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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绎打了个招呼,脚步直接就冲着房间去,秦佑看着他额角仍在滚落的汗珠,连头发都*的,叫住他,“收了汗再洗澡。”
楚绎步子顿住,嗯了声,把毛巾挂上脖子,从茶几和电视之间绕过,在窗边的贵妃榻前,靠着凳脚就大大咧咧坐地上了。
在不算大的空间里,每一个动作都跟秦佑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他平时最怕站在刚运动过后的人跟前,那汗气挺熏人的。
秦佑手肘撑着沙发扶手,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虽然没笑,但墨黑的双眸,目光温和得犹如这个季节吹面不寒的微风。
楚绎坐在地上,也对他很淡地笑笑,但很快,眼光闪烁几下,笑意也缓缓变浅,把脸转向了电视屏幕。
约摸过了几分钟,几条新闻过去,广告时间到了。
两个人沉默许久,刚好播出一个厨具广告,屏幕上两张脸楚绎都很熟悉,是一对明星夫妻。
短短十五秒,两个人把二人世界和天伦之乐的美妙上演得淋漓尽致,楚绎眼睛盯着电视,笑着说:“他们夫妻俩居然接了这个广告。”
“你跟他们很熟?”秦佑问。
楚绎很快回答,“我刚出道时候跑龙套的一部电视剧,他俩是主演。”
“祈老师夫妻一直很恩爱,以前在剧组的时候也是,这个广告他们就是本色出演。”
秦佑其实并不那么关心别人的事,不过楚绎想说,他也愿意一直听下去。
本来以为楚绎还要就这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夫妻说些什么,但楚绎突然笑着转头看他,“夫唱妇随,旁人羡之,话说回来,秦叔,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太太呢?”
秦佑没想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了他的身上,楚绎话锋转得很是自然,可是,被楚绎问到这个问题,一瞬间,他心里头的滋味竟然有些难言,就像有什么钝器在心脏的位置敲了一下。
秦佑本来觉得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楚绎问完就一直保持着扭头地姿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楚绎黑白分明的双眼澄澈如水,秦佑思忖片刻,坐直身子,目光望向前方的虚空,沉声说:“这个人要足够清醒,足够理智,能接受联姻的本质,不对以后的生活作不现实的期待。”
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了,楚绎这种对感情两个字犹如朝圣的性子,秦佑不指望他能理解相敬如冰的婚姻关系是怎么回事。
秦佑也知道自己太过淡漠了,刚才广告里上演的那种夫妻和乐,他不想要。
他接受不了另一个人以任何一种身份对他的任何事指手画脚,要不是身份和家世决定他必须结婚,他真想单身一辈子,他并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
那种被感情两个字羁绊得近乎疯狂的人他见过,那个人用最让人不齿的方式毁灭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当然,他也不屑欺骗一个女人,这种在常人看来不近人情的冷淡,得建立在两个人事先都清楚明了并且你情我愿的基础上。
否则势必后患无穷,这也是他到今天还没成家的原因。
秦佑本来对自己的婚姻观非常坦然,但对楚绎说完那一句话,心里头竟有些若有所失的惆怅,就像是那些字脱口而出后竟把他整个人透空了一小半似的。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因何而起,身子略微前倾把手肘搁在膝盖上,英挺的浓眉,眉头迅速拧了起来。
其实秦佑回答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个问题有答案,今天助理先生说的话,就半分没掺假。
楚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问秦佑,难道你之前的人生,三十余年,就从来没憧憬过一段或刻骨铭心或细水长流的爱吗?
但看着秦佑一脸沉肃冷冽的样子,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褶皱,笑得一脸阳光地对秦佑说:“肚子有点饿,我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秦佑怔愣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楚绎转身就跑下楼了。
没过多久,楚绎从楼下上来,手里拿着长条状的饼干袋子,放在秦佑面前,“今天我累得快趴了,没力气做宵夜,秦叔,今晚就吃这个凑合凑合吧。”
秦佑习惯晚睡,因此楚绎在家时,深夜经常会给他做些吃的填肚。
秦佑这才回神,看着桌上的奥利奥,黑色饼干,白色夹心,“不用,我不饿。”
他的意思是,楚绎累了就去休息,他也不是每天晚上非得有宵夜不可。
谁知话音刚落,楚绎就作势转身,“那我还是去吧,煮碗面应该不用多久,你再看会儿电视,很快就好了。”
秦佑哪忍心再让他去厨房折腾,一把拽住楚绎的胳膊,不容置喙地说:“别去,我就吃这个。”
说话间,放开楚绎的手,拿了袋子最外边的一块饼干,想都没想就往嘴边送。
一口咬去大半块,秦佑神色一滞。
满嘴牙膏味。
转眼就见楚绎滋溜一下就窜进房间了,秦佑慢慢站了起来,转身面对楚绎微眯起眼睛的时候,楚绎头飞快缩进门里,门扇和门框间本来留着的那道不算宽的缝隙嘭地合上了。
这谁家的破孩子,怎么能皮成这样?但秦佑嘴里的牙膏味奥利奥也没吐出来,他活到现在,要说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又不让他觉得是打扰的人,也就楚绎一个了。
秦佑慢条斯理地把夹着牙膏的饼干嚼完咽了下去,唇角浮出的笑容多少有些无奈。
四月中旬,《不夜之城》在s市正式开拍,楚绎迅速忙碌起来,那些本来堵心的事暂时搁置了。
这是开拍的第二天,有一场戏,是女主角在有心人的蓄意引导下,撞见自己男友正跟另一个女人订婚。
女主角的扮演者本来是个实力派演员,但可能这天情绪不对,状态一直欠佳,一个上午ng无数次,硬是没拍出燕秋鸿想要的效果。
楚绎这个角色是男主的挚友,因此他在宴会厅当了一上午的背景。
这样的狗血剧情,照说对他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了,但同一个场景反复来回,说不出理由的,他心情也不怎么好。
午间饭点,拍摄暂时停下。
楚绎饭只扒了两口就放下了。
抬头,看见燕秋鸿坐在宴会厅角落的一个位置对着电脑屏幕说着什么,旁边还围了几个人,女一演员也坐在他身边,很显然是在说戏。
楚绎起身走过去挨边站着看,这才发现燕秋鸿给他们看的是以前的一部老电影,正在播放的情节与今天这个剧情很相似。
燕秋鸿边看边给身边的女演员解说:“看,就是这样,看见燕欢的表情了吗?有情绪,但又不会太浮夸。”
燕欢是个老牌影后,七十年代时正当青春,曾一度大红大紫,按现在的话说,她就是那个年代的大众女神,不过后来她在事业巅峰期息影,从此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圈内有人传闻她已嫁做人妇,并已经病逝,一切不可考。
不过不管燕欢曾经多大牌,让一个演员去模仿另一个演员表演,这种事其实很得罪人,恐怕就燕秋鸿能做出来。
楚绎觉得他还是不要围观同行被下面子的好,正打算转身离开。
燕秋鸿已经说完了戏,转头对他招招手:“楚绎你来看看。”
这时候,旁边其他人已经散了,楚绎被点名叫到,只好自己留了下来。
电脑屏幕上悲欢离合还在继续,燕秋鸿指着身边的凳子让他坐,目光又转回屏幕,得意地笑着说:“怎么样,经典就是经典吧。”
正好是个燕欢的特写,楚绎其实不太喜欢她,原因说起来可笑,曾经有个让他恨得几欲扒皮拆骨的女孩,跟年轻时候的燕欢长得有七分相似。
但楚绎也曾听说燕秋鸿是燕欢的外甥,他点头,扯一下嘴角,“是,几十年来都没人能超越。”
燕秋鸿看他半晌:“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呢?跟我这样没关系,当着秦佑的面,提到这个人,可千万别是这种表情,知道吗?”
“哎?”楚绎愣住了。
“你没觉得我和秦佑眼睛长得挺像?”
楚绎张了张嘴,“她是秦叔的……”
“亲妈!”燕秋鸿很快回答。
我的天!
楚绎吃惊地睁大眼睛,这可是完全没听说过。
燕秋鸿又对他意味深长地说:“本来秦佑不喜欢拿这事跟别人乱说,但你也不是别人,他对你一向跟对外人不同。”
听到这句话,楚绎这会儿连吃惊都顾不得了,心里阵阵发涩。
对燕秋鸿勉强笑下,站了起来:“下午的戏就要开拍了,我去补妆。”
第二十四章 (捉虫)()
第二十五章
午饭后,女主脚的戏一次过了。
租用宴会厅酒店后边是一片老式的居民区,石院陋巷,下午的戏就近在这拍摄。
黄昏时,拍的是学生时代的男主角和哥们一块儿跟小混混对打搏斗的场面,楚绎扮演的就是那个哥们,动作戏他从来不用替身,换衣服化好妆就上场了。
这一场戏,他们俩以一敌五,两个男孩身手都不错,不过最后为了烘托男主的硬汉形象,又不折损配角的风姿,楚绎饰演的这个角色在打斗中一时不查被混混甲猛地掼进巷子边上一个院落。
他刚要挺身冲出,混混甲利落地插上铁栅门,将他跟男主角隔开了。
而后,几个混混一哄而上地攻击男主,楚绎这个时候负责在试图翻墙未果后,紧紧抓住铁门生锈的栅栏摇晃,心急如焚、目呲欲裂。
这一场戏拍得很顺利,最后燕秋鸿一声:“过。”
楚绎扶着栏杆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剧务把门打开,他走出来,只觉得身上脸上黏糊糊的全是汗,拍拍手上的铁锈,伸出脖子让工作室跟来的助理给他擦了下额上的汗。
这时候已经是晚饭点了,副导演喊着休息,楚绎侧头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的位置望去,正巧望见一个高大俊挺的男人站在燕秋鸿旁边,他愣了下。
巷子边上各类起来堆得很是杂乱,而秦佑穿着挺括的白衬衣站在满目凌乱不堪中,整个人看起来不染纤尘,卓然独立。
楚绎一时有些恍惚,秦佑出差好几天了,他没想到他会今天回来,更没想到他会来片场探班。
秦佑站在那跟燕秋鸿说着什么,但灼灼的目光一直穿过来往的人落在他身上。
楚绎顿时脊背都僵了,他有种错觉,身边花草木石、人来人往的背景全都虚无消隐到沉沉黑暗中,独独只有两束耀目的光线打在他和秦佑身上。
这种错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迎着秦佑的目光走过去。
一直走到秦佑和燕秋鸿跟前,燕秋鸿笑着说:“晚上没你的戏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说完还别有意味地对秦佑递了个眼色。
秦佑压根没看燕秋鸿,只是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凝在楚绎身上,像是要等他开口。
楚绎扬下嘴角,“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秦佑说。
那就是到家不久就来片场了?
楚绎垂下眼睛,点一下头,“我去卸妆。”
燕秋鸿是个细节控,刚才那场戏拍的是角色的学生时代。
为了符合“整天顶着日头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运动男孩”的设定,楚绎肤色被化妆师刻意化成了古铜色,厚厚的一层粉底黏在脸和脖子上,又留了一身的汗,现在浑身不舒坦。
楚绎卸妆没用多久,收拾好东西转身回来,走到燕秋鸿和秦佑身后,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燕秋鸿说:“刚才那场拍得怎么样,还满意吧?
楚绎步子下意识地放轻放慢,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期待秦佑的回答。
而后,他听见秦佑用一贯淡漠的声线,十分不满地对燕秋鸿说:“我把你家孩子涂得乌七麻黑放笼子里关着,你满意吗?”
楚绎听着嘴角一抽,但很难形容,似乎心里头还笑得不情不愿。
以至于他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秦佑的车已经让司机开走了,离开路上开的是楚绎的车,不过,开车的人是秦佑。
楚绎也没多推,自己坐在副驾座上,话比平常少了许多。
秦佑估摸着他是累了,刚才燕秋鸿也说楚绎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看着有些恹恹的。
车窗外远远望去,能看见横卧起伏的远山,暮色已经落下大半,头顶天空一片黛蓝,只是与地平线相接处,残阳余晖晕出大片橙黄,路边街灯已经亮起,华灯初上。
而楚绎身子陷在阴影里,只有间歇晃进的灯光在他隐有疲色的面容上明灭不定。
目光转向前方的路面,秦佑说:“外边吃了再回去。”
想到前些天赵离夏深夜在朋友圈发火锅照片,楚绎在回复中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又说:“去吃火锅?”
楚绎眼睛一亮,张嘴刚要说好,但很快又闭紧了嘴巴,侧头有些防备地看着秦佑。
他敢打赌,秦佑就是那种吃鸳鸯锅都得豆汤加清汤的逆天存在。
秦佑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清隽的唇角漾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只许你喝烈酒,我就不能吃辣锅?”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半个小时后,楚绎和从来不沾辣的秦先生坐在了火锅店里头。
他们点的当然还是鸳鸯锅,不过菌菇清汤加红汤。
秦佑还要了几瓶冰啤,他其实下飞机就赶着片场去了,喝点酒晚上回去倒头就睡正好。
两个人都饿了,火锅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低头闷声不响地吃着,楚绎啤酒刚喝完一杯,杯子就被秦佑收走倒扣起来。
青菜豆腐这些放在清汤里涮还说得过去,看见秦佑把各色荤食往菌菇汤里夹,楚绎用捞勺从辣汤里舀出几片毛肚倒进秦佑面前的盘子里头,“秦……”
叔字在喉头打个滚又给咽下了,他想起刚才在片场,秦佑说他是孩子。
这番欲言又止,秦佑抬头望向他,楚绎眨巴眨巴眼睛,用筷子指指秦佑面前的碗碟,“你试试,毛肚用辣汤煮更好吃。”
而后自己也没急着吃,楚绎就坐在那,握筷子的手搁着桌沿顿在一边,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秦佑本来觉得有些东西绝对没有尝试的必要,但楚绎看着他的眼神,其中期许毫无遮掩。
他有些无奈,楚绎平时乖巧懂事,却好像专爱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跟他调皮。
不过,他心里头也没有不喜欢。
秦佑这样想着,就夹起一片毛肚,慢悠悠地放进嘴里。
一股带着热气的浓烈辛辣味道迅速在口腔弥散开来。
味蕾上就好像被一千万根针不停地扎,片刻后,秦佑头都闷了,只觉得头晕脑胀,嘴里火辣辣的。
但那种张开嘴哈气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只是微微拧起了眉头。
楚绎清楚地看见,秦佑手撑着头,一边闭嘴嚼,深邃的双眼目光更加深沉了,汗珠从他额头上迅速渗出。他真没想到秦佑会辣成这样,这些东西他自己吃起来也就微辣而已。
秦佑把东西吞下肚,抬手艰难地拿起酒杯,楚绎把旁边的温水递到他手上,“喝热的,热的解辣。”
秦佑这才抬起头,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虽然不爱吃辣,但楚绎夹到他盘里的毛肚,秦佑这天全给吃完了。
晚上回家,秦佑洗完澡跟楚绎打了个招呼就回房睡了,毕竟旅途舟车劳顿,清早还在千里之外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