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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翎道:“好端端的,搬到哪去?”
“这里住太拘束了,我带你回京郊别馆。那李宜兰我实在是受不了,像只发春的猫,整天颜惜颜惜念叨个没完没了……”李承序捏着嗓子,学起宜兰群主扭捏的模样,引得云翎扑哧一笑,他继续不满的抱怨:“还有,那些婆子们,没事就跟老头子打小报告,连我们几时熄灯何时上床都记得清清楚楚,生怕我们感情不好,没法给老头子生孙子……”
能离开牢笼一样的摄政王府,云翎当然求之不得,但又有所顾虑:“我们这样一走了之好吗?”
李承序狡黠一笑:“放心,我跟老头子打了招呼,我说我们夫妻俩新婚燕尔,想过二人世界。”他低头凑近她耳朵:“忘了告诉你,云舒就在别馆里,我带你去那,你们二人也算是团聚了。”
云翎惊喜的看着他,李承序弹弹她的额头,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想去?”
云翎连连点头:“去去去,赶紧地!”
……
别馆处于京郊东侧,依山傍水风景独好。李承序没带多少下人,只点了几名信得过的仆从跟了来,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黛衣也被云舒召了过来,好方便伺候云翎。眼下屋里进出的全是自己人,三人自在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相当惬意,三人偶尔围着暖炉烤火谈天说地,偶尔结伴出游,偶尔去热闹市集,泡泡茶馆,品品香茗,听那说书老头讲几个精彩段子,还有些心血来潮的时候,拎着鱼竿水桶,前去别馆后的池塘,凿冰捕鱼……总之日子快活似神仙。
但好日子往往长不久。这天李承序被摄政王召回王府,半天后他怏怏回到别馆,跟云翎道:“亲亲,我有公务在身,这些天可能没办法留在这里了。我担心云舒不放心。”
云翎挑挑眉,道:“他干嘛不放心?”
李承序道:“因为我必须带你去,而他不能跟着去。”
云舒从房外踱步进来,雪白衣袂翻飞带起玉兰香暗涌:“到底何事?”
李承序道:“过些天便是我们大周的念祖节,我们王室子孙必须去赫连山,在我们大周发源地蒙迈草原举行祭祀仪式,以表对先祖的纪念。这仪式本来该由皇帝亲自去,但皇上年纪太小,所以这些年都是我父王代替,但不巧的很,前两天父王受了点风寒身体不便,祭祀的事便落到了我头上。父王还说亲亲是王妃,理当一道去给诸王公家眷做个表率。”
云翎问:“那地方有多远?”
李承序道:“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最快一天能到,慢点需要两天。”
云舒道:“蒙迈草原是同西蒙交界处,两国关系本来就紧张的很,你带莲生去那安全吗?”
李承序道:“这点你放心,我会多带点人马的。我们去那里就是召开一个祭祀大典而已,弄完了就回,四五天就行了。”
云舒思量半晌,“不行,我还是担心,蒙迈草原毕竟是非之地,莲生现在没有武功,你又是个半吊子……不如这样吧,我扮成你的侍卫同你们一起去,如何?”
云翎头点的像鸡啄米:“好呀好呀。”
小王爷幽怨的瞅着云家兄妹,伤心道:“你要去可以,干嘛打击人家。”
云翎毫不留情的捅穿真相:“本来就是啊,当年我们五人,属你武功最烂。”
小王爷瘪嘴委屈道:“武功最烂的是碧娃好不好?她连武器都不知怎么使唤!”
“那是因为碧娃根本不用拿武器,她浑身是毒,随便出手便死伤无数!”
李承序辩解道:“这根本就不能比啊,当年我们五人各有所长,你精通长鞭及勾魂铃,亲亲是剑法与心法,碧娃专攻使毒,墨娃精通暗器,而我最苦逼,学了最鸡肋的机关之术!从此就只能钻研机关窍门,摆摆奇门遁甲之类的……”
云翎道:“其实奇门遁甲很强大,只要设下一个八卦迷魂阵,就能以一敌百,只不过你……”她竖起大拇指,将拇指朝下:“唉,太逊了。”
“云亲亲你!”小王爷气呼呼地拎起一个靠枕,朝云翎砸去。
“哈哈哈……”云翎身一扭,躲过了枕头,拉着云舒向外跑去。
……
冬日的傍晚,寒风萧瑟,自云翎云舒走后,这本就不甚热闹的云霄阁显得愈发清冷起来。
云过尽端着一杯香茗,静坐于摘星楼的亭榭中,一侧红衣的惊鸿正在抚琴。
云霄阁主自那一日莫名发作离开后,连着大半个月都未再进摘星楼,就在阁里人纷纷揣测这位“二夫人”已经失宠的时候,云过尽又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惊鸿,弹个曲子吧。”
惊鸿那会正倚靠在门畔,闲闲把弄着自己的一捧乌发,夕阳下她如墨的青丝并未梳成发髻,只任其散散的披着,垂至腰下。她抬眸看向云霄阁主,神色波澜不惊,既瞧不出“失宠”的低落,亦瞧不出忽而复宠的欣喜,她仍是初次婚宴上同云过尽见面的那抹表情,明艳着,依稀带着骄傲的笑意。
她很快取了琴来,纤纤十指在琴弦之间拂动如行云流水。
云霄阁主端坐在一旁,似是被这琴声沉溺,又似发呆走了神。一曲完毕,他目光仍瞧着远方。
惊鸿站起身,站到云过尽对面,红衣遮住了他的视线:“阁主久久沉吟不语,可是在挂念已出阁的小姐?”
云过尽收回目光,浅酌慢饮了一口,“是啊,先前她在身边时整日叽叽喳喳,那会子还未觉的有什么,可等她出阁后,便觉得身边空落落的,越发冷清了。”他眯了眯眼,看向高远的苍穹,微含霜色的鬓发稍显落寞,自语道:“是不是真的老了,所以儿女不在身边,便觉得日子越发难熬?”
“阁主……”惊鸿浅浅一笑,忽地蹲下身,将脸伏在了云过尽的膝上,低眉浅笑:“你还有我,惊鸿愿意一直陪着阁主,一直陪到老……”
她的脸靠在他的膝上,在冬日温柔的落日霞光中,辉映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她柔顺的乌发挨着他的腿,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他从未闻过那种香,但却觉得那香有着撩拨人心的力量。
云过尽面对着首次投怀送抱的美人,沧桑的瞳中浮起恍惚,似是忆起了很久远的往事,他伸手去抚摸她绸缎般的发。但这恍惚只是片刻,他的双眼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精干,他将惊鸿轻轻推开,注视着她娇艳若花的容颜,语气有着怜惜:“惊鸿,你还年轻,你跟翎儿差不多大,在我心里你还是个孩子……你这样好的年纪,不该浪费在我身上……”
惊鸿眸中闪过诧异,旋即她镇定下来:“可您不是说,我像您之前的爱人吗?她既然不在了,惊鸿愿意代替她,永远陪在您身边。”
云过尽摇头,“这不一样的。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长的相似,但灵魂却是不同的……”他缓了缓,眼中罕见的浮起温柔之色:“在我心中,她永远无人可替代……”
他极快地饮下杯中茶,道:“惊鸿,我本不该将你留在我身边……罢了,这几日我也想通了,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回坤岭,那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我盼你寻个好地方,去寻一个自己爱的人,好好的过日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可来找我。”
惊鸿呆了一呆,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到,半晌她问:“为什么?”
云过尽放下杯盏,好半天后说:“我这一生没有得到幸福,我希望你得到。”
他话落头也不回的离开。斜阳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斜影,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的形影单只。那样寂寂的光景中,惊鸿兀自坐在原处,默然不语。
……
云过尽回到朝阳阁,天色已黑。
他走进自己的卧房,再拐个弯,又出现一个房中房。这是云夫人平日里住的地方,她时常犯病,一旦犯病便癫狂不休,曾有大夫建议将夫人单独安置在一个封闭的别院,派几个人日常伺候着就好,可云过尽没有采纳大夫的意见,他在自己卧室中又扩出一间内室,将云夫人安置在那里,以便能时时的照顾她。
内室里,云夫人正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沉沉睡着。
云过尽低声询问旁边的奴仆:“夫人吃过晚饭了么?”
那奴仆恭敬地道:“吃过了。汤药也准时吃了。”
云过尽扫了一眼床畔空空的香炉,道:“安神香怎么没点,不点的话,她夜里会睡得不踏实。”
“奴婢一时疏忽,竟忘了。”那仆人迅速将安神香点上,香薰袅袅,在屋内飘荡出馥郁的香气。
奴仆点好香后,碎步退下。云过尽站在床畔半晌,终于缓缓倾下身来,将云夫人肩上的薄被轻轻盖好。
他走出房,却又在临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床榻上,云夫人的身形单薄而纤瘦,云过尽的脸上涌起难言的愧疚,他怔怔瞧着她,自语道:“婵娟……真是我将你们姐妹害到这步田地吗?”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退出房间。
重归寂静的房内,床榻上的人在他离去后不久,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清明而坚定,半分也不似平日里那个疯癫的人。
床头一侧,熏香依旧飘飘袅袅,乳色清烟四散开来,她仰头看着天花板,静静的看着,忽地,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第一百二十六话 蒙迈草原
抵达蒙迈草原的那天,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云翎从马车上走下来,落入视线的便是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莽莽草原绵延千里,瑟瑟寒冬雪飘万里。
连绵不断的草原,在灰蓝的苍穹下伸展到极致,北风呼啸,簌簌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苍茫的草原上似添上一层素白银装。远远看去,天空高远而浩渺,草原广阔而浩瀚,似一幅没有边框的丹青画卷,广漠得望不到边际。
云翎为这美景赞叹了几句,再扭头看身后草地。只见不远处已搭了数十座大帐篷,一个个蒙古包似的拱立在草地上,想来便是大周的王公贵族们的休憩之地。其中最大的帐篷里,升起熊熊的火堆,温暖如春。帐篷外面的草地上,架起了祭祀需要的平坦木台,看来祭祀大典已经准备得当,只待人员到齐,小王爷主持举行了。
云翎百般无聊的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火,忍受着身旁另几位贵族女眷们的八卦絮叨,一边悄悄搜索着云舒的身影,搜寻了一圈后眼光在某帐篷外的小兵身上定住。她扑哧一笑,觉得云舒即便穿那种粗俗的皮甲,仍是好看极了。
云舒也注意到了她,两人悄无声息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将目光收回。
“嫂子在笑什么?”忽地有人拍了她肩膀,正窃窃笑的云翎转过头去,一个头顿时两个大。
眼前少女着一身百花蝶厚襦裙,围着毛茸茸貂毛围脖,柳眉杏眼,可不正是小郡主李宜兰。宜兰郡主不耐地将云翎身边女眷推开,随后冲云翎一笑:“嫂子,我跟你坐一起。”
她亲亲热热坐下去,挨着云翎一起烤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小郡主情绪越发焦躁不耐,不住东张西望。
云翎好奇问:“郡主你在看什么,等人吗?”
李宜兰脸红了红,娇嗔道:“大嫂,你明知故问嘛!”她凑近云翎的耳朵,“我在看颜惜有没有来啊。”
“颜惜?”云翎惊道:“他也来啦?”
“小声点,别声张!”李宜兰捂住云翎的嘴,她身上馥郁的香气快将云翎晕倒:“不然我干嘛来这鬼地方。天寒地冻的,吃饱撑着找罪受吗?”
话刚落地,小郡主双眸蓦地一亮,朝前方挥手道:“颜小侯爷!颜小侯爷!”
云翎顺着她目光望去,前方簌簌白雪之中一人一袭碧衣,身姿笔挺如青松翠竹,正举步向这走来。云翎想起那晚上的事,顿觉局促,起身想要躲开,却不小心将某个女眷的脚踩到。
她正懊悔自己的慌张,一转头却见那清荷般的身影已近在身侧。小郡主在旁笑得娇美如花。而她又开始心虚起来,仓皇中听见自己语无伦次地跟小郡主说:“风大……好闷……我去一边走走……”
李宜兰拉住她,纳闷的问:“风大怎么还会闷呢?”
云翎不敢朝颜惜的方向看,又换了一个借口,“额……这边位置不够,我换个地方,把位置腾出来给小侯爷吧。”
李宜兰道:“不用啊,这边位置空的很呐。”
云翎背对着二人,甩开李宜兰搭在她肩上的手:“哪有空啊,明明就很挤啊,方才你就是挤进来的啊……”
“真的很空!”李宜兰不依不饶扳过她的脸。
云翎扭头眼光一扫,立刻:“……”
李宜兰,你的人缘是有多不好,为嘛你一坐过来,另一边女眷全跑空了?眼下这空余的位置别说一个颜惜,便是坐一排颜葵都绰绰有余……
云翎彻底没辙,那头李宜兰也怕单独对着颜惜冷场,便强行拉着云翎坐下,“大嫂你就在这坐,你跟颜小侯爷是发小,大家都是自己人,坐在一起有话聊。”
云翎搓着手,窘迫的笑着,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朝颜惜看。
这是两人自从那夜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她期期艾艾坐下去,心里无比纠结着,是该装作若无其事的同他打个招呼,还是应该默不作声当做没看见呢?想着便忍不住瞥了一眼颜惜。
那方颜惜正好也将目光投过来,四目交汇,云翎心里咯噔一跳,似是一个偷窥别人被当场逮住的贼,赶紧又将眼神收回去。
而颜惜的眸光从她身上淡淡掠过,片刻都没有停留,仿佛当她空气一般。随后他扬起优雅的笑,冲李宜兰道:“巧啊,郡主。”
李宜兰双颊酡红如飞霞,端着甜美的笑:“是啊小侯爷,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那两人交谈起来。云翎转过身去,在不为人知的角度,轻叹一口气。
方才只那一眼,她已将颜惜打量清楚。
他依旧温润文雅,依稀还是平日里谦谦君子的风韵,但清瘦了许多,虽然他披着蓬松华贵的墨色狐裘,但那披风里头,往常合身的锦袍眼下竟过于宽敞了些。
云翎有些黯然,忆起那一晚自己对他的绝情话语,心下一阵愧疚,但她并未后悔,倘若事情重来一次,她还会如此。
“呜呜——”蓦地一阵号角吹响,声音绵长而嘹亮。所有人齐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以欠腰的恭敬姿势将目光投向木台之上——祭祀大典即将开始。
云翎赶紧随着众人做了相同的动作,隔着摇曳的火光,那台子上站了好些个面容严谨的太监,小王爷立在台子中央,着了一身奇特的衣袍,表情鲜见的肃穆。
他这衣服甚是古怪,像个厚重的套筒,把人从肩到脚一股脑罩进去,肩膀上还翘起两个高高的飞袖,同年画里托塔李天王的装束有些相似,穿在妖孽华艳的他身上,简直不伦不类,云翎嗤嗤笑了两声,正笑着,一道微凉的目光飞快从她脸上掠过,她扭头去寻那眸光的来源,却没寻到,唯瞥见身后一脸淡然的颜惜。
云翎正琢磨着,又见台上李承序摊开一大卷羊皮,宣读圣旨般将皮上的字句缓缓朗诵,约莫就是牢记祖德,发扬先祖列宗不畏艰苦,开垦大业精神云云……
足足快念了半个时辰,云翎站得腿都酸了才结束,随即台上的李承序跪下身去,朝着苍天三叩首,台下诸人也跟着跪地叩首,跪拜完了天,李承序又朝黄土大地三叩首,诸人也跟着叩首。这一系列弄完,李承序将一杯酒泼洒在地上,点上香插上香鼎里去,仪式才算结束。
仪式落幕后,按风俗便是全牛宴,所有王公子弟均围坐在火堆旁,几个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