要跟着你上奈何桥了。”
“其实我……。”她刚想告诉他一切真相,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小太监,通报说北院大王耶律焱求见。
耶律璟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朕一会儿就去。”
太监出去了,他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脑子里没来由地又想起绮臻悲愤的呼喊:
“耶律焱!我恨你!我恨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原谅你!这世上若有我耶律绮臻在的一天,就不能有你耶律焱!你记住了你好好记住了!”
她的情绪一瞬间被牵动了,绮臻的仇恨,突然复活,在她脑海里展开一副一副血腥的画面: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耶律璟看见她一瞬间神色恍惚,担心地问道:“不舒服吗?快躺下休息。”他知道她是听见‘耶律焱’的名字,心里的伤又开始作乱了吧。
“我没事,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她迷迷糊糊说出这些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身体里那颗属于绮臻的心脏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