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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九州,敢涉险者又鲜能安全归来。沉夜一直都很护着他。征服妖邪之时,沉夜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护他毫发无损。青莽爱着她,就如对自己的娘亲一般敬爱。
许多年后,沉夜带回一名女妖,唤作弄绯。弄绯是一株牡丹花妖,她美如牡丹,艳如牡丹,唯独性情却似冰雪一般纯澈无瑕。沉夜认她做妹妹,对她亦是极好。青莽喜欢这个小师叔。他一直记得初见时候的时候,他恭敬地侍立在一旁,温顺地拱手行礼道:“青莽见过师叔。”
弄绯吓了一跳,倾城的面容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必客气。你叫我弄绯就好。”
“如此不合礼数,青莽不敢僭越。”
弄绯愈发地窘迫,嗫嚅地说道:“我不介意的……你叫我师叔,我反倒觉得难受。”
青莽愈发地喜爱她。再往后,沉夜登上妖君的宝座,不再如往前那样容易亲近。她有忙不完的事情,亦有出不完的谋略。她要夺取九州,让妖邪成为人类的主人。青莽与师父日渐地疏远,与弄绯日渐地亲近。
弄绯就像是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固执地用自己的理想去面对现实的世界。她感受不到现实的残酷,她觉得世间的一切皆是那么明亮、美好。青莽护着她。在他长大之后,他如兄长一般护着这个小师叔。而真正给予他们保护的,是身为众妖之主的沉夜。她虽不再与他们亲近,却到底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她乏了,倦了,亦只愿与他们一道,吃一顿安静的饭。或是三人同行,到玉清山巅同看云海翻腾。
那时候,青莽和弄绯都觉得,沉夜是他们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缘分。如此平静安宁地生活数十年。
自小,青莽便知自己与别的妖邪不同。尚且年幼的时候,一日深夜,沉夜带着他瞬身到了一座高山之上。那里冰雪千里,寒冷彻骨。青莽冷得嘴唇都发紫,沉夜亦是面色苍白,却不是寒冷的缘故。沉夜攀住他的肩膀,问他:“青莽,告诉师父,你难受吗?”
青莽僵硬地点头。“难受……好……好冷!”
“就只是冷?”
“嗯……”
沉夜缓缓地笑开来,仿佛万千云霞,一层一层地洇染开,美得惊心动魄。“青莽,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一百二十年的功力!”
青莽不知师父究竟在高兴什么。他只知道,师父高兴了,便是好事。
不畏仙力、神力这一项,从来都只有他一人能做到。不过自弄绯来了之后,他就不再是唯一的人了。
弄绯不怕仙力,且身上的妖气浅薄地几乎闻不出,因而她常能平安无虞地混入九州游玩。青莽常为之担忧,沉夜却从未加以制止。每每弄绯御风飞往九州之时,沉夜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抱着一丝期待,一丝满意,一丝……幸灾乐祸。青莽告诉自己,他大概是看错了。
有一次,弄绯去了聚灵山。再回来却是忧心如焚的模样。她似乎在求沉夜救什么人,沉夜一口回绝。她百般无奈,黯然离去,随后就是半年的杳无音讯。沉夜并不担心,青莽虽然在意,却不敢违背师命,私入九州寻人。
半年之后,弄绯归来,带来一身的伤心欲绝,以及深切的困惑。
“为什么……我会与九州公主生得一模一样?”她茫然地问出这句话。沉夜望向张青莽,吩咐他先行退下。青莽奉命离开,安静地侍立门外。弄绯款款倾诉衷肠,他只听见流畅的嗡嗡声,却听不见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突然,弄绯尖利地嘶吼起来:“你利用我?你一直在利用我!”
青莽下意识地去推门,却发现他的师父早就用术法施下了结界,连声音都彻底消失了。他在屋外坐立不安地候了一下午,房门徐徐地打开,弄绯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挪出来。
他急忙上前。“弄绯。”
弄绯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青莽……”
“是我。”他应道。
光芒徐徐地聚敛在她的眼眸当中,她蓦地现出哀容,却立即竭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弄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弄绯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惨白,眸中翻涌着浓重的悲哀与怜悯。过了许久,她说道:“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与沉夜无关!与九州天下无关!你别问了,你不该知道的。”她仓惶地逃开,甚至不留给他疑惑的时间。
其后,弄绯照常往来玉清九州之间。她仍旧是沉夜的妹妹,青莽的师叔,却不再如过往一般天真纯粹。有时候,她会抱着一枝牡丹花陷入发呆当中,而即便她发着呆,她的表情也是哀戚的。
他想弄清事情的原委,而这时,沉夜将设计九尾、窃取求索杖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对云深的好,起初只是做戏。沉夜一早便说过,云深自出生起便命途多舛,从未享受过别人真诚无私的爱。倘若他能稍稍予以温情,则必定能撼动云深的内心。青莽照此去做,他获得了云深的心。不是赢得,只是等价交换。
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
他仍旧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维霄宫窃取神杖,看似失败,实则只是计划真正的开始。
他回到玉清山,身体愈发地与往日不同。最明显的,是他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九重天外,身旁站着一群好友。他们俯视一片混沌之气,那片混沌灵秀清明,实为可造之材。有人喟叹如此混沌,若弃之不用委实可惜,他们便商定合众人之力创造一片九州世界。
梦境破碎不清。时而是创世之举,时而是万民朝拜。祭颂之词如魔咒一般缭绕耳畔:
卿云烂兮,
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
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
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
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
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
万姓允诚。
于予论乐,
配天之灵。
迁于圣贤,
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
轩乎舞之。
菁华已竭,
褰裳去之。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唯独这首颂歌清晰明了,屡屡出现。他将颂歌誊在宣纸上。恰巧被沉夜看了去。那一刻,沉夜的笑容简直妖异得可怕。
他时常能看到云深的模样。不似幻影,却像是假借别人的眼睛,看到了当下。时间愈往后走,这样的景象却愈多,愈明晰。他想,他或许是入戏太深了。
云深被擒,他拿到了求索杖,心中没有一点儿喜悦的感觉。他只觉得茫然。沉夜得到了求索杖,却只束之高阁。她碰不得神杖,本来就无法使用它,禹君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肯以求索杖作为交易的条件。青莽看到的景象愈来愈多,是云深在曲水池下受尽折磨的场景。
当那一份痛袭入心口的时候,他终于领悟,他的一切暧昧情愫,并非逢场作戏那么简单。他是真的爱着云深。那些景象如此真实,鲜血淋漓,他不知道云深是怎样承受过那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也发现,那排山倒海袭来的心痛,不仅仅出于他一个人。那个借给他眼睛的人,那个眼睁睁看着云深受刑的人,他的痛苦并不比青莽少多少。
他恍然大悟。他所凭借的这双眼睛,源自维序神尊。他觉得困惑不解,却无暇来顾及这一问题。他必须尽快把云深救出来!
畅玥的相助,是张青莽始料未及的事情。他以为她恨云深。畅玥却坦言道,自己固然是恨着云深的,却不想看到她受折磨。她终究是她的朋友。他们商定,以求索杖和蛇蜕掩人耳目,潜入水牢救人。
那一次救人,极其失败。畅玥死了,云深仿佛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动力。她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除掉我而来的?”是。可是现在并不是这样了。他想告诉她,他只想她平安无虞地活下去。包括先前禹君擅自揣测的“欲擒故纵”之说,根本未有其事!只是他不能这样说出口。他知道,仇恨能成为一个人坚持活下去的信念,他宁愿云深恨着自己。
只可惜,他想得过于简单。云深施术将他推出了曲水池底,强大的灵力化作结界,他无法再进入。他依稀地看到一些片段,借由云荒的眼睛。他感受到云荒心中越来越深的痛苦和绝望。终于!那份痛苦和绝望戛然冰封,随即如业火喷发一般,吞天噬地地袭来。双重的剧痛摧毁了他的身体,他猛地呕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眼前出现了一片湛蓝的天空。空中飘着棉絮一般的白云,还有数不尽的,弥漫着悲痛的硝烟。他快要羽化了,仙者们围在他的身边,痛哭流涕。“神尊!”
他微微笑道:“不要难过。妖狐已经被封印了,九州不会再有大难。”说完,他仍旧觉得不放心,便借着最后的灵力掐指算了算。这一算,却是叫他大为惊恐。
“渺渺云烟,浮生逆旅只缘遇;莽莽荒泽,意竭心尽终成空。”他不知这预示这什么,总之是为不祥。预言显示,妖狐的封印不久便会失效,届时妖狐将投胎转世,伺机再毁人间。而他自己亦将羽化仙去,待仙者之中有剿灭妖狐者,则可接替维序成为匡秩之神。九州之上唯一的神。
羽化之时,他凝视苍穹,缓缓说道:“可是那妖狐,又是注定了会毁灭最后的神……” 他无力地笑,即便有万千的不放心也终是无能为力。
他的身体很快消散,灵魂破碎、凝聚之时,恰好撞上风中携来的一朵鸢尾花。那朵鸢尾自此含在他的魂魄当中,自他再度化成人身之后,成为他额间的一枚印记。
青莽猛然睁开眼睛!依旧是那个曲水池畔,芒草遮掩了他的身体,未曾叫仙者带走他。胸口疼得难以忍受,那是云荒的痛。云荒很痛苦,痛得快要死了!他瘫坐在一片黑色的液体之前,不声不响,了无生气。张青莽知道,云深已经死了。
然而当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瞬身赶回了玉清山。
沉夜正在午憩。黑红缭绕的衣衫自榻上流水一般地倾泻下来,她单手支颐,未阖双目,凝神休憩。听见青莽闯入的声音,她缓缓地睁开眼,尚且带着一丝朦胧。
“怎么了?”她问道。
青莽上前一步,面色惨白得简直不成人样。“师父,你告诉我,我的爹娘是谁?”
沉夜优雅地舒展身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
沉夜的眼神蓦地变得无比锋利。“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父有母?你为什么要如此辛苦地将我抚养长大?为什么一心要让我盗取求索杖?为什么当初和弄绯有那样一场争吵?为什么……要将我从一个神的魂魄,生生扭曲成卑贱的蛇妖!”
“哦,你都知道啦。”沉夜轻巧地应一声,带着闲适的笑容,仿佛根本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是,你确实是维序一半的魂魄。当初我得到了你,随后用一百二十年的时间,倾尽灵力,方将你从一个神,转化成一个妖。”她顿了顿,忽地掩袖轻声笑出来:“你可知当你问我,我是否是你的娘亲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有多么愉快吗?维序,你偏袒人类,置万千妖邪于痛苦的深渊!你以为你能在神的位置上安居一辈子。因果报应!维序,你也有这样不堪的一天!”
那一天,沉夜告诉他,在那一百二十年的时间里,她如何地将他的神魄一丝一毫地抽离。随后再以世间最为污秽不堪的妖戾浸养他,以世间最肮脏的血液哺育他,以灵力将他的形体生生地扭曲为一条通体乌黑的蟒蛇。他自小灵力薄弱,是因为沉夜吞噬了他大部分的灵力,且在塑造他的过程中,打散了他残缺魂魄中大部分的魂魄。
她要得到求索杖,并不是为己所用。求索杖是维序的神器,是神的身份的象征。云荒和张青莽,任何一个得到求索杖,都有资格回复神的身份。她原想得到求索杖便公布青莽的身份,届时妖邪成为九州之主,亦可以说是维序神尊之意。只可惜一番较量下来,青莽的实力远不及云荒,终究是当初打散魂魄的时候打散得多了一些。故而沉夜改变策略,将目标放在云深的身上。
青莽与沉夜在那一日决裂。然而即便决裂,他也无法摆脱沉夜的控制。沉夜握着他最不堪的秘密。堂堂神尊,却被妖邪玩弄于股掌之间,无上圣洁之躯亦丑化为一条卑微的蟒蛇,苟延残喘于人世间。沉夜以此威胁他,甚至种下毒咒,要他为玉清效力。他只觉得耻辱不堪,近来发生的一切叫他心灰意冷。他答应为她效力,他想,他终能找到办法重新回复到神的身份。
与此同时,他意外遇见出来寻找主人的炎魔。炎魔道自己的生命与九尾生生相息,若九尾已死,他定不会再存在。青莽得知云深并没有死,他将唯一的欢乐寄托在寻回云深之上。
而后发生的事情,虽然艰苦,却终究是按照他祈求的那样进行着,他已然感到满足。他原本只想作为云深的式神,陪在她的身边。然而当真正见到她之后,他发现式神的身份根本不能使他餍足。只不过,云深恨他,连见也不愿相见。他的一份情终究是空付。
予心之后,云深痊愈,他们二人皆觉得不可思议。唯青莽知晓,那全是因为,那颗心终究属于维序神尊。云深的身体在之后发生了变化,譬如她的血液,神与妖的结合,竟会让她的血液成为仙者与妖邪的克星。云深觉得害怕,他却不能安慰她。
沉夜终究是找到了云深,青莽只恨自己得意忘形,让沉夜顺势找到无忧山谷。如此一来,沉夜手中的把柄又添了“云深”这一条。青莽告诉沉夜,云深的灵力因为三年前的事情,散去大半,且身体羸弱不堪,已然无利用价值。沉夜信了,故而她只利用张青莽。
他们相恋、成婚,一切都在沉夜的监控之下。青莽曾对云深说,沉夜要他取过一件神物。其实并没有什么神物,沉夜只是用他的身体做试验。自从青莽忆起了前尘,沉夜就一直在做试验。她想试一试,能不能以自己徒弟的身体,招徕云荒的灵魂,创造出一个完全属于妖邪的匡秩之神。术法失败,青莽的身体愈发危弱。
张青莽并不是没有反抗过。他只是有所顾忌,先是顾忌着身为神的名誉,而后是顾忌着云深的身体。待问题逐步解决之后,他终于能够安心地摆脱沉夜的控制。沉夜很识趣,她只求青莽最后为她做一件事情,便是鹿野之战。
青莽之所以会答应她,是因为他想赌一把,他要将云荒的灵魂融入自己的身体,成为真正的匡秩之神。他和云荒,终究只能存在一个,这是他们注定了的命运。
鹿野一战,云荒看着神杖刺穿张青莽的身体。
他觉得茫然,神杖不是一直很顺从于张青莽吗?他并不是真的要杀张青莽,他计算着神杖的萎靡,以为这一刺只不过是皮肉伤,将对方赶出战场便好。孰料神杖忽地变得冷面无私,不仅准确地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甚至连魂魄也击得四分五裂。
张青莽的魂魄碎裂如同尘埃,凉风携着这份尘埃灌入云荒的身体,逼得他呕出一口血。无数的回忆,排山倒海袭来。巨大的痛苦难以承受,他昏死过去,鹿野一战不了了之。
三个人的记忆,维序、云荒、张青莽,汇集在一个人的头脑当中。其中的厌恨、嫉妒、怜悯、悲痛、沉郁、心碎、耻辱、难堪……等等之类,如一张密织的网,网得他透不过起来!他拥有三个人的记忆,两个人的灵魂,却偏生互相独立,并不融合。他恨着自己,爱着自己,又悲悯着自己。他看到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