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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寺庙呢。”越想吃的就会觉得越饿,姜暖扭头看着面目慈悲造型雄伟的阿弥陀佛立像说道。
“刚才我就听见你这个呢。”万姑姑坐在蒲团上,十指交叉手臂前伸,很容易地就够到了脚尖。
只这一个动作就把姜暖看得暗暗惭愧,自忖:把自己的老腰打折了,估计弯下去也不能做成人家这个样子……
万姑姑把上神前倾伏在自己的腿上,竟是如对折了身子,很惬意的一侧头看向姜暖:“这里最早确实不是寺庙,是行宫。”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宫里宫外的旧事,都是先帝爷告诉你的?”宸太妃听说儿子要来,也不肯先去睡觉,竟打起了精神耗在这里,听她们二人聊天。
“也不全是。”这回万姑姑没有开口就呛她,而是眸色一沉,似是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中。
“这里不远处就是一处围场,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野兽了。”过了好久,万姑姑才开了口。
“我听玉环给我讲过,说好像有个什么亲王好像是围猎的时候在围场里出过事儿。”姜暖想起在来时的路上玉环给她说的那个故事。
“本宫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不过是人们胡编乱造出来的。你们看看朝上少了那位亲王了?好不都是活的好好的。”
“自然是少了!”万姑姑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的目光冰冷,她对着不以为然的宸太妃说道:“在围场里出事的就是我姐姐唯一的儿子,当年的皇长子福王岑宝!”
听到这个名字,宸太妃也是神色一凝,陷入了沉思,并没有马上说话。
“看见了吧?”万姑姑眼睛望向大开的殿门,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这才过去了多少年,连宫里的旧人都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宝儿,可惜了你母亲为了你惨死,姨娘仍是没有保全你的性命啊……”
这就是宫闱,这就是皇权……一步步走上去的人,都是满手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活下来的。只是,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因为你是失败者。
对于一个失败者,没人会记得你的名字。
“那年我才出师,接了先帝的密旨,让我入宫保护宝儿。为了姐姐这个唯一的骨血,我是硬着头皮进了那个皇宫大笼子!”
“秋闱的时候我也跟着的,宝儿的骑射功夫都很好,头几天就斩获了不少猎物。而我也一直更在他的身侧,偏偏就在最后一日的时候,他不听我的话,非要追赶一只野狼……”
“我一个没有看住,他便拍了马独自进了林子,等我在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落入了一个狩猎的陷阱中,七窍流血,身上的利箭都把他穿透了!而他的马却还在一边立着……”
“……”姜暖听得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一幕幕画面如在眼前闪过一般:“福王殿下是被人害死的。他是遇到了熟人,然后被人推下去的,对么?”
一个善骑射的人,在狩猎中是不会轻易下马的。如今福王人在陷阱中,而马却在一旁,只能是遇到了熟人,而且还是值得他这种身份的人下马的熟人。
“不错……”万姑姑木然地对着姜暖点了点头:“可是,我赶到的时候,那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把宝儿从陷阱中救出来的时候,他的尸身都僵硬了,好保持着他落入陷阱时的表情,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到死也没有闭上,满眼都是茫然。”
“后来,他的灵柩就是停在这里。先帝在这里供奉了阿弥陀佛,亲自念经超度宝儿……”
“宝儿在这里停灵一天,先帝便杀一人!七七四十九天后,先帝已经杀了四十九个人,这其中有两个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把宝儿推进陷阱的就是他们……”
原来如此……姜暖只觉得周身发冷,这故事听得她只觉得离皇宫里的人确实是越远越好,在权力面前,还有多少人能保持人性呢?这个问题真的是没有答案的。
也难怪岑相思行九,而他上面活着的哥哥只剩下了五个,原来有三个就这么死去了……
“那……福王……最后埋在那哪里了?”宸太妃说话的时候,有些哆嗦。她拖着蒲团往二人身前挪了挪。
“烧了。宝儿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死法,那一枝枝的利箭都是染了毒的,无奈我空负一身医术,也救不了他!而他尸身的样子更是破碎的都是伤口,皮肤都成了炭色……”
“就这个样子还如何入殓?先帝只看了一眼,就心痛地吐了血……”
“他对我说:嫣儿没了,带走了朕的的半条命,如今宝儿也没了,朕活着也是死了!可朕得活着,朕要把这些容不得她们娘俩的逆贼,一个一个地都杀了才能死,否则,我怎么下去见她们……”
“我没有……”听着万姑姑惟妙惟肖地学着景帝的话语,宸太妃脱口而出:“陛下,臣妾可是没有害过万贵妃和福王殿下啊!”
“你自然没有害过她们。”万姑姑缓和了语气,又是慢条斯理地样子:“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见没见到先帝还未可知,也没有进宫为妃,怎么能害到她们母子。”
“后来,福王就葬到这里了?”宸太妃紧张的四下张望,一想到她很有可能与一堆死人做了多年的邻居,她就吓得不寒而栗。
“呵呵!”万姑姑瞅着她冷笑了几声,然后才悠悠说道:“先帝怎会让他最爱的儿子孤身葬在这里。”
“为宝儿停灵四十九日后,随行的大臣及皇子已经被先帝杀了个干净。他虽然知道,这阴谋背后的主使并不是这些人,但他也没有办法。当时的朝政几乎都被皇后家族的人保持着,先帝还能怎么样?”
“只好一把火将宝儿烧了,把他的骨灰装在宝匣中带回了宫,与我姐姐的骨灰都放在他常住的勤政殿里,一直到先帝薨逝,葬进帝陵的时候,我才把姐姐和宝儿的骨灰放进他的棺椁中……”
“如今,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一家也算是终得团圆了吧……”万姑姑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尽悲哀。
“只好一把火将宝儿烧了,把他的骨灰装在宝匣中带回了宫,与我姐姐的骨灰都放在他常住的勤政殿里,一直到先帝薨逝,葬进帝陵的时候,我才把姐姐和宝儿的骨灰放进他的棺椁中……”
“如今,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一家也算是终得团圆了吧……”万姑姑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尽悲哀。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秘密
“就这样,七七四十九天,先帝杀光了随行的大臣和皇子,包括宝儿的贴身护卫。”万姑姑眼睛有望向了大殿的门外,姜暖看着她,只觉得她眼睛中流光溢彩的,似有泪光。
“被杀死的人都被停在这个大殿里,一具一具的尸体在宝儿的棺椁旁摆开,饶是秋天,那些人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变色,膨胀,发黑,腐烂……偌大的大殿里满地的尸水,几乎在山下就能闻到这里腐尸的味道!”
“呕!”身体抖得不行的宸太妃,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出大殿,才一出去,门外就传来了她不断的干呕声。
“后来,先帝回宫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后来这事儿过去了几年,他心绪稍稍平和了些才说这一次他杀伐过重,恐是造业太多,不如就将这里改为寺院,专门超度这些亡灵,所以就有了这栖梧寺,而且这里的大殿直接建成了接引殿。”
“原来是为了超度亡灵……”姜暖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又说的心不在焉。
“丫头,你不怕么?”万姑姑神色木然地转向姜暖,发现她也是一副木然的模样,仿佛对自己的这一番话没有感觉。
“哪间屋子里不死人,哪块儿黄土不埋人……看不见的我便不怕。”姜暖淡淡地回道。
其实此刻姜暖的脑子是一片的混乱。
虽然活了两世,姜暖都在为生活奔波。对于人情冷暖她实在看得比旁人通透。但,万姑姑口中的故事仍旧不是她能马上就消化吸收的。
原本就对皇宫毫无感觉的她,如今更是对那个神秘的,黑暗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深恶痛绝!
权利是个使人疯狂的东西。
只要听听万姑姑的故事就能明白,皇帝屁股下面坐着的那个宝座,是有多少人瞪着血红的眼睛觊觎着,不管有没有希望,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往前冲……
这一条路从来都是血腥的。她一点都不想岑相思也踏上去。
“听烦了吧?这些陈年旧事,我若再不说说,等我老糊涂的那天,想来也会记不清的……”万姑姑对着她淡淡一笑,眼中藏着一抹悲哀。
“您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姜暖想说‘您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老糊涂呢?’,话才说了一半,她自己边住了口。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万姑姑笑的时候眼角是有着淡淡地鱼尾纹的。
于是姜暖在心里想了想她的年岁,然后不禁把眼睛都瞪圆了!
“是没想到我已经这么老了吧?”万姑姑伸出白皙的手指抚了一下鬓角,然后叹了口气:“我还想着自己第一次进宫时,闻着姐姐的胭脂水粉好香。便和她要,被她笑骂了一顿……一转眼啊,我都六十多岁了。”
“我真是没有想到您都这般年纪了……”姜暖老实地点着头:“应为您生的太显年轻了……”
“哎呦,这话说的我爱听!”万姑姑挥了挥手,像是轰走什么东西似的:“不说过去的那些旧事了,说了也是徒增伤悲。”
说完她起身朝外走去,对着站在檐下的杨玉环低声嘱咐了几句,至于说的什么,姜暖并没有听清。
空旷的大殿里供奉着很多盏长明灯,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个亡灵,将这庄严肃穆的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切!虚伪……”姜暖嗤笑了一声。身后一阵冷风卷了进来,吹得她周身冰寒。
“怎么?不爱听了么?”姜暖一个人在空旷地大殿里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儿:“先是不稳青红皂白,一股脑的杀了一堆人,这里面肯定有被你冤枉死的对不对?后来又觉得良心不安,假惺惺地见了个接引殿,为人家超度,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要走呢?为人一世不易。跟着你出来打个猎都能搭上性命,人家死的有多么冤!”
姜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只觉得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你这么想?”万姑姑的声音蓦地自姜暖身后响起。
“呃!”姜暖猛地在地上转了个身子,仰着头叫道:“姑姑,这么神出鬼没的,是要吓死人的!”
“呵呵,刚才你不是还说不怕。”万姑姑把手中的什么东西放进袖笼,施施然地又坐了下来。
“吹牛不行啊!”姜暖用手使劲胡噜着自己的小胸脯,气哼哼地想到:真是什么师傅什么徒弟,家里的那个妖精行事也是如此,飘飘忽忽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真的这么想?”万姑姑望向姜暖的目光有些严肃:“他们本就不该觊觎皇位的,而且这些人很多都已经被皇后买通,虽然那次的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参与了,但他们已经是逆臣贼子了。”
姜暖摇头,她一点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只淡淡地说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没有一个君主能真的掌控天下。所以,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的君主,如何又妄想去左右别人的命运呢?”
“这是什么意思?”万姑姑蹙起了眉。
“我的意思就是说,这天下不是谁家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让他的子民如何活下去,而不是杀人,这些都需要能力!”
“成王败寇,就这么简单。”姜暖知道在万姑姑的心中老皇帝和她的姐姐以及那个福王殿下才是悲情的一家,可她不这么认为。
当感情与政权搅在一起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纯粹。这不是一句几句话能说的清楚明白的。
反正,她是绝对不想要这样的感情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命运就该那样,是无法改变的事,怨不得谁?”万姑姑依旧眉头深锁。
“如果非要怨恨的话,那就是一件没完没了的事,现在相思不是也被拉进来了?”姜暖叹了口气。
“你不愿意那小子做皇帝么?”万姑姑往门口瞟了一眼,发现刚才还蹲在门口干呕的宸太妃,已经不见了踪影,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愿意,我一点都不愿意!”姜暖几乎是没有打磕巴的立马就回答了她:“我只想和他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我才不要被关进皇宫那个大笼子呢!我更不要将来有一天,与一堆女人来分享他!”
“哈!”万姑姑伸手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大殿中想起了一声脆响。惹得站在门口的杨玉环赶紧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看到两个人没有动手,才又往边上站了站。
“这几句说的好,我也觉得那个地方就是个大鸟笼,住在里面的人都和鸟儿一样,看着有吃有喝,惟独不能展翅高飞,白瞎了一双翅膀……”万姑姑很是赞同姜暖的论调。
“嗯,就是这么说啊。”姜暖把头点的如啄木鸟一般:“做皇帝都快累死了,每天还要想着那么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呢……还没有做个闲云野鹤自在。”
“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对我脾气!”万姑姑伸手在姜暖的肩上轻拍了几下:“真是可惜,若不是我的师门祖训不得收女子为徒,我真想收你做我的徒弟!”
“嘿嘿!”姜暖先是不好意思的傻笑了几声,然后噌地站了起来,看妖怪似地看着她,脑袋里使劲的分析着她的话:“真是可惜,若不是我的师门祖训不得收女子为徒,我真想收你做我的徒弟!”
这话信息量太大了,姜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既然她师门祖训是不能收女子为徒,那万姑姑这个女人是怎么拜的师父?
于是姜暖伸手就朝万姑姑的胸口抓去,是不是女人摸摸不就知道了……
“哎呀!”万姑姑自己还没有觉察到已经说出了破绽,不留神见姜暖伸着手就向自己扑来,她连忙伸臂去接,以为她是高兴的要拥抱自己一下,不曾想,却被她两只手都抓到了胸口上!
这一下变故,惊得万姑姑惊叫了一声,身子还是盘膝而坐的姿势不变,她一掌拍地,已是平平地滑出了老远……
然后她双手抱着胸口,惊悚地望着已经呆住了的姜暖,一句话说不出来。
姜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她清清楚楚地觉着自己已经抓到了,不过……她什么也没有抓到……
因为万姑姑那里什么也没有,胸部竟是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情况?!姜暖抬了头,咽了口口水,试探着问道:“嘿嘿!内个,姑姑还是叔叔啊?”
“呸!”看到她那一副呆傻的模样,万姑姑不怒反笑,她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着。直到确认大殿里就是她们两个人后,才站了起来,施施然地走向姜暖。
只是她走一步,姜暖退一步,万姑姑张了几次嘴,姜暖都是一副受了惊的表情。
“别退了,再退你就上香案了!”终于,万姑姑忍无可忍的抓住了小耗子一样的姜暖,很不好意思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呐!求你了!”
“噗!”姜暖愁眉苦脸地望着她,这一句话分明已经是告诉她真相了!停了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