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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然就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就必须得坐实了。
宣衡看着那姑娘盈盈带笑的眸子,看着那长而卷翘的睫毛缓缓的眨了一眨,他便笑了,在医师搭上手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对她点了点头。
田蜜一笑,眼底眸光凌冽。
多少人不明就里的吃了这暗亏,不止备尝失败的苦楚,还要承担不该自己担的谴责,甚至更严重的灾难。
但这一次,她既知道,就偏不让它发生。
她不知道这种状况能不能被诊断出来,但宣衡武功高强又略通医理,相信无论是不是,都会变成是。
没有蛛丝马迹又如何?只要它曾经存在过,就能被刻画出来,想销声匿迹,没那么容易。
果然,那医师看诊完,对兵马司长史和伸长了脖子的众人,郑重的点头道:“田姑娘所言甚是。”
确实。如此?她竟然,真的说中了……这种毫无依据的事她也说中了,这怎么可能?真乃神人也……
“为何啊这是?”失口而出,众人皆不解的看着田蜜。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蜜直直走到那负责按摩的侍者面前,在对方掩不住惶恐的神情中,合着他的衣袖,举起他颤抖的手,高高的举着,高声道:“就因为这双手!”
她手下的侍者。惊恐的看着她。简直像在看什么鬼神一般。
不可能啊,钦史的腿虽然是被动过手脚,但连钦史自己都不能确定,她是怎么肯定的?他的一手按摩之法。乃是师门不传之秘。连药物都不用。就可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连武功高强的钦史大人都没察觉分毫。
可是她呢,不过是远观了一下。竟然谁都不怀疑,直接就锁定他,竟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
这是人干的事吗?真是,神了……
若是正常人正常情况,这侍者怕是也正常得很,可是,现在他面对的,分明是妖孽,常人怎能跟妖孽抗衡?
于是,他的动作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田蜜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吓成这样,她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结束了。倒叫她准备好的一堆招数都无处使,都要怀疑那人相人的水平了。
其实,即便确诊宣衡的腿出了人为的损伤,但他身上毕竟什么都没有,抵死不认,谁又能耐他何?
不过现在嘛……作死不需要理由。
有些嫌弃的放下他的手,田蜜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肃容对众人道:“诸位不必惊慌,小女并不会什么神鬼之术,不过是照我们将才的推断,做出了判断而已。”
“诸位想,整个流程中,排除其他可能出错的环节,就只剩这个了,而这个环节再予以排除,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当然,前提是,断定有鬼,否则根本就不会去深思,也就不会发现问题了。
就像是对方一定要生事,就势必会找到方法一样。
她眼角余光瞟了那端正站在人群中的神秘女子一眼,淡淡地道:“不必觉得惊奇,我只是按照那个人的思维,重新推了一遍而已。”
“一整个流程中,这个环节的缺陷最好被利用,自然,也就被人利用了。”她道:“未必要控制多少人,制造多么大的声势,只要吃透了,一切就轻而易举了。”
少女一身淡粉的纱裙,端端立于场中,睁着那双澄澈莹亮的眸子,缓缓眨着长而卷翘的眼睛,不急不缓,十分认真的说着。
好像,在谜底揭开前他们所认为的十分诡异的事情,其实十分简单。
确实,许多事情本身是十分简单,但要看透,却很难。
如她所说,规则也好,流程也好,什么事都好,吃透了,也就由繁化简,清晰明了了。但问题就在于这吃透二字,谈何容易?
寂静中,一直旁听的税监大人,忽然鼓起了掌,他松弛的眼皮下那双又精又尖锐的眼睛要笑不笑的看着田蜜,点头道:“不错,遵守规则的都是弱者,制定规则的,才是强者。”
在场之人,都算是老实遵守规矩的人,但出手那人,却并不是规矩的制定者,阮天德说这话,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吧?
况且如此一说,怕不是在鼓励在场之人成为强者,而是给在给他们植入走邪门歪道反而更能耐的思想。没见明白真相后,他们虽然心疼自己的银子,但对那始作俑者,咬牙切齿之余,却也带着隐隐的佩服吗?
前世,她师兄也很难耐,但在她死的那一天,她就提醒过他,他已经被证监会盯上了。她虽然没看到结果,但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厉害,但别人也不是傻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
想起前世那些事,心中便有沉闷,她收拾了下情绪,扬起笑脸,对阮天德道:“大人说的固然不错,但其实,在现实中,在各种框架下,强者要制定规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虽然素来听闻这姑娘胆大包天,但从未被忤逆过的阮天德,这还是第一次,他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连他的话都敢反驳,而且在场万人,竟然没有人觉得不妥。
便见众人认真的听着她讲话,而她,神色从容,语调平缓,口齿清晰的道:“须知,便是圣上要下达旨意,也还要听取各位大臣的意见,需要下面的人办一系列相应的事情,政策才能得以实施。”
她道:“至于其他人,那就更得照各种规章制度办事,一份文件要通过多个部门多个人员的协助才能得以实行,绝不是说什么是什么。”
她顿了顿,澄透的眸子看着众人,加重了音道:“至于那些在体制里一权独大的,固然可以嚣张一时,蛮横的要求别人按他的规矩走,但出了事,那也是一抓一个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当然,如果背后的靠山实在太牢靠,又另当别论了,但若是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就还得另当别论。
前世,就她所见,那些真正的聪明人,往往能把形式上的流程和实际存在的缺陷看透,他们行事,反而是一切照规章制度来,自然,出了事,就跟他没有丝毫关系。若不能比他们更精明,还真难抓到他们的罪证。
当然,这点她是不会说的。
田蜜也晓得好歹,对方毕竟是税监大人,人没当场发作,不代表人就欣赏她这番言论,她目的达到了,也该见好就收。
兵马司长史看了在场若有所思的观众一眼,又看了场中两人一眼,再看了税监大人一眼,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他便说到:“今既已查明真相,那这结果便算不得数,钦史的责罚,也就免了,且因钦史腿伤未愈,也无法重新来过,本场赛事,便不分胜负。”
没有胜负,没有责罚,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众人显然不满意,忍不住追问道:“那大人,我们的银子呢?”
银子,那可攸关身家性命啊,忽视不得。
兵马司长史便看向坐于观礼台近旁的一人,问道:“严明,你怎么说?”
严明笑着站起来,他轻弹了弹衣摆,云淡风轻的看了眼场中,笑着对兵马司长史道:“这种情况在下也是头一次遇到,这千万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在下也不能武断定论,须得跟云仙子和在场众人协定才是。”
严明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家,人都投钦史胜,唯有云仙子笃定潜大人必胜。虽然结果确实出乎大家意料,潜大人赢了,但这赢是怎么回事,现在大家都明白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有违常理的事情,云仙子竟然也能算出来?她真的是算出来的?
这一次,没有犹豫,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是满满的怀疑了。
云子桑感官敏锐,自然感觉到了周围浓浓的敌意。
是敌意,因为如今他们的立场,完全对立,下万两黄金压潜大人胜的,唯有她一人,而在场数万人,都是她的对手。
她起先,只算到了胜利后会赢得的巨大收益,却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再次坏她好事。如今,她要面对万人的责难,最最糟糕的是,倘若万万不幸,她还要损失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她上哪儿去弄万两黄金?即便她再富有,也不可能真坐拥金山银山。况且,她弄来的钱早就弄走了,现在上哪儿去给他们弄万两黄金?
是,不错,她根本就没有万两黄金。(。。)
第两百零四章 自掘坟墓()
谁又能想到,她根本就没有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可对于一句话便价值千金的她而言,也不过尔尔。
古玩珍宝,灵丹妙药,金玉玛瑙,地契房契……这些年来,单是她收到的这些,就远不止黄金万两,更别提那些借商机而入的干股了。
再加上她“云仙子”这三个字本身所带有的无法衡量的商誉,谁又会怀疑她拿不出“区区”万金?
不怀疑,也就无所谓查证了。在这德庄,只要落下她云子桑的印章,就万事皆可行。
再则说,账册上有她的印章,严明也不怕她赖账。她云子桑不耐,严明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最后她真不拿不出钱来,他也有他的办法,他放贷之名不亚于赌博,只要债主没死,就不担心钱回不来。
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她只想到,她制造出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大捞一笔?反正又没有人知道,便是空手套白狼又何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如今,也是被钱逼得紧啊!
哪怕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那个大窟窿,她不得不绞尽脑汁,用尽手段。
云子桑五指紧握,用力用到整只手都在颤抖,可是,那让她最不想面对的声音,还是出现了,且是蜂拥而来,大有要将她淹没之势。
站在相对的立场,又攸关自身的利益,心中还带着这些年来被欺骗的愤怒,众人的声讨。那真是货真价实,一点不含糊。
“我等都投钦史大人胜出,独仙子始终坚持潜大人必胜,我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仙子如此笃定?”
“是啊,我也好奇,虽然都说仙子神机妙算。但这也能算出来。我也真是服了。”
“田姑娘都说了她是怎么识破这计谋的,仙子不妨也说说,你是怎么算到今日会有宵小作祟的?”
“其实照我看。仙子不解释也可以,反正这些年来,仙子做什么事跟我们解释过啊?不都习惯了吗?我也不要解释,只要仙子一句话:如今真相大白。那万两黄金,仙子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是,今天就当场说清楚,胜负难断后,这赌资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一片应和声起,云子桑的衣着本就独特,如今她带着一顶长长的幂篱站在人群中。就更显得特别了,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周围的唇枪舌剑,统统往那里去,她避无可避。
曾经众星捧月的云子桑,如今也终于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然而,她的脊梁却始终没有弯曲,反而更直了,撑得全身都在打颤,硬是从牙缝中溢出两个字:“田蜜……”
这两字方出,她忽然感觉自己紧得青筋暴起的拳头一凉,她一愣,侧脸,却见是卢碧茜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上前几步,站在阶梯旁,对着观礼台。
这个举动,倒着实让人意外,卢碧茜也曾是德庄的名流,众人也都识得她,却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她竟然会选择站在云子桑身旁。
难道,真如在大门前所见的那样,这两人,如今亲如姐妹了?
田蜜看着一身素白,神色平淡,眼眸黯淡无光的卢碧茜,再看了眼周围忽然间安静下来,用各种眼光打量她的人群,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嘴唇动了动,脚下意识的往前踏去。
“别去。”宣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疑惑回头时,他漆黑的眸中有暗暗流光,认真的看着她道:“相信我,别去妨碍她。”
田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坚持,她眉头虽然还皱着,却还是对他点了点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宣衡并非冷血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就定然有他的理由。
卢碧茜整个人虽然了无生气,但动作却十分坚定,她握住云子桑不再颤抖的手,面向着北边,施了一礼,道:“大人,现如今,既不能算钦史胜出,也不能算潜大人胜出,既然胜负都不能定夺,又依据什么来计算赌资呢?”
问住众人后,她又道:“既然赌资无法再计算,那倒不如将佣金留下,赌资还给诸位。如此,严三当家的也不算白忙活一场,我等虽然损失了一些佣金,但不用付出更大的代价,也没坏到哪里去。”
这个方法,倒是两全其美。
众人想把那万两黄金赢到手,可能性并不高,因为钦史毕竟没有获胜,他们若强要,便是在仗势欺人了,台上的大人们未必点头。
而若判他们输,那就更不行了,毕竟潜大人那不算赢。
既然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未免遭受更大的损失,卢碧茜的方法就最保守有利了。
现在,虽说佣金不能退,但这也是行内约定熟成的,总要比血本无归好吧?给赌坊点甜头,免得他们死咬,早点拿回钱早点安心,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赌坊,基于长远考虑,也没必要把事做绝,有佣金做酬劳,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三方权衡一番后,都没有出言拒绝。
严明神色淡然,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那成堆的金银铜板当成自己的,他没有丝毫不舍的道:“卢小姐的提议,在下无异义。”
观礼台后的几位大人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由兵马司长史拍板道:“既如此,那便按卢小姐的办法施行。”
兵马司长史话一落,人都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才刚松下,忽而听见场中的钦史大人笑着道:“看样子大会也快结束了,既然都没什么事了,诸位不妨跟本官一起,见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吧。”
来自远方的客人?众人一头雾水。
“请出来吧。”钦史悠长的嗓音,飘进场边黑黝黝的石门。
众人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那处。
场中的石门一直是打开的,但因其地处地下,遂除了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从外面看,甬道内完全是黑漆漆的,阴冷而鬼魅。
黑暗里,隐约有身影走来,一摇一晃,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直到他们踏入门口光影里,众人才看出来,原是两个手持长枪的兵卫,护着一个衣着普通的人,不,不应该说护,应该说压,因为那人的脑袋上,还套有一个麻袋。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有朋自远方来吗?怎么好像是犯人啊?钦史大人这是何意啊?
众人皆困惑的看向宣衡,眉头皱的死死地。
宣衡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看着众人,轻笑道:“算是老朋友了,相信诸位一定认得。”
说着,对押送的兵卫点了点头。
兵卫将那人脑袋上的麻袋揭开,阳光一照,便听得一片尖叫——“啊——有鬼啊!”
场中,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便是汉子们,也蒙住了头。
还真是,有朋,自远方来啊,好远啊……远到另一个世界了……
要哭了都,这哪里是朋?更进一步来说,他哪里是人?他不是早已被处决的异国商人扶桑吗?这青天白日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青天白日——若是鬼,又怎么可能在青天白日里出现?莫非……
抱着脑袋站起身来,偷偷的,往场中瞄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