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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这张架子床里醒来,度过无数个昼夜,过来后有一半的时间都能见着罗绮。罗绮不仅是个管家,生活中一餐一饭都有她的痕迹,庄尧叹了口气。
与其说是因为被隐瞒而生气,不如说是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曾被这个世界真正接纳过。可仔细想来,这又怎么能是罗绮的错呢?
庄尧终于爬起来,往外间走去。
卧室的外间是罗绮住的地方,她不必跟别的侍女挤在一个房间里,住的地方却也不怎么大,床铺十分整洁,一边的小桌案上还放着厚厚一沓简和一些字条,记着的都是半戟山的要务。
庄尧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出了门唤人来:“去找找罗绮回来了没有,找到了带回来。”
一回头却吓了一跳,门边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到那团东西叫了一声:“阿姐。”庄尧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玄苦笑:“我是一路跟着你回来的呀。”
侍女见庄尧出来了,也都纷纷动起来,点灯的点灯,扫洒的扫洒,借着室内灯光,庄尧皱眉看着楚玄:“你怎么一身泥?”
楚玄心道你才发现?只得撇嘴笑道:“从田里回来,大雨泥泞,溅了一身泥。”
“你这是在泥里滚了一圈吧?”庄尧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
楚玄见她笑了,也松了一口气:“是啊,遇着不长眼的奴才,竟想占咱们的田亩……阿姐,我私自答应了几个佃农给他们口饭吃……”
庄尧听到这些事务,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很温和地点头:“究竟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楚玄鲜少听她这么柔声说话,也不自觉地笑了,解释了一番,才道:“也都是可怜人,就是被人当枪使了,家中也有老幼……阿姐,你可怪我自作主张?”
“说什么呢。”庄尧拍了拍他,“这事办得不坏,若还有什么理不清的,就去跟罗……”
正要说罗绮,却有些别扭,庄尧叹了口气,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楚玄看她脸色不大好,道:“阿姐,罗绮她……”
“嗯,好了。”庄尧打断他,苦笑道,“我都知道,你不必担心,罗绮还是罗绮,我没有生气。”
楚玄摇了摇头:“阿姐,你若不痛快,也与我说说。”
庄尧皱眉道:“说什么啊?你身上还一股臭泥巴味儿呢,快去换衣服。对了,杨氏那块地我有些用处,过会儿我去你住处,你帮我画个图纸来可好?”
楚玄脸一红,道:“我那里有些乱……”
庄尧奇道:“我还不知道你乱?”
楚玄只得回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叫人帮他收拾。
侍女们收拾好了房间,庄尧却也不回去,一个人在外头胡乱吹了一会儿风,去找了楚玄。
她是想用杨氏的田产建一个自己的庄园,这时候正是农庄经济最好的年头,大户人家都能自给自足,半戟山虽也有自己的园子,但是庄尧既然回不去,就要建个自己的园子,哪怕就是为了心里头不舒服了能透透气也好。
楚玄的住处一看就是临时收拾了的。
可惜庄尧也没多看两眼,就与他画起了图纸,一个说,一个画,时不时讨论两句。
楚玄毙了她几个奇思妙想,都是当时人力物力达不到的,两人很是惋惜了一番,又想了些别的办法,等大模样出来,已是深夜了。
杨氏的田产着实不小,除了密林一带庄尧不打算动——作为一个现代人,不能乱砍树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剩余的大片土地,留了种粮食之后,还够造一处庄园,外围带坞壁的那种,还能挖几个池塘,种几片果木,茶树。
两人看着新誊抄好的图纸,心情都好了起来,也都累极了。
庄尧打算回去睡,走到一半,却折返回来,顺着小路往后山去了。留在住处的侍女来说了,罗绮已经回去了,她便临时起意,到了紫光台。
褚云驰搬走许久,这里的东西早就搬空了,却还留在主人曾经的痕迹,没带走的书简,写废了的纸张,因为她也不曾下令叫人打扫,这里便仍是褚云驰走时的模样。
庄尧累极了,只叫人铺了床,倒头就睡。
许是是累狠了,反倒有些睡不着。紫光台与半戟山主峰之间的隔着条大河,夜风呼啸而过,听着颇有些动魄惊心。
庄尧听着,很自然就想起褚云驰来,忽地坐起来,觉得有些气闷。
捋顺了褚云驰今天的话,心里却五味陈杂起来。
褚云驰说了,他与罗绮,小王氏,一道商议了什么,才忽地把她关起来,又瞒着陈家的事。究其原因不过是他们三人觉得一旦自己碰上了陈家的事,必会热血冲头闹起来,最后惹出一堆祸事来徒增麻烦。
虽说自己不会,可小王氏与罗绮不信,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事情里头杂着一个王幼姜,这位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叫她有口也说不清。但褚云驰呢?庄尧心里焦躁起来。她渐渐明白过来,她觉得褚云驰不应该不信自己。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如今想想,恐怕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这一夜,注定有些人难以成眠。
罗绮等了许久,也不见庄尧回来,心里自有懊恼,就连山下的小王氏也得了消息——死了个胡人这么大的事,街坊间总有人听见看见的。
至于褚云驰,他在夜审那个杀了斡兀吉的灰衣人。
灰衣人中有一个被庄尧射伤了,虽不曾危及性命,到底还是留了不少血,按理说褚云驰应当先救治他,再去审另一个。
然而褚云驰偏偏把另一个丢给了狱卒关押,他亲自审了这个受伤的,叫做吕晋的小子。
姓名年龄一类的,早有人报上来,似乎与宁远几家大户都没有关联,褚云驰却并不信。
“为什么劫走斡兀吉,又为什么杀了他?”
褚云驰想知道的就是这两个问题,竟不曾想,这吕晋嘴巴硬得像块石头,一字不语。
褚云驰冷笑道:“你的腿受了伤,你可知道,受一点儿伤,只要感染了也是会死的。”
吕晋却并不怕他威胁,直言道:“我家无父母亲朋,我杀人偿命,君请便。”
说罢就开始阴测测地笑,任褚云驰再怎么问,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褚云驰审了他半宿,终于起身出去,叫了同样没睡成的曹猛。
曹猛两眼熬得发红,见他出来,便揉揉眼睛道:“郎君,如何?”
褚云驰摇了摇头。
曹猛便叹道:“郎君何必事事躬亲?依我看,丢在牢里蹲几天就老实了!”
褚云驰却道:“半戟山还在找斡兀吉的家人,听说他们还有几个同伙跑了,只怕是有危险,若有人手,从中帮一把,或者透漏些消息也好。”
曹猛察觉不对,惊讶道:“半戟山那一位不是与郎君吵了一架?我看她说的话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些事还是不要插手好些……”
褚云驰迟疑了一刻,才道:“那是她的事。”
曹猛也不说什么了。
褚云驰又回头看了一眼关着吕晋的那扇门,道:“刑讯一途,你我到底做不来。去请韩沐吧。”
曹猛一怔,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说话都磕巴起来了:“郎,郎君!韩沐他可是……府君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他么?”
褚云驰道:“命案,算不算万不得已?”
曹猛道:“郎君难道不是为了半戟山?”
褚云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算事关半戟山,到底也是命案。”
曹猛被他堵了一句,半晌说不出话来反驳,却仍拦着他:“郎君,这不成。郎君虽有大道理,可韩沐这等心狠手辣的酷吏,不能用……”
褚云驰再不与他废话,一字一顿地道:“去,请,韩,沐。”
曹猛便是再想阻拦,也终究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去了。
☆、第 73 章
杨氏的田产,半戟山买了约莫六十余顷,面积大得快有半戟山田产的三分之一的,听着好像不得了,实际上能用作良田的只有十余顷而已,剩下的除了一部分下等田,甚至还有水泡子,坑坑洼洼的林地等。
投奔了楚玄的郎九等人,租种的就是一片下等田,雨季窝水,秧苗极容易烂根,纯粹的靠天吃饭,只盼着风和日丽才好。今年雨水多,便是半戟山不把田亩收回去,他们八成也不会有好收成。
楚玄听说他们过来了,也没太当回事,还跟庄尧说:“就是那日在田间结识的几户佃农。”
庄尧道:“我与你一道看看,顺便问一问占了咱们田产的那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楚玄应下,又问:“阿姐怎么从后山过来的?”
庄尧支吾着道:“我随便走走。”
说罢便推着他去见郎九等人。
到了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郎九等哪是“几户”佃农?几户快把半个村子搬过来了吧?
楚玄问道:“你们……这是?”
郎九带着几十户人家扑通一跪:“郎君,实不相瞒,这都是些朋友邻居,有的是带着田契投了杨家做了佃客,有的是被杨家霸占了田亩,杨家走了这二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想着既山上缺人,不如就都带过来了。”
楚玄看向庄尧,她也是愣了愣,山上多是部曲人家,主要劳动力还要负责护卫巡山,而山下庄园建造正要人手,所以确实很缺种田和做杂务的人。这些人既然曾经是杨家的依附农,那今日来投,就是要做她半戟山的依附农了,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郎九眼尖,瞅着楚玄对庄尧态度不同,便猜测着这一位许是个管事的,便对庄尧道:“这位娘子,我们不止能种田,还有会匠户活计的!不管什么活儿,只要用得着我们出力气的,总能做得来!”
直到庄尧说了句:“都留下吧。”
众人与楚玄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喜色。
庄尧又道:“也不需你们离家,山下正有工事,你们每日出工便可。若急着用钱,工钱可以日结,也可以预支。”
这条件算优容了,庄尧倒也不怕他们拿了钱就跑,这拖家带口的,不至于跟半戟山过不去。
不想有个妇人开口道:“吕家那个娘子说话也是好听哩,到头来还不是阿九……”
郎九一听,这妇人是拿庄尧比吕弘那个妾杨氏了,立即回头瞪了她一眼道:“阿嫂。”
庄尧不知道这些细节,便问:“吕家怎么了?”
郎九见庄尧有问,怕他阿嫂又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便自己答了:“吕家不过是想捡些便宜!当家的那个吕弘,最是个无赖,我们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上了他的套儿。实话说与娘子,这事儿前后一串起来,再明白不过。吕家在乡里横行,却是怕您山上找他的麻烦,所以想拿我们当枪使。这块地,听说还是他的好亲家,那户姓陈的给他出的主意,叫他先占着。”
庄尧听明白了,又是陈家。用一桩案子恶心了半戟山一把——当然本意是想让半戟山倒霉,又撺掇吕弘占了半戟山的田亩,实在是不动手都要手痒了。
打发郎九等人去了,庄尧便不急着修建庄园,而是问楚玄:“杨家一走,留下那么多的田产,陈家只怕不会袖手吧?”
楚玄道:“这恐怕不容易知道,我去打听打听。阿姐要做什么?”
“这个要看咱们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庄尧冷静地说,又问楚玄,“你觉得我会把陈家满门都收拾了么?”
楚玄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庄尧却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在这儿难为你个小朋友做什么呢?”
说罢也不理他,转身而去了,留楚玄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时有暴雨,工程也好,田亩也好,一时也顾不上,只有褚云驰,见了那个与吕晋同吃同住了三天的韩沐一面。
韩沐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的,手里轻飘飘一卷帛,递给了褚云驰:“这就是褚令要的东西了。”
褚云驰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无比详细的自白。吕晋自己没什么亲朋故旧是真的,他是吕弘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吕家起于微寒,不过是他祖上娶了一个在大户人家制胭脂的婢女才发了家,所以什么脏的臭的只要有油水,都会沾一沾。
吕弘的身家也不怎么清白,欺男霸女的事儿也没少干,但也没有多大势力,别说半戟山,连陈氏这种人家都不敢硬碰,况且,吕弘还要求着陈家在白道生意上多帮扶一把呢。这一回,陈家惹了事,想给半戟山个厉害瞧瞧却弄砸了,这时候便显出吕弘来了。
与陈家多有来往的商户,半戟山也没有特别对待过,是以只要给钱,也常在邸店歇脚,一时间也没人想到这一桩来,结果就叫陈家发现了斡兀吉。
那胡商斡兀吉是个重要证人,陈家虽也扣了他的家人,却落入半戟山之手,只怕要坏事,陈家人吓得够呛,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吕弘便想,这回帮着这位妹夫一把,说不定能捞些好处,他做事狠绝,便叫吕晋出手,去将那斡兀吉弄回来。若不能弄回来,就弄死。
结果庄尧追得紧,眼看没机会带回去,那只有弄死了事。
褚云驰看着卷末血乎乎的指印都已经发了黑,也是皱起眉来,扫了韩沐一眼。
韩沐手上残血还未擦净,不以为意地笑道:“郎君要治的,是陈氏还是吕氏?趁着人还活着,这口供,还能改一改。”
褚云驰从这话里听出无限寒意来,面上却不曾带出来,只淡淡地道:“只要实情。”
“哦。”韩沐点点头,“那就这些了。”
褚云驰对他道了声:“辛苦。”便叫人送他出去了。
褚云驰在门口徘徊许久,到底是开了门。
一股子血腥味儿瞬间充斥在鼻腔,褚云驰几乎退出去,又忍住了。里头黑乎乎地点着一盏油灯,地上歪着个人,几乎不成人形。
那人听见有声音,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一开口,声音也是哑的:“……你会遭报应的。”
他声音透着苦痛与恶毒,最后干笑起来:“一定会遭报应的……咳……”
话没说完,就拼命地咳了起来,喷出不少血来。
褚云驰终于退后一步,衣角堪堪被溅上了几个血点子。
曹猛正公干回来,凑过来看了一眼,怪叫一声差点坐在地上。他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关了门,惊魂未定地问:“……韩沐?”
“嗯。”褚云驰脸色也不怎么好,“走吧,今年雨水多,恐有水祸,邱老伯他们还等着商议此事呢。”
曹猛只得跟着他,是不是瞥他两眼。
褚云驰这件不小心溅上血的衣裳,后来曹猛再也没见他穿过。
又过了几日,总算天气放了晴。
邱老先生与裴景一同制定了河堤的修补,又加固了几处水车,正巧碰上了弄水车的楚玄。楚玄也正有事找他们,两下里都赶巧,由邱老先生做东,三人一道吃喝去了。
楚玄顺便提了半戟山的庄园要修,裴景多了个心眼儿,找他要了图纸:“说不定我能帮上一把。”
楚玄受宠若惊:“这可好劳烦裴先生?”
裴景一挥手,貌似无意地道:“都是一家人。”见楚玄仍看着他,才老脸一红,道:“嗐,前几日的那场乱子,我们也都知道了。”
罗绮和褚云驰一道被庄尧训了一顿,楚玄是在场的,其中的缘故,事后也打听得七七八八了,按说这件事还是小王氏拍板儿的,是以楚玄猜道:“是王伯母她……”
“她一听说出了事,也是自责,觉得若不是她逼着褚令与罗绮隐瞒,也不至如此。”裴景叹道,“她心里不好受,就磋磨我呀。这不,若能叫我搭把手,她心里也好过些。”
裴景其实是拿小王氏做了个借口,他们当时都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