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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帛不会说这样的话,他若是恨我,便会直接出手,不存片刻犹疑。众人皆当他是咒我,唯我知晓,那不过是一个建议。我故意对玖澜提及慕绡和试玉,他怨恨不能自已,将求索杖插入我的胸膛。妖身抵不过神杖的威力,化为腐水、灰烬,尸骨无存,只余拇指大小的一块绿石。那是云荒“送”给我的“宁心玉”。
云荒在那滩腐水便枯坐了两天一夜,后来子衿施了个术,将他弄晕带了回去。温帛处理完畅玥的丧事,回到曲水水牢,将那片寒玉送到了无忧山谷。世人只道容澈仙者特立独行,不与他人往来,却不知晓容澈最好的朋友便是温帛。一年又四个月,沉睡在寒玉中的魂魄苏醒过来,借助两位仙者的力量恢复人形。温帛说,从今往后我便是容澈多年来深居寡出的妹妹,唤作容浅。
那日,我倚在容澈的竹榻上,问道:“温帛,你不恨我吗?”
他冷笑一声:“说不恨,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你是玥儿最好的朋友,她想救你,为了救你可以不顾性命。我又怎么忍心叫她失望呢?”他顿了顿,补充一句,“设计你的事情,玥儿并不知情。”
我垂眸。“大抵当初,只有玥儿和玖慕绡是置身事外的……”
温帛沉默着不再接话,容澈忽笑道:“死而复生不是件天大的喜事么!怎么弄得跟刚死似的?”
温帛瞥他一眼,道:“容澈,云深便交给你了。”、
容澈抿唇而笑:“不是叫做容浅吗?”
溽暑夏夜,我和容澈搬了两把竹椅,躺在花开绵密的槐树下乘凉。容澈一袭青衫似水,面容恬静,阖眼安憩,仿佛高山清泉一般纯澈无欲。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我侧过脸,安静地凝视着他。容澈睁开眼,抿唇笑道:“浅浅,便这样钦慕自己的哥哥?”
我做个干呕的动作。
容澈摇着头感叹道:“妹妹大了到底是留不住了!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我气得郁结,容澈在一旁笑得毫无风度。
夜风宁静地吹着,花香习习,消了如溽热,退了烦郁。我靠在椅背上,仰望银河飘渺无垠。容澈阖上眼,继续他的闭目养神。
花落了一瓣,我拈在指间,漫不经心地问道:“容澈,你为什么肯收留我?”
他懒洋洋地说一句:“闲的。”
“你难道不知道,收留我便是跟禹君作对,是和整个九州为敌?”
他没有说话,月色如水,我等了许久,想来他是睡着了。我亦是阖上眼,宁神休憩。
“和九州为敌的事情,我还没有做过,不妨试上一试。”
……
“哦。”
打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温帛负手立在槐树下,苏然倚着青石休憩,眉间仍自锁着担忧。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一推他的肩膀。“苏然。”
他惺忪地睁开眼。眼神初无焦距,俄顷便如那一日的星子,熠熠生辉。“容浅,你好了?”
“嗯,劳你担心了。”
“你的伤……”他忧虑道,“便不能痊愈吗?”
“我想是不能了。不过也不打紧,反正我都习惯了。往后只要留在我哥的身边,我便是死不了的。”
“静水镇也不远……”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我听不分明。
“什么?”
他豁然抬首,脸庞涨得通红。“没……没什么!”
我转头去看容澈,他抱着双手,闲闲地笑着。
苏然被笑得愈发窘迫,干脆低了头,慌张道:“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不留下吃个饭吗?你救了我,我该好好感谢你的。何况今日温帛也来了,你正可以向他们两个讨教讨教术法。”
“不了。娘亲日日等我回家吃饭,我若不回去,她亦是会饿着一直相候的。”
“哦。那那你路上小心一些。”
“好。”他蓦地抬起头,眉眼之间尽是羞怯,“容浅,明日我有个委托,是静水镇上沈公子家的事情。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这个委托,很难解决吗?”
他怔了怔。“也不是……”
“她会去的。”容澈向前一步,沉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浅浅,和苏公子一起去吧。”他笑得一脸促狭,我恍然大悟,便顺势掐了他一把。容澈面不改色,向苏然笑得愈发灿烂:“苏公子,我们家浅浅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明日一早,你便来接她吧!”
苏然像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
容澈失笑一声,揶揄道:“苏公子可是不愿意?”
“不……不是!”苏然张皇地瞥我一眼,复对容澈道,“明……明日一早,我便来!”他甚至来不及向容澈好好告别,逃也似地跑出了无忧山谷。
容澈捂着肚子,闷声笑个不停。我霍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容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欺负苏然!”
“我……我有欺负吗?我不是……顺了他的意愿?”
我气得郁结。“容澈,你明明知道他单纯得像水一样,担不起一句戏言!他若是当了真,往后……往后,我该怎么回报他?”
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你何必要回报他?”
“他待我好,我自然不能亏欠与他。”
容澈笑得一脸古怪。“那么我呢?温帛呢?我们给你的恩情,你要怎么报答?”
“我……怕是报答不了了。什么结草还恩,衔环以报,大概都抵不上你们予我的帮助。这一生,我只能欠你们的了。”
“这世上有多少的恩情,是你回报不了的。你总是斤斤计较,哪怕别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你总怕失了礼,疏远于他人,却不知这样的记恩是愈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容澈极少这样正经地说上几回话。我有些感动地抬头看他,他微笑着扶着我的肩,诚恳道:“我知道你感恩于心,故而今日的晚饭便交予你了。鸡还拴在后头的篱笆上,桶里有两尾黄鱼,宰了炖着吃。哦,对了,别忘了放天麻!”
我竭力维持泫然欲泣的表情。“好……好……”
容澈将晚饭安排在了门口的槐树下。一张木桌,四把竹椅,夜风凉凉地吹。我将天麻炖黄鱼端上桌,始知今天吃完饭的,有四个人。
“这位是……”我看那姑娘一直怯生生地倚在温帛的身边,低头把玩自己的袖子,便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她听见我的话,豁然抬头。我的手一颤,幸好容澈身手敏捷。
“小心些!”他急道,“好不容易抓来的鱼!”
我干笑两声。“天暗,看不清楚……”
温帛神情平静,淡然道:“容浅,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名作丰汐绯。”
“容浅姐姐好!”小姑娘甜甜地笑。
我觉得恍然若梦,记忆与眼前,几乎分不清楚。
容澈攥住我的手。“浅浅,不可失礼哟!”
“汐绯。”
她笑得天真无邪。那样的容貌,有过憨傻的笑,有过骄纵的笑,有过狂妄的笑,却从不曾作这样纯真无暇的模样。畅玥的纯真,在和我的“狼狈为奸”当中,早就磨得一干二净。
“该吃饭了。”容澈将筷子塞到我的手中。
“好……”
容澈喜欢畅玥,喜欢到怎样的程度?
七年前,禹君初制仙者排行榜。畅玥向来心高气傲,她师承玖慕绡,父亲又是在“灭世之灾”当中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仙者之一。她说,她向来心服的,唯我与玖慕绡二人。禹君遣人制榜,粗定前十二位。温帛知晓榜单只列八人,且畅玥当为第八位。他不忍畅玥伤心,便心甘情愿留存实力,将畅玥扶上第七的位置。他原本,应当取代凝痕,站在第三的位置。
而至于我的哥哥容澈。自从七年前制榜成名,无忧山谷日日访客不断,他生性好静,不堪其扰,待有客来不是躲至深山密林,便是变作一方长满了青苔的丑石,跻身于门口的野花杂树之间。今年年后,禹君再度制榜,我不曾知晓。那一日容澈进山采药,忽见山谷当中的木屋仙气缭绕。他知晓是禹君遣出的仙者到访,本不想理睬,却忽然想到我并不知情。也许,我会忽然返家,正好遇见他们。容澈匆匆赶回家中,正好被诸位仙者逮个正着。于是便这么成了仙者排行榜上的第三位。
饭菜吃尽之后,丰汐绯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儿,哼了好一会儿,才羞涩地扫视一圈,怯怯道:“师父,我……我是不是太吵了?”
容澈极为温柔地一笑。“不吵,很好听。”
“哦!”她笑得眼睛化成两弯月牙儿。
“绯儿,将盘子收进厨间。”
“好!”
温帛转回身,渐渐收敛笑容。“容浅,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不过,我想奉劝你一句话:有些事情,即便是相似,亦不是同样的人,同样的物。你最好不要沉迷在幻想当中,免得误了自己,负了别人。”
温帛斜睨着我。“云深,我一直都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
我蓦地一怔。
他抬眸,仰望漫天的星辰。“云深,九州和玉清已经势同水火。九州的命相瞬息变化,极不安定。两个月前,云荒受禹君之托,遍访九州,察看命相。静水镇虽然很小,亦是在九州之内。何况,与你住在一起的,是容澈。”
我敛眸沉默。丰汐绯匆匆地跑来,又匆匆地跑回去。她的笑容,一直那么灿烂清甜,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让她忧虑的事情。即便以前有,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哎呀!”容澈忽地长叹一声,“浅浅,你说明早吃什么好呢?”
“嗯……鲜肉包子配豆腐羹。”
“不错嘛……”他倚在竹椅上,一脸的心满意足。
我忽而觉得释然。和容澈在一起,我总是这样的轻松自在。
“温帛,我叫容浅,你以后不要再叫错了。若是遇见维序神尊,我大概会和世人一样的尊崇敬仰。我的灵力,只够做个观星占卜的下等仙者。没有能力,便没有那么多的事端。”
夜空静寂了良久。
“容浅。”温帛再度开口道,“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晴炎的名字。”
我的心蓦地一条。
“来之前,他一定让我转告你:他喜欢你给他起的名字,阿灼。”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起来包了鲜肉包子,煎两碗白嫩的豆腐羹。羹上撒着新鲜的笋丁、肉丁,碧绿的葱花,用昨天的鸡汁做的底。新鲜出锅的豆腐羹喷香诱人,我就着热包子,三下两下吃个精光。到容澈的房前一看,他还抱着被子睡得酣畅。
容澈从来不锁门,我便一脚踹了进去。“懒货,起来吃饭了!”
他抬起眼皮冷静地觑了一眼。“嗯,退步了,门还悬在框上。”
我咬了口鲜肉包子,故意吃得“啧啧”作响。“你吃不吃?不吃我全包了!”说话间,浓郁的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我用力地吸一口气,将肉汁悉数收了回来。容澈做了个嫌恶的表情,翻过身,依旧睡去了。“包子留下,你先去把院子的门打开。”
“做什么?”
“苏家小公子站了都快半个时辰咯~”
我胡乱地将包子塞进嘴里,整理整理仪容,便一派正经地跑去开门。门方扯开条缝,便见苏然身子一颤,脸上漾出清澈的笑颜,而略微有些不自然。
“苏然,你来得好早!”
他一怔,颊上瞬间染了几许嫣红。“我……我想着你是习惯早起的。”
“嗯,对。不过也不必急着过去,兴许沈公子家都还歇着呢。”
他愈发的局促。“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先沿着清水河逛一逛。”
我不忍再看他窘迫。“哦,是啊,眼下的清水河必定是极美的。”清水河沿岸,一树拂堤杨柳间杂着桃杏如火。纷纷扬扬见,清凌凌的河水漾着落花如雨,金丝似的杨柳捋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清水河上常有往来的小船,窄窄的,衬着乌篷,一眼如画。“我已然收拾妥当了,你要是无事,我们这便出发吧。”
苏然点头道一声好,一双乌润的眼眸是尽是星星点点的碎光。
我们到得沈公子家里,主人家早已候着了。事情只是小事,沈家新近搬迁,沈公子的妹妹却自搬迁以后便一病不起。侍奉沈小姐的丫鬟道,曾于小姐闺房窥得一纤纤女子的身影。身形袅娜,容色昳丽,鬓边簪一枝娇艳欲滴的杏花。仔细看,那女子却是不见了。沈小姐房前的院子里栽着棵百年的杏树,沈公子便揣测是这杏树成了精,在害他妹妹。
苏然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便漾开温雅清润的笑,安慰道:“公子不必担心,令妹并无大碍。”
沈家公子闻言大喜,继而又疑惑道:“便不是那杏树精作怪吗?”
苏然耐心地解释。“杏树确然是成了精,不过不是害了小姐,反倒是在救小姐的性命。沈小姐体弱多病,这一番舟车劳顿怕是受了累,因而成病。后又因新迁入宅,对此处不甚熟悉,郁郁难欢,病便难愈。这课杏树眼见小姐日渐憔悴,心生怜悯,便消耗自身灵力来救小姐性命,不成想恰好被人看见了。”
他这样说,我抬头看,果然见这颗杏树精神不济,偌大的树身上只零星地开着几朵杏花。
“沈公子。”苏然望着雇主,温和似水地问道,“你是否,需要在下将这杏树竟驱除呢?”
沈家公子摆了摆手。“不用了,她既然用心救舍妹性命,自然不是坏物我感激她。”
我不由觑他一眼。
“沈公子当真吗?”苏然追问。
“是。”沈家公子颔首,继而微微笑道,“并非世间之妖尽数是恶不是?”
“是。”苏然抿唇而笑,眉间尽是释然之态。
沈家报酬颇是丰厚,见我们两人同来,便在应有的报酬上翻了个倍。我只是陪苏然走了一遭,什么力都不曾出,便将银两全数给了苏然。“你看,你的术法每天都在精进!今天若换做我,大概连杏树成精都看不出来。”
苏然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便催促一句。“苏然,你想问什么?”
他凝眸看我,小心地开口道:“容浅,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哦,这个。是当初妖狐出世,被它的戾气灼伤的。幸而哥哥医术精湛,保存我的魂灵,医治了近一百九十年。我在不久前才苏醒过来,术法不精,与人不熟,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自哂一声,“即便我不曾沉睡这些年,凭我惫懒的性子,大抵还是成不了事的。”
苏然柔声道:“术法精不精湛,根本不打紧。我只是……只是替你的伤,担心……”
我伸手捂住胸口。“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清水河上。春雨又开始细细密密地下,我们不曾带得伞,苏然便自街边买了一把,两人撑着一起走。河上乌篷船悠闲地来往,远远地撑来一只,船头立着个身姿如玉的公子,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形容。我和苏然并肩走上桥,苏然已然沉默了好长的一段路,这时却忽然开口道:“容浅,你随我回家吃午饭吧。”
我骇了一跳。“哥哥不知道我不回去吃饭,他会着急的。”
苏然猛然抿紧嘴唇,面色泛白,甚是失望的模样。
“你今天,是有什么缘由吗?”
他抬脸苍白地一笑:“今天,是我的生辰。”
“啊!”我不曾料到,“那……你本该早些说。”
“我也想早些说。”他垂着眸低声道,“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气……”
我不能直面他黯然伤神的模样,便转眼去看清凌凌的河水。方才遥远的小船,已经划到了眼前。船头的人仰起头,明润的双眸漾满惊喜、害怕、迷蒙,唇边的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