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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琰大约见不得我这样哀戚绝望的眼神,他红了眼眶,咬着牙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我。
我越过他头顶看到走廊一处病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正是那天在餐厅雅间和顾清平商讨案情的人,他们的黑色警服,区别于其他年轻警察,肩头顶着的肩章多了杠和花,我并不懂得怎样分辨官衔,只是觉得大约他们身份更高,我松开傅琰走过去噗通一下朝他们跪下,他们被我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弯腰搀扶我,我不肯起来,仰起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不是不敬重你们,我只是想说,那样的场景,换做任何人,明知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有谁能义无反顾。救死扶伤维护安全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不是他的,他是在帮你们,他一个人挽救了你们多少本该牺牲掉的同志。你们只看到了他是一个黑暗的人。可怜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就没有可怜的地方吗,我曾经从事过的工作,让我见识了许多人面兽心的人,有时候眼见的并不为实,有些恶人的伪装不是眼睛能够分辨,他就一定是坏人吗,你们就一定没有做错过吗?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他只是为了生存,他从没有亲手伤害过一个好人的性命,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当他背井离乡在街头连饭都不上,你们人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个好人被残酷现实磨砺成坏人时才出现呢。”
那两个男人忽然愣住,他们似乎在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肯接受你们的制裁,是他选择了弃暗投明,他非常厉害,顾氏是他自己做起来的,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儿到一座城市甚至整个华东人尽皆知的人,如果不是他主动,你们真的能抓住他吗?连窗户都没有的一方狭小角落,谁愿意进去,人们可以享受富贵,但很难接受贫穷,他从这样风光的位置变成一个服刑犯人,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他为了我、为了孩子不想再做一个活在黑暗处的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你们真的忍心用无情不能变通的法困住他一生吗。”
☆、第293章 送走
吴凡忽然非常用力将我扶起来,他把我禁锢在怀中,冷笑看着他们说,“你们脱下这身衣服,一定是个好人照顾家庭,孝敬父母,和兄弟肝胆相照,没有贪过一分钱,没有出过一次轨,没有官官相护过。没有暗箱操作过,没有狗眼看人低过,这些你们就一定没做过吗?只是社会赋予了你们这层身份,显得你们高尚无比,我们活在最阴暗的地方。是,谁让我们这样选择了,我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很多时候,我们更有情有义,更有种。如果社会只存在道貌岸然的人,只存在戴着面具装好人的人,不是很可悲吗。”
那两名男人其中一个笑了笑说,“我承认,我们这个群体一样有非常阴暗的一面,一样有混进来的自私自利的同志。很多仕途官员伤透了老百姓的心。我更承认,不该以一个职业和身份来判定人本质的好坏,职业和身份,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选择。有时候眼睛会欺骗我们,只有真正接触过。才能用心去了解到他的内涵。就像这个姑娘说的,你曾经做过那样的工作,我们无数次扫黄多次遇到背负家庭重担或者遭到坏人欺骗而迫不得已走上这条路的可怜女性,而我们也曾在她们的床上拉下过一个又一个顶着好人帽子一身光鲜私下却肮脏不堪的人士。社会有时候很不公平,每个国家都是如此。绝对公平是不存在的,甚至连我们一直号召的相对公平都未必能百分百做到。人们习惯以身份去辩别人的好坏,这是一个社会通病,无法靠一己之力改变。但我向你保证,顾清平的案子,我们会酌情处理。那样危险的情况,他替我们进去摸清内幕,让我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将沈张这个组织一网打尽,他的功劳非常大我们也非常敬佩这样勇敢的人。姑娘,不要因为经历过太多阴暗就对社会丧失信心,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更多。我们警方不敢自诩是个好人,但至少有是非观念,我郑重对这一身警服发誓,一定给顾清平一个最公平的结果。”
那两名警察说完这些话之后,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发现了一些杜沈身边逃跑的手下的行踪,大约是在火车站,两个人接到任务之后对我们说了一声抱歉就匆匆离开,吴凡担心我的身体,将我带回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想着顾清平,我想进去看看他,但是门口守着警方的人根本就不让进去,我只能在这里干着急。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沉寂了许久,吴凡坐在我床前安静的为我削苹果,我没有看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吴凡顿了一下,问我怎么会这么说。
我依旧看着窗外,这样的道歉,我不敢盯着他的眼睛说出来。我怕他释怀到温柔的目光,会让我觉得更愧疚。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我知道顾清平出事的时候,我还联合我哥找了你犯罪的证据,想要将你交给警方,为清平垫背。结果最后,还是你尽心尽力的帮我照顾我,觉得自己很过分。
吴凡将苹果递给我,不用和我道歉,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其实李源在你来之前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你正在气头上,他对你这个妹妹从来都不敢拒绝,让我安顿好你。我知道你最终也不会真的将它交给警方。至于帮助你,虽然也与你有关。但是我也佩服顾清平,多一个这样的朋友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我帮他,更是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说完之后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然后我忽然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啊!原来你早就联合了李源,你们两个耍我!
其实我不过也是为了缓解这一时的尴尬,吴凡很配合的笑了。正好他的手机来了一个电话,是顾宛打来的,吴凡接起后说了两句。然后看向我说,小念,你的母亲非常担心你,想来这边照顾你,要不要我安排一下?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在这边可能也不会待太久了,来回奔波比较麻烦,让顾宛回绝了她吧,我稍后再给她打电话解释。
吴凡点了点头,回绝了顾宛。后来我抽时间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解释了好半天才说服她别过来,因为担心我,她也没有到处跑着旅游了,而是说好一直都在上海等我回去。住院期间这边的大夫也来和我谈过孩子的事情,说我继续这样折腾。孩子真的有可能保不住了,我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养胎,医生也给我开了无数养胎的药方,这才算是了结了这件事情。
我一项最讨厌吃药,但这一次为了孩子,为了不让顾清平担心,我甚至不需要医生和吴凡的督促,每天按时吃药,再苦我都没有说少吃一顿。吃饭也尽量让自己多吃一些,我只想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的。让顾清平不要牵挂我们母子。
我不知道自己又等了多久,感觉在医院待了非常漫长一段时光,直到我出院这一天早晨,吴凡给我买来一束非常娇艳的百合,他进门时,走廊忽然传来非常急促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十几名警察匆忙赶来,聚拢在冯宇的病房门口,我吓得爬下床,就听到几名护士说,“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怎样走的,他的植皮只进行了一次,还有百分之四十属于中度烧伤状态,没有进行复原。这样离开耽误了救治时间,皮肤就无法恢复了。”
为首的刑警说,“调一下监控。”
那名护士为难的摇头,“监控昨晚忽然坏掉,这一层一直到电梯门口都是黑屏。而一楼出入口的摄像头被人用东西堵住,大约暗了五分钟,之前和之后都没有看到冯先生。”
刑警蹙眉说,“看来是有预谋将他带走。”
“会不会是劫持?”
护士问出后,那名刑警忽然四下看了看。“顾清平的那名助理傅琰呢。”
护士拍了一下额头,“他昨天下午离开,再也没出现。”
警方有些了然,“安排两名同志找一下傅琰,询问一下这件事是否和他有关,我们没有证据,要记得客气点。”
有两名刑警接到这样指令后就转身离开了医院,看他们进入电梯后,吴凡握住我手将他带进病房内,他为我收拾几件衣服和一些没有吃完的营养品,我问他怎样看这件事,吴凡很轻松说,“还不是为了送他离开,逃过法律制裁,顾清平很多命令都是冯宇执行,而且也并没有协助警方什么,他比顾清平的罪可重得多,进去很有可能出不来。傅琰那样敬重他,自然舍不得看他进去,所以送走了他,冯宇在医院也休养了一个月,烧伤皮肤但没有伤到内脏,呼吸系统有感染,也都排毒得差不多,他没有生命危险。到哪里都能请个医生治疗,傅琰虽然不是我们这条路上的人,并不够心狠,可他跟随顾清平多年,最基本的反侦察能力还是有的。他又是个清白的好人,警方完全没有留意防备他,所以有这样结果,我丝毫不奇怪。顾清平身边的人,全都重情重义。”
我看着吴凡那样得意面孔,忽然明白了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走廊上嘈杂的警方,指着他说,“你帮忙了是不是?”
吴凡非常无辜的举起双手,“就帮了一点。弄坏监控器而已。
我本来非常生气,觉得他弄巧成拙,如果冯宇选择和顾清平一样自首,结果不会太惨,每个良知存在没有被泯灭的人,应该得到原谅和重生,但他逃掉,结果又另当别论。
☆、第294章 判刑
但仔细想来,冯宇非常可怜,他这一生,爱上了人妻,活在非常虚幻的等待中,又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走到了黑,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人世美好的男人,就这样老死在监狱,的确太悲惨太不公,逃掉就还有一线生机。
至少。他现在真的可以了无牵挂过一段非常自由的生活,去做他想做的事,去看他想看的风景,去接触他想接触的人,过一段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听命任何人的生活。
而我也将回归到暂时没有顾清平的日子,所幸我不孤独。
我抚摸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三个月了,这个孩子也许很命苦,她还在母体内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却连同我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和别离,她还这样坚强的稳稳存在,仿佛知道她有多么重要,不忍心让我和顾清平再失去她,我不由自主微笑,重重按在最上面。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春节后,顾清平被遣送原籍,却没想到我和吴凡在深圳待了将近三个月,由于我月份大了不便,由浩子开车走陆运回到上海。出庭时吴凡到了现场,我并没有过去,顾清平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保留他顾氏集团个人财产股份不做惩处。而没收其余非法途径得到的钱财总共三亿七千万。没有什么悬念的是,杜沈被处以死刑,他手上沾满血腥,加上长达几十年的地下毒品等违法交易,这样的刑罚,我认为不足以抵过。
听到顾清平这个结果,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四年。
还好,不多不少,不至于让我望穿秋水。
顾清平说不会接受我的探视,那样黑暗的地方,他不允许染脏我的眼睛。吴凡告诉我这番话后,我的心在瞬间就沉入海底。
四年时光不见一个人,足够忘记他的脸,他的眼,他的每个表情,每个语气。
四年时光只是凭着记忆怀念一个人,非常残忍。
吴凡轻轻揉了揉我头发说,“他也只是这么一说,如果你非要见他,死活不肯离开,他也没有办法,他说了,你是他的软肋,他可以拒绝全天下。唯独拒绝不了你。我可以想尽办法逼他见你。”
我笑着摇摇头,“他什么脾气,我很清楚,他打定主意,逼死他他也不会改变。”
顾清平啊顾清平。他对待除我之外的人,都是铁石心肠,能够亲眼看着沈静被轮侮,能够面不改色设计于倩鲜血淋漓,能够十年时光都爱不上一个周裔楠,不管她们心肠怎样歹毒,怎样活该,但到底只是一个为爱成魔的女人。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都像顾清平一样,不那么滥情不那么风流,会有多少女人幸免于难。
可是女人太疯狂,明知道他不爱不爱,却还要深陷深陷,到时候背水一战舍掉生命舍掉身体让舆论道义去逼迫他谴责他讨伐他,依附在一个男人的怜悯和施舍上。真的非常悲哀。不爱的就不要,如果女人都这样潇洒,而不是像现实中被抛弃被欺骗就又哭又闹又喊又叫,男人会更高看你,高看女人这个群体,减少更多侮辱轻视和背叛。
顾清平服刑的第一个月,是三月份的早春,上海早晚的风还是非常寒冷料峭,听说里面墙壁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窗口没有玻璃。朝北的方向灌入风,可以将人冻得麻木皲裂。
吴凡买了很多衣食住行的物品让狱警转交给他,包括我的一张照片。
顾清平难得委托狱警询问,我是否健康,过得好不好。孩子是不是女儿。
我没有做四维,也没有问大夫性别,我想留到生产时感受那一份初为人母的惊喜,不过我妈妈说,看我肚子圆圆的,我身子也总是懒懒的,应该是个女儿。
狱警传达后出来对他说,“顾清平这个大名,我们没有人不知道,没想到现在竟然是我看管他。毕竟他的威望摆在那里,我们都非常敬重,他平时很少说话,就是看书,极少和我们沟通,说话也非常有内涵和深度,我们还让他帮忙给犯人上政治课。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笑,真难得,当时告诉他大约是个女儿,他笑了好久。”
我看着车流不息的宽敞街道。想象着顾清平笑时候的样子,有些模糊了。
孕期六个月时,我发生了尿血的症状,当时保姆告诉吴凡这个消息,他正在惟念会议室内开高层会议,接到电话吓得一阵风卷了出来,以致于浩子像我描述那个场景,吴凡的耳根都红了。
“真酷,哪吒在世踩着风火轮也比不上凡哥快,一阵妖风就不见了,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他老婆孩子。”
大夫提议我住院保胎,于是我妈几乎将家都搬到了医院里。吴凡的生活轨迹也从原先公司和公寓的两点一线,变成了公司和医院。
偶尔应酬时深夜赶不回来,他会让浩子来陪我,给我讲笑话。还会帮我胎教,胎教内容是对着小腹讲京片儿子,说生出来讲一口正宗北京话比南方嗲嗲的声音硬气,我笑说我怀着女儿,硬气是要嫁不出去了好吗。
李源在b市忙不开。只是在我七个月的时候回来看过我一次,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竟然还有奶粉喝尿不湿还有小孩衣服。我说孩子都还没出生,李源说他太心急了。住在上海的那几天,李源天天都要对着肚子说他是舅舅。说孩子以后第一句话,要被他教育的先叫舅舅。李源稳重了许多,听说踏踏实实在b市找了个女朋友,我妈还嚷嚷着带来把把关,不过他太忙了,住了五六天,就赶回去了。
吴凡买了婴儿车、奶粉和肚兜,每天都在我床尾摆给我看,我看着他有点顽童的笑意,忍不住说,“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他笑容微微一顿,非常委屈对我说,“你想把我嫁出去。”
我很无奈说,“你三十三了。”
他将肚兜放在婴儿车内,“顾清平将你托付给了我。”
“可那是危险时刻,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我。委托不是霸占你的私人时间,我可以很好照顾自己,你该怎样生活,不要为了我耽误。”
吴凡装成很不耐烦的样子,“女人麻烦,天天要陪着吃饭打电话,休假还要逛街旅游,不高兴了跟我耍脾气,高兴了带着口臭就来亲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