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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初儿忍不住捏了捏脸颊,她还以为自己早被遗忘在暗不见天曰的大牢之中,只不过是数着馒头度日子。
没想到,方才雷力大哥竟满脸喜气地冲进她的牢房,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到这间净房来。
“雷大哥,这是……”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自从那天之后,这位总捕头对她便多有照顾,有时闲暇,甚至还会特地到牢里陪她说几句话。
她才知道这一切果真是理亲王搞出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窝藏钦犯之事,一切都是栽赃诬谄,可偏偏理亲王撒了大把的银子,便是为了挣个面子,杀鸡儆猴,所以她也只能暂时被关着。
关着就关着吧!
尚初儿一向随遇而安,锦衣玉食过得,阴暗潮湿的牢房自然也住得。
再说还有雷力那若有似无的护持,她过得虽称不上是如鱼得水,但形容虽然憔悴,精神却也还好。
“你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有个人要见你,若是我猜得不错,你今儿个应该就可以回家啦!”
“回家?!”
是醉瑶请动了什么人来保她吗?
“快快快,快去梳洗一番,那贵人还等着见你呢!”
满心疑惑的尚初儿还回不了神,雷力已经连声催促道,那模样倒是欢天喜地得有些过火了。
“我……”她满眼狐疑地望着他。
但向来大刺刺的雷力可没给她太多时间探究,一个劲地催促着她去洗漱。
尚初儿无奈,只好应声在后衙打杂婆子的领路下,入了净房,洗漱了一番。
这才刚打理好自己,雷力的大嗓门便又响起,直催着她跟着他去见那位贵人。
她倒真要瞧瞧有哪位贵人竟然敢冒着得罪理亲王的风险,特地来营救她。
那人图的是什么?
在满怀猜疑和好奇之中,尚初儿追着雷力的步伐,跟着他往衙门后头待客的小厅走去。
突然,雷力匆匆的步履顿住,转身对着尚初儿说道:“你快进去吧,如果贵人开了金口,你今儿个定能回家,那时我再送你一程。”
望着他眸中真诚的关怀,她自然感怀于心,认真地朝着他致意道:“还要多谢雷大人这几日的真心照拂,若是有机会,初儿必定回报一二。”
“傻丫头,说什么谢呢?快进去吧,可别让贵人等得烦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雷力自然知晓尚初儿当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对她也起了爱慕之心,所以当他得知她有机会可以躲过牢狱之灾时,甚至比她还要开心。
“嗯!”
尚初儿完全没有意识到雷力那体贴过头的言行,迳自点了点头,抬手掀起了门帘,举步踏进厅内。
一进小厅,便闻着满室的茶香,尚初儿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心中着实想念着香茗。
她嗜茶,以前日子过得穷,能喝到带点茶色的粗茶,便心满意足。
后来随着曲醉瑶和颜平丝觅得了如意郎君、她也有了铺子,日子不再过得那样拮据,但还是不敢挑挑拣拣,可姊妹们知道她爱茶,总是宠着她,为她买来一斤斤的好茶,也养刁了她的嘴。
这几日被关在大牢,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如今骤闻茶香,倒将她的馋虫给引了出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心满意足之后,这才睁开了眼,望向斜坐在上位之人,原本端着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
怎么又是他?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耶!
上回她晕过去,醒来时见着的是他;这回她莫名遭灾,才刚被人从大牢里头拎出来,见着的人也是他?!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她的福星,还是灾星?
没有错过尚初儿眸中的不悦,房笑天也不以为意,一双锐眸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究了一圈。
“看起来倒还好。”
是瘦了点,可应该没吃多少苦头,这个,应该要归功于方才在外头柔声说要送她回去的雷捕头吧?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啊?”
许是一开始就结下了梁子,虽然明知自己能出大牢得感谢房笑天,可偏偏她就是很难对他挤出什么好脸色。
“的确不关我的事。”
对于她无礼的回答,房笑天不在意的笑了笑,见惯了旁人奉承阿谀的脸色,倒是她这种真心实意的反应还让人顺眼一些?
所以他从不以她的态度为忤,反而欣赏她的真实多一些。
听到他的话,尚初儿一愣,其实她也知道方才的确是她鲁莽了,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好听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谁知道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应得那么顺溜,害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其实对于能出牢房,她自然是心喜的,只是之前几次的交锋,让她无法对他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与态度,但她也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初时的震惊过去之后,她还是检衽,向满脸不在乎的房笑天福了福,“多谢大恩!”
房笑天大大方方地受下这礼,也没矫情,只是迳自朝着急急赶来的吴崇三挑眉问道:“查清楚尚姑娘是冤枉的吗?”
吴崇三见状,背脊顿时泛起了一抹冷意,皇家之人果然气势逼人,只是这不扬声的一问,都让他吓得冷汗直冒。
第四章
皇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儿谁不知道,现在房笑天这个不肯认祖归宗的贵人是当今圣上和太子爷心尖上的人物,他这么问,就算是不冤枉也得变成冤枉,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尚初儿本来就是冤枉。
他自是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急急说道:“误会、误会,一切皆是误会一场,还请尚姑娘看在本官也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的分上,原谅本官这回的鲁莽。”
“老大爷言重了,既然查清楚是误会就行了。”
本以为这样两相告罪,事情便算完了,可房笑天却没忘了还有个问题没处理呢!
他瞟了尚初儿那心无城府的模样一眼,虽然受不了的白眼猛翻,但终究还是再为她讨了一次公道。“琉璃庄上的封条呢?”
“自是即刻撕了封条。”
“那就好!”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房笑天朝着尚初儿说道:“走吧!”
“去哪?”尚初儿没多想便问道。
她仍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初时因为厌恶,她并未想过要探问他这个人,没想到他这会儿不过说了几句话,本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老爷就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她多日来受的委屈也全都有了公道,心下对于他的身份也不禁起了好奇之。
可惜的是,房笑天倒也没给她时间多问,眼儿一瞟示意她跟在身后,便二话不说地走人。
尚初儿初时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几步,可才出了衙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雷力说过要送她回家。
想起了这几日雷力的关照,她蓦地顿住脚步,正要朝走在前方的房笑天开口说话,他却似背后长了眼儿,先一步回过身来,不语地望着她。
“呃……”被他那幽深漂亮的眸子一望,她不自觉又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妖孳啊!
生了一双比女人还要妩媚漂亮的眸子,只这样望着人,就能让人忘了自己原想要说的是什么。
“还不跟上来?”房笑天向来不爱与人应酬,今天为了她,在府衙和人虚与委蛇了好一会儿,心绪正有些不佳,对她说话的口气也没多大的耐性。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唤人,可她记得曲醉瑶是如何称呼房笑天的,有些犹豫后便这么喊道:“房先生……”
“想要雷力送你回家吗?”说完,他蓦地扯起一抹笑容,仿佛在暗示她的举止有多么轻浮。
尚初儿瞧着,不免感到有些别扭不自在,再说,他凭什么用这么尖刻的话语问她,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深吸了口气,她试着挺直腰杆,不让自己看起来一副心虚的蠢样。
“我不是……只是雷力大哥这几日照顾我许多,现在要离开了,总得和人道声谢吧!”
本来,她是觉得这也没什么,可不晓得为什么,在房笑天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就是觉得有些心虚不安。
“要谢,改日再来谢,你难道不知道那母鸡似的霍夫人,这几日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吗?”
银子是流水似的往府衙送,这京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被关照到了,最后甚至还求到了他的跟前来。
现在她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挂念的却是与雷力话别,房笑天想到这里,不禁隐隐觉得心头有些不悦。
“啊!”他一语惊醒尚初儿这个梦中人,只差没整个人跳了起来。
是啊,她这回出了事,只怕曲醉瑶真要急死了。
于是她不再踌躇,原本磨磨蹭蹭的步伐顿时变得又急又快,甚至还超越了他。
“走吧’走吧……”至于雷力那儿,只能待有空时再专程来道谢了。
望着眼前那逐渐缩小的身影,房笑天心中原本莫名漾起的不悦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松快。
这丫头倒还真是藏不住心事,也莫怪暗恋他家那个呆头鹅徒弟会弄得这样人尽皆知。
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以为,她把姑娘家的秘密藏得很好吧!
向来不将这样琐事挂上心的自己,这回竟然将尚初儿的事给上了心,不但头一回破例在不取分文的情况下,过府替她瞧了病,今儿个还不由自主地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偏偏他三番两次助她,可她每回见了他总是板着一张脸。
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可看着她欢快的模样,房笑天还是不由得跟着她的身后而去。
想来,那个墙头草吴崇三早就递了消息给理亲王,那厮向来心肠狭小,这回整治不到尚初儿,只怕下回还会卷土重来。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平民小姑娘,她真有办法躲过理亲王的陷害吗?
想到这里,房笑天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踩出去的步伐也跟着又沉又重……
他是怎么了?
他长那么大,除了娘之外,就只为了她这么一个女人牵肠挂肚,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还很讨厌他,难不成他真的疯了?
沉静肃穆的御书房中,身着绣着九盘锦龙龙袍的皇上只是端坐龙椅之上,自然就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傲然,可惜那股气势却因为他纠结的眉头和苦着的一张脸,而减去了几分。
真是活脱脱地气死人。
这话究竟是怎么说的?
明明他是生他的老子,可偏偏他怎么诱、怎么拐,他都不肯开口喊他一声父皇,整日皇上皇上的叫,一点儿也不亲近。
“父皇,你怎么了?”
太子才步入御书房请完安,就见父皇愁眉苦脸,他先是不作声地将最近朝中大事在脑海中兜拢了一圈,随即知晓父皇绝对不是为了国事在烦恼。
既非国事,还能让父皇这样伤神的,只怕就是他那打小流落在外、两年前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皇弟了。
找不到始作俑者,皇上只好对着向来倚重的太子发起了脾气,重重的冷哼一声,“哼!”
太子严登云不禁勾起一记无奈的苦笑。
父皇自己造的孳,倒也好意思朝他撒气,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不是不曾劝过笑天,但他说什么都不肯认祖归宗,他又有什么法子?
在他瞧来,以笑天的性子,若非他娘亲临终前殷殷交代,只怕是连京城都不想待了。
富贵于笑天如浮云,其实对于这个皇弟,他是很欣赏的。
“父皇,是不是笑天又惹您生气了?”
“那个逆子,要是哪天不惹朕生气,天就要下红雨了呢!”皇上恨恨地咬牙说道,可语气之间尽是无奈与宠溺。
虽说是九五之尊,可到底是凡人,对于亲生儿子与自己的疏离,一样感到心痛、难过与无助。
以前,严登云对父皇只是敬畏,总觉得皇上便是皇上,可是当房笑天的出现让皇上变成了一个寻常的父亲时,他终于对父皇产生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孺慕之情。
冲着这点,严登云对这个皇弟又更加喜爱了一分。
“三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父皇只要再多点耐性,尽量投其所好,儿臣相信三弟终有一天能感受到父皇对他的重视。”
“朕对他还不够好吗?”
就连他拒不接旨,把他身为皇上的面子往地上踩,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成没有这回事了,他还想要他怎么弥补?
严登云其实可以理解父皇的无奈,但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他很清楚,虽然笑天的外表看起来清俊儒雅,可是骨子里的倔强与别扭,只怕无人能及。
这样的性子不能硬逼,否则只有玉石俱焚。
偏偏也不能放任,就怕笑天会山高水远、笑傲江湖,再也不肯踏入京城一步。
像这样的男人,若是能找个东西拴住,或许会好些吧!
只是该找什么东西拴呢?
一时之间,御书房里陷入了静默,相望的父子两人似乎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上头,偏偏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好继续大眼瞪小眼。
“父皇……”
终于,耐不住那样迫人的静默,严登云正想开口,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严登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正准备出声喝斥,可皇上却手一抬,制止了他的动作,显然是想弄清楚外头正在吵嚷着什么。
很快的,外头的声音也渐渐传到了御书房中--
“我要见皇上,让开……你们这班贱奴要是再这般拦着我,等会儿我就禀明皇上,将你们通通治罪。”
那粗鲁狂妄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理亲王的声音,好认得紧。
皇宫内苑,敢这样目中无人、大声咆哮的,也只有他一人。
严登云眸露不悦,悄悄地扫向同样铁青着一张脸的父皇,他其实不懂,为何父皇总是对理亲王这般容忍?
市井之间,关于理亲王跋扈的流言何止千百,却总不见皇上真正问罪于理亲王,反而更加放任他为所欲为。
就算理亲王是先皇的幼子,可王子犯法就算不能与庶民同罪,至少也该小罚大戒吧!
见皇上始终不开口,任由外头的人闯的闯、拦的拦地闹成了一团,严登云终究看不下去地开口说道:“父皇,还是让儿臣出去与理亲王说说吧!”
“不必,让他进来!”手一抬,皇上沉着声说道,语气中虽然隐隐透着不悦,但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
“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对理亲王不是太过纵容了吗?
“他是太后的幼子,朕就算对他宽容些,也没什么。”
龙颜缓缓地浮现一抹笑意,望着那笑,严登云有时真的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父皇。
这般隐忍,究竟为了什么?
可他没再追问,只是迳自招来守门的太监,扬声吩咐道:“宣理亲王晋见吧!”
当这话随着一个个太监传了出去,不一会就见理亲王气急败坏地冲入了御书房。
“臣弟叩见皇兄。”粗率的撩袍行礼,还不等皇上说声免礼,理亲王已经霍地站得直挺挺地对着皇上说道:“皇上,你真的不能再这么纵容那个野种了。”
闻言,皇上的脸色悄然一变,却仍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弟指的贱种是谁?”
“自然就是房笑天那小子。”
想到他竟然仗着皇上的宠爱,敢威逼吴崇三,完全不将他这个皇叔放在眼里,那种憋屈,自然让他火冒三丈。
“皇叔,请慎言。”严登云一听,忍不住心头恼怒,扬声提醒。
天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房笑天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皇子,若他是野种,那理亲王将他父皇置于何地?又将他这个太子置于何地?
“我有说错吗厨房笑天在外头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娘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