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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犯什么傻?”
孟姜诧了一诧,还带起了薄怒……
凤艽望了眼那些先前被云煌施术熟睡,眼下又被孟姜鬼气至昏的守卒,冷声道:“我若逃了,他们都得因失责受死,那便是白白害了几条性命。”
孟姜摁了摁额角,哑口无言,正寻思怎么个解决办法,却又见凤艽怒目看她,从来温柔带笑的凤眸中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厌烦疏离之色,说出的话更是刺人:“两千多年了,你仍是没半点转变,仍旧邪戾,仍旧狠辣,视人命如草菅!”
孟姜微微一默,打量了一下这忽然神智似都不太清明的凤艽,转而笑道:“你说得也是,我刚没细想……我会想个周全的法子来救你的!”
“不必了!”
凤艽却是背过身去,暗暗深吸口气,更将语声寒凉了几分,道:“你忘了,两千多年前我曾离你而去,要娶别人?长久以来,我唯一后悔的事便是少年之时与你这妖孽结成夫妻,背天背德!”
孟姜又是一默,便是又笑着来牵他的手,道:“你发了什么傻?”,手却是被凤艽推开,且见他猛然转身直视她双眼,道:“你好好认一认,我便是当初向你海誓山盟,却离弃你的夫君。”
那一瞬,凤艽眸中有金赤异光浮动,孟姜感颈间所系金铃抖然颤动,眼前一片金光后,头痛欲裂,但那一向模糊断裂的过往却忽然历历清晰起来,少年那光晕之下的俊美容貌,那山谷中的缱绻绮丽,还有他在众神注视下与那玄女并肩而立,对她说出刻薄而寒凉的话来……
孟姜用力摁住发痛的额头,艰难问道:“那你怎么要照顾我两千多年,难道不是因着你念着夫妻……”
“不!”
凤艽打断她的话,双手拢在袖中,死死紧握,冷冷道:“我照看你两千年,不过是因着我想将你这妖孽导上正道罢了,可如今看来我是白费了力气!而我对你这妖孽也早没了半点夫妻之情!我后悔莫及!”
凤艽的话如利刃刀刀割来,孟姜墨黑的眼珠渐渐泛出了血红,眼泪却半颗也落不下来,咬牙瞪着凤艽道:“好!我这妖孽本也就是高攀不得你这大神东君的!从此,你我便再无瓜葛!”,说毕,转身怒然而去,搅起一室骤然深重的寒凉鬼气……
望那纤娇的背影消隐不见,凤艽骤然喷出一口浓血,瘫然倒地,头顶却传来云煌震怒之声:“你是故意想激出她的鬼气,化成妖孽,与天地为敌?”
凤艽抬袖轻拭唇角血痕,笑得悲怒寒凉,道:“天地不容她,我又再护不了她,便只好让她自己有本事护她自己!”
“你……”
云煌默了一瞬,却半点怒气也发不出来,凉声道:“可那天地苍生……”
“我顾不得了!”
凤艽凤眸中皆是悲恨交集,道:“我连我的妻都顾不了,我还管得天地苍生?”……
☆、第四十四章 了结
天边浮动最后一抹夕阳,又是黄昏……
孟姜乘风凭着性子落在一处,抬眼四望,竟是一片石林,乱石错落,而石林入口处还有一尊深嵌地底的残破女娲神像,这里并不陌生,倒是她先前到过的“葬女坡”。
孟姜抬头望眼那已被风蚀了大半的女娲神像,难怪初见时便觉这神像的庄严中莫名的透出七分的诡异,此时倒是刹时清明了,因这里就是两千多年前她的族人聚居之处,她也正是被绑在此处火焚化出鬼甲,被囚流波山,此后,她唤出共工,天塌地陷,苍生浩劫,她也正是在此处自剜出那颗心,本早就该死,但女娲却将她的心重凝,让她得以再活了两千年。
原来这“葬女坡”流传千年的邪恶巫女传说就是她自己,虽说她并不记得她死前发下过要“葬女坡”长女不得出嫁的巫言,但那因她而起的世代谣传却是让这片本该宁静之处满是污秽血腥,还真是可笑的深重罪孽……
孟姜顿有些乏,靠在女娲神像下抱膝坐着,凉风卷来几片飘忽碎叶,望眼她的鬼山的方向,虽暮云沉沉看不分明了,却莫名觉着几许幽远的境致,不由叹了声真美。
“嘿,你还有这般兴致!”
忽听身后笑声,扭头见一青年从云头落下,身形伟岸,一身绿袍,行走间袍袖抚风似能带起几许清新扑面的海风……
除了凤艽,孟姜还第一回见有人现身能现出这般风骚的气韵,待他走近,孟姜这也才看清他的相貌,虽说比不得凤艽的俊美,但却也生得容颜精致,眉目如画,可那眉目间的刁钻讨嫌还是让孟姜一眼认出这正是先前那总是神叨叨的海龟云煌……
云煌见孟姜盯着他看,挑眉含笑,在她身畔坐下,凑过来指指自个的俊脸,扬眉道:“睁大你的眼瞅清楚,这就是本大神本来的模样,嘿,眼下总该相信本大神生得很俊了吧?”
“呵呵……真是……俊!”
孟姜扯了扯嘴角,倒也由衷的点了下头,虽说云煌这副模样不过初见,但先前做巫女时将他的龟甲时时带在身旁,逼着他显灵占卜,如今过往全全回想起来,便是觉着与他也是相识多年老友般的熟悉……
见孟姜又默不作言,云煌寻思她定当是为凤艽先前那番话郁结在心,道:“其实,那只凤鸟说的不是实话……”
“我知道!”
孟姜打断他的唠叨,起身将那风蚀残损的女娲神像细细拭了干净,再恭敬拜了一拜,道:“我得女娲大神怜悯,竟是多活了这两千多年,其实细想想还真是不亏了!”
孟姜这般云淡风清的模样倒是让云煌微微一怔,看了下那女娲神像,道:“女娲大神当初替你续命,也定是觉着你有未还了的命债……”
“命债?”
孟姜默了一瞬,带起了薄怒,道:“当初我唤出共工,致天地浩劫,的确是害了不少无辜百姓的性命,但也是被你们这些神仙追杀所逼,是你们欺负我在先!”
见她动了怒气,眼眸泛红,云煌赶忙钳住她的手腕,索性道:“追杀你那是因你杀了夔龙,还抽了他龙筋,你可记得这是你的错?”……
“我杀了夔龙?”
孟姜傻了傻眼,揉着额角,努力回想了片刻,却并不记得她杀了夔龙。当初被囚在东海流波山,那夔龙虽是看守,但可怜她命途多舛,待她还很是厚道,而后来,那玄女却忽然前来探她,张口便对她说起将要同凤艽成婚之事,言语间颇为挑衅……
记得那玄女走后,见她悲凄不已,夔龙还起了怜悯之心,约定给她一刻的光阴,上九天去找凤艽当面问个究竟。她自是被凤艽那番话伤得颇深,但也如约回到东海受囚,却不曾料到她刚落到东海便是见着夔龙死在了海岸,血将东海染着了赤色,最惨的是龙筋还被抽了去。
此后,众神便是皆指是她为了出逃而杀了夔龙,天地众神皆不容于她,悲怒无助之下,她才唤出了共工,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
听孟姜说罢,云煌倒也紧锁了眉头,他先前化为龟甲时便在孟姜身旁两千多年了,她的性子他倒也是清楚,她说的定该是实言。再细一想,若没猜错,当初害死夔龙嫁祸于孟姜的,定是那被凤艽悔了婚,而生了歹恶之心的玄女。
寻思到此,云煌难遏震怒,拽了孟姜便要跃上云头,道:“我带你去向天帝说个分明!”……
“不,不可啊……”
前头措不及防的飘来一道青影,带着急哭之声,这正是那先前闯了大祸而消失了踪影的青鸟,扑过来,便是跪叩而下,拽住云煌的袍角,急哭道:“玄女逼我来说,若是山鬼不死,她便是要激阿弃杀了那熊怀和四万楚军……如此一来,君上便是完不成天契所约还害了无辜性命,是要按那天契所注灰飞烟灭的啊……云君,求你,求你救救君上啊……”
云煌惊怒,这玄女定是料得孟姜想起旧事会将她杀夔龙之恶说出,才想出了此等丧心病狂的下策,扭头见孟姜已纵身卷袖乘风而去,蓦然一惊,抬手去拽她衣袖,却只拽住一片幽凉的寒风……
……
夜已入幕,山坡之下,簇簇火堆将天地照得分明,那已挖好的葬人坑已是半人来高,熊怀和楚军被秦军摁在那坑畔,阿弃领了众刽子手正在磨着利刃,玄女身披玄色斗蓬隐在坡顶树下黑暗之中,望着那从天而降的白影狠色浮动,一双媚眼此时尽是冷狞,道:“山鬼,你总算是来了!”
孟姜扬起一片凉气而落,淡声道:“我做了两千多年的山鬼,是该有所了结了!”……
玄女冷笑一声,一指那山下的葬人坑,道:“了结,真是了结!看见了?很快凤艽也非要灰飞烟灭不可!”
见孟姜侧目望着那山下的熊怀和一众楚囚默不出声,玄女又冷笑道:“都是你这妖女害了凤艽,若不是你,他当初便会好好的与我成婚,他也可以好好的做他的东君,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说话间,忽然扬手从袖中飞出那柄黑鞭朝孟姜劈头抽去……
那鞭梢卷起戾风,又听闻那如凄如诉之声,孟姜蓦然回首,这黑鞭定就是当初那夔龙被抽出的龙筋所制,难怪每每听到那如龙吟悲泣的鞭声便有心腔被剜之痛。这天地之间她欠下的许多,凤艽为她所累,夔龙若不是当初怜她放她,也不会招玄女毒手,说来夔龙倒也的确是因她而死……
眼看鞭梢便是朝她劈来,孟姜猛然抬袖,那重现的银亮鬼甲带着逼人的杀气一把卡住了玄女那白嫩的纤颈,眼珠中漾着慑人的血红之光,悲狠道:“先得让你死,再抽了你的筋拔了你的皮!”
玄女被骇得抖了一抖,强梗着颈道:“你以为只有我想让你死?是天帝,是众神都想要你死,这天地早就容不得你。我做的一切都是替天而行……”
“是么?替天而行!”
孟姜冷嗤道:“我要死也总是得先要了你的命!”
鬼甲刚要嵌进玄女颈中,手腕却是被赶来的云煌一把握住,忧急道:“她有错,便交给天帝处置,自有天道……”
“天帝?又是天帝!”
孟姜凉笑一声,怒目瞪着云煌悲恨道:“我会信那天帝?我当初并未做半点恶事,却怎要将我囚在流波山?只因我天生是个妖孽,便要逼我的夫君去娶别人?而凤艽又未害苍生性命,却怎的要受那天契,灰飞烟灭?你倒是说,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天道?”
云煌被问得哑口,将心横了一横,道:“不!你不是妖孽!”,重叹口气,低声诉来:“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神魂尚未消殁于天地时,忧凡人日渐繁衍,会渐失本心,便落泪立誓,若是人类有朝一日贪狠争斗,血污九州,便是要让天地重回浑沌……”
说到此云煌用力摁住心口,看向孟姜,痛心道:“而你的元神正是盘古大神留在世间的那一滴忧世之泪所化。所以,你被火焚化出鬼甲才会上惊天帝,要囚你灭你,只是因着忧你的出现会应了盘古大神之誓让天地重回浑沌啊!”……
孟姜脸色惨白的默了片刻,忽的望天扬唇大笑了一声,道:“那我还真是该死的很!”,心下蓦然生起从未有过的浓重悲伤绝望,这世间竟是本就不该有她的容身之处,忽然转身,卷袖扬风飘向半空,那十指银亮的鬼甲刹时脱下化成一带着血光的银色短剑……
云煌道了声“不好”,脱口呼喊了一声“孟姜”,正要阻止,却已见她手中的银剑已迅捷狠疾的剜进了自己的心口,鲜血飞溅而出,在半空绽出一道血红娇艳之花……
可下一瞬间,孟姜便被一片金赤之光笼住,只见凤艽从大司命老头儿的云头上奔下将孟姜一把拢进怀中,惊急道:“巫儿……我从未悔过爱你娶你,你万不可离我而去?”
孟姜笑着看向他,就如他这两千年总笑看着她一般,虽说她恨天帝众神,可她却也爱怜留恋这个世间花草芳馨,她被他爱着的这两千年,早已对这世间无限留恋,再已无法对这天地恨得彻底,若她的存在会让这天地重回浑沌,让她所爱所惜的一同卷进那昏黑浩劫,那她便就是错的……
她笑着忽将他一把推出数丈之外,口中念咒,那身周被凤艽所拢的金赤之光蓦然化成熊熊火光,她却淡然笑着阖上了眼眸,她死了,天契便了,凤艽定也可重入神籍,她死了,天地皆安,万事皆休,这世间就当她从未曾出现过……
“巫儿!”
凤艽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冲上前去,被大司命老头儿用尽全力死死拽住,那火光是凤艽的元丹所化,可此时因着一半元丹系在孟姜颈间,凤艽却也无力控制那冲天的火势。只在眨眼之间,她便如那销溶的冰雪化成了清淡的水气,飘然而出,在天地间缓缓沁开了一片极致的寒凉,尚未入冬的天气竟是飞起了大片的雪花……
……
玄女见此,终是暗舒口气,凤艽的元丹神火本就是那山鬼的克星,这一烧便定是魂飞魄散渣都不剩了,而眼下她只要再助那赢巳坐上王位,便也可以再重回九天,重为神女。这般想着,凉笑着便转身要下山去,可刚回身抬眼便见那枯树之后立着一个颀长的黑影,肩头已落满雪片,苍白的容色也满是冰霜,直勾勾的盯着那火光消散之处。
“阿巳!”
玄女步上前去,正想将那灭了山鬼妖妇的话说得完满,心口却是一痛,惊然低头一看,一把长剑已是穿心而过,而握剑的手骨节瘦削,青筋蜿延……
☆、第四十五章 结局
又是一场雪后,天地一片萧瑟的洁净……
鬼山之顶,一座孤坟,残月清辉,这在凤艽看来却是无比温柔,甚至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撩人……
是的,撩人,尤其是坟头那株在风中颤悠悠的玉白色小花苞,让他觉得月色柔媚又俏皮。
十五年了,对于活了千万年来的神仙来说本该不过是转瞬一隙,但他却觉得这十五年太过漫长,长得神思也开始有些不太清明了……
十五年前的那日,孟姜自焚消隐于天地,他本也就是要随她而去的,却没想到赢巳面无表情的步到他身畔,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只银色的盒子搁到他手中,道:“我昨夜得我母亲托梦,说女娲大神当初用寒土为孟姜重凝残心时,料孟姜可能会有今日死劫,便留下了孟姜半颗残心,就埋在了那葬女坡的女娲神像下……我今日便去将这挖了出来,如今便交给你了。”
接过那银盒时,凤艽惊震不已,他知赢巳的母亲绥姬本也不是常人,恰是那世代守护“葬女坡”女娲神像的守灵巫女的传人,只因当初与秦王相遇,才舍了巫女的身份做了秦王姬妾,所以,凤艽觉着赢巳说的当是事实。
凤艽将那银盒带回了鬼山,按那云煌所言,将盒中的那粒玉珠埋于这鬼山之顶,说是待坟顶花开之日,便可能是孟姜复活重生之时,可是,这花苞在五年前生发而出后,他精心呵护着却仍是不见开花……
凤艽又划开手腕放出些血滴在那花根处,花不见开,定是因孟姜元神尚且虚弱,用他的血养着,定能让花能早些绽开吧。
“君上……”
身后落下一声轻咽,青鸟落下云头,见凤艽那新旧伤痕交织的手腕,哭道:“君上,你就真的信孟姜还会复活么?那花只是九天上最普通的玉珠花罢了啊!君上,你醒一醒吧!”
这话让凤艽不悦的皱了眉头,怒然的将青鸟赶走,可回过头来,却是一片茫然,他不是认不得玉珠花,可这十五年来他又不想相信这是那云煌为拖住他不去送死而讲的谎话……
“十五年了!”
凤艽颓然的倚在那坟头,凝着那在夜风中轻摇的小花苞,道:“巫儿你知道吗?这十五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啊。赢巳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