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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故乡是两个概念。”
“怎么会呢?回家不就是回故乡吗?”
“你是城里人,你不会理解的。”
“只是以个小县城而已。”
“那都不同,城里这么多人,你在外面好或者坏是没人关心的,但我们那里就不一样,只有那么几百个人住着,如果你在外面混得一无所有的话,你回到那,里面对的只是人们的冷嘲热讽。”
“你可以不用理他们啊。”
“因为只有那么几张脸,你不得不面对。”
“那不一定每个人都能混得很出色的。”
我笑了笑说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其实农村人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你有个正式工作就行。”
她也笑了笑说道:“那代表你吃‘皇粮’了。”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吃上‘皇粮’,那样就可以衣食无忧了,所谓‘生是国家人,死是国家鬼’嘛。”“也就是‘生有所养,老有所终’的意思。”
“其实这社会只要有钱就啥都不用担心的。”她笑着说道。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顿了顿我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农村出来的大多数孩子来说,他们对钱都持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一方面持有一种轻视鄙薄的态度,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为之折腰。”
“那你呢?”
“我不是从小就到城里来读书的嘛,所以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我笑着说道。
“我家还算有钱的,那你娶我吧?我以后给你生个儿子改名叫易鲲鹏,取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的意思,这样大气,适合做男生的名字。”
“土哩吧叽的。”我说。
“那取名为易邕吧。‘邕’是和睦的意思,而且唐代一个大书法家叫李邕。”
我笑了笑问道,“那如果是女生呢?”
“那改名为易秋离。”
“哎,你家为什么改名都带一个‘秋’字?”
“你猜我奶奶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叫‘叶秋’。”她笑着说道,“其实从我奶奶这辈儿开始才带一个秋字,听说我爸小时候比较淘气,那时我爷爷又常年在外,我奶奶希望我小姑乖乖地听她的话,就给她改名为叶知秋。”
我笑了笑说道:“我以前还一直以为是‘一叶知秋’的意思。”
“怎么会呢?我奶奶没文化,瞎蒙的。”
“那你的名字呢?”我接着问道。
“我爸爸觉得我小姑这名字还不错,就给我改名为‘陆秋歌’,有可能是因为他比较喜欢读李白的诗的原因,当然或许重要的是他想把这‘秋’字传承下去。”她看着我笑了笑后说道,“不过这‘秋’字不好。”
“怎么不好?秋天富有诗意啊。”我说。
“‘自古逢秋悲寂寥’嘛。”
“那你还改名为易秋离?那岂不更惨?”
“我是没机会改了,但自会有人改的。”
“你什么意思?”我问。
“那干脆改为易不悔吧?”她岔开了话题说道。
我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他妈金庸的小说看多了吧?”
当时我并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努力地给我的孩子取着名字,我以为她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明白了她当时的意图。
那天我们沿着小岩关一直往上爬,待到达山顶时天色已近黄昏,我们穿过尼姑庵的大堂后就到了后院,凭栏往下看,陡峭的悬崖似剑一样,下面是波涛汹涌的乌江,夕阳正从白洋凹的那一边慢慢地往下滑去,对面就是千佛洞。我想起了我与叶知秋一起游玩千佛洞时的情景,我突然有一种想从上面跳下去的冲动,我不知不觉地越过栏杆,站在了悬崖边上,默默地望着山脚下的江水出神。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两边手臂被人抓着往后拽,我回头一看,原来陆秋歌和一个小尼姑正使劲地拽着我的手。
“你干什么你?”陆秋歌对着我问道,她见我翻过了栏杆,赶忙就偷偷地跑进庵里叫了个尼姑过来帮忙拽住我。
看着她们那惊讶的表情,我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走出来看一下。”
待我跨过栏杆走回后院后,她使劲地往我的胸膛上捶了一下,很生气地说道:“你想死啊。”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怕什么呢?死不了。”
“阿弥托福,佛法难闻,人身更难得,施主你应该珍惜生命才是。”刚才拉我的那个小尼姑对着我双手合十道。
“我未动,山亦未动,乃汝心动也。”我笑着回答说。
“还是我心动?如果我不拉你,一不小心掉下去,恐怕那一刹就是永恒了。”那小尼姑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看着她回答说。
“那你去死吧,我们保证不拉你了。”她说完后就抿嘴浅笑了起来。
陆秋歌对着那小尼姑看了一下后问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的?特别是你笑的样子我总像见过似的。”
她笑了笑说道:“我是郁苡琳啊。”她用手捏了一下我的脸蛋说道:“这个龟儿那时经常说‘郁离子,养狐狸,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个。”
“哦,原来是你个龟儿啊。”我笑着用手还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后问道,“你怎么跑来当尼姑了?”
“哦,我记起来了,读实验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同一班的嘛,你不是小学毕业后就去贵阳读书去了吗?”陆秋歌问,然后又对着她看了看后接着问道,“记得那时你挺高的,现在怎么没长?”
“不是我没长,是你长得快嘛。”她对着陆秋歌笑了笑说道。
“哎,你一天在这里不觉得寂寞吗?”我对着她笑问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说完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哎,对了,我问你一下,你那时怎么就读过《郁离子》呢?”
“他读过个屁,那是我教他的。”然后又觉得不好意思,赶忙用手捂住嘴巴。
“哈哈,真羡慕你们,到了现在关系还这么好。”她笑着说道,“今天就在我这里吃饭吧。”
“有什么好吃的?”我问。
“素粉。味道很不错的。”她接着补充道:“是我妈亲自做的。”
“你妈也在这里面当尼姑?”陆秋歌问道。
“是啊,她信佛,因为她厨艺还不错,就被请到这里来做斋饭,后来就干脆在这里出家了。”“我不是这里面当尼姑的,我是回来看我妈,就穿着她的衣服在这里面乱逛,我还在贵阳读书。”
“难怪你没有剃头发。对了,我记得你爸妈离婚了的?”陆秋歌问。
“是啊,读小学时就离的。”
“你妈那时在学校食堂里做的素粉就特别好吃。”我说道。
“他,你知道吗?”陆秋歌指着我说道,“他那时去食堂吃粉,那时不是每次吃粉就得丢一张票在一个熟料桶子里面吗,他那时经常是当你妈的面丢一张进去后,趁你妈不注意,就从里面反手抓一大把出来放在自己的兜里。”
“你他妈那时候吃的早餐,哪顿不是用老子从里面偷出来的票吃的?”我笑着骂道。
郁苡琳看着我们争吵了起来,就笑了笑说:“今天不用票的,随你们吃饱。”
“其实我应该去给阿姨道个歉的。”我说。
郁苡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她是诚心向佛的,道歉也没有用。”她顿了顿道:“其实我有时都觉得自己都特别喜欢这种生活的。”
“我也是,我也喜欢这种青灯古佛似的生活,有一种特别祥和安宁的感觉,感觉自己的心特别静,特别柔和。”陆秋歌也跟着说到。
……
在尼姑庵里吃了晚饭后,我们就告别了郁苡琳,然后从小岩关上走了下来。
“哎,你刚才说你特别喜欢那种青灯古佛似的生活事真的吗?”我对着她问。
“你怎么会这么问?”她对着我问道。
“随便问问,没什么的。”我笑了笑答道,然后我又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像你这么开朗的人怎么也会有这种当尼姑的想法呢。”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一直成为这么好的朋友吗?”她反问我道。
我瞟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着,没有说话。
“因为我的内心其实和你一样,我们都很孤独,很抑郁,只是你习惯于把你所有的心思隐藏在内心里后不再表露出来,而我则习惯于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埋藏在心里后向别人表露我相反的一面。”
回寝室后我思考了很久,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忧郁,其实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父母双亲健在,家庭和睦,同学之间关系也还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成绩差了些,但我对此根本毫不在乎。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瑾走进了寝室。她看了看我后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去小岩关玩了来。”我说,“陆秋歌说我有抑郁症。”“你觉得呢?”我接着问道。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说说看。”我说。
“你从小就到城里来读书,而你家却是农村的,与城里的同学相比,一些个性习惯都与其他同学有很大的差异,家庭条件更是显得格格不入,因此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自卑的心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自闭的倾向。”
“没有。”我打断她的话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肯定有的,很多事情你自己并不知道,但它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你。”“所以说人一辈子最大的困难不在于如何超越自己而是压根儿就没几个人能真正了解自己。”
“所以说人活在世上需要很多朋友,是吗?”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会经常指出你的缺点的。”
“为什么呢?”
“如果经常指出你缺点的人肯定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她,表示我很不理解。
“忠言总是逆耳的,没有人愿意听自己的缺点,更谈不上和经常指出自己缺点的人做朋友了。”
“唉……”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别想了,做题吧。”她笑着看了看我道,“人总是要活的,无论好坏。”她说后面这话的时候,停止了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感伤。
她做了一会作业后就回到了寝室。
就这样过了未隔几天,家里突然打来电话叫我赶快回去,说我爷爷去世了。那天陆秋歌也在我的寝室里玩,她和瑾正在寝室里吹牛,听我说后,就非要和我一起回家,我拗不过她,只好带上她一起。
回到家后,只见爷爷静静地躺在堂屋里冰棺上,脸上盖着一张火纸,我轻轻地揭开火纸静静地看着他,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滴,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自己亲人的离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我想起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带我上山放牛打柴的情景,他让我在牛背上坐着,他则在前面抽着旱烟背着背篼牵着牛往前走,他的脚上长有很严重的牛皮癣,走起路来有一小点儿跛。
“爷爷,你的脚疼吗?”我在牛背上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不疼,这点儿算什么呢?”
“我长大后挣钱了给你治好吗?”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从嘴里取出“旱烟袋”往牛角上敲了敲,咧开嘴对我笑了笑说道:“好啊,乖孙子,长大后要好好读书,像你大伯一样住在城里才是。”
“行。”我笑着回答道。
爷爷就这么走了。伟人或名人去世时有无数的鲜花和听不尽的赞歌,领导人去世时,国家还会下半旗致哀,但我却只能在自己敬爱的爷爷的遗容上轻轻地盖上火纸一张。
他只是千千万万遵纪安分,勤劳朴实的中国农民中的一员,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伟大的抱负,我所听到过的,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他的孙子——我,能成为一个城里人。
父亲走过来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问道:“快高考了吧?最近有没有考试过?”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说:“还行,考个一般的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听我这么说后,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有些欣慰地说道:“那你今晚给你爷爷‘跪一下更’后,明天就回学校去吧。”
“我想送爷爷‘上山’(埋葬)后才去。”
“高考重要!”他说完这句话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堂屋外面走去。
在他们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甚至不希望我能“白首穷经通秘义”,而只希望我能通过高考走出那座大山而已,就算我爷爷在世,同样面对此情此景,他一定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很多年后,大学毕业了去深圳打工,听到一位有头有脸的人在电视上说什么“希望大学生离开城市回家创业”的废话时,我突然想把他从电视里面揪出来砸他几砖头,感情他并不知道一个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承载了多少的希冀,肩负了多少人的梦想。
……
“跪更”是我们那里的一种习俗,就是人死后自己的亲人(必须是亲人,而且是直系亲人)在和尚做道场时跪在死者灵前,而且跪之前必须头缠白纱(俗称孝帕),以谢死者的养育之恩。
一轮法式结束后,里面的和尚念着经唱道:“善男信女跪下来。”我就走了进去,在爷爷的灵前跪了下来,我刚一跪下,陆秋歌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了出来跪在我的旁边。
“谁喊你来的?”我看着她头上缠的白纱,有些诧异地问。
“那些发“孝帕”的人。”
“他们怎么会发给你呢?”我有些生气,但还是轻声地问道。
“我要的。”她强忍住笑对我说道。
我有些生气,真想揍她一顿,但在我爷爷的灵前,我只好强忍住怒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不再说什么,她也很虔诚地跪在那里,一句话也没再说。
我跪的那一轮法式结束后,我们就起身走了出来,我拉着她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和颜悦色地对着她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能胡闹的。”见她刚才不是故意捣乱,而且跪得那么认真,我也不好在责备她,只想和和气气地给她解释。
“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她一本正经地对着我说。
“必须要和我定亲了的人才能一起跪在我爷爷的灵前的。”我解释着说。
“我知道。”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和你不行的,你知道我和你小姑的关系的。”我回答说。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如果不娶我,就是对你爷爷的大不敬。”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父亲的呵斥下,我坐上了返校的客车,因为没有能送爷爷“上山”,我心里本来就觉得很不舒服,再加上昨晚陆秋歌那么一闹,更是有些生气,就坐在客车上睡觉,一路上都没有理她,到达客车站后,我面无表情地提着行李就往学校方向走去,她则在后面对着我的背影大声说道:“哎,我回师范了,管你喜不喜欢,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如果反悔,你爷爷在天之灵都不会原谅你的。”
那时正在车站里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我感觉有些无奈,加快脚步赶紧就往学校方向走去。
我回学校后,认真地想了想,其实包括我父母在内的亲人,当时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没有阻止她的行为,就足以证明在他们心里也是非常喜欢陆秋歌的,但不管怎样,我都决定尽最大可能地躲开她,有叶知秋的因素,当然最主要的,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趁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抓紧一点,考个好的大学才对。不过从那天起一直到高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