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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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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我忙配合地掩面咳了几声。赫努特米拉的视线扫过马车,稍作停留,便又挪开了。
  “先进去吧。为殿下们准备的客房就在宴会厅附近,稍后,我会让医徒和蓝衣祭司去为玛特妮菲鲁丽公主诊病。”
  “多谢大祭司。”伊丝娜特俯身行了一礼表示敬意,便重新上马,带领使团朝拱门内走去。
  我的房间正对着宴会厅外的花园。穿过花园,再走上一段路程,就是法老的谒见厅。女仆们正在忙碌地收拾行李,我趁她们不注意,独自一人沿着长廊走出了宫殿。
  我本是想去找拉美西斯的。既然病重,他大概不会再去谒见厅了。我思索着,也许该先去他的寝殿看看。
  在我离开王宫前往塞斯哈特神庙的那段日子里,寝殿的女主人无疑是伊西斯奈芙特。说实话,现在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但眼前的情形根本由不得我去选。
  一路上我碰见了很多奴仆侍女,都是些生面孔,似乎并不认得我。再加上我带着一层面纱,穿着赫梯人独有的宽纹长裙,他们纷纷向我问安:“公主殿下。”
  赫梯公主要嫁给法老的事早就在宫廷内外传开了。
  等我赶到法老的寝殿,才发现这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个人影。光滑的地板依旧被擦拭得干净整洁,桌子还是原来的那张桌子,帷幔还是原来的那些帷幔。甚至就连散乱摆放的塞尼特棋盘都没有被人动过似的,还在桌子正中央扔着。
  但那上面同样很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如果这座寝殿没有被法老遗弃,多半他现在就在这里养病。我转过大殿,走向卧房。当我推开门,我果然在那张四脚雕成狮爪模样的大床上发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变样了。多日的卧床不起让他看上去憔悴不堪,苍白的面孔难掩俊美,越发让人心生怜惜。我一步步靠近他,他丝毫未能察觉,仍然双眼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昏迷。
  我用手搭上他的前额。滚烫的温度一下子灼到我的皮肤。
  我不由皱眉。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
  我在他身旁俯下身,轻声唤道:“拉美西斯。”
  一片寂静中,我缩在床的边沿喃喃低语,声音轻得仿佛能混迹在他稀薄的思绪,流淌进他的意识里。
  “拉美西斯,我回来了。我就在你的身边。”

  ☆、玛特妮菲鲁丽(一)

  令人欣慰的是,就算拉美西斯受困于梦境,他还是感知到了我的呼唤,并对我做出了回应。
  他一向坚毅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不多时,便又平复。他病得实在太严重,他的身体已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我用冷水浸透手帕敷在他的额头上。我不知道秘灯让他服用了什么药草,但显然都没起到多大作用。我不停更换手帕,试图用这样的方法为他降温,不管他到底有救还是没救,我都要尽可能试一试。
  当我第三次走出寝殿换水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我撞见了秘灯。
  他手里拎着一个包裹,装满大大小小的瓶子罐头。我脸上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摇摇晃晃挂在面颊一侧,于是我们四目相对,各自都露出了堪称丰富的表情变化。
  我后来想想,其实对他来说,有没有面纱都无甚区别。恐怕单凭我的背影和头发,他也能猜出个□□不离十了。
  好半晌,他才迟疑着开口:“……纳芙塔瑞殿下?”
  我放下手里的陶瓶,挑了挑眉:“先知认错人了。我是赫梯公主玛特妮菲鲁丽。”
  我若有所思地歪了下头,笑吟吟道:“你说的那位纳芙塔瑞殿下我已经见过了。她既年轻又漂亮,我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秘灯打量一番我的装束,弯起了他的眉眼:“从玛尔卡塔到克尔白,再从克尔白到赫梯……您真令人刮目相看。”
  “你不必奉承我。”我朝他摆摆手,半含讥诮地问他,“现在是不是多少有些后悔?为了保住拉美西斯你不择手段要除掉我,到头来却发现事与愿违。”
  “您终于肯回到底比斯,不是为了教训我的吧?”
  我冷哼:“若不是看着拉美西斯快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秘灯掩着唇便笑出了声。见我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抱起陶瓶就往寝殿走,他才收了笑意跟上来:“您可能不知道,陛下此番是心病所致,所以用了这王宫内外数不清的药草,也总不见效。可现在不同了,您回来了,陛下痊愈只是个时间问题……”
  “怎么,你不担心我会害死他了?”
  “至少现在不。”秘灯直奔卧房,把一堆瓶瓶罐罐摆放在正对窗户的桌子上。就见他娴熟地取出其中一罐,打开来,我顿时嗅到一股好闻的花香。
  我沓湿手帕放在拉美西斯的额头,又把旧的手帕扔进冷水中。趁着秘灯配药的功夫,我在床沿边上坐下,长吁了一口气。
  “阿莲卡成为王妃,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秘灯的动作明显一顿:“一年前。所有人都告诉陛下您在卡迭石战役中牺牲了,可陛下的偏执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就是你牺牲阿莲卡的理由?”我打断他,冷声道,“用我的妹妹去抚平法老的伤口……你把她当成了什么?好用的棋子,市集里随意兜售的商品?”
  我顿了顿,终是没忍住:“你知不知道,阿莲卡是为了你才一心要跟我进宫的,她……”
  “埃及的一切原本都属于法老。包括我。”秘灯淡淡地说着,继续他手头的工作。“只要是对他有利的,就算需要牺牲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他手拿一罐浅褐色液体缓步走来,朝我莞尔一笑:“所以,日后您若还是会危及陛下和埃及,我还会像从前一样想方设法除掉您。”
  他扶起拉美西斯,驾轻就熟地把药递到他嘴边。见状,我眼疾手快地接过罐头:“我来吧。”
  他顺从地让出了位置。我小心翼翼地把药倒进拉美西斯微启的薄唇里,但药汁还是不可避免地淌了出来。
  我干脆让他重新躺下,自己喝了一口药,含在嘴里,眼一闭心一横就奔着拉美西斯的唇吻了上去。
  这办法果然更有效率。不一会儿,我就这样嘴对嘴喂完了一整罐的药汁。
  我擦擦嘴,直起身,把空罐头递回给秘灯。面不改色心不跳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秘灯大祭司,这才晃了晃手里的一根空心芦杆:“其实您可以用这个……”
  话还没说完,他就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抱着罐头折身,顺手把芦杆扔回了桌子上。
  “当然了,您的办法更实用。这里还有一罐,麻烦您……”
  我顿时噎在了原地,瞪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自己喂!”
  ***
  三天后的傍晚,拉美西斯醒了。
  这三天我日夜守候在他身边,无聊的时候就趴在他耳边说话。我和他讲我的童年,安德里小镇上发生的故事,那个时代的人们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有时我也会讲阿塔,他如何在起伏不定的尘世中寻找他的纳芙塔瑞。他遇见我,守护我,直到最后,还是选择了与我分别。
  我想起他推开我时脸上凄美模糊的笑容。我不由地没了声音,陷入沉重的默然。
  这时,突然有只手强撑着力气挪进了我的视线。宽厚温暖的掌心覆盖在我手背,手指轻轻握住我的指尖,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菲狄安娜……”
  拉美西斯长长的叹息,尾音携着无尽的欣喜,却难掩那份被病痛折磨的有气无力。我一愣,忙抬头看过去,他墨黑的瞳孔仿佛刚刚被日月星辰浸染过,璀璨得令人夺目。
  “菲狄安娜,你回来了。”
  我顾不上回答,心里只想着让人去通知秘灯,看看拉美西斯的身体是否痊愈了。我刚要起身,他却又一把握住我的手,低声说:“别走……”
  他一寸一寸地抚上我的面孔,手指划过我的侧脸,落在眼角。
  “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仿佛能从这字里行间听出他三年里的苦苦等待,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落寞。我露出一个足以安抚人心的微笑,对他说:“是的,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他就那样牢牢地攥着我的手,不曾松懈半分,疲惫地阖了阖眼帘。伴随着几声轻咳,他难受地拧起眉,脸色显露出几分苍白。
  “你的身体太虚弱了。还是先让秘灯来看看。”说着,我又要起身。
  他边咳边阻止我:“不要紧……休息两天,会好的。”
  我生怕这样强拉硬拽的会伤到他,只好随了他的意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呆着。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这样沉默着。
  “你这三年,是回到你的故乡去了?”
  我想起之前他昏迷的时候我喋喋不休地给他讲故事,心想他该不是真的听进耳朵里去了吧?
  “……嗯。”
  “那个名叫安德里的小镇。真想去看看啊。”他低声感慨。
  “你……不怪我吗?”我问道,“头也不回地离开,让你苦苦等了三年。”
  他轻笑了一声,反问我:“怎么会?临走前你对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可我差点就……”
  我欲言又止。差一点,我临走时说的话就成了一句彻头彻尾的空话。差一点,你就要被我这句空话害死了。
  看着他询问的目光,我挪开视线,转换了话题。
  “我现在,是赫梯公主玛特妮菲鲁丽。”我如实告诉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是伊丝娜特要求我顶替玛特妮菲鲁丽的位置,进宫做你的王妃。但她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妹妹。”
  拉美西斯沉眸思索:“什么时候的事?”
  “赫梯使团进宫已经三天了。”我回答道,“这三天,全靠秘灯在外周旋,才能让我留在寝殿里照顾你。”
  “他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我点头:“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也多亏了他,其他人还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停在了卧房门外,恭敬行礼:“公主殿下,先知命我来送药。”
  听上去像是个女仆。我看了眼拉美西斯,他这才松开了手,目送我朝房门走去。
  我打开门,接过小巧玲珑的陶瓶,问女仆:“先知什么时候过来?”
  她回答:“说是明天。”
  我拧了拧眉:“代我传话过去,我需要他现在过来一趟……”
  “不必了。”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就传来拉美西斯喑哑低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你退下吧。”他在命令我面前的女仆。
  那女仆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似乎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下意识朝我身后看过去。当她看见清醒过来的拉美西斯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陛下……”她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叩头,“感谢阿蒙拉!陛下醒了!”
  我对古埃及人这种一惊一乍的表达方式也算见怪不怪了。目送她迫不及待跑出寝殿,向所有人传达这个好消息的背影,我不由摇头:“这下就算我不说,秘灯也会自己跑过来。”

  ☆、玛特妮菲鲁丽(二)

  拉美西斯只是笑,又掩面几声轻咳。我折身返回他身边,把药递了过去。
  “这次,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他突然说,“这一定会成为埃及最隆重的婚礼。它会让所有人都终生难忘。”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我有些不忍拒绝。
  “可你知道,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你的身边除了伊西斯奈芙特,又多了一个阿莲卡……”
  “我没有碰过她。”拉美西斯打断道,“那段艰难的日子,是她和那群萨凡纳猫陪伴我渡过的。听着奴仆们叫她纳芙塔瑞殿下,我心里多少会好受一点。就像你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我明白。”我只是说。
  拉美西斯复又握住我的手:“也许,我是时候拥有一位王后了。”
  我愣了下:“你该不会是想……”
  “身为哈图西里的女儿,成为法老的王后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们迟早会认出我。他们都知道我是谁。”
  拉美西斯风轻云淡地说:“我说你是玛特妮菲鲁丽,就没人敢说你不是。别忘了,我是太阳神之子。质疑我便是向众神挑衅。”
  他说的没错。他能让阿莲卡成为纳芙塔瑞,又何愁不能让我成为玛特妮菲鲁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把陶瓶递进他手里:“先吃药吧。”
  他顺从地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我这才开口:“卡纳克神庙是个好地方。这次,还要麻烦底比斯第一先知为我们主持婚礼了。”
  落日余晖斜斜地照进来,打在拉美西斯线条分明的面孔上。他深邃含情的笑容被一层柔和万分的光晕笼罩着,整个人看上去与平日里迥然不同。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很难相信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他俯身拥抱我,冷冽的怀中涌起一股惑人的暖意。我失神地半阖眼帘,把头搁置在他肩膀,几欲在他的温度中沉醉过去。
  ***
  拉美西斯的身体恢复得比我们预想中快。这期间伊西斯奈芙特来过很多次,都被侍卫挡在了门外。最闹腾的一次,若不是秘灯及时赶到,恐怕她就硬闯进寝殿里了。
  至于其他人,也都和她的处境差不了多少。赫努特米拉行事一向沉稳持重,见寝殿门禁森严,不肯放行,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我站在帷幔后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象着婚礼当天她看见我时的表情,忍不住多了些期待。
  在拉美西斯重新回到谒见厅执政的第二天,卡纳克神庙就收到了法老即将在此举行婚礼的消息。赫梯使团出手也相当阔绰,大概是为了撑足赫梯王室的颜面,金银珠宝兵器骏马从不往少了给。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各国派来的使臣和商队挤满了底比斯的港口,埃及的夜晚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我也整整一晚没睡。当清晨的曙光唤醒这片土地,我换上了久违的努格白,戴上金光璀璨的眼镜蛇王冠,聆听河流对岸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太阳神的金船停在了宫殿的门口,我在人们的簇拥下踏着一路鲜花走向拉美西斯,这一刻,我的内心却是无可比拟的平静。
  没有了曾经初涉人世的好奇,也没有了第一次和拉美西斯举行婚礼时的那种五味杂陈。剩下的,只有波澜不惊。
  我隔着人山人海去看拉美西斯。他结实高挑的身躯包裹在华丽鲜艳的王服之中,小麦色的肌肤闪动着健康的光泽。修长的手臂上锢着镶嵌荷鲁斯之眼的镯子,象征王权的金杖被他握在手中,那份桀骜不羁漠视一切的气度无不令人臣服。
  他缓缓地朝我伸出了手掌。他的眼神不温不燥,沉稳地落在我眼底,有笑意藏在他的唇角里。
  周遭的一切我再也听不见了。远远看上去,他就像是个等待爱人归来的少年。当他终于如偿所愿地接过我的手,他便掀开了我头上的纱幔,和我一同面朝人群站定了身体。
  “玛特妮菲鲁丽,我的王后!”他大声宣布,将我的手举过头顶,“从此,埃及的太阳皆因她而升起!”
  人们欢呼着,雀跃着,无数的鲜花被抛向金船。我转过头,看向王室成员所站的那处高台。所有人的表情都在看清我是谁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
  我还来不及去一一回应他们的目光,拉美西斯便伸手揽过我的肩膀:“出发吧。今天会忙到很晚。”
  我点点头,跟随他的脚步走进船舱里。不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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