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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娘遂蹲在井边老老实实洗手抹脸,沈凤阁果真路过厨舍而不入,径直往前面铺子里去了。
秋天的井水有点凉,但极舒服。十六娘低头喝了两口,鼓着腮帮子偷偷瞧着厨舍的动静。
她甚至很自觉地拿手捂住眼睛,只悄悄留了一条缝,因为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可她偷瞄了好久,厨舍里的两个人却一直你尴尬我尴尬地一言不发。
十六娘双手垂下,失望地叹口气,随即嚷道:“南山姊姊我好饿,可以用晚饭了吗?”
那边南山连忙应道:“快了,你洗好手了吗?”
“洗好啦!”
十六娘回了她的话,又跑回前面喊沈凤阁来吃饭。她也不抢着先坐下,必得等到其余人都落座后才坐下来等开饭。虽然个性顽劣,但该守规矩时也还算守规矩。
裴渠也应邀落座,一张桌子恰好坐四个人,看起来竟然一但也不奇怪。
在长安时大家都习惯分案用餐,到这里竟能很愉快地并桌吃饭,十六娘觉得这是最令人开心的事了。她搂着一只陶碗慢吞吞吃着,颇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全在南山与裴渠身上。
一块脆骨排被她啃得嘎嘣嘎嘣响,腮帮子一动一动,眼睛却定在斜对面坐着的两人身上动也不动。
沈凤阁忽伸手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还在换牙齿,不要啃太多,吐出来。”
十六娘迅速又大力地咬几口,囫囵吞咽下去,开口道:“重逢不是喜事吗?为何都没有人说话呢?”她觉得有点闷闷的。
“因为食不言寝不语啦。”南山说完也是囫囵往腹中填东西。她今日套了圆领衫,头顶梳了个髻,看着像小商贩,因为太文秀又有些像小士子,脸上的肉稍多了些,气色也很好,看来淮南的确是养人的地方。
四人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解决了晚饭。沈凤阁自然是甩手掌柜,十六娘跟着爹走,于是乎沈氏父女二人出门逛夜市,留下两人收拾残局。南山蹲在井边洗碗,裴渠则蹲在对面帮忙。
“老师如何会找到这里?”南山琢磨了半天,认为对话总要从最无聊的开场白讲起嘛。
“来之前打听了一番,虽不大确定,但还是过来瞧瞧,后来看到了十六娘。”裴渠接过她洗了一遍的碗,再次过了清水,擦干后放在一旁木盆里。
“京中的事都处理完了吗?我听台主说局势复杂没有那么快呢。”台主台主唤得太顺口,想不出什么别的称呼可以喊,遂就一直这么唤着。
“再复杂会难倒老师我吗?”裴渠平平地说。
“咦?有生之年听老师说这样自大的话还是头一遭……”值得纪念值得纪念。
“所以才不是实话。”
“恩?”
“实话是想早些将嫁衣送给你。”裴某说完脸不红气不喘,就是心砰砰跳。当然啦,单纯天真的徒儿自然不会将手伸过去摸他胸膛里那颗热血之心,所以可以放心地想怎么扑通就怎么扑通。
他正这样想时,南山却霍地将*地手伸了过去。秋衣也还算单薄,南山将手按在他心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掌心下隔着单衣与皮。肉传来的心跳声是“扑通扑通”的,强劲有力跳得分外火热。
“再捂下去里衣也要湿了。”裴某感受她掌上传来的压力,一边默默希望学生可以感受到这份赤忱之心,另一方面又很是矛盾地觉得丢人。
“喔。”南山应了一声,却没急着将手收回。她转转眼珠子,皱眉困惑道:“摸不到。”
“什么摸不到?”
“心跳。”
“要为师解开里衣给你摸吗?”
南山霎时收回手。在脸皮较量上,她果然还是要输裴某人一筹,于是她正了正色,问道:“老师将嫁衣送来是要娶我吗?”
“是。”
南山得了这回应便开始掰手指头:“但只有嫁衣不够诶。若要娶亲,得先请媒人提亲,再问名纳吉,下聘请期,哦对了——”她又道:“老师还要准备一对活雁,这时节不知好不好找。”随即抓抓脑袋,又补一句:“眼下很多人用鹅来替代,但我不想要鹅。”
说完这些她收回手,黑漆漆的瞳仁里尽是真诚,看不出半点狡黠意味。
裴渠低头想了想自己眼下的状况——袖袋里的钱是找徐妙文借的,目前剩下的部分撑不了多少时候;洛阳倒是有个宅子,但地契都被裴晋安一手抓肯定无法变卖。
把现实拖出来查一查看一看,好像的确有些残忍。
南山见他这模样,几乎已是猜透了全部。她这位救命恩人兼老师,在番邦时无俸无禄只靠种菜卖菜为生,归国后又是做了个芝麻小官,若不是家大业大撑着,恐怕日子也会过得很拮据。哎,世家郎君的悲哀啊,抛开大家族的背景就是穷酸小子嘛!
南山端过盛干净碗筷的木盆站起来就往厨舍走,裴渠则默默收拾木盆清扫地面。
“哈哈哈哈。”借口说出去逛夜市的小十六娘此时却趴在墙头看得笑起来,但她还没笑几声就被墙外的沈凤阁给抱了下去。
沈凤阁将她放下来,伸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拖着熊孩子往夜市走去,边走边道:“偷看还敢笑出声的真是蠢透了,往后不带你偷看了。”
“爹爹生气了吗?哎呀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下次偷看我一定屏气不做声,恩恩。”小短腿连忙追上去。
沈凤阁今晚也是玩心大起,本以为裴南师生二人会因为久别重逢痛哭流涕,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状况,实在是出人意料,他果真还是不了解南山这孩子啊。
南山师从裴渠之后,变得狡诈滑头多了,面皮也厚实无比,真是枉他苦心教育多年。
这天月满如圆盘,月光慷慨得像是不要钱。父女二人在热闹集市逛了一圈一无所获,倒是吃了一肚子凉月光。
折回米行时,某只小短腿已经困了,晕晕乎乎围着沈凤阁打转,嘴里念经般念叨着“回家回家困觉困觉”。沈凤阁拎住她后衣领,对站在柜台后盘账的南山道:“喊上裴七郎,回家了。”
“裴七郎寻邸店去住了。”南山回道,“我这里还有些没算完。”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就要栽倒睡过去的十六娘:“台主带十六娘先回去吧,我忙完就走。”
十六娘这时被沈凤阁拎住后衣领,脚安分下来,脑袋也耷拉着,好像已经呼呼睡了。
大概因昨夜没睡的缘故,熊孩子睡得格外沉。沈凤阁将她拎到米桶旁边,让她靠着大米桶睡,随后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南山记录的账册,竟是不吝赞美:“上手很快,你的确是块好材料。”
南山没说话。
“以前在长安是拘束着做事,在淮南则不必再受困,你会做得很好的。”沈凤阁这种对晚辈的肯定语气自然又慷慨,转而却又说:“你有信心养活裴七郎吗?”
南山想了想,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杆子搁下。
“没有吗?”
“有是有。但是裴君的自尊心大概不允许罢?”
“你有信心足矣,其余我不会管。”沈凤阁自袖袋中摸出契书来:“米行是送你的嫁妆,我答应过松华要给你留一份家底的。”
☆、第79章 七九求婚
沈凤阁的慷慨令南山没有料到。她本想要推辞;但沈凤阁却紧接着抬出松华,便是让她不要辜负不要拒绝的意思。
瞿松华对南山来说是没有血亲关系的长辈。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时候;瞿松华曾给过她许多温暖。虽然那段时日十分短暂,所处的环境也都令人身不由己,但她也能领会到那时瞿松华的真心。若没有内乱;想必瞿松华现在还好好活着罢
沈 凤阁将契书放在桌上,又说:“天下生意牵扯到衣食住行便总有得做,盐铁官家独控现下没法做,除此以外做酒也很赚,但你连酒都不能沾只好作罢。米行只是个开 端,挨着扬州港,往后能做的生意有很多,你脑子素来活络;打探行情的本事也是一流,往后做大家业不要忘了接济我就行。”
沈凤阁话语间尽是“哎呀我就撂挑子不干啦,你好好干活,赚钱记得要分我”的雇主姿态。南山越听越不对劲,瞅瞅柜台上那契书,疑惑地问:“台主这是……”
“经商非我所长。”沈凤阁近来也变得和十六娘一样,说话总有些滑头,像转了性似的,他屈指轻叩台案:“当官当惯了,不习惯当市井平民。”
南山一愣:“京中要台主回去?”
“他们如何可能会要我回去?”沈凤阁替她将契书叠好收起来,“让我回去揪他们小辫子抓他们全家吗?”
“那……”
沈凤阁忽然拿过笔,拖过一张空纸,在上面迅速画出疆域图来,草草分了区域,指了其中一块道:“藩镇。”
“台主要效劳藩镇?”
南山瞥了一眼正挨着米桶呼呼睡的十六娘,续道:“可如今北方已成割据之势,中原这几年也是内乱不断,朝廷想要治藩已久,恐怕将来会不太平呐。”
“天下焉有真正太平的时候?这偌大广陵城,将来也必会有倾覆的一天,世间繁华无法延续千年就是这个道理。”沈凤阁说到此,想想竟觉得有些可惜,但转念一想有生之年恐怕也不会遇上这一天,这可惜就显得多余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比猪还香的某只小崽子:“我不会将十六娘往动乱之地带。藩镇要乱,最先也是河北,最后恐怕才轮到南方。淮南镇富庶至极,节帅兵士素来比较安分,偶有骚动也不成气候。现任节帅更是有脑子得很,旁人想来算计淮南半分估计要损兵折将倒贴了才能回去。”
也是。往日他身为御史台主,手下一伙东奔西跑巡按地方的监察御史,藩镇的情况到底如何,他心中应当比大多数人要清楚。
只不过,应藩镇辟召入幕府为官对于天下士人来不是上上选,对于沈凤阁这种正统京官出身的来说更像是下下策,哪怕身在藩府再有前途也“不正”,说起来总是不好听的。不过沈凤阁素来最无所谓的就是这些,没个厚脸皮谁敢说自己当过御史?
沈凤阁欲往藩府为官想来也不是一时兴起,这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恐怕藩府那边也早已遣人牵了线,如此一想,也并不算是贸然之举。
南山没有资格在沈凤阁的人生之路上指手画脚,只能老老实实收下契书,打算踏踏实实干活赚钱养大家。如此一来,咦?可以不可以说谁赚钱谁就是家长?
南山的地位好像顿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捂好契书,又抚平面前账册,待沈凤阁拎着十六娘离去后,睁着眼默默做了个大梦。
此梦是这样的:姓裴行七的某君,最后因身无分文只好委身米行做伙计,每月领工钱一贯,最后穷得找不到家只好自暴自弃倒插门,从此变成了怨夫,每日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南山被这个睁眼梦吓了一跳,咦难道她竟然是宁可裴君倒插门的么?不过以裴君的贤惠品行,在家主内似乎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她越想越离谱越想越不对劲时,门口霍然出现个黑影。南山视力好于常人,迅速认出那黑影便是她适才做的睁眼梦中的主角。
“咦,老师不是去寻邸店住了吗?”她合上账册,将纸笔算盘悉数收了收,漫不经心地说。
“去得太晚,邸店已无空房可住。”裴君淡淡地回。
“分明是因为钱不够吧?”她说完两手交叉,肘部撑在柜台上,不遗余力地继续“撕扯老师面皮”的伟大事业。
裴君心中小人闻言已开始捶胸顿足,可他本人却还是面皮厚到戳不烂的老样子,径直从门口走到南山柜台前,风平浪静地开口:“邸店确无空房,而钱不够也是事实。”
裴君终于大方承认自己是个穷光蛋,南山忽将手伸过去,隔着黑油油的高柜台抓住了他的衣裳。裴渠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抬手反握住,扯开,随后将她两只手叠在一起包在掌心里。
秋夜凉,连带着南山的手也是凉凉的。而裴渠因方才走了好多路,手正暖和得没处放。这样肉麻麻地握在一起,两个人倒是各取所需。
“老师嫁给我吧。”南山抬头盯着他,忽然豪爽地说道。
裴渠还在预备说辞,没想到竟然是南山先开了口。
之前他也曾不要脸地与南山说过可以嫁给她这种话,但那时南山的反应实在是令人难开口说第二次,总被无情拒绝纵然面子上过得去,但无其他对策的那种感觉实在太糟了。
南山和他很像,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对付她也是很难。如今她主动松口,当真是祖宗八代显灵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南山见他不答话,忙追问:“咦,难道老师不想嫁?”说着叹口气,正要说些譬如“老师出身名门自然不肯下嫁……”这样的话来,裴渠却是忽松开手捧住了她的脸。
原本熨在手上的温度一下子转移到了脸上,南山不由缩起了肩。裴渠忽然笑了笑,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倒是将南山给看呆愣了。那张脸霍地凑过来,瞬间近在咫尺,近得可以互触彼此呼吸。
南山顿时心如擂鼓,裴渠却得寸进尺,额头抵上她额头,鼻尖碰到她鼻尖,这才低低开口:“为什么不肯?为师要送你的喜服都是红色的。”
他声音里似乎含笑,低得像耳语,南山恍然大悟。
就说女子喜服不该是绿的吗?他非送个红的,难道竟是将她当作新郎的缘由?裴某人是在做嫁衣的时候就打算倒插门了吗!
还以为他以前说“嫁给你”是随口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深思熟虑预谋已久。
失策!
南山想要后退,裴渠却轻按住她后脑勺,浅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跑了,我不想再找不到你。”
失去过一次,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后悔,又耗费了多余的时间去彼此猜疑,还差一点丢了命。重逢如此不易,如今能耳鬓厮磨说出这番话来,更是不易。
南山呼吸一滞,眼眶有些酸。
她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了。
裴渠温柔地吻了吻她额头,最后捧着她的脸笑了笑说:“柜台好像有些碍事。”
南山原本酸得都要挤出眼泪来的眼睛被他这一句话逗得骤然弯起,竟也是笑起来。裴渠拇指从她眼底轻抚过,反被潮湿细密的睫毛所触,那触感温柔至极。
而她眼底略是青黑,看来是昨晚没有睡好觉。他忙收了手,道:“不早了,回去罢。”
外面集市已到了散场的时候,男女老少均是意犹未尽地返家去,却也有些年轻男女黏在一块儿怎么也不肯回去,于是寻各处能谈天说事的地方继续探讨人生。
没有夜禁的广陵可真是自由幸福得要死过去了。
但南山的翻墙本事却没有因这自由无阻拦的夜晚而荒废。因那一对父女又没有给她留门,而是蠢蠢地插上了大栓,她就只好再次翻墙进宅。
翻墙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对裴渠而言却十分困难。
南山看看那堵墙回头道:“我可以教老师怎么翻,很容易的。”
裴渠背手站着,机智地回:“你翻墙进去后开个门就好,我年纪大了,还是走大门比较妥当。”
“老师又不是七老八十动弹不得,这么矮的墙也没有信心翻过去吗?”南山觉得不服气,之前替他打蚊子什么的也就罢了,连进门都要她翻进去给他开,这对于维系以后的关系很不利,她不能总停留在“为老师服务”的状态。
于是南山决定给他两条路选:一、跟着学翻墙,二,在外面坐一夜。反正她是不会心软去替他开门的。
师生二人一时争执不下,将先前在米行柜台做的肉麻事都忘得光光。
而站在院内摇头叹气的十六娘说:“我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