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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外的浅淡颀长……
赢巳!
孟姜暗暗一惊,正想退身转路,却已见他转过身来,像是刻意在此等她似的,目光直直的便看向了她来,目光清寒,薄唇轻启了启,却并未说出半个字来。
孟姜抬手摁了摁有点跳疼的额角,先前装鬼骇他,毕竟还是理亏,寻思眼下有该怎么将这死而复生说得合情合理一些,再说凤艽的性命也还在他的手中捏着,正努力扯着嘴角想挤出一个和气的笑来,却见一道玄影从树后绕出,身姿妖冶的靠向赢巳肩肘,道:“阿巳,你这下该相信那‘楚国公主’就是那恶名昭著的山鬼妖妇了吧?不然,她能这般死而复生?”
“恶名昭著的山鬼妖妇?”
孟姜用眼角瞥了一番那艳色娇媚的阿玄,想起这女人先前勾搭凤艽便是厌恶,嗤了一声,道:“婆婆我再恶名昭著也总好过你这等勾引别人夫君的女人?”
这话自是刺得那阿玄娇脸发灰,对赢巳道:“阿巳,她这也就是说承认她是山鬼妖妇了!”
赢巳苍白的脸色更浮起了一片深寒阴郁之气,先前随阿玄落到那河伯手里时,便在那河伯的水府晶棺之中见到了这“楚国公主”的真身,他震惊不已,而阿玄便告诉他说,这“楚国公主”是个妖妇,前去楚国就是为了置他这秦国质子于死地。随后,又见那“老神仙”跟了来,骂那河伯敢从他府中夺人,将河伯暴打之后便是让他先将这“楚国公主”的尸身带了出去,安置府中,说是如此一来,这“楚国公主”必能复活。
他明明已是猜到那阿玄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所以他先前才故意放走那小黑,设计引她现身。可当她鲜活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觉得如此匪夷所思。
那阿玄冷瞥了孟姜一眼,从袖中抽出一物塞进赢巳手中,道:“只要用这法器亲手劈死这妖女,你便能顺应天命坐上王位!”
孟姜眉梢一跳,定眼一看,那阿玄塞给赢巳的竟是一黑鞭,且正是先前伤她的那柄,只是比起先前似还带着浮动的血光,赢巳轻轻一碰便有沙咽响声,如凄如诉……
孟姜心腔莫名便是一阵剜疼,莫名觉着这黑鞭似乎就是为了灭掉她这山鬼才存在于世的,微蹙了蹙眉,对那赢巳道:“说来你我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
赢巳先前还凌寒的容色,忽的有了两分悲郁之色,朝她缓步走来,直直盯着她冷声道:“你我既没有深仇大恨,那你先前为何苦心积虑的接近我,想害我性命?”
这倒让孟姜哑口,虽说她是被天帝和大司命老头儿算计出的山,可赢巳倒的确无辜,道:“算是我欠了你,我将命陪给你也无妨,只是凤艽却是没有半点对不住你之处,还救过你性命,你不该牵怒于他啊?”
这话孟姜说得自认有理,可哪料赢巳那冷面容色上的悲郁却刹时化出了一片戾气,猛然将那黑鞭一挽便是将她五花大绑,寒凉道:“你的命我定是要的!”
孟姜一惊,低头看那黑鞭竟是化成了一根黑色的皮绳,泛着玄色的暗光,稍一动脚,便觉脚踝处也被栓得越发发紧,寸步难行,额角顿时跳得欢快,这好好的大傻子竟是被那玄女教得如此奸诈了。
阿玄得意的笑了一声,掏出一把青铜法刀对赢巳道:“阿巳,赶紧杀了这妖女!”
赢巳却并不抬手去接,而是猛然抬手将孟姜拦腰抱起,朝他卧房而去……
这倒让阿玄一时懵愣,跟上前来,道:“阿巳,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得赶紧杀了她,你忘了她是……”
“行了!”
赢巳面有烦怒之色,凉声道:“我自有分寸!”,却是将孟姜轻搁在了自己榻上……
这番情形,阿玄久历情爱自是刹时明了,这赢巳定也是被这山鬼那倾绝的容色所迷了,难怪先前那夜她主动投怀送抱,这赢巳却是不为所动,想到此,阿玄暗暗咬碎了银牙,凤艽是她所爱,被这山鬼所夺,如今这区区赢巳眼中难道竟也只有这个山鬼?
可赢巳的脾性,阿玄倒也深知,看着温软,却是比谁都执拗坚硬,强逼不得,便是柔声道:“阿巳,我先前已对你说了,我不是常人,乃是上天安排来相助你登上王位的神女,你要信我!”
赢巳微点了点头,可容色中却更多了几分疏离之色,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离奇之事,“楚国公主”是要加害他的妖女,而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姊竟也不是凡人,原来他悲郁的命数竟是上天有意为之不成?他忽然觉着这天地世道真是诡异古怪得让他生厌得很,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是真,还有什么是可信的?道:“我乏了,玄姊也去歇着吧!”
这都下了逐客之令,阿玄自也没有再留的脸面,离去前,瞪了眼孟姜,对赢巳劝道:“待你登上王位,什么样的美色没有,可万不可接近这山鬼,会被她吸了魂魄的!”
这话让赢巳蹙了眉头,孟姜倒是失声笑了出来,她这山鬼的名头一向是用来吓唬小娃,如今却还又扛上了要吸人魂魄的恶名,真是有趣得紧啊。
见那阿玄离去后,赢巳端坐榻蹙着眉头半晌没有吭声,孟姜忍不住笑道:“放心了,婆婆我就算饿极了,宁可吸那凉风,也不吸人魂魄,毕竟不管饱嘛!”
这话让赢巳蓦然回神,似想起了什么,大步出了房门,回来时,手中竟是多了一碗还冒着热气儿的羹汤,在榻旁坐下,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凉声道:“睡了那么久,定是饿极了,吃吧!”
这让孟姜怔了又愣,抬眼正撞见他凝视的双眼,满是血丝,但与先前不同,此时却是并无杀气只有浓重的疲乏,扯了扯嘴角,道:“嗳,你不会又发傻了吧?”
赢巳默了一瞬,蓦然扬唇苦笑了一声,道:“是发了傻,才会明知你是妖女想要害我,仍还盼着你活过来……这肯定是发了傻!”
对着那双骤然情浓的双眼,孟姜怔了片刻,一时说不出话,讪讪笑道:“真会说笑啊……”
“我从不会说笑!”
赢巳蹙了蹙眉,蓦然抬手抚过她耳畔几屡乱发,凝着她语声微哑道:“即便我是傻的时候曾说过要娶你为妻,我也一直记在心里的!”
这话听得孟姜又是一个哆嗦,后背还发寒得很,所以说欠人命债好还,最多被桶上两刀了事,可这欠人情债才是让人难为,垂了垂眼眸,道:“先前我当你是小娃娃,随口说来逗你,不过,也是我对不住你!”
这话让赢巳锁紧了眉头,忽的抽出那柄阿玄所给的青桐匕首抵在孟姜心口,抬眼直视于她,冷声道:“那你有爱过我么?”
目光又是那般的锐色刺人,带着悲戾的杀气。孟姜额角痛跳,此时本该说些柔情蜜意的话以求脱身,可却偏偏半句谎话也说不出来,道:“我记得我曾爱过一人,但因此落得被天地唾弃的下场。两千年来本以为情爱于我,从此都是烟云,但凤艽却守了我两千年,一心一意,爱我护我,若是要再履情爱,也必是跟他。而对你,我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你刺几刀可好?”
赢巳半晌没有说话,忽扬唇凉笑一声,道:“很好!你总算说了一回实话!”,忽的抬手解了那缚住孟姜的黑绳,冷声道:“你走吧!”
孟姜愣了一愣,动了动手脚,站起身来,由衷道了声“多谢”,抬手去开门闩,却听身后凉冷道:“你会后悔的,孟姜!”
这无风无浪的一句让孟姜脚步猛然一驻,心上蓦然涌起大劫将至的一阵碎疼之感……
☆、第四十三章 天命
凤艽在狱中凝气打坐,抖觉一阵心慌意乱,莫不是孟姜出了什么事。从袖中抽出蓍草,刚抖了一抖,便见那大司命老头儿喜颠颠的在狱中现身落下,颤着胡子笑道:“东君总算是想通了啊?小神这就去禀报天帝,东君只要认个错受点小罚……”
凤艽打断他的话,道:“先放我出去!”
“好!好!好!”
大司命连声笑应,只要这凤艽回了头认了错,天帝便也不会再问牵怒于他,问责他这大司命当初泄露天机之罪,可眉飞色舞了半晌,施法开锁,那锁却纹丝也不动。
大司命又运了口大气探指施术,仍是不得,不由傻了傻眼,甚是尴尬,讪讪道:“许多年没用这些小术,不灵光了,不灵光了……”
凤艽却微微蹙眉,环视四周,忽盯向那飘渺昏黑的狱口处,淡凉道:“不是你不灵光,是有‘老神仙’作祟罢了!”
“哈哈哈……一只鸟竟也跟狗一般灵光了?”
狱口处传来一声大笑,隐隐有个绿影浮动,似个人影,一片清澈凉风入灌,那些守卒纷纷倒地,闷响声声,皆昏睡了过去……
大司命震了一震,刚还尴尬的脸色顿时转作了一脸谗媚,上前作揖,道:“云君啊,是云君……多日不见,看来神身就快要恢复原样了……”
那绿影浮在半空一声大笑,道:“这也是先前那‘老神仙’的肉身适合养神啊!哈哈哈……”
这笑得凤艽更为心急,将怒气拼力摁下,道:“云煌,我与你并没什么仇怨。你设计害我下狱,我也不与你计较,此时我必定要出去!”……
大司命也难掩喜色的笑道:“是啊!是啊!东君已是想通,要随小神去见天帝认错!”
“认错?”
云煌却是轻笑一声,真羡慕这大司命老头儿做了千多年的神仙竟还可以这般天真,这凤鸟生性高傲,几时见他认过半个错字,道:“他不是想去认错,定是想去舍了命救那被俘的熊怀和十万楚军!”
大司命刹惊了一惊,然后抹了把冷汗,他刚并不敢对凤艽说起秦楚忽然交战,那阿弃为将,如有神助,竟是生俘了亲征的楚王熊怀,逼得楚国十万大军弃甲投降。当然,谁都知那相助阿弃的神不是别人,正是与东君有情仇旧怨的玄女,眼下那玄女还告诉阿弃那“楚国公主”曾歹毒迫害赢巳,已气得阿弃想要斩杀熊怀并坑杀那楚国十万降军。
见大司命老头儿那忧惊却又不敢言说的神情,凤艽便知那局势定比他所猜测的还要困危,可那熊怀和十万楚军若是因着孟姜的名目被杀,这大笔的命债便是要压在孟姜头上,她便是不得不魂飞魄散的。寻思到此,急怒道:“快放我出去!我绝不能让孟姜出事!”
大司命老头儿胡须都颤得打了结,索性跺足直言:“东君啊,那山鬼即便落个魂飞魄散,那天契便也算是个了结,不然,你便难免是要受到牵联灰飞烟灭的啊!”,将颈一梗,抹起一把纵横的老泪,“小神与天帝的心思自是一样,宁愿让那山鬼去死,也必定要保东君周全!”
听完这番话,凤艽原本震怒的俊颜却骤然平静下来,还盘膝在狱中破席上落了坐,淡冷道:“你们走吧!”
这般反常倒是让大司命老头儿不敢挪步了,求助的看向那浮在半空的云煌,正要求大神指点这东君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尚未开口便见凤艽身周忽围起一圈金赤火光,刹时惊呼了声不好,东君这是想引火自焚啊。虽说东君被除了神籍,成了凡人,但这元丹尚在,便是有那将自个烧个灰飞烟灭的本事。
幸在云煌眼疾手快的施法遏了那圈火光,道:“你这凤鸟以为甘心灰飞烟灭便是能保住那山鬼一命,也是天真。”,顿了一顿,一声冷嗤:“就算你死了,那山鬼也逃不过那魂飞魄散的,因着这都是她欠那赢巳的!”
凤艽又是一惊,一指大司命,难遏震怒道:“孟姜会出山去接近赢巳,是因着被这老儿唬着摁下了那天契,欠那赢巳的是上天,与孟姜何干?”
大司命老脸垮了垮,将颈缩了一缩,憋屈絮叨道:“小神不也是奉天命办的事么?”
听那云煌又哈哈大笑了一声,道:“小老头儿,是怎么个天命,你讲给这只鸟听!”
这话让凤艽心上一突,目光凌厉的盯向大司命,看来这老头儿必是有大事还一直瞒着他……
这眼光将大司命盯得发怵,山长水远的叹了口长气,挤着老脸看向云煌的绿影,颇可怜的道:“小神为神也就是这千余年,那些惊心动魄的大事,小神不敢说!”,那等大事若是从他口中说出,便是又多了一项罪名不是,他老头儿可不会再蠢得吃瘪上当。
“唉,怎的这般没有出息?”
云煌也叹气叹得幽长,语声听来更是莫测,道:“我说那只凤鸟啊,你可还记得那死得很惨的夔龙?”
夔龙?
凤艽骤然一惊,这事震惊天地,他自是记得。
当初,他化身成人私下与孟姜结成夫妻,幽居山谷,后来被兄长们找到带走,孟姜被她的族人们绑了火焚,因遇火不死,还化出鬼甲,惊动了众神,天帝便派了神将前去捉拿孟姜并囚在东海流波山,而这位神将不是别人,就是雷神的其中一子夔龙。
可此后,孟姜却不知从如何得知了他将要与玄女大婚的消息,竟是怒极之下杀了那看守她的夔龙,从流波山逃了出来,冲上了九天,对他当面质问。那夔龙死得还极惨,不仅元丹破碎,还被抽了龙筋,血将那东海海岸都染成了赤色。
孟姜这番作为,自是让众神震怒,雷神更是要将孟姜劈得魂飞魄散,孟姜也因此与天为敌,更唤出了那压在昆仑下的共工神魂,撞了不周山,至天塌地陷,苍生浩劫。孟姜见那惨死的无辜苍生,知自个罪孽深重,自剜出自个心来,以祭共工,助女娲将那共工重新封印,孟姜没了心自是要死,女娲怜惜孟姜,并也不愿凤艽随孟姜同死,便是用寒泥将孟姜那已化为一滩血水的心重凝,再给了孟姜一条命。也正是因此,孟姜记忆残缺凌乱,糊涂的活了两千年……
……
大司命叹息了一声,对凤艽道:“小神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那当初惨死的夔龙元丹一直便被雷神养在了东海流波山中,十多年前,那夔龙的残损元丹被玄女不慎失手落入东海,顺水而流,被秦王一妾绥姬误吞,因此有孕,竟是孕出了人身,便是那……那赢巳啊!”
凤艽眉头紧锁,难怪雷神对赢巳分外怜顾,原是有这层机缘,听那云煌凉薄道:“当初那夔龙死前,曾以龙吟发下血誓,必要让害他的妖孽灰飞烟灭,不然,便也要以身相祭唤出共工,让天地倾覆。所以说,那山鬼自己造下的孽,若她不去化解,难不成还要苍生替她陪葬?”
凤艽骤然明了,因着夔龙降生,为免苍生陪葬,天帝便让大司命去让孟姜摁下天契,就是想让孟姜死在赢巳手中,而了却当初的血誓……
这龙吟血誓的确是除了魂飞魄散化解不了的,凤艽默了半晌,张了张口,声有些乏,道:“我看得出那赢巳对孟姜有情,难道不足以让他饶孟姜一命?”
云煌嗤了两声,道:“可那赢巳早晚会想起他自个身份,若是得知了自己当初死得多难看,想来只会气得将那山鬼剁成泥才对哦!”……
凤艽心上又是一痛,正想放下脸面,求那云煌赶紧释开牢锁放他出去,却听那狱门口飘来一阵寒凉香气,见孟姜那纤纤身影出现在了那牢狱入口处,从那些守卒身上摸出了几把锁钥。
孟姜逐一巡过牢室,看见凤艽时,眼眸一亮,笑道:“我来救你了!”
凤艽眸间划过微光,悄将她打量,想是刚附回真身,鬼气浅淡,但脸色尚好,乍一看来与一个平常女子没有半点差别,暗暗一阵心疼,悄瞥了眼那隐在牢顶的云煌与大司命,淡凉道:“我不会跟你出去的,你快回山去吧!”
“你犯什么傻?”
孟姜诧了一诧,还带起了薄怒……
凤艽望了眼那些先前被云煌施术熟睡,眼下又被孟姜鬼气至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