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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绎愣了愣,从容而缓慢地走过去,抬起手手轻落在马的肩颈,而后另一只手缓慢地探到马鼻子底下。
见马儿的耳朵闲适地转动着,眼神看起来安详惬意,转头把声音放得低柔,问驯马师,“它叫什么名字?”
驯马师笑笑没回答,反而是秦佑说:“名字得你自己想。”
楚绎当即明白这是秦佑送给他的礼物,马还是专门从国外购进的,秦佑没告诉他价值几何,但看着驯马师小心翼翼的模样和教练倾羡的眼神,他知道这匹马一定价值不菲。
楚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礼物太贵重,他跟人打交道一向有来有回,他收下什么,一定要确认有礼尚往来的能力。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秦佑的温柔善意到底对不对,他甚至觉得自己很贪心。
秦佑对他好,他就想要更多一些,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想成为秦佑的什么人,完全不满足于眼下这种像是若有若无的暧昧。
所以跟秦佑两人骑马跑了一圈,大汗淋漓地在草地上休憩的时候,他笑着说:“秦叔,这马太名贵,我学骑马完全是为了上戏,也不好这个,这匹马摊我这,太暴殄天物了。”
言外之意,你还是留着自用?
秦佑望向远方辽阔的草场,神色一丝变化都没有。
“就是给你拍戏用的,年前那谁不就是拍戏时候,马没选对,把人给摔伤了。”
楚绎顿时瞪大的眼睛,不是,这是小学生买文具吗?按喜好自备,而后要用的时候自己带上?
这文具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不过,也没容他再针对这个问题细谈,赵臻电话来了,说是人在会所,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让他们过去一块儿吃饭下午再出来。
楚绎跟着秦佑一起去了,没想到,在场的不止是赵臻自己,还有赵离夏。
自寿宴之后,楚绎跟赵离夏没联系过,不过,这天赵离夏见他,没再像那天事发之后那样别扭,而是像往常一样笑嘻嘻的,一手揽上他的肩,“我还没见过你骑马的英姿,待会儿咱俩一块儿去跑两圈?”
楚绎扬一下嘴角,“跑不过我,你别哭。”
几天前的龃龉一笑而过,立刻就相谈甚欢了。
午饭吃完,本来秦佑打算跟楚绎一块儿出去,但是,赵臻拉住了他,“让他们两个小的去玩吧,我有事跟你谈。”
说着,向秦佑暧昧地使了个眼色。
秦佑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终归还是留下来了。
两个人站在会所二楼房间的窗前,从大片的落地窗往外望去,赵离夏跟楚绎,两个高大的青年一并往外走,一路有说有笑。
赵臻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秦佑说:“我以前还以为你跟楚绎有点事,那天看见你请他去老爷子的寿宴才明白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秦佑的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你想说什么?”
赵臻却没直接回答,笑了声,“都这么多年朋友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挺看重楚绎这孩子,绝不会有玩他的心思,要是认真,你要是真对一个男的认真,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你怎么会轻易摊到人前呢?按你的脾气,至少要往后筹谋打算几百步再带他回去见老爷子。”
秦佑没说话,只是深邃的黑眸中有一瞬的迷茫。
赵臻又说:“我知道,你就是把楚绎当成弟弟或者小辈,既然这样,今儿这事还真得在你这过一道了。”
秦佑突然有些不耐:“有话直说。”
赵臻认真看着秦佑:“离夏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坦白说,当初家里知道他喜欢男人,也很是闹了一阵,可这些年家里老的也都想通了。男的就男的吧,让他找个靠谱的人好好过日子,总好过看着他一年到头胡天胡地地玩儿。”
秦佑目光瞬时阴沉得可怕,“你们看上了楚绎?”
赵臻心里头打了个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不是我们要包办,是离夏他自己心里头本来就对楚绎,有这个意思。”
第三十四章()
秦佑面沉如水,赵臻说完这句就立刻闭紧了嘴巴。
片刻,他听见秦佑冷冷地质问,“四月,清明前后,楚绎出事那会儿,赵离夏在哪?”
赵臻被问得一愣,立刻就想起来那一阵,赵离夏卷了一窝子猪朋狗友带着几个男女嫩模到北美一个小岛上住了大半个月。
那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就不言而喻了,总之其中有一个世交家的孩子,回来就把自己亲爹给气病了,这事因此在他们圈子里传开,没想到秦佑也知道。
赵臻一时无言以对。
秦佑嘲讽地开口,“赵离夏和楚绎认识不是一年两年,自家孩子一直以来玩得多荤腥不忌你心里一清二楚。楚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白背他一个有意思?”
心里边多少护着自己侄子,这话听得赵臻也是脸色一沉。
片刻后,他不无心虚地强行辩解,“离夏他不是年轻吗?男人这个岁数爱玩也不是大错,现在玩够收心就成了……”
“玩够了找个老实人过日子?”秦佑立刻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秦佑的眼神此时冷戾犀利得有如一把刀,刮在他身上,就像是能把他贴着骨头的肉都片片剔下来。
饶是见惯秦佑这样,赵臻还是脊背阵阵发凉,半晌,打了个哈哈,“既然是他们的事,咱们要不……”
但秦佑没等他接着说下去,“今天这事,以后你可以提,但记得好好捂着,别让我知道。”说完,就拎着头盔一阵风似的大步往外去了。
留下赵臻讷讷站在原地,一直到听见门嘭地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楚绎和赵离夏还没走远,刚吃过午饭没多久,两个人也没急着活动,从会所出来一会儿,赵离夏找了块树荫坐下了。
这片草地柔软干净,楚绎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本来他俩之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楚绎屁股一挨着地,赵离夏就蹭过来贴着他,伸手揽住他的肩,接着,头就往他肩窝靠了过来。
感觉赵离夏鼻子都蹭到自己脖子上了,楚绎转头伸手按住赵离夏的肩把他推开些许,“干嘛呢这是?”
赵离夏不依不饶地凑过来,嘴里撒娇似的说:“就是想跟你亲热亲热。”
楚绎一听连忙推开他自己让到一边,俊朗的面容上笑意仍存,但话却说得坚决,“我跟你说过的吧?开玩笑得有个度。”
他估摸着赵离夏是风流惯了,两人见面时这黏糊糊的劲三不五时地就往他身上撒,还故意说些暧昧的话。
楚绎本人对这点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偶尔认真发作一次才能让赵离夏收敛一阵。
赵离夏扑了个空,也没再跟着黏上来,自己手撑着草坪躺在地上,手枕着头双目望天,呵地笑了声。
楚绎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盘腿坐着,过了许久,他转头看向楚绎,嘴里小声嘀咕,“你说你怎么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狠,从不放过谁,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
楚绎呼吸一滞,眼神立刻朝他望过去,“你说什么?”
赵离夏又笑了声,抬手遮住眼睛,却没回答。
楚绎胳膊撑着草地站了起来,正在此时,背后突然一阵风声呼啸而来,胳膊被人用力攥住,同时听见秦佑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走!”
简单的两个字,但不容分说,秦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
楚绎被他拖拽得踉跄两下才调稳步子,一面愕然地跟着秦佑的速度大步往前走,回头看一眼仍躺在草地上的赵离夏,眼神又转回秦佑身上:“秦叔?”
只是一个侧脸,但他看清,秦佑漆黑深邃的双眼中浓重的阴霾凝积于内。
楚绎一时没敢多问,只好大步流星地跟着秦佑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坐进车里的时候,楚绎呼呼喘着粗气,抬手擦了把汗。
秦佑也没解释,还是那样绷着脸,不发一言就把车开出去了,楚绎艰难地喘息着,回神赶快给自己系好安全带,随后,眼光再次回到了秦佑脸上。
秦佑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用最大的马力把车狂飙出去,刚才的事像是一把重锤似的直直击打在他头顶,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清醒。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熊熊燃烧,从第一次楚绎和赵离夏在他视线中同时出现,他的看法就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和谐。
他越来越讨厌看到这种画面,特别是在赵离夏每次跟楚绎勾肩搭背,有身体接触的时候。
出于长辈的风度,他才忍着没多说什么,而今天赵臻居然亲口告诉他,赵离夏对楚绎的确是那样的想法。
的确是那样的想法,他怎么敢!
楚绎就坐在他身侧,车开了很远,秦佑才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你喜欢赵离夏?”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但楚绎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显然跟秦佑突如其来的怒火有关。
片刻怔愣,很快,坚定地摇头,“如果你说的是那种喜欢,我没有。”
所以,秦佑失常,是因为刚才在草场上,碰巧看见赵离夏对他行为亲密?
楚绎不知道他的猜测对不对,但此刻,心里头百味杂陈,欣喜与苦涩交织成一团。
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呵护,同时也有浓烈的独占欲,秦佑也是爱着他的吗?
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他还能再期待一次秦佑接受他吗?
他回答得毅然决然,秦佑心里痛快了些,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边,“很好,他不适合你,以后离他远点。”
其实秦佑心里边多少也明白楚绎对赵离夏有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只是想到,另一个人对楚绎有遐想,之前这么多次看似无意的身体接触可能是有意地占楚绎的便宜,而且还得逞了,他就觉得地球拥挤,很多人都没活着的必要。
赵离夏看向楚绎的目光有多少意淫的成分,他甚至,还可能幻想过楚绎跟他鱼水交融的样子。
那种类似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让秦佑很不高兴。
秦佑觉得心里头那团火燃烧得越来越炽烈,怎么办?他想。
余光瞟向侧座上的青年,英俊无俦的面容,健康性感的身体,对任何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和女人都有致命的诱惑力,赵离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他真的厌恶别人垂涎楚绎的眼光,要不,他就把楚绎关在家里,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他好了。
楚绎那么听他的话,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会多说什么。
秦佑越想身体越热,意识也越来越癫狂,这个画面美好的不可思议,他光是想想就硬了。
秦佑觉得周身鲜血都在汹涌,那么,他带楚绎去哪里好?
对,就青藤山下的那座房子,那里最清净,很多年没住人了,他自己也是小时候住过。
突然一个画面直直闯入脑中,犹在混沌中的秦佑身子猛的一震,回过神时背上冷汗涔涔。
他想起了,那双把他母亲栓在床头的手铐。
车一个急刹,突然停在红灯路口,车里的两个人因为惯性身子往前猛地一晃。
秦佑瞬间完全清醒,被自己脑子里刚才闪过的若干个疯狂的细节吓得不轻。
楚绎坐稳身子,一脸惊愕地望过来,“秦叔?”
秦佑仰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眸一片颓败的黯然,而此刻的楚绎就算心思再伶俐再善体察,也完全不能猜测到在秦佑身上和脑子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一场怎么样的狂风骇浪。
足以让他对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产生怀疑的狂风骇浪。
楚绎自己心里头也是一片沸腾,他爱着的男人似乎也爱着他,而自己似乎也已经忍耐太久了。
他凭着几分单薄的理智苦苦压抑,但是发生在秦佑和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心里本就不算坚固的那道堤防不断地崩溃坍塌。
无论是秦佑对他没有底线的纵容,还是今天与能直视他跟另一个人形容亲密的滔天醋意。
红灯过了,车再次行驶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楚绎想到之前那句话,佯装寻常地笑笑:“那你觉得,谁跟我适合?”
秦佑有些神思不属,听见楚绎的话,沙哑地开口:“什么?”
秦佑的语气还透着几分茫然,楚绎缓慢地点点头,又笑了下,但这次笑得有些发苦。
但他还是仗着此刻犹存的最后一丝勇气,片刻后,目光直直地朝秦佑望过去。
“你说过裴成渊跟我不合适,赵离夏跟我也不合适,那么谁才适合我,我们认识的人,你觉得合适的,可以拿出来打个比方。”
这又是在秦佑头上的一记重击。
刚才脑子里那段连他自己都惊骇的癫狂依然让他回不过神,秦佑现在被震惊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他已经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秦佑缓慢地转头看一眼楚绎,很快把目光转向前方的路边。
只是一瞥,他清楚地看见楚绎望向他的眼眸清透,眼神涩然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秦佑神色淡然,但心里头在已经被苦涩和无奈淹没透顶,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他突然明白楚绎想听的是什么?
原来,楚绎对他,真是这样的心思。
秦佑不能说自己心里一点高兴都没有,可是理智迅速回流,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也不是那个人。
他没想过吗?他想过,在数不清个被*和渴求折磨得将要失控的夜晚。
可是,感情是个什么东西,他和楚绎一旦开始另一种关系,或许楚绎会发现,他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顺口答应很容易,可是之后的事情怎么办?
他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厌弃楚绎,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自厌而想要结束,楚绎怎么办?
他几十年的人生目标让他从来没有想过跟男人长久在一起,这也是身边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现在他一时冲动,今后那么长的路,他顶不住了,楚绎又要怎么办?
秦佑觉得他几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迷茫过,也从来没有像此刻惶然过。
他长久不语,楚绎没再问,而是从鼻子叹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声,似是释然地笑着说:“你也想不出,那可能,是还没出现吧。”
但没有缘故的,秦佑从那笑声出听出几分凄切,他眼光扫过去,楚绎已经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而后,他看见楚绎本来前倾的身子,缓慢地靠上椅背,抬起胳膊反手搭住了额头,说:“秦叔,我睡会儿。”
秦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楚绎难受,但这一次,他狠着心咬紧牙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把车稳稳朝前开着。
车厢里一时安静得令人窒息,耳边只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刹车声,也没管这是在哪究竟能不能停,秦佑把车在路边停下了。
几乎不受意识控制的,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倾身朝楚绎的方向凑过去,“楚绎。”
他用力扳开楚绎的胳膊,映入眼帘的是楚绎那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满晕着的水光。
楚绎的眼神是那样的晦涩,在跟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眼角一滴泪悄然而下。
秦佑心紧紧纠成一团,两手捧住楚绎的脸颊,嘴唇无法自抑地落下去,慌乱地落在他眼角的水痕上,唇间低声喃喃念着:“别哭……是我不好……”
楚绎眼泪却流得更加放肆,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嘶哑而艰涩,“我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