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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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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听了老汉的一番议论,十分高兴,国家有如此深明大义的百姓,何患不治!于是当机立断地宣布说:“就依老丈之言,沈犹氏退回羊钱,罚款五千,以责其过,通告全国,以彰其咎,若有再犯者,加倍惩处。”
一件贩羊行骗的案件就这样三下五除二地明断了,在场百姓,无不赞叹。及至通告全国,诡诈商贩无不收敛,鲁国渐渐形成了公买公卖的良好社会风习。
孔子带领几个弟子在逛店铺,串集市,了解行情,有时也买几件东西。
司寇府,孔子在与各界人士促膝畅谈,大家谈得很兴奋,很热烈,很投机。
孔子头戴章甫,身着缝掖,带领几个弟子在乡间漫游,亲切地与百姓交谈。
监狱中,孔子在视察牢房,在提审罪犯。
经过历时数月的大规模的社会调查,孔子基本上控制了鲁国公安司法的全部情况,为拟定治理措施提供了依据。
曲阜城内有一个公慎氏,原是书香子弟,但他生性懦弱。娶妻漆氏,生得十分美貌,但作风不规,结婚前就与人私通,结婚后仍与原姘头来往甚密,并又勾搭上了新的淫夫,彼此朝铺夜盖,丑声四闻。公慎氏竟不敢过问,更不必说管教。
整顿社会治安,只要严肃法纪,认真对待,是不难奏效的,或教,或罚,或关,或杀,如商人行诈骗人,惩处了一个沈犹氏,并且规定上几条,公诸于世,问题大体上就解决了。最使孔子感到棘手的还是慎溃氏、淳于氏和公慎氏,前两个与季孙氏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后一个妻子与人私通,自己心甘情愿,正所谓民不告,官不咎,但却严重地影响了社会风化。
在商讨这三个问题的惩处办法时,不少弟子主张不必过于认真,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算了。子路说:“由劝夫子还是不管为好。”
“不管,奢侈之风何煞?节俭之俗怎倡?”孔子说,“对违礼之举置若罔闻,岂是君子所为?丘身为司寇,岂不失职?”
宰予说:“听说这慎溃氏与季孙氏过从甚密,只恐牵耳而动腮也。”
孔子说:“无论如何,此风断不可长!”
话虽然这样说,但具体处理起来,孔子还是审慎以行。他曾为此两次专访季桓子。第一次季桓子正在一个人独斟独酌地喝闷酒,见孔子来访,热情地招呼就坐,请孔子陪他饮酒消愁。孔子向季桓子介绍了连月来调查所得及今后的打算,季桓了听了很是高兴,连连称赞,频频举杯,似乎在自我陶醉,是他这位伯乐才发现了孔子这匹千里马。他不仅夸孔子执法有方,而且在不绝口地赞赏孔子的才干。孔子说:“只有两案令丘为难,他们一为巨商,一为富豪,且在朝中俱有些根基。”
季桓子说:“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巨商富豪乎?”
孔子说:“有一淳于氏,家中颇有些田产,仗着朝中有靠山,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民怨沸腾。”
季桓子说:“执法如山,不管其根基多粗,靠山多牢,俱应以法治罪。”
点出了淳于氏的名字,季桓子毫无反应,而是一板正经地要孔子“以法治罪”。但孔子仍不放心,又试探着问:“不知冢宰可认识这位淳于氏?”
季桓子肯定地回答不认识,且不耐烦地说:“我何以会去穷乡僻壤结识什么淳于氏呢?”
闻听此言,孔子心中轻松了许多。他继续说:“有一巨商富贾,奢侈胜过王室,儿子结婚竟僭用太子结婚的仪仗,不知当管不当管?”
季桓子义愤填膺地说:“如此僭礼枉法之徒,不管要大司寇何用!”
孔子说:“丘倒是想认真管上一管,以煞邪风,倡礼制,树节俭。只是怕有人干预……”
“如此无法无礼,谁会干预?”季桓子打断了孔子的话,“但不知这巨商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
孔子说:“并非别人,乃曲阜城内的慎溃氏。”
“噢,是他呀……”季桓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莫非冢宰与慎溃氏沾亲?”
“非亲。”
“带故?”
“非故。”
“慎溃氏之子僭用太子仪仗冢宰可曾知晓?”
季桓子冷笑一声说:“莫非大司寇在审问斯的官司?此等事情,斯何以得知!”
“孔丘多有冒犯,望冢宰海涵恕罪!”孔子自知失言,忙赔罪说。
“待斯劝导慎溃氏,以后多加检点就是。”季桓子冷冷地说,“斯尚需进宫秉事,恕不奉陪。”说着,便起身要走。孔子只好告辞。
孔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但问题并未解决,第三天再次赴季氏府拜访,季桓子推说身体不适,回绝了。看来要对慎溃氏绳之以法,季桓子是不会袖手不管的。
宰予听说夫子两次拜访季桓子,心中不快,径直来见孔子。宰予心直口快,又极有辩才,当下便问孔子:“昔者予尝听夫子言:‘王公不邀,不往见。’今夫子官为司寇不久,而竟屈己求见季氏多次,难道非去不可吗?”
孔子说:“是呀,丘确有此言。鲁国‘以众相陵,以兵相暴’之动荡不安的时局由来久矣,而主管者不予以治理,势必大乱。危乱之势在邀聘我,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大的吗?”
“危乱之势在邀聘”,“主管者”应“予以治理”,然而侵犯了权贵们的利益则举步有碍,投足艰难,这怎能不使孔子感到烦闷和苦恼呢?宦途坎坷呀!……
子贡得知,来见夫子:“包在学生身上,保证既惩戒了慎溃氏,又不得罪季孙氏,断乎不让老师为难。”
孔子知道子贡机谋善辩,忙问其计。子贡便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弄得孔子哭笑不得,只好点头应允了。
颜回也来献计,为夫子分担忧愁。
一日,公慎氏出门送客,见一群顽皮儿童围上前来,拍着小手,且跳且唱道:“曲阜城,风气劣,夫懦弱,妇失节,公慎氏,心太邪,妄读书,当老鳖,欲雪耻,快离绝!”公慎氏听了恼羞成怒,追扑唱歌的儿童,被客人一把拉住,耳语道:“老兄家丑,全城皆知,否则何来此童谣!此谣必是上天点化于你,要你出妻雪耻,以图飞黄腾达。我与你同属衣冠中人,妻女不守妇道,显犯七出之条,应与之离绝,不离,掏尽江河之水,也难雪耻。兄素性懦弱,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旬日后,公慎氏果然出妻。
这场趣剧是颜回导演的。
公慎氏出妻月余,慎溃氏也离开了鲁国。这却是子贡所为。
原来,这慎溃氏与子贡家同为曲阜城内的商业世家,彼此情同手足。子贡知道,慎溃氏与季孙氏却系非亲非故,并无盘根错节的关系。只是季孙氏贪财好色,慎溃氏经商,足迹遍及江南塞北,常不吝钱财,于外地购些珠宝美女赠送于他。特别是那苏杭美女,歌喉如莺,舞姿似蝶,金石丝竹,无所不精,枕边榻上,云雨无度,令季氏神魂悠荡,故而两府来往甚密,慎溃氏也就有恃无恐。
这一天,子贡拜访慎溃氏,见了面边施礼边口称“老伯”。慎溃氏素知子贡为孔子得意高足,近来又成了大司寇的膀膊,所以格外热情,倍加殷勤,设盛宴款待。三巡过后,子贡假装有几分醉意,极神秘地对慎溃氏说:“慎端两家为世交,亲如兄弟,伯父待我视为己出,故赐有一机密,不能相瞒……”
“贤侄有何机密?”慎溃氏惊疑地探过身去,竖起耳朵听。
“伯父能为赐保密乎?”子贡欲言又止,故意制造了一种玄妙气氛,“万一事泄,赐命休矣!”
“贤侄但讲无妨,老朽定然守口如瓶!”慎溃氏站起身,指指上空说:“老朽指天为誓,若走露半点风声,愿随红日西沉!”
子贡将身子挪至慎溃氏近前,将口附到他的耳边,低声地说:“赐与夫子的关系,老伯是知晓的。昨日夫子从宫中归来,单与赐言,鲁国势日强,即将与齐交战,全国征兵摊资。
老伯富甲天下,听夫子说,需捐十万军资。”
慎溃氏一听,脸都吓白了,生意人爱钱若命呀!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岂不是要老朽之残生吗?纵然是倾家荡产,也不值十万呀!”
“赐之所以冒死前来知照,就是为让伯父早图良策,以免倾家荡产。”子贡极为关切地说。
“有何良策可图呢?……”慎溃氏抓耳挠腮,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在客厅内走来走去。突然,他止住了步,颇为兴奋地说:“我何不找季冢宰去,看在世代交往的份上,他总可以帮忙,或减,或免……”
子贡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他也早料到慎溃氏必用这一招,忙摆手制止说:“哎呀,老伯,这可万万使不得!伯父请想,鲁国一应大事,哪一样不由季冢宰所定?万一他认为老伯是在反对其出兵伐齐,怪罪下来,岂不难保身家性命!官场和政界可不同于经商做买卖,既不能讨价还价,也无任何情义。再者,如此一来,伯父这岂不是置赐于死地吗?方才伯父尚指天为誓,怎么能如此无义无信呢?……赐真悔恨不该多管闲事而自蹈死地!……”
慎溃氏果真被镇住了,他坐立不安。他知道子贡的机智与权变,极力恳求子贡为他想个万全之策。
子贡故作沉吟,卖足了关子之后才说:“楚国盛产蚕桑,前天有楚使来说,那里的丝绸跌价,贩至吴越出卖,可以日进斗金。商贾云游天下,钱财便是生命,有利可图之处便是家乡。老伯何不去做此丝绸买卖,这样既可避祸,又可赠笔大钱,以慰多年宿愿呢?”
慎溃氏以为子贡为他出了个好主意,便盛赞子贡的聪明与才智,连连施礼称谢,并表示以后赚了钱,发了财,定以重金相酬。
不久,慎溃氏便匆匆收拾细软,变卖了财产,举家出走往楚国去了。
淳于氏罪恶昭彰,民愤难平,现已关押死牢,季桓子下令判死,不日将车裂于市,以教万民。欲处死淳于氏,闵损持反对态度。他认为,夫子刚做大司寇不久便杀人,便处人以极刑,跟他所一贯倡导的“仁政”、“德治”背道而驰。孔子解释说:“司寇执法,正是该以仁德化民,以刑法治民。单行德惠,只能服柔弱之民,只有德治与法治并行,方能兼服暴烈刚强之辈。治理天下,德与法缺一不可,好比御马,既要有衔勒,又要有鞭策。”
经夫子一说,闵损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年宰单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施行夫子的“仁政”“德治”,但政绩却并不理想,原来症结在此。
淳于氏被车裂于市,观者人山人海,无不拍手称快。
孔子并非只讲仁德,不讲法治。
自此以后,鲁国刑事案件大幅度减少,社会风化大变,逐渐形成了一个民安政清的政治局面。
 第二十章 计强公室 行堕三都
公元前498年,孔子五十四岁。
孔子做大司寇不到两年,不仅取得了外交上的重大胜利,而且把鲁国治理得政清民安,一派盛世升平景象。孔子执法,不同于他人,罪大恶极者固然也绳之以法,甚至处以死刑或极刑,如淳于氏就被车裂于市,但更重要的是以仁德,以礼制教化人民,使人民知道怎样做对,怎样做不对,何为荣,何为耻。他说:“以政法诱导之,以刑罚整顿之,民暂免于罪过,却无廉耻之心。以仁德诱导之,以礼教整顿之,民不仅有廉耻之心,且心归服矣。”审理诉讼案件,他与别人没有什么两样,但他的奋斗目标是从根本上消灭诉讼案件。他不仅这样说,而且也这样做了,并且取得了较为理想的效果——男的勤于农桑,女的严守贞节;市场上诈骗行为绝迹,公买公卖,童叟无欺;乡校星罗棋布,读书声琅琅盈耳,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互敬互爱,互让互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署衙清静,诉讼日稀……如此政绩斐然,万民岂能不称颂。鲁定公与季桓子自然也很满意。
孔子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不仅忙他司寇府的本职工作,而且鲁定公常召他进宫,请孔子讲为政,讲治国,讲御民。定公深深感到,满朝文武之中,孔子不仅最有才干,而且也最忠诚于他。季桓子也三日两头召见孔子,把自己冢宰的份内之事推给孔子去办。孔子有令必从,从不推托,件件谨慎,样样认真,俱都办得十分出色,而且谦恭有礼,从无僭越之举,彼此配合得异常默契。忽一日,季桓子对孔子说:“昭公出亡晋国,死于乾侯。昭公夫人吴孟子新亡,合葬于墓道之南。因系出亡之君,不近祖墓,以示贬意。不料国中耆老,皆议斯非,言斯‘子彰父恶’。敢请大司寇明教于斯。”
孔子回答说:“昭公出亡,确系令先君所逐。死后冢宰又不许合葬于祖墓,如此,令先君逐君之罪将永存不灭,岂非子彰父恶乎?”
季桓子请问道:“墓土已封,无法改葬,有无他法,掩灭先严之罪呢?”
孔子不假思索地说:“这却不难,只须将墓道向南放宽改筑,将昭公墓合并于祖墓,归入墓道之中,贬君便成了昭彰不臣之罪,令先君不臣之迹亦就掩没无存了。”
季桓子拱手谢道:“幸得大司寇指教,以掩没斯父子之罪,敢不唯命是听!”
季桓子立即令冉求等督工改筑,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盛赞季桓子远比其父贤明,能够礼贤下士,任用贤人。孔子自然也并不与季桓子争功,把鲁国的开始强盛和大治的功劳全记在季桓子的账上。
在季桓子看来,鲁国即季氏,季氏即鲁国。他认定,孔子虽忠于社稷,但更忠诚国民。国民要富,鲁国要盛,非依赖孔子不可!恰在此时,又有人为季桓子买来了一批江南佳丽,季桓子更加沉湎于酒色之中,无心问政。他认为,这样美梦于温柔之乡,远比被政事弄得焦头烂额舒服得多,幸福得多。由于长期迷于声色,荒淫无度,精力和身体每况愈下。于是,他奏明鲁定公,委任孔子代理冢宰之职,并参与国事的讨论。季桓子想,代理而已,若不如意,随时撤销。这样以来,既可在鲁定公和天下人的心目中改变季氏弄权的印象,又可充分借助孔门弟子的力量巩固自己的势力。鲁定公自然十分赞同,孔子代理冢宰,可以强公室,抑私家,削弱“三桓”的势力,改变鲁君世代受人摆布的局面,因而二人一拍即和,但却是同床异梦。孔子半推半就,也就欣然接受了。在鲁国的贵族统治集团中,除有名无实的鲁定公和掌握实权的季桓子,这时的孔子已跃居为第三号人物了。
孔子回到家中,喜形于色,笑容可掬,立即命家人杀猪宰羊,设宴庆贺。子路心直口快,见夫子兴奋得不能自抑,便开口说道:“由尝闻夫子言,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如今夫子‘行摄相事’,‘与闻国政’喜不自抑,岂不是自食其言吗?”
孔子笑哈哈地说:“由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师今日之喜,亦依古人之言,即君子乐以贵下人也。”
子路问:“何为乐以贵下人?”
孔子回答说:“喜得高贵之位,可以向在下之人劝善惩恶,实现余生之志,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子路不再多言,与一班同学入席共饮,尽欢而散。
孔子自五十一岁出仕为官,做中都宰,到五十四岁“由大司寇行摄相事”,“与闻国政”,前后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三、四年内,无论外交内政,都取得了显著的政绩,可谓官运亨通,这就更坚定了他实现理想的信念,于是他在筹划着下一步的打算。
孔子的“忠君尊王”思想是坚定不移的,他对定公虚位,三卿擅权,家臣跋扈的混乱局面很不满意。他感到唯一的出路便是强公室,即树立国君的绝对统治权威;抑三卿,即使三卿特别是季氏严守臣道,不得僭越;贬家臣,即使家臣老老实实地效忠于主人。总之,要使鲁国按照周礼,按照贵族等级制封建社会的秩序治国安民,然后以“仁政”“德治”的鲁国为基础,扩大“仁政”影响,尊天子,服诸侯,统一天下。这便是孔子的抱负与理想,是他一生追求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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