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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晨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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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含糊地应一声。
  门“吱呀”作响,似是入了房间。他施术掀开被窝,将我小心地放在床上。被褥冷冰冰的,我被激得一颤,万分委屈地嘟囔道:“冷!别放开我!”
  他甚是无奈。“不放开你,难不成抱着你一整晚?”
  “好……”说着,便攥住他的手臂藏在怀里。
  他叹息一声,眼前光影闪动,被褥陷下几分。“你睡吧,我暂且不走。”
  “嗯……”
  他默了默。“云深,你醒着吗?”
  我不答话。
  “云深?”
  我恨他啰嗦!使劲地一拉,他不曾预料,倾身倒在了床上。我压在他的身上,捂住他的嘴,杀气腾腾地说道:“闭嘴!然后睡觉。知道吗?”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便放心地翻身睡去。朦胧中有人扯过被子替我盖上,连脖颈的周围都用被角掖得密不透风。
  深秋之夜,寒霜遍野。虽是寒气栗冽,到底不似幻境当中,有通天彻地之冷。
  我孑然立于院中,摘下一枝残败的墨菊,仔细嗅闻。
  眼前蓦地有灵力缭绕,沉夜现身,盈盈施礼:“主上。”
  菊枝落地。我不曾料到她会出现,眼下容澈与晴炎都不在,盈袖被猞猁支开,冰绡向来化作梅身便封闭外界,而云荒尚且困在水月幻境当中,没有人能救我。
  沉夜极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神情:“主上在怕我吗?”
  我垂眸微笑道:“是,我在怕你。我怕你死得太早,害我不能为青莽复仇。”
  “主上说笑了!杀死我徒儿的是云荒,我亦要为他报仇,主上何故要埋怨到我的身上?”
  我冷笑。“沉夜,你算准了青莽的含垢忍辱,却不知云荒与青莽不同。或者说,自他们融合之后,便不再惮于声名一事了。”
  “是吗?只是鹿野之战过后这么久,我也没有听说九州承认玉清蟒蛇公子亦是匡秩之神一事。难道是近来九州对玉清的消息封锁真正地成功了吗?”她瞧见我的沉默,笑得愈发妖冶,“说起来,主上倒确是个心性通达之人。认清云荒与青莽本是一体,便当真做了罢。也不管事实上究竟谁死谁活,反正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便是恬然知足了。”
  我蓦然一恼。“沉夜,你不必以话激我。我丧尽了灵力,即便要杀云荒也是不可能的。”
  “哦?”她眸光一转,忽的牵过我的手,以术割开我的手腕。鲜血“噗”地喷溅而出,她沾满一手血,痴痴地对着月光照看。血液,自她的指尖滑落到霜雪皓腕,却不曾落下一伤一痕。“怎么……”她彻底震惊了。
  我突然领悟到什么。“你知道血液的事情?如何知道的?!”
  她的面色苍白,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暴戾之气。“主上不必过问!主上只消告诉臣下,灵力散失一事,缘何会危及主上的血液?!”
  “我不知道。”我只知自己失去了灵力,却直到方才才知连血液一事都发生了转变!容澈原道,血液的变化应是源自神之心与妖之身融合的缘故,神妖相合,故而产生可灭仙灭妖的物体。青莽虽已不在,他的心却是仍旧跳跃在我的胸膛之中。缘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主上。”
  我看向沉夜。月色冰冷,却不及她眸光的万分之一。我立即警觉地后退。“主上可有想过,灵力、血液之事,与主上腹中的孩子息息相关呢?”
  孩子?!我丧失灵力的时候,似乎正是容澈告知我有孕的时间。神妖结合会产生异变,那么这个孩子便是世上最大的异端。是他吞噬了我的灵力,改变了我的血液吗?
  “主上是否觉得困惑?”沉夜逼近一步,色若春晓。
  “你待如何?”
  她的眼神悠悠地落在我的腹上。“沉夜记得,主上是不会死的。想必主上也是为灵力之失痛苦自责,那么便让臣下替主上将腹中的怪胎掏出来吧!”
  她的手指蕴集灵力迅疾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清冷的梅香萦绕世上至高至纯之神力,将沉夜的腹部碾做齑粉。
  “张青莽!”沉夜凄厉喊道。神力于指间蓄势待发,云荒深吸一口气,冷然道:“滚吧。”
  沉夜捂住腹部:“云深,你当真这样没骨气吗?你忘了陷害之仇、杀夫之仇吗?枉我费尽心血欲夺九州,却自始至终将君主的位置留于你一人!”
  “本来就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未想过夺取九州,更为想过成为万民之主。我之所求,不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惜被你剥夺了。你我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只是当年‘灭世之灾’,你趁我不被撕取一片皮肉吃下,获得难匹妖力。你心机深沉,目睹了当年的来龙去脉,却丝毫不作为。趁维序羽化,捕获他一半灵魂,炼作青莽。又以身涉险,揭开封印,放我出世。凡此种种,看似有恩,却不过是你为个人野心铺设道路。况且我并未求你这般做,我没有义务来回报你。”
  “好……好!”她踉踉跄跄地起身,往日的万种风情此刻只做一片狼狈,“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厢情愿!时至今日,仍旧妄想劝服你为玉清战斗!从此以后,九尾迦摄与玉清众妖化为仇敌,相见即是你死我活。”红莲乍现,沉夜消散于夜空当中,不复可见。
  云荒追出几步,我制止道:“让她去吧!她被你击碎了腹部,短期内是恢复不了了。相信九州也能暂享一段安宁。”
  他的身形定在原地,纹丝不动,仿若玉刻的人一般。
  我恍然忆起,先前,是我用水月幻境困住了他。
  “云深。”他的嗓音阴沉得仿佛入了魔,“你如何施展的幻术?”
  “借了你那把扇子上的灵力。”
  “哦。”他缓缓的转过身,面容上漾着淡淡的笑,却是冰冷的,裹挟着恨恼的笑:“我用来护你的东西,倒被你用来害了我。”
  “你出来了,不是吗?”
  “是啊,我出来了。”他微微地仰起头,暗淡月光铺洒他一身,我始见他的胸口嵌着一抹深色的红。
  “你受伤了?”
  他冷眼看向我。“施术的是我的灵力,中术者是我。术之伤,术之反噬,皆由我承受,受伤不是很正常吗?只不过,我伤得这样轻,是不是叫你很失望?”
  我敛眸道:“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让你沉湎于幻境当中,天长日久,你的魂魄失去了理智,青莽便能占据你的身体。届时你会像他一样,依旧活着,只不过是躲在更深的地方罢了。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他也就不存在了。”
  他哂笑道:“我的存在,便只是为维续他的存在而存在了?”
  “于我而言,确然如此。”
  他蓦地疾步走来,深深地攥住我的手腕。手指刻下鲜红的印记,我疼得缩手,他却不肯放开。过了许久,他的声音空涩地响起,仿佛来自辽远的天域。“倘若现在有一个方法,能将我的魂魄烧得灰飞烟灭,而让张青莽占据我的身体。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采用?”
  我仰头看他。他背对着月光,我只见过一片阴沉沉的暗,寒冷彻骨,什么也感知不到。
  “你会不会?!”
  “我会。”我笃定道。
  他的一切僵定在那一刻。
  我始终仰望着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仰望。他徐徐地释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开。
  “云荒,幻境不是很好吗?雪夜、火炉、故事,还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反正不会消亡,为什么不考虑留在里面呢?”
  他顿住脚步,一双眼睛若雪泽上的千年冰雪,明亮寒彻。“云深,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会因我而甘愿被永世封印。你叫我,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现在你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亦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估得太重了呢?”
  我怔愕不语。
  他低笑一声,御风缓缓地凌虚而去。“言尽于此吧,云深仙者。”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怨憎

  沉夜受了重伤,战争戛然中断,九州暂得一时安稳。
  容澈是在半个月后回来的。那一日阳光静好,温暖如春。我在院子里摆了张藤椅,覆一张薄薄的绒毯,躺着晒太阳。四周落叶萧萧,鸟鸣啁啾,万化空明,泠然善也。远远地有人踏叶而来。焦黄枯脆的树叶,在他的脚步下娑娑作响。一袭青衫似水,风过之处,清癯的身姿仿佛承不住衣衫的重量。
  他却笑的灿烂。弯着眼睛,唇角高扬,一如往日谑笑的模样。
  我坐起身,打量他许久,揶揄道:“你的粮食,都被晴炎偷去吃光了吗?”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转一周,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更像是被你吃光了。嗯……兴许我还只是其中的五分之一。”
  我僵了一僵。“呃……诚然,我是长胖了一些。但现在情况特殊,要是瘦了反倒不正常。”
  “云荒将你照料得很好。”
  我沉默着不说话。
  他扬起双眉:“怎么?心结还未解开?”
  “没有什么心结。只不过事实便是如此,你不必多言。盈袖在厨间备膳,你要是饿了,不妨先去尝一些。我该和冰绡去说一声,自打你走后,她天天化作花开满树的白梅,我闻梅香闻得都腻了!”
  他若有所思道:“你诚然是该腻了。”
  我剜他一眼,他自觉地闭了嘴,去厨间找吃的。晴炎还不曾回来,听说禹君找他,商量个一举剿灭玉清的方法。我觉得玖澜的智商有时候也是靠不住的。譬如剿灭玉清这件事情,他与其找百十个晴炎来日夜磋商,倒不如告请云荒,倾神之力以助九州。
  不过即便玖澜真的找上了云荒,云荒是否会答应,也是个问题。倒不是神尊对妖邪有多少仁爱之心,一切只因妖邪一类,孳生于九州生民内心之邪念。人之恶,化为妖,妖戾浸养万物,育为妖邪。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妖邪就似走入了歧途的人类,剿灭玉清、荡清妖邪,终归是犯了重大的杀生之罪。即便是为神尊,亦免不了承受天谴。唯一丝一毫地来,逐个地消除,仿佛这样就能逃过天地的罪罚。
  我将那日沉夜的事情告知容澈。他听后思忖良久,认为沉夜的猜测不无道理。
  “你也觉得是我腹中的孩子吞噬了我的灵力?”
  “嗯。青莽是神,你是妖,并且是堪与创世之神相比肩的妖。妖与神结合,能否诞下后代,谁都不能断定,毕竟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过。彼时若非青莽是半个妖身,恐怕你也不能享有这个遗腹子。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个孩子的来历都极不寻常。常言曰:物反则妖,他吃你的灵力,改变你的血液,也是不正常之中的正常之事了。”
  我默然半晌,低声问道:“有没有可能,我的灵力再也不会恢复了?”
  他沉静地看着我。“很有可能。”
  我怔了怔,心绪有些复杂。身为一名仙者,丧失灵力就如琴师断了十指,舞姬残了双足。其中伤痛,并非再不能自给自足那般简单。手掌抚上弧线圆滑的腹部,我望向窗外,那边新栽了一排梨树。我想看到梨花如雪的时候,会有个脸蛋胀鼓鼓的小包子,扑棱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腿,追着梨花四处跑。
  我幽幽地叹息一声。罢了,即便他要吃我的魂魄也随他去吧。
  容澈知晓我的心思,只是耐不住寂寞地调侃道:“怎么,心疼自己的灵力了?沉夜有句话说的很对,你反正是不会死的,不如趁早将腹中的小东西取出来,说不定还能挽回些什么。要是拖得久了,可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无比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是该取出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当下便帮你解脱。”
  “嗯,要快!免得一会儿盈袖回来多生事端!”
  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憋住笑意,“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只不过这声音被巨大的碎裂声掩盖,两块门板化作齑粉,雪花一般地飘落下来。阳光照得一室通明,然而立在门口阳光下的人却是雷霆怒意,脸色阴沉地能滴下墨来。
  容澈极远地揽过两只茶杯。“茶水脏了,我去沏新的来。”
  我指了指另一张案几上的茶壶。“那儿就有。”
  “神尊莅临,岂能以冷茶招待之?我去换壶热的!”他几乎以瞬身的速度飞快消失。
  门口的人一步一步踏进来,携来一室阴影,我恍然想起旧时念及的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停在我的对面,居高临下,眸中尽是翻涌的盛怒。
  “你要对云域做什么?”
  我有些害怕,心虚了虚,好一会儿才抓住重点。“说了不叫云域!”
  “你要做什么?!”他倾身过来,右手握住我的肩膀。指尖蕴集神力,锋锐如同利刃,深深地扎入我的皮肉当中。我侧过头,看见自己雪白的衣衫淌下五道绵延的血痕,不由冷笑一声道:“你没听见吗?我叫容澈把他取出来。”
  他的眼神蓦然冰冷彻骨。
  “云荒!”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容澈拦住他扬起的右手,急忙解释道,“浅浅不过是开玩笑。那是她亲生的骨肉,她怎会狠得下心?”
  云荒冷眼瞥向我,讥诮道:“她吗?她自然是狠得下心的。”
  容澈惊愕。我拂去身上的木屑,婉然笑道:“神尊过誉了。云深并非深明大义之人,也不想做出什么丰功伟业,断不会绝了这份情去换无谓的灵力。云深虽为九尾妖狐,终究是转了一世人身,人的七情六欲,云深都有,都万分珍惜。对于爱的人,云深都会以命相护;对于不相干的人,则如流水过岸即可。倘若不小心伤过谁、害过谁,则必然已对那人恨之厌之,铭心刻骨了。”
  “浅浅!”
  “我有些倦了,先回去睡一觉。你要是有空,帮我把两扇门换了吧。”
  他不再劝阻。而我这一觉,睡得极不沉稳。
  过了些时日,云荒再来,将乌骨纸扇放到我的面前。“扇上承着的神力,足够令你成为九州第一仙者。你不必再想旁的事情。”
  我抬起眼觑他。“维序神尊是在施舍我吗?可听过‘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一说?”
  他怫然变色。“云深,你识趣一些!我耐着性子待你不过是因为云域之故!”
  “哦。可我怎么听说神都是无情无欲,清静无为的?”
  他顿了顿,忽的展颜嘲讽道:“是啊,或许我并没有资格成为神。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寓居着的灵魂并不纯粹,甚至有磅礴妖气,又怎能使我化作真正的神呢?”
  脑海中仿佛有人放了一把火,叫我想用狐爪将他的脸撕烂!我忍了许久,终于沉下气,笑道:“对!譬如你口中的云域,好端端一只妖,偏生染了一身神气,倒叫人倒胃口得很!”
  他拂袖走开,只与盈袖一道。
  我们每次见面,便是这样的唇枪舌战,两厢往来。我实在倦得很!偏生他任我激他、辱他,当时气得脸色铁青,隔几日必然现身院落当中。或是带来什么王宫里才有的珍馐叫盈袖炖下;或是持一卷书,只坐在海棠树下,安安静静地看书;抑或什么也不做,只在屋里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
  后来晴炎回来,初时天天缠着我玩,后来见识了一两回这样的场面,便恹恹地躲在容澈家里不大出现了。我的生活愈发得无聊,仿佛只剩下吃饭、睡觉、怄气这三件事了。
  如此过了三个月。春暖花开,院中花开似锦,落英终日纷飞不绝。
  那一日,许久不曾出现过的苏然忽的登门拜访。
  他去容澈家,我能理解,终究容澈是他的师父。即便开战之后,他们师徒之间就没有正经地教学过什么。而他自我家的院落中徐徐踏步而来,我就不大理解了。若说他仍旧对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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