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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晚熟十六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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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见到了顶头上司县太爷,县太爷和蔼可亲,自然少不得为他接风洗尘。
  这位县太爷五十有余、六十不到的年纪,笑起来像个佛爷。奈何处理事务颇有些细思慢理,凡遇到各种行动皆是“有条不紊”,以至于有些政务纠葛是拖了大半年都无法给出个结果。
  见到唐慎之年少风流、少年得志,县太爷心道可是找到了一位帮手,暗喜之余不由感念圣上体恤怜下,又想起自己手上诸多焦头烂额的事务,顿觉五内不安。只是眼见着这位得力帮手看上去身子骨儿有些孱弱,心道先得找几个好郎中给他调理调理,也好早日多为他分忧解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自来到嵦岭县中当上县丞之后,经过几番调理,唐慎之的身子倒也真是慢慢将养得不错,短短三五月间便基本恢复如初,只是早年间患上的头痛旧疾却无法根除,除此之外,连早年间原以为再不可得的身手体能也是找寻得回来,遂将随身侍从侍墨喜得不行。县太爷便更是高兴得紧,转而把县中大小事务一概全部推给他去处理。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翻着黄历过日子,不知不觉,已逾经年。
  这一日,天气甚好,也并没有什么差事要办。与往常一样,唐慎之唐大人站下东窗下练字。
  未至晌午,便见自家侍从慌慌忙忙地跑进内室里来:
  “不好了公子,公子不好了!”
  话音未落,一本《嵦岭县地志初考》便砸上身来。
  “好好说话,本公子哪里就不好了。”唐慎之眼皮都未曾抬上一抬,提起笔来,继续落墨。
  “……现在真的是不比以往了,凡出手必命中,要这么好的身手留着是御敌用的,拿来对付自己人干嘛……”唐侍墨心有不满地暗自嘟囔着,像《地志初考》类的这种大部头书籍古文,砸在身上可是很疼的,也不知道公子知不知道。
  再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唐侍墨撇撇嘴,心中很是不快。
  听着贴身侍从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嘟噜些什么,唐慎之蹙眉道:“你说得什么,大声些。”
  “我说昨儿半夜里有人听到西边儿林子里突然一声巨响,今儿晨起过去人看时,说是瞧见那地方炸出来一个好大的坑,里头的东西全炸飞了炸没了,公子你要不要赶紧派人过去看看?”侍从唐侍墨这才抬起头来,很没好气儿地说道。
  “巨响?炸出好大的坑……”唐慎之皱起眉来,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问道,“可有人伤亡吗?”
  侍从唐侍墨吸吸鼻子,回道:“听闻倒是没有。”
  唐慎之心头一松,道:“备马,带上几个人,咱们过去瞧瞧。”
  “哦。”随身侍从临渊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却被自家的大人再次叫住:
  “唐侍墨。”
  唐侍墨转过头来,问道:“干嘛?”
  唐慎之伸手指一指地上,道:“把地志初考捡起来再走。”
  唐侍墨眉毛一挑,道:“我不捡。”
  唐慎之蹙眉,声音高了些许:“你说什么?”
  “凭什么支使我来捡它?”唐侍墨回道:“地志初考是你自己砸过来的,要捡的话你自己过来捡。”
  “你……”唐慎之伸手摸起近处另一本地志初考,抄在手里眼看着就要砸将过去。
  “你再砸一本过来,我还是不捡!”唐侍墨哼了一声,一溜烟儿就窜出门去,道,“我先下去备马了,东门儿上等你。你行动快些啊,不要磨磨蹭蹭。”
  唐慎之眼看着他溜出门去,继而悻悻地放下手上的地志初考,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闷闷地离开桌案,走过去,弯下腰,低头垂手将躺在地上的那本《嵦岭县地志初考》捡起来,先拍一拍、再擦一擦,而后又走回去将之落在案头放好,口中自言自语道:
  “越发地没规没矩、无法无天,都惯得你这小子成了什么样子……”
  却听得门外贼贼的声音传进来:
  “有其主必有其仆。”
  

  ☆、第四十五章  林中再相遇

  唐慎之带着一行人马来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时值刚过正午。
  太阳正盛,日头正毒。
  人也好,马也好,一个两个的都是汗流浃背。
  唐慎之偏身下马,三两步走到那个巨坑前面。俯身向下望去,果真很大很深的一个深坑。
  “哎呦,这么深,不会是盗墓挖坟的人干的吧……”近身侍从唐侍墨也跟着探过头去,仔细向下张望。
  唐慎之想了半刻,问身边随行的民兵领头人道:“这是昨夜什么时辰出的事情?”
  领头人回道:“听附近居住此地人家说,听到巨响声约莫着是子时左右。”
  “啧啧啧啧,正值夜半出来这种事,扰人清梦啊,这群盗墓的可真是没安善心……”小侍从唐侍墨抱着胳膊,在一旁喋喋不休道。
  “你闭嘴!”唐慎之怒斥喝断侍从,面有愠色道,“非要闲话就给我滚回县衙里头待着去!”
  唐侍墨缩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站到自家大人身边,倒是狠狠地剜了唐慎之一眼,却再也不敢多嘴多言只字片语。
  唐慎之喝退侍从,转过头来继续问道:“可知道这下面都有些什么吗。”
  民兵领头人听了这话,摇一摇头,回禀道:“唐大人,这一带就是一片林子罢了,且这片林子多少年来也皆是充来作阻挡风沙之用,连能结果子的树木都很是稀缺。附近也并无什么值钱之物埋藏于此,就算是连墓碑坟头都很少见的。”
  唐慎之点点头,心想这一带纵是有人埋藏于此,也多半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乡绅富豪,带不了多少的贵重之物,想来挖坟盗墓之辞是很难说得过去。
  “派人下去看看,底下都是什么,再探探可有少了些什么。”唐慎之交代下这句话,便四下里瞧着周边环境,踱步走向背后的一段山脉支脉。
  听了这话,随身侍从唐侍墨便按耐不住,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道:“我先下去看看,回头上来告诉大人。”
  走了不远的唐慎之侧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道:“你就这么想遇着个盗墓挖坟的?也罢……你下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给什么东西活捉了去。”
  唐侍墨嘿嘿一笑,应声道:“大人尽管放心罢了。我系牢绳索再下去,保证好好地下去、好好地上来。回来后把在下头看见了什么统统讲给大人你听……只是,大人可千万莫要走得太远了,倘若是小的真在下头遇到了什么,我赶紧喊你,你快来救我哈。”
  唐慎之又瞪了他一眼,却再三看了看系在他腰间的绳索是否结实牢靠,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又重新向着背后的支脉走过去。
  会是什么呢?必定不是图得什么财富宝藏,但若是深林狩猎,似乎也并无此可能……
  难道,真的只是天奇异象?可是地动山摇的事情他也多少见过一些,像是这样突然从地上凭空一声巨响、炸出一个大坑来得事情,却是从来见过未见、闻所未闻。
  ……似乎不像人为,但似乎也不是天灾。
  唐慎之正满心狐疑思忖,行至一处草木茂盛处,忽听得近旁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谁?是谁在那里!”唐大人从长靴一侧缓缓地抽出他一向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匕首,慢慢地向着声响出一步一步靠近。
  当他伸出匕首拨开挡在眼前的茂密杂草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幅始料未及的景象:
  茂盛的高草之后,有一个不大的半壁山洞,里面蜷缩着一个肤色偏暗的半裸少女,这个女子似乎睡得很熟,阖着眼睛,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儿的身子。而方才悉悉索索的声音,正是这个女子翻身时候压到杂草所弄出的声响。
  “……”是没有料想到居然有人卧在这里,唐慎之唐大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只瞧了姑娘一眼,连长相眉眼儿都未及看清,便瞬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顿时脸上火辣辣一片,面皮儿涨得通红通红。
  而就在唐慎之转过身去的那一刻,这个一直蜷缩着身子睡在杂草茂密处的女子,“霍地”睁开双眸,杏目圆瞪,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住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右手反手一扣,不知何时兀自凭空多出一把石刀窝在她的手里,刀锋尖利,切肤割肉一瞬可得。
  

  ☆、第四十六章  刀下捡回一条命

  是他?!居然又是他?怎么又是他?!为什么到哪儿都会遇到他?!
  ……洪临渊觉得自己的心情,不是用“郁闷”二字就能够形容得了的。
  她并不想杀人,她这么历尽了千辛万苦才盼到的这一天,并不是为了出来杀人。但是没有办法,如果被这个男子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必定会大声叫喊或者出声盘问。而她的直觉告诉他,这周围现在并不是只有面前立着的这一个人……他的声音必然会将近处的旁人也一同吸引过来,而她现在的状况,还并没有做好与人见面的准备。是啊,她甚至连一件可以蔽体的衣裳都还没有,她要如何见人?!
  他发现了她、他看见了她,幸而,也只有他一人发现了她、看见了她。
  因此,唯有杀掉面前背对着她的这个人,她才可以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她好不容易才得以见到天日,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功亏一篑。
  她握住了手中的石刀,打算下一秒便腾空跃起,跳到面前这个男子身上将他的性命终结。
  而就在同一刻——
  “公子,唐大人,你在哪儿呢?”
  唐慎之的随身侍从洪临渊呼唤他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过来。
  “你先不要过来!我这便立马过去!”
  唐慎之想也不想,就开口喊了一句。
  女子手里的石刀瞬间一闪,手一抖,便掉到了草丛中,而神奇的是,这把石刀一旦脱离了这个女子的手中,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最终落在地上时,已经消失不见、遍寻不着了。
  这个声音,她记得这个声音。牢牢地记着,一年多来都不敢忘记片刻……
  纵然她从未见过他的脸,却是至死也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失礼了,唐某误闯此地,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听见身后越来越急促地呼吸声,唐慎之心知身后这位行为举止怪异非常的姑娘恐怕是已经被自己方才的言语给吵醒。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女子多半是附近乡民家的家生女儿,未料到正午时分会有人前来此地探访,因此行为举止大胆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此种行径,也着实忒也任性妄为了罢。然则此刻他听得身后的呼吸声竟是越发地急促起来,心道定是惊吓到了这位女子,原本自己的人出现的唐突冒失,也不能怨怪旁人,便觉此刻确实是无法回身回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姑娘不必太过惊慌,此时这里的十余人皆是与我一同前来的。唐某不知姑娘在此地……在此地歇息,这便带人离开。除我等之外,近旁该是再无旁的什么人。”
  话虽然是如此说,唐慎之略想一想,还是解开自己的外袍,反手递向身后,亦不敢回头,只低声道:“这件外袍虽然破旧些,却也勉强可用。待我等离去之后,还请姑娘速速回家去吧。且这几日,此地多半人来人往,姑娘也不要再出来了。”
  身后的外袍被人取走,那女子的手指触碰到的他的指尖,唐慎之心中诧异,触碰到的居然冰冷的就像一块玛瑙。
  此刻正午刚过,阳光正好,卧在这里的人,即便不着丝履,原不该体温如此。
  不过此刻他倒是也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只匆匆忙忙嘱咐交待了几句,就提步走开了。
  “公子你方才干嘛去了?磨磨叽叽了这么久,还不肯让我过去找你。”不远处似乎听得有人在和他说话。
  “无事,”他的声音湥Я荻蝗缤簦安槌鍪裁戳寺穑旅娑加行┦裁矗靠啥Я耸裁炊髅挥校俊
  “下头不过都是些石块泥沙什么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和他说话的人回道,“不过似乎倒像是丢了一块硕大的玛瑙,我们四下寻了许久,周围也还是没有见着。”
  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应该是在思索着什么。
  “公子,你怎么啦?脸色很差啊……是否身体有所不适。”和他说话的那人突然问道。
  “没什么,兴许是觉得饿了,”他的声音令她听得着迷,“走走走,现在已然过了午时,先带着我们的人寻个地方吃些饭食去罢。”
  “才出门多久啊就喊着肚子饿,”前来寻他的那人道,“咦?公子你的外袍呢?出门时候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这会子怎么突然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匪夷所思的案子

  却听得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哦,兴许是丢在哪儿了吧。”
  “丢在哪儿了还不快寻回来。”前来寻他的人见他如此不紧不慢,却是有些替他着急。
  “丢了便丢了,又有什么打紧的,一件普普通通的袍子而已,不必再费这么气力折回去到处寻找了。”唐慎之道,“啊呀!对了,我随身带着的散碎银两还放在那外袍里头,现下身上分文没有,看来这饭食还得你请大家……”
  前来寻他的那人一听便急得跳脚,道:“凭什么要花我的钱啊?!你是个官儿,我又不是;是你拿着朝廷俸禄,我又没有!”
  唐慎之嗤之以鼻,道:“你的银子还不都是从我这里拿的?今日饭食便是你请,就这么定了。”
  “……公子你真是好不要脸!”
  她细细听着他的声音,随后发觉他带着与他随行的人渐渐地走得远了。
  是他,真的是他,就是他。
  真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得以重逢了他。
  ……心心念念、梦寐以求。
  他的声音还是她记忆之中的样子,很是好听,丝毫未曾改变过;他的手指也还是那么温暖,一如多年之前;他的心地,也依旧还是那般良善纯净,良善纯净地令人有些许心疼……
  洪临渊握着手中的那件外袍,这是他留给她的第一样东西。这件外袍虽然穿得有些旧了,可是这上面残存着他的体温、沾惹着他的气息……
  而她,就在方才,她却险些失手想要杀死他。
  她开始有些痛恨她自己,她暗自下定决心,决定从此之后,除非迫于无奈、或者出于自保,否则再不要先动心思去杀任何一个人……
  洪临渊低下头去,托起手上半新不旧的这件外袍,垂下脸来,将她的面孔深深地埋在了唐慎之脱给她的袍子里。
  她的泪水,她生平的第一滴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落在了唐慎之的袍子上。
  我终于……又再一次见到了你。
  我的心上人啊,好久不见。
  ……我来了。
  这一次,我终于得以有机会,立在你身旁最近的位置,和你并肩站到一起……
  然而,你却已经认不出我的样子了吗?
  你已经忘记了我,就像是从来未曾认识过我一样吗?
  ……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
  返回县衙之后,唐慎之尚未对这件深林爆破的案子理出过什么头绪,一桩桩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务就又找着压上门儿来。
  巨响过后,既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重要财物遗失,甚至连是天意还是人为都看不出来。唐慎之唐县丞也只能先把这件案子往后放,处理起手上其他的事务来。许多大小事务一处理起来就得花上几个时辰,经常一忙起来,就顾不得时辰长短,更顾不得天气好坏。
  “现在都是什么世道,东家丢了几头牛,东家撑死几头驴的都得跑到官府来报案,他们不能自己先找找再过来嘛。”时任管家兼职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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