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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虚弱的药剂或者随便什么毛病,而不是败血症,在缺乏医疗条件的雨林地带,严重的败血症毫无疑问意味着死亡。他突然看向林辰的红肿的手,他记得非常清楚,在他第一次见到黄泽的时候,对方就很明确告诉他,林辰抗生素过敏。
现在,当端阳说明一切后,刑从连很明显能感受到林辰的生命在他手里渐渐流逝,那是连他都无法挽救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王朝已经慌乱的不知所措,刑从连踹了少年人一脚:“医疗室在哪,带路。”
王朝重重咬了下手背,然后拼命向船舱另一头跑去。
“需要什么告诉我。”刑从连对身边疾步离开船舱的青年医生说道。
端阳面色冷凝,试图让自己不受伤痛影响:“我需要一所设施和药物完备的医院,你有吗?”
看着怀抱中完全失去知觉的人,刑从连想再好的医院我他妈都有,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这还真是好笑!更好笑的是,就因为他刚把查拉图的地盘给炸烂了,以至于他现在不需要任何侦测手段就知道达纳雨林的防空级别必然提升至最高,任何敢于升空的直升飞机必然视作对查拉图的挑衅,被击落的可能性极高,因此,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在短时间内将林辰送医,所以,他骤然发现自己现在居然一无所有,只能像所有无能为力的病人家属一样问那位医生:“还有多少时间?”
说话间,跑在最前方的王朝已经推开医疗室大门,这种轻型渡船里配备医疗室已经谢天谢地,根本不用指望究竟有什么可观的医疗条件。
刑从连把林辰在病床上放下,只听端阳对他说:“让开。”
下一刻,端阳开始检查林辰手部伤口,他的眼睑以及四肢末端,他望着林辰手上的皮疹出血点告诉他:“你现在问我多少时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现在不接受治疗,他会死。”
这还真是残酷到极点的诊断。
说话间,端阳已经回过神,开始在整间医疗室里翻找起来,医生打开柜子,扒开一大堆防治蛇虫叮咬类药物,从中找出大量的抗生素类,刑从连一眼看去,那几乎全是青霉素。
“他对广谱抗生素过敏。”
“我知道。”端阳冷冷道,“我也想避开广谱抗生素给他用别的药如果那座该死的桥不塌的话!”端阳检视完所有药物,很快站起身,非常镇重地问他:“你是病人家属吗?”
刑从连再次被问住,他根本空不出脑袋去思考那座桥的问题,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在一天之内不仅要经历最残酷还重逢还要被拷问一句世界上最残酷的问题。
“我是。”他回答道。
医生脸上明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如果你非要遵守什么该死的医疗条例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正在达纳地区也就是说这里不存在任何婚姻法律我可以单方面宣布和林辰的婚姻关系成立,还有什么问题吗?”刑从连反问。
端阳刚平复一些的情绪再次泛起,刑从连见医生揉了揉眼睛,然后强忍悲伤对他说:“家属,你有林顾问的病例吗?”
“王朝!”刑从连喊道。
他话音未落,少年像是早就已经查好一切,提前已经将电脑推了过来:“在这里。”
端阳抿着唇,手指移过触控板,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病例。
刑从连觉得这安静的时刻简直要令人发疯。
终于,端阳抬头,非常冷静地问他:“我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你最快能在多少时间内,搞到大剂量的非广谱类抗生素?”
“第二呢?”刑从连问。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王朝!”刑从连再次喊道。
少年人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却还是拿出电脑,检索附近的大型医疗站点后告诉他:“老大,我们现在是向雨林最荒无人烟的地方驶去,穿越雨林然后到达港口,算上船行的速度,除非有直升飞机运送药物……”
“没有直升飞机。”刑从连冷冷道。
王朝哽咽着,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说话!”刑从连看着少年人。
“最快调集人手,也要六个小时以上。”
“你听到了?”刑从连看向端阳。
“来不及了,他并且饿坏太快,那么下面是第二个问题,现在这里只有大剂量的青霉素,我能给出的唯一治疗方案就是冒险,对林顾问进行3小时青霉素脱敏治疗,如果成功或许能救他一命,但也有可能引起急性休克继而导致死亡。”
端阳的语气让刑从连根本连“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的桥段大概只有最狗血的电影里才会发生,他被迫面临决定自己爱人生命的瞬间,但和电影里拖动进度条就可以知道结果的剧情不同,没有人能给他正确答案。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无论做了多少事情拥有多少东西,却都敌不过这个别无选择的瞬间,他真的失败到了极点。
刑从连望着病床上那个几分钟前还抱着他说想他的人,弯下腰,从林辰手上撸下了那枚黑色的指环,然后回过头,对医生说:“开始吧。”
“考虑清楚了吗?”端阳问他。
“有我在,他不舍得死。”刑从连淡淡道。
……
没有无菌手术室,没有大量医护人员,没有氧气机,没有监测仪,没有那些让人觉得可靠的科技手段,对林辰生命的检测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听诊器。
端阳将可能会夺去林辰生命的药水注入软包装的生理盐水中:“初期过敏反应可能会比较严重,会非常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刑从连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端阳用碘酒消毒完林辰的皮肤,极其残酷地将针头扎了进去。
液体一滴滴流下,很快,刑从连就亲眼目睹了所谓的过敏反应究竟有多么严重。
首先是大量鲜红的皮疹从林辰白纸一样的四肢泛起,像是什么蚕食生命的有声怪物一样,那种痛痒感甚至让已经陷入昏迷的林辰猛地睁开眼。
林辰的目光中充满迷茫和痛苦,他张大嘴想要吼叫,却因为喉头水肿,只有一些轻微的呜咽声传出。
而刑从连却只能按住林辰四肢,防止他抓挠自己的皮肤,林辰真的已经瘦了太多,皮肤之下仿佛就是骨架。
然而伴随不断滴注的青霉素,林辰的反应越来越严重,他睁大眼睛,窒息感和过敏引起的皮肤反应让他恨不得挠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刑从连将人死死按在床上,紧他盯着林辰漆黑的眼眸,从中看到自己阴冷的面容。
“爱我吗?”他凑在林辰耳边,一字一句问道。
“爱你啊。”林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最唇翕动,却非常执地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撑下去。”
在那瞬间,林辰黑而宁静的眼眸中溢出一些泪水,仿佛在指责他的残忍,又更像是无奈的包容,刑从连也是现在才知道,真有温柔而深情的目光能像利刃一样刺进人的心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为疼痛和过敏反应,林辰的身体颤抖的厉害,但渐渐的,林辰甚至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然后不再颤抖,刑从连眼睁睁看着林辰的眼眸将要轻轻合上,仿佛下一秒那丝微弱的生命就真的要从他手中流逝。
“想听我说爱你吗?”他凑近林辰耳廓,再次大声将人唤醒。
林辰微微睁开眼,嘴角有一些笑容,然后缓缓眨了眨眼。
刑从连心中酸涩到了极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深情厚爱无以回报,可他现在唯一能回报林辰的只有拙劣到极点的手段。
“撑下去,死了就永远听不到了。”
他抵住林辰的鼻尖,面无表情,对林辰这样说道。
第197章 五浮34()
在疾病面前,任何挽留都仿佛螳臂当车。
林辰已经不再挣扎,他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软包装生理盐水一滴滴注入林辰体内,他仿佛已经度过了最严峻的休克期,但刑从连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他用手拂过林辰额头湿成绺的黑发,林辰甚至连做出任何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端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刑队长,请出来一下。”
刑从连也不清楚,这是每位病人家属必经的仪式还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可以在病房里说,而以林辰的状态也不会听到。可他却必须被医生叫出门,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做一些决定病人生死的决定。
他跟端阳麻木地走出门去,每走一步,都像踏入越来越冷的冬夜。
舱门轻轻合上。
等在门口的人也都神情关切,他看过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无论是王朝还是小五,无论是张龙还是康安……那些他曾经并肩作战的下属和友人,现在看来都毫无意义,令他生不起任何眷顾之心。
王朝小心翼翼喊了他一声,脸上的神情仿佛希冀他带来任何好消息,刑从连将目光移向端阳,医生摇了摇头。
赵虎递了包烟过来:“已经通知下去,但查拉图疯了,夏姿山脉以西全境封锁,送药的人只能从海边过来,逆流,最快,也要走一天一夜。”
刑从连看着卷烟包装上“吸烟有害健康”的文字,没有去接,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烟提前切走,他看到端阳平静而了无生趣的面容。
青年医生看了看船尾,然后径自走了过去。
端阳很明显是从没抽过烟,以至于拿着烟走到船尾,就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刑从连掏出打火机,抛了过去。
湿热的风吹过青年人的脸庞,端阳双手颤抖点起了烟,只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剧烈咳嗽,刑从连也没有管他,只是靠着船尾护栏站立,任由端阳被呛得跪在地上,拼命咳嗽,又像是在哭。
刑从连转过头,看着两岸恒定的苍翠树木,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其实是被这种可怕绿意逼入困境的野兽,挣扎着要找一条微渺的出路。
端阳真的非常很安静,虽然浑身颤抖,却自始至终都捂着脸,并且没有一滴眼泪流下,只是沉浸在浓浓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迷茫中,而刑从连很清楚这种感受,因为他现在差不多只差一只脚,就要跌进和端阳一样的深渊里。
现在,他真的很需要有什么人能明确告诉他,林辰真的能熬过这一关。
哪怕就是有人翻开星座运势告诉他,林辰今日会遇险但也一定会逢凶化吉,他都会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深信不疑,但很可惜,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他们只能自己熬过去,没有任何人会施以援手。
端阳手里的烟烧了一半,风势很大,剩下一半也像很快要被烧完。
刑从连蹲下身,抽出那支烟,弹进污浊的河水里。
端阳抽空,看了他一眼,眼中只有死寂。
“端阳。”刑从连缓缓开口,第一次叫了青年人的名字,“无论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只能说,我还不想放弃,林辰也还不想放弃,所以,我不接受任何宣判性质的话,还能再想想办法吗……医生。”
端阳紧紧抓着栏杆,在他说“医生”那个词时,端阳猛然抬头看他,再平息情绪后,端阳清醒过来,极其艰难地开口:“林顾问的过敏反应太严重,再使用青霉素,必然会导致比刚才更严重的急性休克,他会马上送命。”
“然后呢?”刑从连平静反问。
“然后,现在我手上还有少量的红霉素可用。”端阳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是浓重的绝望之情。
“听上去就很要命。”刑从连嘲讽地笑了起来。
“首先,青霉素几乎是针对败血症最好的选择,红霉素一般只作为辅助用药,而且我现在有的剂量太少,无法达到治疗所需的量,这是我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红霉素的原因。”
“继续。”刑从连说。
“现在,林顾问的免疫反应已经被激起,几乎所有文献指导上都会说,应立即停止用药,并避免使用类似药物激起更严重的免疫连锁反应,而他的病例上很明显写着同样对红霉素过敏,也就是说,一旦我试图用刚才的脱敏法对他进行红霉素脱敏治疗,他有很大可能性立即急性休克死亡……”端阳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我刚才已经把最后一支激素用完了,只要他再次急性休克,我一定救不回他。”
刑从连静静听着端阳的叙述,医生用最简单易懂的语句,告诉他最残酷的事实,他想了想,又问:“如果不用抗生素呢?”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成熟,我等下会给他做切开引流,没有抗生素,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可能熬不到天黑,当然你的人如果提前把药送来……”
“不会有奇迹的,对吗?”刑从连看着端阳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这玩意儿吗?”端阳反问。
刑从连无法回答,他刚才以为选择很难其实只是开始,现在的选择题又变成:他是选择让林辰马上死,还是眼睁睁看着林辰慢慢死。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端阳说:“我去问问林顾问,也需要尊重病人意见……”
“不用了。”刑从连打断他,“这个选择权在我手里,再试一次吧。”
端阳看着他的神情里有浓重的震惊,他们都很清楚,谁做出选择,谁就需要对死亡承担责任,并活在未来可能到来的锥心懊悔之中。
……
林辰从严重过敏中稍稍清醒过来时,总觉得身边很挤。
很奇怪的是,在他刚才昏迷也好睡过去也好的那小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做梦,并没有那些混乱的令人极其纠结的死者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仿佛只是经过长途跋涉后的旅人,在沙漠尽头看到一张非常舒适的软床,躺上去,小憩了那么一会儿。
周围并不太热也并不太冷,只是有些挤。
他微微睁开眼,向身边看去,只见有人用手枕着脑袋,躺在这张狭窄病床的另一边,那自然是刑从连。
他看了眼悬挂着的生理盐水,这瓶盐水的剩余量还有窗外的天色告诉他,他幻想中的睡一觉起来就大病痊愈的桥段并没有发生,时间刚过去没多久。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聪明?”刑从连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左侧响起,“我刚才还想骗你说,你已经好了。”
林辰看了刑从连一眼,对方却还是很大大咧咧地躺着,而他只能用非常轻微到虚无的声音表达不满:“我是病人……”
“我知道。”
“你睡这里……我睡……哪里?”
“我怀里。”
未等他反应过来,刑从连转身,轻轻扣住他的腰际,并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他拖进怀抱中。
林辰下意识想挣扎,刑从连紧紧贴着他,又靠在他耳后,用极度冰凉的语气只说了两个字:“别动。”
林辰打了个激灵,在刑从连怀里平静下来。
刑从连还真是说到做到。
刑从连冰凉的唇依旧贴着他耳后,想和他说话:“你从哪里捡来那么个孩子。”
林辰想了想,问他:“端阳?”
“是啊。”
“说来……话长了……”
“我也不是很想听。”
这句话里很奇怪的醋意真是很可爱,林辰稍稍缩进一些刑从连的怀抱里,回忆起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对刑从连说:“他很不错,就是……命不太好……”
“脑子也不太好。”刑从连语气显然很不佳。
“需要我……替他求个情吗?”林辰试探着问道。
“不行。”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