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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序春风满面的拉着云翎坐下,指指云翎道:“这就是儿臣跟您提过的,儿臣中意的女子。”
云翎向摄政王行了个礼,道:“民女云翎,见过王爷。”
摄政王略一颔首,算是回应,接下来他没问云翎的出身来历,反而丢了一句让人意料之外的话:“姑娘跟本王的一位故人长的十分相似,你刚走进时,本王还以为看花了眼!”
云翎端出合体的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跟人长的相似,也不奇怪。”
摄政王道:“虽是这么说,本王还是惊了一惊,最相似的是你们的眼神,看人的时候,轻轻浅浅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又更细致的打量了云翎一圈,道:“不过再仔细端详,也不全像,你们的脸型不一样,她是鹅蛋脸,你是瓜子脸,她有酒窝,你没有,再者气质也不一样,她恬静柔美,而你带了一丝倔强。你们俩,只能算得上是七八分像。”
云翎还未答,李承序道:“父王你戎马一生,经历最多的便是战场,鲜少亲近女色,怎么这会子居然提到了某个女子,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绝色,让您至今念念不忘?”
摄政王似乎心情不错,回答了小王爷玩笑不羁的话:“她是二十多年前,本王遇到过的一个女子,我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她周围的人似乎都唤她婵娟。”
“婵娟?!”李承序还在那好整以暇的听着,云翎却是脱口而出的呼出了这两个字眼。
“怎么?”摄政王掀起眉头瞅了云翎一眼,道:“你听过这个名字?”
云翎道:“民女的娘亲小字婵娟。”
“你娘亲?”摄政王愣了一愣,道:“那你说说,你母亲有什么特征。”
云翎想了想,道:“我娘亲左手靠近虎口处有一块极小的青色胎记。”
“世事难料……”摄政王默了默,“真想不到,我错过了她,我的儿子却又遇上了她的女儿……”
李承序却对内情颇有些好奇,道:“父王,什么叫你错过了她?难道你跟她之间还发生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一面之缘而已。”摄政王若有所思地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了,那一年流年不顺,我同淮安王大战于关中,兵败受伤,我的几百名死忠下属护送我逃到青锋城,然而淮安王的人一路穷追不舍,我的属下为了护我,伤亡殆尽,我与敌军的厮杀里也受了伤,慌不择路下逃到了城郊的一座破落荒庙。那次我受伤极重,刚躲进庙里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居然多了个姑娘,正帮我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进庙里躲雨的,恰巧便遇到了昏迷的我,以为我只是战场上受伤的普通将士,于是出手相救。”
提起往事,摄政王素来的严峻渐渐褪去,饱经风霜的脸上竟显现出一抹柔和:“她年纪不大,顶多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了身浅黄色的衫裙,生的极美,说话轻轻柔柔的,像林子里黄莺般婉转动听。那会我浑身血污淤泥,狼狈而又邋遢。她却没有丝毫的嫌弃,一面包扎着我的伤口,一面轻声问我痛不痛,见我喉咙干哑,又将我扶起来,喂我水喝……”摄政王的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那一日庙外雨声滴答,光线阴暗,庙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模样,只有那黄衫女子如莲花般的容颜在黯淡中无比清晰,她的眼神专注而柔和,表情温和而怜悯,衬着身后的空灵雨幕,浑身似有一层珠光般的光晕……摄政王的口气不自觉多了罕见的温柔:“我那时候发着高烧,脑子不大清醒,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不是天上的女菩萨?是不是慈悲的神仙下凡来救我?……”
李承序唏嘘道:“啧啧……父王,想不到您戎马一生能说出这般感性的话……”
摄政王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后来我知道她不是菩萨。因为雨停之后,她的几个同伴便来寻她。也不知他们一伙人是何等出身,皆是罕见的风致人物,叫人过目便难忘。他们催她走,她却不放心我,就跟同行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索要某种药,那药想来十分宝贵,年纪大一点的女子踌躇了片刻,说要留给姓云的师弟,她便撒起娇来,又去求另一个白衣男子,她喊了半天的师兄,那男子拗不过她,只得将那药给了她。她拿到药后,塞在我怀里,告诉我使用方法,又担心我会饿死,便将身上全部的干粮和银子都掏出来,放到我身边。他们那一伙人都笑起来,年长的女子说,小妹,你还真是个菩萨心肠!白衣的男子笑着说,婵娟师妹连路边受伤的兔子小鸟都捡回去救了好多次,救人的事自然是更不用多说。她听着同伴的打趣,笑而不语,脸颊上两个梨涡浅浅荡漾着。”
“她临走的时候,我想起身同她道个谢,问清她的名字,日后好寻她,但伤的太重我没有力气站起,眼看她从身边走过,我心底一急,也不知怎的,居然一下扯住了她的裙角,她猝不及防,步子一绊,幸亏被同行另一个男子扶住,这才没摔跤,但脚却崴了一下。那男子十分心疼,大声呵斥我,说她好心救我,我却意图不轨伤害她。我冤枉之极,忍着身上的伤痛同他吵了起来,她却拉住了那男子说,颜大哥,你别同他计较,他是不小心的。那男子哼了两声,不再同我计较,忙着去看她受伤的脚。她脚崴了,自然不能再走这山路,姓颜的男子见势便要背她下山,她似乎不大愿意,一双眼睛水汪汪瞧着那白衣男子,喊着奚师兄奚师兄……旁边那一个年长的女子应该是她的姐姐,推推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温文一笑,将她背到身上。”
摄政王说了半晌,喝了口茶润润喉:“那会,她趴在白衣男子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一对梨涡笑的甜极了。我想她应该是中意着那个白衣的奚师兄吧……而姓颜的男子站在一旁,表情不大好好看,兴许是心里不舒服……”
摄政王缓缓诉说着,云翎默不作声的听着,面无表情。一旁小王爷却笑起来,道:“我明白了!倘若那女子真是亲亲的娘,那那个姓颜的,就是当今安命候了!”
摄政王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
李承序恍然一笑:“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您就是为这事同安命候结的梁子!”
“那会确实很生气,本王尊贵一生,何曾被人那样呵斥过?”摄政王缓了缓,继而露出释然的笑意:“不过如今事都过了,也就罢了……”
李承序刨根追底的问:“那他们走了后呢?后面就没有故事啦?”
摄政王道:“后面就再也没遇到过。本王曾想着去找她,却连她的全名也不知道,天大地大,不知何处去寻。加上那几年战乱频繁,本王整日东征西战,这事就渐渐耽搁下去了……不过她送我的药当真是难得的妙药,那一次我伤的极重,原以为自己不死也要残废,却没料到敷上药后伤口居然全好了,半点后遗症也没有……”
李承序感叹:“呀,云亲亲,想不到你娘居然对我爹有过这样的恩情啊……”
云翎笑而不答,笑意里颇有些勉强。
摄政王和颜悦色地向云翎看去,甚是宽慰的道:“本王向来不喜欢欠旁人人情,眼下也好,你娘既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就冲着这份恩,你同承儿的婚事,本王不允也得允了。”
李承序欣喜无限,拉过云翎一同跪下谢恩。
摄政王虚虚的扶了一把,问:“大婚的时间,你们俩希望是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李承序答的飞快:“越快越好!”
云翎一惊,觉得这也忒太快了点,待要发表意见,李承序在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她回看了他一眼,他眼神的意思赫然写着:若不快点,我可保不准那墨莲会不会被太后拿去炼丹!
云翎只好跟着讪讪地点头。
“三天?”摄政王抚须道:“这也太急了点。”
李承序坦坦率率地道:“儿臣一天不见亲亲便如隔三秋,做梦都想着尽早将她娶回府。”话毕,偏头看了一眼云翎,那眸光恨不得情深似海。云翎暗地里肉麻麻的打了个冷颤。
摄政王沉思了一会,“三天不行,你再急,起码也得要七天。你的亲事比不得民间百姓的随意,本王要上奏皇上太后,还要同礼部知会一声,还有那三媒六聘的大小琐碎礼节都不能省,这一系列流程走完,没有个好几天是不行的。这样吧,回头我让钦天监看看日子,选个十天之内的黄道吉日,大婚便定在那天吧。”
李承序笑容满面,拉着云翎高呼多谢父王。
摄政王瞧着跪在脚下的一双小儿女,冷峻的脸浮起笑意来,“起来起来!这是喜事,别老跪着!”扭头朝外喊道:“小顺子,传晚膳!”
☆、第一百十八话 海棠之吻
回归的途中夜已黑。行走的马车颠颠簸簸,云翎托着腮坐在车里,若有所思。
李承序拿胳膊肘捅捅她,道:“你在想什么?”
马车外的夜,黑而阴沉,雨仍然下着。云翎心同外面的天一样沉闷,却无法清楚的同李承序诉说,便摇头不语。
李承序也不再追问,只说了另一番话:“亲亲,这事既然我父王答应了,那他很快便会同皇上请旨。等到旨意一下来,婚事真相你就得瞒的严严实实,不然可就是欺君大罪!所以除了你知我知云舒知你爹知,再也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他鲜少这般一本正经,云翎郑重的点头。过会诧异道:“啊,我爹也知道?”
李承序道:“对啊,不然他怎么肯同意把你嫁给我?”
云翎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承序道:“就是你爹原先打算把你许配给云舒而已啊。”
云翎惊了一惊,道:“什么?我爹他……他知道我跟哥之间的事?”
李承序白了她一眼:“你爹又不傻!前些日子你要挂掉时,云舒那反应,再傻的人也看出来了。你放心吧,他同意的很,眼下才会配合着我们一起做戏。”
云翎浅浅笑起来:“他同意就好,我先头还担心他不依呢!”
李承序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酒眸蓦地有悲伤蔓延开来,但他垂下眼帘,将那抹情绪悄悄掩盖下去。
亥时已过,栖梧苑内,夜深如墨。
雨还在淅沥的下,仿佛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下人们都去睡了,云舒独坐于灯火下,遥看着窗外的雨,神情澹泊而清冷,忽的有细碎脚步声传来,他立时推门走到庭院。
那藕荷色的人影已扑身上前,娇笑着搂住他脖子,“还真等我吃夜宵啊。”突然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你真好!”
云舒一愣,再看她时,她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子:“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啦!这可是峒县的特产!香喷喷的海棠糕!走,外边冷,进屋吃去!”
海棠糕呈焦糖色,形状同海棠花颇有些相似。面粉为皮,里头搁上豆沙馅,表面撒饴糖,味道香甜糯软,入口松软细腻,是道很值得尝试的小吃。
所以这一盒子的海棠糕,云舒吃了两个,而云翎吃了四个。云舒指指她的肚皮,“少吃点,免得夜里睡不着。”
云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睡不着就钻你被窝里烦你!让你给我讲故事!”
云舒无奈摇头,问:“今儿你见了摄政王了吗?事情怎么样?”
“很顺利。”云翎将经过讲了一遍,但关于摄政王与萧芷兰的过往,她没有提,她不晓得该怎样去提。
她的母亲萧芷兰,是她心口上的伤疤,时间越久,痛便越深。任何与萧芷兰相关的事,都会勾起她儿时悲凉的回忆,她几乎是躲着她的名字。今天摄政王兴致勃勃讲着那些事,她却回想着当年被亲生母亲施暴虐待的一幕幕。
她表情黯然,云舒问:“可是有心事吗?”
云翎默了默,最终还是全盘托出。讲完后感叹道:“我从不知道娘亲原来年轻时这样善良可爱。这些年她对我做的,跟摄政王口中菩萨心肠的人,真是判若两人。”
云舒沉默不语,神情亦是萧索。
云翎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她这些年过的也不幸福。她不爱爹,爹似乎也不爱她,他们两的姻缘,简直是一种折磨。”
云舒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眸子似一片浩瀚平静的海,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痛苦与悲喜。他说:“莲生,我们不会那样。”
她仰起头,看着他,清澈里的眸子有水波荡漾。
他说:“我会对你很好。我们的姻缘会很好。”他声音有低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回旋往复,像是寒冬腊月抱在心窝上的暖水袋囊,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胸臆间一暖,方才因为破碎冰冷的心骤然恢复过来,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斜偎在他怀里。他也随之淡淡笑着,去帮她捂冰冷的手。
她突然忆起什么,抽回了手,从食盒子底层摸出一样东西。
冰糖葫芦!
山楂裹上晶莹的蜜糖,红彤彤的颜色,甚是惹人怜爱,可惜只有一串,是卖海棠糕的老板额外赠送的。
“哈哈!”她晃着手中的糖葫芦笑起来,“你怕酸不能吃,所以糖葫芦都是我的啦!”
她一口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满足的砸吧着嘴,拖长了音调遗憾道:“哎呀,真好吃,只可惜某人怕酸,吃不得……”
她一面说,一面舔着嘴唇,做出陶醉的表情。嘴角还有一小块残余的冰糖,晶莹的颗粒附在花瓣般的唇上,似细碎水晶闪烁着诱惑,云舒深邃的眸光一闪,陡然倾下身来,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霎那,他的唇轻快的凑了过去,和风细雨般吻上她的脸颊。她的心不由噗通直跳,无意识将脸一偏,嘴唇将将擦过他的唇,两唇相触,鼻翼间尽是他清幽的玉兰花香,她感觉自己的大脑过电般,“嗡”一声一片空白,右手不由自主一松,剩下的半串冰糖葫芦掉到了地下,可爱的山楂果骨碌碌滚到一畔,像她红红的脸颊。
随后她睁大了眸子——他吻住了她的唇,然后……灵巧的舌尖在她唇角处一扫,将黏在她唇瓣上的那块糖含进了自己嘴里,再然后便这般施施然离开了。
“酸山楂虽然不喜欢吃,可糖我喜欢。”含着糖的云家公子气定神闲地道。
云翎哭笑不得,谁知天人九指的莲初公子继续一本正经点评:“嗯,糖的味道不错,就是量少了点,下次记得让那老板多裹一层糖。”他转过脸,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眉眼处尽是掩盖不住的——偷香窃玉得手后的得瑟,哪还像平日里被传成了谪仙般的清冷人物?
云家妹子完全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你……”
“你什么你?”云舒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这么晚了,快去睡觉!”人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开。
云翎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着他的背影,双颊酡红如霞光。
……
不愧是摄政王出面,朝廷办事的效率一反常态快的惊人。赐婚旨意刚刚下来,下聘的队伍就浩浩荡荡抬向了云霄阁,那堆成山包的聘礼,将满阁子的人都震得移不开眼。云翎看着成箱成箱的珠宝首饰玲珑古玩,有种摇身一变化作珠宝大亨的感觉,两只眼睛恨不得都要闪瞎了去!
而千里之外的颜惜,正于风雪漫天的寒冷北燕赶回京城。
这半个月马不停蹄奔波于各地,虽然异常辛苦,但贸易往来的事进展很顺利,暂时不需要跟进,眼下他只消去向摄政王汇报一番,便可得闲几日,好好休憩一下。
当然,休息的地点,他定在云霄阁。
在书房谈完正事后,摄政王春风满面地问:“过几日你可还在京城?若还在的话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