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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航也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嗯,事务所离得近,我也是过来方便嘛。其实不是因为我,是杜老师自己,他求生的欲望强烈,任何一根稻草他都会抓住的。”
杜玫轻轻的叹了口气:“爸爸,他人,就是心事重,什么都放不下。他自己年龄不大,这几年收入又好,他跟我说,按事务所发展的势头,他过两年估计能挣到五十万一年。爸爸是一心想再挣上几年,让家里人打点基础,现在忽然要他撒手人寰,他实在不甘心。。。。。而且我家,又人人不太平,我妈这个人,哎,让人放心不下;弟弟一直无力养家,虽然现在承包了店铺,是赚是亏还不知道;我漂流在外,现在又离婚了,既没工作又没老公。。。。。这些事都压在爸爸心上,我都觉得,他死了都没法解脱,可怜,连累他不能成佛。”
“不能成佛。”徐航忍不住一笑,“你爸信佛吗?你信佛吗?”
杜玫也是一笑:“我奶奶从我爸得病起,就信得很虔诚了。中国人嘛,都是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杜玫思考着,慢慢的说:“我在想我弟的话。他指责我当孝女太容易了。。。。。。。”
徐航好笑:“你弟不指责你,他怎么摆脱他心头的负罪感。这种指责,每个案子的当事人都会来一上大套。理由都是自己的,过错都是别人的,即使自己有错,也是被逼的。理他干嘛。”
杜玫也跟着一笑,“其实我完全能理解我弟,其实我爸家里人虽然在逼我弟,背地里他们也说能理解他的做法。。。。。。我自己也没比我弟好多少。我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当孝女并不影响我的人生。我貌似付出了很多,但是这些付出并不会影响我的未来。我也可以做一件会深远影响我未来的事——四处举债,给我爸爸治病,等他去世后,慢慢还。但是我真做不到。”
“上个月中国刚刚调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5个月前你陪我去换的时候,还是8。2,现在已经是7。8了,我有看美国国内的报道,美国政府在说这次上调幅度不够大,美元兑换人民币1:5才合理。我相信美国政府会不断的施压,几年之内,人民币会不断的升值,一直升到1:5。如果我现在四处举债,借25万人民币,相当于3。2万美元,但是我还的时候,可能就是5万美元,而且我借人家这么大的数目,利息总得给人家吧。我在美国目前年薪4。5万,所得税、保险、401k,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扣完,到手3。6万,我工作三年一共存下2万美元,这还是因为过去我有老公,有一个人替我负担一半的房租,别的生活开销也相对节省。。。。。。。如果我现在举债25万人民币,或者更多,给我爸治病,加上利息,加上汇率的变动,那么我可能在今后的5…10年内,都得为还债而忙碌。。。。。。我真做不到。”杜玫看着徐航的眼睛说。
徐航静静的说:“你以为你借得到25万人民币?别天真了,没人会借给你的。你爸一去世,你屁股一拍就回美国去了,你弟你妈又跟这事没关系,如果你不还钱了,你叫债主找谁去?找国际刑警么?叫中国政府发国际通缉令么?你根本就没有信用基础,这样数目的钱如果有人肯借给你,只能说这人没长脑子,坑死活该。”
杜玫笑抽了:“到底是律师。厉害。”
徐航一笑:“这种事情见多了。这种不顾借贷人实际情况,还债能力的盲目借贷,尤其像你这样的无担保无抵押品的人情借款,最终以欠债不还,拔刀相向收场的,太多了。想要跟亲戚反目成仇么,那就去问他们借钱吧。”
杜玫笑着摇头:“哎,你这人。。。。。。不过,你说得没错。如果我现在借这么一大笔钱,然后靠五年,10年的省吃俭用来还,在那么漫长的时间,又那么艰辛的还债过程中,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偶发事件,导致我客观无法还钱;也不能保证我的心态会不会改变,导致我主观想赖账。。。。。。反正我在美国,没人能强迫我还钱,在法律无法强制执行,又受不到实际逼迫压力的情况下,要让一个人纯粹因为道德良心遵守承诺,而且又是对自己生活有那么长久深远影响的承诺,太难了。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一定能做到。”
“你现在保证有屁用,借钱的时候哪个人不是信誓旦旦的,信的人是自己蠢。得了,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不要用金钱权力美色来考验我,因为我绝对经不起考验。”徐航笑。
两人已经吃完了,往外走,杜玫多少有点心思重重。
徐航温眼安慰道:“你不用为你爸爸的事而感到内疚,你跟你弟不一样。家里人要他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他爸爸给他的钱,而且还只是部分,家里人没有要他举债为你爸看病。”
杜玫叹气:“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爸爸就躺在医院里,等着用钱,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理由千万条,说啥都没用,给我台印钞机吧。”
“而且,你说家里人要弟弟吐出的钱是爸爸的钱,其实钱这东西,落到谁口袋就是谁的了。爸爸如果这些年不把钱给弟弟,自己存着,现在掏出来看病,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爸爸不给弟弟钱,那这些年我弟就不能活啦?照样这么活。但是现在,钱已经在我弟口袋里了,已经花了,你叫他吐出来,他那里去找?你叫他卖房,他卖了怎么活?爸爸给弟弟的,这是一种无偿馈赠,既然无偿送给了人家,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应该指望有回收的那天。”杜玫抬头看看徐航,“过去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眼前的现实就是,我爸就我和我弟两个子女,两个子女都不愿为了爸爸的医药费而影响自己的人生。”
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徐航停下脚步:“把心态放平和点,多思无益,尤其是去想超越你能力范围的事情。”
杜玫笑着点点头。
徐航见她消瘦得已经脸上完全没了肌肉,不由的心头一疼,情不自禁的伸手掠过了她的额发。杜玫笑了,转身进了医院。
杜玫刚进病房门,屋里所有的人忽然都站了起来。
杜玫的大姑冲她使了个眼色。杜玫跟着她大姑到走廊,大姑关好身后的病房门,开口道:“玫玫,家里人商量过了。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各出五万元人民币,让你爸继续治疗。”
☆、并不同路
杜伟业第三次手术后,开始经常性的昏迷,一个月内病危通知单下了三张。医生告诉家属,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但是随时是什么时候呢?
病痛,对生的留恋和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杜伟业脾气变得越来越怪异,只要是在神智清醒状态下,就是在折腾别人,不是枕头高了,就是被子薄了。杜伟业心理上多少有点变态,看谁都不顺眼,见什么都觉得窝心,连八十多岁的老娘都被他骂过了。杜玫有时控制不住的训斥她爸,训斥发完了又后悔,觉得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身体又那么痛苦,作点也是应该的,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爸爸。可是真的被那么东也不好西也不对的挑上两小时后,杜玫跑到医院门外,气得用拳头砸树干。
25万元钱用得差不多了,杜伟业的状态也差不多了,家里人的耐心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杜玫必须返美的时间也到了。
周六的早晨,10点不到,杜玫跟徐航两人在离医院不远的永和豆浆吃早餐,杜玫给徐航解释美国移民法的规定,申请美国国籍,必须符合以下三条:
1。持有绿卡5年(临时绿卡和永久绿卡的时间加起来),现在杜玫是三年半,
2。持有绿卡期间在美国住满30个月,这条杜玫已经满足了,
3。不得连续离开美国超过180天,否则前面累计的居住时间全部清零。
杜玫已经离开美国将近6个月了,所以她必须马上回美国,并且在美国逗留24小时以上,因为移民局按出入境24小时来计算天数,没呆够24小时,不算在美国境内滞留。
徐航默默的听着,心里想:她的生活其实是在美国,在中国的这一段,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短暂的插曲,而且,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一段。。。。。
“我手里的钱已经花完了,家里人给爸爸的医疗费我不好挪用。我这次去美国的钱是我奶奶给的,暑假机票贵,奶奶给了我一万五,是她的养老钱。。。。。。”杜玫心里非常难受,没注意徐航一直没吭声,“好在数目不大,等我回到美国一找到工作,就能还上。”
为了图便宜,杜玫买的是韩亚的航班,需要到首尔转机,周四从北京出发,18个小时后到洛杉矶,然后在洛杉矶呆一天半,再飞回来,因为时差的缘故,回到北京是周六的下半夜。
“这么中途要转机,又来去匆匆,人会非常累的,而且,据说韩亚服务很差。”徐航一面吃油条一面淡淡的说。
“我呆在洛杉矶,住宿,吃饭,租车,三项加起来,一天至少开销掉200美元,1500多人民币。我不可能那么悠闲的当度假,已经再没有钱可以让我浪费。”杜玫说,“另外还有,奶奶非常怕一件事,她怕就在我离开的这三天里,爸爸正好去世。。。。。。”
徐航也有同样的担心,于是抬眼看了看杜玫。
杜玫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自己,倒是有点觉得,爸爸去世时,我在不在身边并不重要,我现在真的只希望他早日安息,他这么熬日子,太过于痛苦。他自己痛苦,家里人也痛苦,所有人都非常痛苦。。。。。。我看着爸爸这么三次大手术,这么苦苦求生,也看着家里人为了他的医药费,种种矛盾冲突,种种人情冷暖。我好像觉得,其实生死也就是这么回事,生亦何乐,死有何苦。。。。。。”
徐航笑:“你想参禅么?你才26岁,怎么可以轻言生死。”
“嗯,是,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看破生死。”杜玫也笑,却是苦笑,“这次真是难为我爸家里人了,尤其是他们没一个是大款,虽然现在大家都过得不错,都挺宽裕的,掏五万元不影响根基。。。。。。但是五万元也不是个小数目啊;他们跟我爸是亲兄弟姐妹,加上奶奶还在眼前,所以他们自己是自愿掏的,但是他们也都有他们的家庭,有老公老婆,有儿女,有孙子孙女。。。。。。说不定人家家里在怎么个闹呢。”
“你现在反正又没钱还人家,想那么多干嘛,想来想去有屁用。如果有一天你发财了,别到时却想不起来就行。”徐航龊狭的笑,“貌似我的穷朋友都记得我,我多想谢绝这份殊荣啊;我的富朋友都把我忘得精光了,我却恨不得天天往人家眼皮底下凑。”
杜玫笑:“你这人,专门揭发人家心底的阴暗面。。。。。不过,说实话,大恩不言谢,我现在确实无以为报,我也不知道我今后是否有这能力报,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会记得的。等我回到美国,等过些年,如果有一天我经济上宽裕了。。。。。”
杜玫说不下去了,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经济上宽裕啊,就那点薪水,又要自己生活,又要攒钱买房,又要成家养孩子,哎,我吹啥牛皮啊,我一辈子都还不上这份人情债。。。。。。杜玫黯然。
徐航也在黯然:左一个回美国后怎么怎么样,又一个回美国后如何如何、这次她去了还会回来,但是她爸已在弥留状态,她爸一走,她也就黄鹤一去不复返。。。。。。徐航脸上丝毫不露。
……
周四,杜玫走了,徐航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这6个月来,他无论时候什么去医院都肯定能找到杜玫,跟她瞎聊,徐航是什么刻薄话都能跟她说,杜玫倒是从来不说别人,杜玫的风格是只嘲笑自己。。。。。。。今天忽然连电话都打不通了,而且要一连好几天,徐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下班后,徐航信步走到医院,杜伟业出人意料之外的醒着——现在杜伟业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尤其是病情沉重的傍晚时分。
护工看见他来了,忙说:“徐律师,您坐。杜奶奶忘了把洗干净的衣服带过来,如果您有空的话,我能不能现在去拿一趟,来回最多一个小时。”护工骑自行车。
徐航点头:“李姐,您只管去,路上慢点,晚点回来不要紧,有我在呢。”
护工走了,杜伟业拍拍自己病床,示意徐航近点坐。徐航把病床升起来,又把枕头给杜伟业垫好,让他靠得舒服点,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杜伟业现在说话声音很轻,但是思路依然非常清晰:“小徐,我可能时间不多了。。。。。”
徐航忙说:“哎,杜老师,您想什么呢。医生说您这次手术非常成功。只是您连续三次大手术,体质不行了,必须好好休养,等过段时间,体力恢复了。。。。。。”
杜伟业不理徐航的打岔,继续说:“我的遗嘱,在你手里,我也不想改,给玫玫的东西,在我办公室保险箱里面。那个红木匣子,你认识的。”
徐航点点头。
杜伟业叹了口气:“这些日子,辛苦玫玫了。但是我留给她的,却是最少的。杜玫她妈,是有点偏心儿子,她也不见得是重男轻女,她就是爱这个儿子。我老婆是个没道理可讲的人,爱儿子就跟爱她那条狗似的。。。。。其实我心里,还是疼玫玫多点,天下当父亲的,总是偏爱女儿的。但是玫玫从小优秀,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她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出国留学,老公又那么出色,虽然后来很快离了婚,但是她有那么光明的前途,做父母的,因为对她放心,因为她强,因为她能干,给她的就少了,问她索取的自然就多了。。。。。。而阿琨,从小身体瘦弱,读书成绩差,收入低微,总之,各方面能力都不行,当父母的,总是希望看见子女过得好。这样,对他的补贴自然就多了。。。。。。小徐,我并不是不爱玫玫,或者在感情上厚此薄彼,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无奈。”
徐航心里暗暗叫苦:这话您对我说不合适啊,我不是你女儿什么人啊。
徐航温和的说:“杜老师,你别想太多了。杜玫是个心胸宽广,很会体谅别人的人。我觉得她很善于代位思考,所以她一直都说理解您,也理解她弟弟。你们是直系血亲,有那么深的感情在,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好好保养身体,快点好起来,这才是杜玫最想看到的。”
杜伟业叹气:“好起来,我也希望啊,但是我这身体,我觉得是希望越来越渺茫。。。。。。小徐,玫玫从小就出色,画画得好;书读得好,成绩一直都拔尖;家务做得好,她妈非常擅长家务,她有这遗传;长又长得特别好,她小时候,我带她去照相馆拍照,照相馆就留了她的照片放在橱窗里招揽顾客,带她去美院参观,人家就留她当模特写生,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非常骄傲。她唯一的问题就是遇人不淑,年纪轻轻就离了两次婚。。。。。。”
杜伟业说不下去了,现实忽然摆在了眼前。徐航这么个少年得志的律师,名校毕业,高学历,高收入——当上合伙人后年收入至少在80万以上,前程似锦,而且人长得相貌又好,又擅长应酬,会讨女人喜欢,家庭出身又好,父亲是高官,母亲是专家又是领导,家底厚厚,多少有女儿人家眼里的升龙快婿,怎么可能娶一个已经离过两次婚的女孩,而且还父亲即将离世,母亲是个二百五,一无背景,二无靠山,三无嫁妆,就算他自己昏了头,他父母会昏头吗?
更何况,杜伟业跟徐航接触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对徐航性格最清楚不过。徐航貌似温文尔雅,风流倜傥,表面上嘻嘻哈哈,跟所有人称兄道弟,人情往来上从不计较小得失,其实骨子里最精明不过,什么小动作能逃过他的眼睛,年纪轻轻,城府却是极深,泰山崩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