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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是他,她本要扬声抗议,偏偏脑海却在此时浮现了昨天她打鼓似的戳着他胸膛的画面,登时,汹汹的气势没有了,只能嗫嚅地质问道:“干么没事偷袭我?”
“我敲你个口无遮拦的。”
什么死不死、葬不葬的,是能拿来当成玩笑话说的吗?
以前他并不忌讳,可方才听到她说得这般毫无禁忌,就忍不住出手教训了她一番。
“我只是想安安醉瑶的心。”迎着他那盛满着怒气的眸子,尚初儿忍不住小声地替自己辩驳。
但话一说完,她才惊觉自己何必跟他解释。
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该管得那么宽吧!
“你那话别堵得她坐立难安就不错了,还安什么心!”
真不知道尚初儿这女人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用这样的话来安人心,全天底下可能只有她一个。
“那又关你什么事啊?”
尽往她的眼前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就冲着她那张什么心事都写在上头的脸蛋,房笑天不用想也知道她正在想什么。
当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
一大早,他还兀自睡得香甜,就被霍家报信的人给吵醒,一听到宫里竟然派人来宣她入宫,他想也没想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才来,就听她说那什么死不死的,弄得他心绪更是不好,更呕人的是,他急巴巴地赶来,她却一脸嫌弃。
“你没听过帮人帮到底、救人救上天吗?”房笑天没好气地又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
尚初儿乍听之下没听懂,但曲醉瑶马上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忙不迭对着他说道:“房先生是来陪初儿入宫的吗?”若是有他在,自己也能稍稍安心些。
“我不用他陪。”一听,尚初儿连忙扬声抗议。
她可不想三番两次承他的情,也气恼他是不是吃饱了太闲,要不为何老是插手她的生活?
尽管听到尚初儿的拒绝后,房笑天的脸色铁青成了一片,狠瞪她一眼之后,便迈步往前走去。
曲醉瑶见状,心急不已,想要开口留人,却也不知该怎么圆这个场,只得小声朝着尚初儿数落道:“人家是一片好心,你怎么这样不留情面呢?”
“我……”尚初儿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识好歹,可她就是管不着自己的嘴嘛,总不想在他的面前落了下风。
“其实,房笑天的人品是不错的,你……”
曲醉瑶忍不住想要劝两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前方步履踏得又急又重的房笑天突然顿住了步伐,犹豫了一会又回过头来,朝着尚初儿冷凝道:“还不快跟上,你当真不知道皇宫大内是真能吃人的地方吗?”
他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就算气极,却也无法像往常那样撒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
见她还在发愣,耐性尽失的房笑天索性几个大步踅了回来,长手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给包进手心里,紧紧扣着。
他的动作看似粗鲁,可尚初儿除了脸颊烫得像要着火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她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只是愣愣地被他带往门口,然后坐上他早已备好的马车,快马直奔皇城。
而他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第六章
巍巍宫殿,金碧辉煌,因阳光照射而产生的耀眼光芒,让人的眼儿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马车逐渐接近皇城,尚初儿的眸子起初染着浓浓的兴奋,不过半炷香不到,她已经懒得瞧了,整个人蔫蔫的斜躺在椅子上。
“怎么了,不美吗?”
“很美,可是太美的东西却很不真实。”
虽然有时她难免会被迷惑,可是在街头讨生活的那段日子,已经教会她什么是实际,所以她丁点也不艳羡宫墙里头的生活,还是自由自在的过活好一些。
“你倒是个知足的。”
房笑天听到她的话,眸心闪过一丝赞赏和笑意,她果然是一个朴实心善的好姑娘。
只是那等的脾气,还有醉酒时的胡闹,倒是让人不敢恭维。
想到这里,他很自然地又执起她的手,食指精准地朝着她的皓腕一搭,认真地替她把起脉来。
“呃,其实我没事。”瞧着他那自然而然的举动,尚初儿有些不习惯,怎么说两人非亲非故的,饶是再怎么不在乎礼教,这样的行为也太亲昵了些,她说着说着便抽了抽自己的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意识到她的举动,房笑天的脸上虽然带笑,但手劲还是加重了些,不让她如意,直到真把完了脉,才肯放手。
在仔细地瞧了瞧她那还带着点青白的脸色后,他低沉着嗓音,幽幽说道:“你的身子底不好,折腾不得,以后别再喝酒了。”
瞧着他眸里的关怀不再含着以往的戏谑,反而带着一抹真心,她总是抗拒的心儿一软,讲话倒也不那么夹枪带棒,呐呐地回道:“我自家身子自家会照顾,房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嗯。”见她终于能好好同自己说话,不再总是怒气冲冲的,房笑天的心情也莫名大好,然而想到因为捉摸不定皇上为何要召她进宫,又怕她在宫里受了委屈,不禁略感不安。“等会儿进了宫,见着了谁都别害怕,有什么说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挡着,知道吗?”
尚初儿平素就善于察言观色,只是不知怎地,从初相见开始,只要见了他,心中就有一股子的火气窜起,如今察觉出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心,再想着他今晨一接到消息就心急火燎赶来,她的心中感到一暖。
“没事的,想是理亲王不乐意见我被放出来,所以到皇上跟前告了状,我既然摊上了这事,那也只有逆来顺受,我相信皇上不会当真为难我这个无知姑娘的。”
尚初儿表面上看来不惊不惧,其实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可再转念一想,也觉得只能看事办事,她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只求不连累到霍家和危家,她一个人倒也是无牵无挂。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便浮现一抹放松的笑容,整个人瞧起来倒是轻松随意了许多。
她倒是挺随遇而安的嘛,房笑天晶灿的眸光扫了她一眼,眸底竟隐隐闪现出一抹教人无法轻易察觉的温柔。
也不瞧着她,他淡淡的望着窗外愈加金碧辉煌的街景,忽然低声说道:“你只管放心,万事有我!”
心蓦地一动,尚初儿忍不住抬眼睇向此时正端坐于身侧的男子,眸中带着浓浓的不解。
真要说起来,他除了嘴上总不饶她之外,待她……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好。
尚初儿的外表看起来真的很镇定,完全瞧不出任何胆怯与退缩,整个人站得直挺挺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任何人见着她的模样,都会觉得她此刻并不惊惧,只是守礼守节,然后恭候着皇上的召见。
可旁人兴许不知道,但房笑天就是觉得她的内心其实不似她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淡。
瞧着她紧握成拳的手背都泛起青筋,他便知道她很紧张,只是自持地不愿向他求助。
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不值得她攀附吗?
真不知道他那个笨徒弟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根蠢木头,为何她会为他倾了心?
愈想愈不是滋味,房笑天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入手的那一片冷凉教他的眉心瞬间一皱。
“很冷吗?”
尚初儿有些不满地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握她的手像是握上瘾似的,她的手有什么好的,打小讨生活粗砺得很,怕会刮疼他。
再说,他们之间是可以握手的吗?
她原本想开口要他放开,可转念想起他那狂肆的性子,前头就是御书房,总不好在这当口和他闹起来。
于是她不开口,只是将手抽了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见她不答话,又想将冷冰冰的手抽回去,房笑天的心蓦地闪过一丝的不悦,在她得逞之前,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的身子骨不好,不能着凉。”他不死心的继续说道。
“我不碍事的。”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结论,尚初儿只好找了借口说道:“你快放开我,这模样到时让皇上瞧见了,扎眼。”
“我理他开不开心做啥?”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也不过就是担了个名,他们从来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快些放开我啊!”
男女授受不亲,这里人来人往的,要传出去能听吗?
就算对像不是常云顷,难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吗?
一想到他,她的眸光不禁微微一黯,有些难过,仍有点无法接受他已心有所属的事实。
“你可别要强,你的身子根基真的不好,得要好好调养,你的手冷不舒服,我替你焐着会好些。”说完,他催动内劲,将一股股的暖流传入她的手心。
房笑天虽然流着皇室的血脉,可打小就跟着娘亲僻居乡野,又在不经意间碰上了个医痴,那医痴个性古怪,总缠着他,说他是个好根苗,要他拜他为师,好让他将一生的医术与武术倾囊相授。
初时,他与娘亲并不乐意,谁知那人缠着缠着,就把他娘给缠得烦了,莫名其妙应了。
于是他正式的拜了师,然后也算不负他师父的苦苦纠缠,那几年间他便专心致力于学习医术和习武。
他娘本善卜算,他们隐居在乡下十几年,直到前年他娘卜出了他那皇帝老子这一、两年身子只怕不好,这才逼着他进宫寻父,尽些为人子的孝道。
本以为娘是异想天开,毕竟像他们这种人,怎能随意出入深宫内苑认亲,可谁知他不过往太子府递了个信物,父皇就认了他,而且还对他看重得紧,有时就算因他的任性气得七窍生烟,堂堂皇上竟然也忍了下来。
也不知皇上与他娘又是什么样的过往,竟能这样的爱屋及乌。
随着那一股股的暖流窜进了身躯之中,尚初儿的脸色渐渐不再那么苍白,只是仍难掩酒醉之后的疲惫。
房笑天收了手,知道不能太过急躁,否则阳气太盛也会伤了她,不放心地温言道:“等会儿完了事,我让人给你热点醒酒汤药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她的拒绝又急又快,那种不想沾惹的表情同样让人心情不爽快。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喜欢这么做,不成吗?”他这话说得任性,还带着浓浓的赖皮。
尚初儿听了简直傻眼,心中虽然动了气,却也只能婉转说道:“要吵架也得看地方嘛!”
在皇帝老子的地方吵,她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房先生和我非亲非故,着实不须如此费心。”
“谁说非亲非故了?”房笑天剑眉斜挑的问道,满脸不以为然。
“咱们认识也好一阵子了,更何况你人傻,我照顾着你也是应当。”
可以不要他照顾吗?
尚初儿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只能银牙紧咬地不再作声,使劲儿的扭着手中的帕子,显然是把帕子当成了房笑天。
望着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房笑天的心情更好了,原本总是森然的眸子也有了暖暖的温度。
她不作声,他也不吭气,任由时光静静流逝。
直到皇上近侍的唤喊一叠声传来,两人低头正了正衣衫,便随着传召的内侍走进了御书房。
不似外头那样的金碧辉煌,御书房里隐隐透着的不是天家的富贵气息,而是一股的沉稳。
既不曾接下封王的圣旨,房笑天对着皇上撩袍跪下,然后扬声说道:“草民叩见皇上。”
尚初儿一听,讶然的瞟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她没少从曲醉瑶那儿听闻他的事,只是她觉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所谓身份高低,所以就算他是皇子,她对他的态度也未曾改变,如今望着他眸心里闪着的倔气,自称草民又不愿领亲王册封,看来他真是怨上了皇帝老爹,而且还一点都不遮掩。
心里胡乱地想了一通,她面上却一片沉静,只待房笑天叩见过后,也跟着双膝一弩,大拜伏地,扬声说道:“民女尚初儿叩见皇上金安。”
皇上低应一声,也不叫起,只是淡淡地吩咐道:“把头抬起来。”
他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个总教他没辙的皇儿起了相护之心。
闻言,尚初儿缓缓地抬起头来,当她那张小巧脸蛋映入皇上的眼帘后,他的心里随即起了一抹失望。
还以为是个什么绝世大美人,可瞧瞧她那眉目,若摆在民间,倒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可在他这个看尽天下绝色的眼里,反倒一点也不突出,那容貌甚至连他曾经想要赐给房笑天的美姬还不如。
“朕听说,就是你挑唆了理亲王和皇儿之间的矛盾?还害得两位亲王结下仇怨?”
好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尚初儿的眸心顿时漾起一抹惶然,她深吸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该怎么答话,房笑天却已经先一步抢白--
“她没有挑唆,她也是受害者。”
这件事,他早已将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她摆明是遭受无妄之灾,若是平素对这种仗势欺人的事,他是懒得管,反正天底下太不太平,又与他何干,偏偏牵扯上她,使得他不自觉破例。
“朕没问你,朕是在问她。”
皇上没好气地瞪了房笑天一眼,平素在他面前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会却又抢着说话,那急急护持的模样,让沉稳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红了眼,心中积了一股子气。
怎就没见他这样看重他这个做爹的,连让人家说一声都不行,还不准人家冤枉她。
“启禀皇上,民女当真没有挑唆,民女不会说这事是无妄之灾,会招来祸事必是民女有哪些地方做不好,可两家亲王都是贵胄,民女不想得罪任何一家,却也落得了两面不讨好、关押几日的下场。”
“你不服气?”
对于她不卑不亢的态度,皇上挑了挑眉,初时看着不出挑,但她那有条有理的答话,倒让人落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姑娘的背景他早已让人去查了清楚,自是晓得的,她的家族还未败亡之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谁知天逢大旱,又逢涝灾,原本的富贵全都没了,虽然娘亲族人结伴离乡,想找着活下去的生机,可惜天不眷顾,她那些亲人一个个都死在逃难的途上,只余下这个孤女,要不是这小丫头伶俐,再加上两位异姓姊妹的互相扶持,只怕也活不到现在吧!
“民女不敢!”不等皇上咐吩,尚初儿兀自抬眼,双眸直勾勾瞧着皇上,嘴里虽称不敢,但脸上却没有半丝惶然,那真心实意为何,不言可喻。
皇上顿时对她多了一丝欣赏,但他却不动声色,表情甚至比方才更沉了些。
“你真不敢吗?”他的厚掌重重地朝着金案一拍,那一沉声回荡在御书房中,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有啥不敢的?”
望着高坐金椅的皇上一眼,但见他怒容正盛,她的心蓦地一跳,却也不是含悲忍辱的性子,就算真要没了这条小命,也总得为自己喊冤啊!
于是她望着皇上,有条有理地说道:“民女什么都没做,理亲王之子生事、民女窝藏钦犯等事,房先生也使人查清楚了,压根就跟琉璃庄无关。”
一桩桩、一件件,尚初儿只是如实评论,并不含个人情绪,就算最后因为冲撞了皇上而没了性命,她也要将自己的冤给说清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你了?”
“民女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如实陈述。”害怕到了顶点,她反倒不怕了,原本绷着的声音也渐渐缓了下来。
最差不过就是掉脑袋,反正她也无牵无挂的。
“那你的意思是,朕该处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