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时候罢,如此一想,便觉着要将这院落打理干净才好。”
隔壁娘子说完便很是识趣地道别离开,廊下便只剩了裴渠一人。他进了南山房间,看到昔日两个人一起埋首工作过的小案被踢翻在地,径直走过去将其翻过来扶正。
他动手收拾了整个房间,将那些扒拉下来的书重新整理摆回书架,将地上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裳悉数捡起来放进竹篓子里拿去洗了,趁着这好天气又曝晒一番,直至日暮时分,这才收了衣裳独自坐在房里一件件叠。
有些衣裳很有年头了,像十一二岁孩子穿的;有些衣服则是近年的,但也因穿得太频繁旧得不行。衣裳都叠好放进柜子里,一片灰扑扑,只有一件红色襦裙格外显眼。他记得她穿过这件,在曲江的时候。齐胸红裙白色上襦,与她很多年前沾满血迹的那身衣裳一样,总令人印象深刻。
犹豫半天,他将那身衣裳又拿了出来,这才关上了柜门。外面街鼓声已快落尽,他像是在自己家一般烧水做饭,一举一动里都透着无比的熟练与寻常。他习惯这样的生活多年,换个地方也还是如此。
庭院里有瓜已熟,用过晚饭他便坐在廊下切了一只瓜,不是很甜,但也清爽可口。中秋将近,院中铺满月光,坊间安静得只闻得犬吠,偶有一两声发脾气吵架的声音,但很快也就歇了。
夜渐渐深,他洗完澡将帐子压好,刚躺下来,耳边嗡嗡声便不停。比起前阵子,这时节晚上要凉快许多,蚊子却不见少,反而有更加猖獗的架势。他又想起南山拍蚊子的模样,心中便多添了几分怅然与想念。
辛苦一整天大概是太倦了,他也顾不上蚊子乱舞,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甚为踏实,若不是早上咚咚咚的街鼓声,他恐怕要睡到日头晒屁股才醒。
穿衣洗漱,一切如常。他又从南山妆奁下面的小屉里寻到几枚零钱,锁好门窗拎着包袱离了坊,在巷中小铺买了一块蒸饼吃完,径直往万年县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还没到万年县廨,半路却遇上了裴良春。裴良春如今已换了绯衣公服,配银鱼袋,看起来官架子十足,很是威风。反观裴渠,却是一身青袍,素寡得像久不得志的士人。
“七弟这阵子去了哪里?”裴良春说话间面上含笑。
裴渠风平浪静地回:“四哥不知道吗?弟弟受了些伤,才稍好些。”
“原是受伤了。”裴良春一边唇角微妙地挑了挑,“哪儿受的伤?”
他本意是问裴渠在哪儿受的伤,裴渠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侧过身指指肩部与后背,不咸不淡地说:“多谢四哥关心,伤了这里。”
裴良春差点轻哼出声,却佯作关切道:“知道是谁伤的吗?”
“不知道。”裴渠表示茫然,“都着黑衣蒙脸,实在是辨不清。”
“近些时日内卫很是猖獗,很可能是内卫所为。”裴良春睁着眼说瞎话,他知道内卫的确出手暗杀裴渠,可因南山那丫头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中作梗,以至于派出去的杀手回回都是惨败而归。裴良春低估了南山的本事,曾一度轻敌,没料眼下这死丫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丫头知道的关于内卫的事太多了,万一被旧臣一派抓到简直要完蛋,早知道就应当以前就弄死。
裴渠没有接话,裴良春接着道:“七弟知道你那位‘学生’是内卫吗?若知晓她行踪隐而不报,是要以窝藏罪论处的。若有人举报你与她有来往,到时候我也是无能为力,知道吗?”
他还是唯利是图的老样子,只是面目看起来越发陌生。裴渠虽恨他先前逼迫南山与凤娘,但见一起长大的兄长变成了如今这模样,到底觉得难过。
裴良春在骊山行宫便吃过一次苦头,若不是上远捞他出来,他如今恐怕已是刀下鬼。栽了那样的跟头却一点都不长记性反而变本加厉,实在令人不解。
裴渠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与一身绯服的裴良春道:“四哥若还在意四嫂安危,诸事或许还是多作考量为好。”
裴良春的夫人素来是他的痛脚,平日里根本没有人敢提,裴渠这样说出来,自然令他十分不高兴。他怒气正要上来时,不远处忽传来一声“云起啊……可急死我啦……”
裴渠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只绯服小蛇妖扑了过来,搂住他哭哭啼啼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呐!”
听这语气和声音,闭着眼都知道是徐妙文。裴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徐妙文死死拖住他又嚎了几声,末了装模作样擦擦眼泪:“你快跟我来,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
徐妙文不由分说拽着裴渠往西边巷子走,算是避开了裴良春。至小巷中,徐妙文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真是敢呀,都不怕那咬人的疯狗将你咬死呐,他家娘子是能胡乱提的吗?”
“不能。”裴渠说完还往巷口看了一眼。他很希望裴良春能听进去,不至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艰深,最后回不了头。
“你就别替他操心啦,你爹都已不管他了,你还管他做什么。”徐妙文恨恨道,“就是一只疯狗而已啦,早晚会被人弄死。来来来,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徐妙文又拽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直截了当问:“一你到底是谁家儿子,二你眼下是不是在弄毒药,三你一定知道南山那丫头在哪对不对?”
“眼下我哪一个都无法回答你。”
“你连我都要瞒着!”徐妙文立刻垮下一张脸来。
“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裴渠绕过他拎着包袱往前走。徐妙文见他的确是不高兴,遂在后面跟着,嘀嘀咕咕道:“我只是听了许多闲言碎语担心你罢了。”
“我知道。”裴渠走在前面淡淡地回,“你是真心,但凡事都求说个明白太累了也不实际,有些事我不愿讲你也不要强求。”
得了这一句“我知道”,徐妙文心中立即好受多了,他跟着裴渠一路走,最后竟是到了东市,反应过来正要问,却见裴渠已是拐进了一间大衣行。
“云起你要做衣裳吗?”
“对,所以借我钱。”
裴渠说着伸出手,手心向上是要钱的姿态。
徐妙文搞不懂他要做什么,暗自嘀咕了一声便从袖兜里摸出钱袋子来给他。
裴渠打开看了看,觉得还不够。
徐妙文嚷道:“天呢,你要做什么哦?”
“做嫁衣。”他平平淡淡说着,跟着衣行大娘去挑了料子,最后将手中包袱放在柜台上:“按照这身尺寸来做。”待衣行大娘量好尺寸,又付了定金,这就要走。
“哎——”衣行大娘喊住他,“这位郎君可打算何时来取?”
裴渠站定,想了半天才回:“我不知道。”
“啊?”大娘轻呼出声。
“呸呸呸!”徐妙文眼下已明白裴渠这是在做什么,连忙同那大娘道:“别听他瞎说,我们会来取的,你且尽快做好就是了,定金都付了一半,还怕余下的钱不给吗?若他不来取,你就送到裴相公府上去,总会有人收的。”
“裴相公府上?”那大娘惊了一惊,“那这位是……”
裴相公家也只有这一位郎君没有成婚啦,如今却跑来做嫁衣,这是要摆脱旷男身份嘛?!
大娘笑嘻嘻八卦道:“哎呀是哪家娘子竟是嫁到裴相公府上去了呀?”
徐妙文嘴碎地接了一句;“还能有谁嘛!肯定是倒霉鬼嘛!嫁给旷男有什么好的?大娘可千万别声张这件事啊。”他说着迅速翻了个白眼,拖着裴渠便出了门。
“都来做嫁衣了,人家问你何时来取,你又为何说不知道?”
远处的云如绵延山脉,高高低低,翻涌而来,好像又要变天。裴渠抿着唇,转过身来看着徐妙文淡淡地说:“都说以暴易暴难有善果。我不能确定自己会得到善果还是恶果,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要对付上远?”
☆、第71章 七一阻拦
徐妙文回衙门后思量良久,坐立不安;他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从衣行出来后不久;裴渠未与他谈论太多事便先行离开;而他也因公务在身不能在外多耽搁;下午便赶回了衙门。
远处沉甸甸的云终于翻滚而来;长安城的天色倏忽陷入晦暗之中;顺义门大街上刚种下去不久的槐柳被风刮得像是要被连根拔起,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大理寺门口很快积起了水。
徐妙文从公房里探出脑袋去瞧;却被忽然掉下来的竹帘子给砸了后脑勺,他吃痛地一皱眉;低首揉了揉;霍一抬头;就瞅见一张年轻逼人的脸,那脸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徐妙文弟弟徐九郎。
徐九郎外裳几乎湿透,晦气地拍拍衣甲上的雨水,呸道:“好好的天又下起雨来,真是烦死人了!”右千牛卫衙门位于含光门街东侧,紧邻右监门卫和四方馆,要跑过去还有好一段路,徐九郎实在讨厌淋雨,便冲进大理寺衙门到哥哥这来避一避。
他未征得徐妙文同意便兀自进了公房,瞥了一眼窗户道:“哥哥快将帘子放下来,我要脱衣裳,免得被有心御史看了去。”
他一边无视衙门规矩,又不想因此被弹劾,简直和徐妙文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徐九郎脱了外裳便只剩一身红衣,他将袖子往上一卷,露出新伤来。徐妙文瞅见了,道:“这是抓内卫时伤的?”
“可不是,那些家伙用暗器简直绝了,稍有不慎就会中招,若不是运气好,我那天可能就被扎死了。”他说话间也迅速翻了个白眼,“哼哼他们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上官下达了新任务。”
“新任务?你们的任务不就是满长安城抓他们吗?”徐妙文揉揉后脑勺,抱住温热的茶盏不急不忙地套话。
“那自然不是,这回可是大招。”徐九郎接着吊徐妙文胃口。
“噢。”徐妙文翻翻白眼,“什么大招?”
“这个嘛……”素来大咧咧的徐九郎这回竟是变得精明起来,他琢磨良久,最后道“不能说。”
徐妙文忍住泼茶的冲动,转了转手中茶盏,委婉问道:“难道你们上官想到了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
徐九郎机智地发现阿兄在狡诈套话,果断往后退了退,离徐妙文挖出来的坑远了些,这才回:“那就不知道了,上官的指示总是没有错的。”
徐妙文仍旧不死心:“你们上官现在到底听谁的话?若不是公主,那是……”
“哥哥就别与我拐弯抹角了,自己猜猜得了,非要到我这来求证也不会有结果的。”他话音刚落,窗帘子忽从外被掀起,一张大脸出现在那窗户口:“就知道你小子跑这躲雨来了,快给我出来!”
徐九郎闻声吓得跳起来,赶紧捡湿衣裳往身上套。来者正是右千牛卫中郎将,他过来将徐九郎揪回去,整个过程连声招呼也没同徐妙文打,完全无视他这个少卿的存在,徐妙文翻白眼翻得都快眼皮抽筋了。
裴渠这会儿也是到了家,大约是下雨天的缘故,府中看起来竟有几分萧瑟之感。他撑了把伞往小楼去,走到门口却见锁不见了,而门也是虚掩着。推开门,瞥见里面搁在墙角的一把伞,心中便顿时有了数。
楼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许多东西也都装了箱,看来已做了整理。裴渠拾阶而上,到了阁楼,却见裴晋安正站在柜子前整理裴涟君留下的书帛。裴晋安闻得声音,偏头朝楼梯口看了一眼,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声音平淡无奇:“回来了。”
裴渠也只淡淡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帮忙。裴晋安眯眼辨认蝇头小楷,道:“涟君的字果真是随性得很。”他合上书册将其放进脚边一只箱子里,又道:“能留下这些多东西,或许她一生也过得很是充足吧。”
裴晋安今日这态度倒是令裴渠有些惊讶,平日里裴晋安绝口不会提裴涟君,若是旁人提到了他也一定黑脸不高兴。裴家人素来看不上误入歧途的裴涟君,更别说整理其遗物,且还说出这般感慨。
“父亲为何忽然这样说?”
这一声“父亲”喊得一如往昔,并没有什么不同。裴晋安却叹道:“你若真是我儿子就好了。”他说着唇角微抿,有些遗憾:“可惜不是。”
裴晋安说完,又将一本书册放进箱子里,岔开话题:“家里已收拾得差不多,只剩这一栋小楼,赶在天凉下来之前回河东是最好。你要与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京中?”
“我在京中还有些事要处理。”裴渠边整理书帛边道。
裴晋安自然知道他要处理的那些事是什么,遂道:“你要去冒这个头我不会管,不过……”他顿了顿,手中动作亦跟着停下:“少伤一个性命也是少造业,你记得这点。”
“我明白。”
裴晋安原还想再提朝歌的事,但最后到底是打住了。
他知道眼前这个“儿子”已很懂得拿捏分寸,心中也颇有主见,已不再需要他牵着往前走。念至此,倒是有一点点的怅然呢。
外面雨声如筛糠,将长安淋得满城湿嗒嗒。尽管如此,这天气却阻挡不了新君前往骊山行宫的脚步。
小皇帝得了风寒迟迟未好,医官建议去行宫泡汤,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往骊山去了。
吴王没有陪伴佳音,反而是上远伴在小家伙左右,与之一同去了骊山。
雨下了一整日,到傍晚时终于歇下来。一道密旨自骊山行宫传出,连夜穿过昭应县城门抵达万年县裴相公宅中。
裴渠等这道旨意已等了整整一天,他接旨时裴晋安就在旁边。裴晋安看看他刚换上的青袍公服,意味深长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
裴渠撩袍跨过门槛,袖中沉甸甸。
穿行在夜雾弥漫又阒寂的长安城里,像是行走在鱼类的巨大腔腹之中。马蹄声哒哒哒响个不停,抵达时分又飘起迷蒙雨来。
这时已至四更天,李佳音还在寝殿内睡得昏昏沉沉,对裴渠的到来根本一无所知。
行宫里四处挂着的灯笼都还亮着,天仍是一片黑。雨渐渐大起来,落在繁密枝叶上沙沙作响,听起来格外干净。庭院里雾气将散,走廊中除了侍卫便没有旁人。裴渠一路畅行无阻,但还没走多久,就迎面遇上了上远。
上远并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她到三更天才得知消息。她素来疑心病很重,因不知旧臣与裴渠一派到底要做什么,便早早起来等着,这会儿也终于在裴渠去往李佳音寝殿的半途将其截下。
上远将他打量一番,青色公服,面色惨淡没甚血色,贸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敏锐注意到他今日没有行礼,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姿态。
“裴少府如何会到行宫来?”
“下官覆圣人之召而来。”
“哦。”上远淡应了一声,紧接着道:“圣人病了,眼下应还在休息,裴少府不妨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裴渠似是迟疑了一下,最后却只是应了一声:“叨扰了。”
明面上的你来我往结束,关上门便自然而然扯掉了假面皮。此时屋中没有侍卫,没有内侍,只剩各怀鬼胎的两人,上远说话也顿时变得直来直去起来。
“佳音不可能召见你,密旨是谁拟的?”
“下官不知道。”裴渠倒还保留着几分官面上的客气,“有旨意自然就来了,难道有什么做得不当之处?”他说着甚至取出密旨来,放在小案上给上远看。
上远将那道密旨看了看,从寥寥数字中完全辨不出是谁的字迹,只认得出上面盖的印。
她淡淡笑了一笑,道:“密旨也未必是这里送出去的。若国玺当真在你手中,假造一份密旨也没什么难度。所以,你今日过来做什么?”
“劝公主收手。”裴渠竟是开门见山。
“劝我?”上远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