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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消消气，明玉都病了您就别说她了。要我说，她说了您得说她娇气，她不说也是错，还让不让人活了？”
时念云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的过去求情。沈太太瞪了闺女一眼，当着这么多人呢，还是闭了嘴，只胸口起伏着默念“谢天谢地”。
她方才都吓糊涂了，天塌了什么样就什么样，简直比闺女第一回告示她怀孕那回更甚。要真有了，估计这事准得黄，别的都能捡现成的，就生儿子这事，哪个男人都不会想让别人帮忙。
就算阿江头脑一热认了，明玉也不可能同意带着肚子嫁过去，沈家更不会让这种被人笑话一辈子的事发生。
还好，乌龙一场。
哄着沈明玉吃了两口水果，冯佑江还是不放心的看向清扬，“我摸着她还是热，你再给看看，要不要吃点药打打针什么的？”
“烧退了，舌苔发白肝火旺，喉咙干痒，食欲不济四肢乏力，你们打架时候我就给看了。就是伯母来叫吃饭，没来得及说。”提起看病，清扬马上精神一震，“打针吃药倒是不用，病去如抽丝，吃点清淡的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奥，对了，应该多吃几颗枇杷，枇杷叶煮水熬粥喝更好。”
“枇杷叶？我一会就去摘！”冯佑江眼睛就亮了，刹那，他又后知后觉的虎起脸，“拿我寻开心啊，胆子不小！没看出来，你个小丫头是这种人，那玩意煮出来的粥得多难喝。”
清扬很无语，耸耸肩摊摊手，“枇杷叶背面都是毛洗起来很麻烦的，你不信正好，反正药店有卖枇杷膏，直接买来省的我麻烦。就是喝粥还能饱肚，看来大姐只能饿一饿了。”
下午三点半钟过，沈明玉睡的正酣。
沈太太匆匆进了屋，“明玉，明玉…。”，唤了几声不见醒她就心急的上手推了推，见女儿皱着眉头迷糊的睁了眼，她开门见山，“离婚协议带回来没有？”
“…。带了。”沈明玉没完全醒，梦呓似的哑声道，“干什么？”
“那好！那好！”沈太太闻声就扭了头，急不可耐的抓过桌上的手袋开始翻。此时的，沈明玉揉着眼睛坐起来，看母亲那样，急急的爬过去阻止，“您这是做什么？”
“就是这个，没错吧？”沈太太胖胖的身体把女儿挤到一边，抖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确认道。不用看字，上头有签名印章的，她其实已经断定了。
离婚协议没错，租房子住不妥当，她是特地带回来让母亲保管的。沈明玉就点头，“帮我收好，不要丢了。看不见这个，难道您还不相信我真离婚了？”
“我知道有什么用？这不得让大家伙都知道嘛。”沈太太仔细的叠着纸没好气道，“你父亲回来了，说是要把你离婚的消息登报，有这个协议放上去，有签名手印的，省的人家不相信你离了两个月了。”
“登报！不要！”沈明玉历时就拉下脸，扑过去试图抢夺那份协议。
沈太太麻利的把协议塞到衣襟里，胸口起伏着气的直喘，怕外头有人听见还得压低声音，“你个死丫头老实一点！要不是我说着，你父亲就进来骂你了。要我说，也该登，要不你跟阿江走到一起别人不得指指点点的？别人一看这个，就知道你离了两个月了，不是红杏出墙，对你名声好。我们为你操碎了心，懂事点，乖乖睡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不能瞒着了，反正早晚都得知道，登不登报有什么打紧。沈明玉就垂了手，慢腾腾的回转身跌坐到椅子里。退了婚远嫁，没到一年离了婚又跑回来和原来的未婚夫火速在一起，人们茶余饭后可是有了谈资。
不知会怎么议论她，反正没好话就对了。那些注定的讥诮嘲讽闲言碎语山呼海啸似的在脑里回荡，她全身都冰冷起来。
在苏州，或是去外国，背井离乡但起码安宁平和，留下来，就要在世人的唾沫星子里翻滚，去忍受形形色色的异样目光，很可怕。
即将到来的一切压的她头疼，压的她迫切的想逃离。
真的有些后悔答应留下来。
“大姐，伯母说你起来了。粥好了，我让人去端，你收拾一下，沈傲等着你喝下午茶呢。”
外头清脆的召唤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只得强打精神应声，“…。。麻烦你了。”
发晕当不了死，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悔恐怕是不行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认命的起身换衣洗漱上妆，等她拨开珠帘走到外间，迎接她的是两张笑脸。
“枇杷叶粥，放了冰糖，不会难喝的。枇杷叶清肺气、降肺火、和胃降逆，粳米健脾和胃、补中益气，大姐一定要多吃一点。”
“多吃。”不同于清扬的伶牙俐齿，沈傲惜字如金。
盛情难却，没有食欲，沈明玉还是坐下来拿起汤匙。淡绿的粳米粥透着特殊的香，入口清甜，竟然没有难以下咽。连吃几口她就抬了头，嘴角扯出一抹笑，“粥很好，就是让你做粗话很过意不去。”
清扬放下茶杯，满脸的真诚，“不用过意不去，煮药膳粥也算是治病，对于我这个热爱医疗工作的人来说那就是享受。对了，还有这个番茄酱可乐鸡，跟一个英国人学来的，酸甜不腻，肉是他切的，掌勺是我，看在我们这么辛苦的份上，一定要吃光啊。”
“…。小龙去厨房切肉！”沈明玉很不可思议。目光投向弟弟，用刀叉优雅的吃着面前的西点，她简直都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曾经有过记忆中的样子。
沈傲一改淡漠，眉眼间有了丝丝雀跃兴奋，“还切姜。就是清扬不给我煮面条。”
“那时候饿了好几天，你才觉得那碗面条美味无比。我再做了你也不会觉得好吃的，吃你的点心吧，别想着面条了。”清扬很无奈，这家伙对她胡乱下的面条执着的不得了。
弟弟饿了好几天？怎么可能？沈明玉也不顾得喝粥了，疑惑的发问，“小龙你怎么会挨饿？奥，面条怎么回事啊？”
“伯母没跟你说吗？”
“没有，母亲就说你们俩到了一处，你是如梅留洋时候的同学。”
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倒可以利用一下。想及此，清扬一双杏眼里就漾满笑意，把精美的白瓷盅往前推了推，“吃一块鸡肉，我们就告诉你。”
呃，沈明玉有些错愕，还是夹了一块鸡翅膀送到嘴里，酸甜软糯不油腻，不知是饿了还是味道真的好，反正没费力气进了肚。
清扬也不食言，话匣子大开。只是秉承着点到为止，吊着沈明玉不断发问，自然，代价就是不断吃下桌上的食物。
在吃了五六块鸡肉、半碗粥和一些饼干之后，沈明玉就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胃部，明知弟弟惜字如金还是决定转移过去试试，“母亲把清扬赶走时候你怎么不拦着？”
沈傲不动声色的就把水果塔推过去，沈明玉嘴角就抽了抽，这两个还真是一伙的。无法，她只得屈服。
“这个不能告诉你。”
吃了好几口下去，终于得来答案，沈明玉气结，挑眉瞪过去。不告诉她还让她吃，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坏。
“这个不算，大姐你可以换一个问题。”清扬靠着椅背笑的花枝乱颤。
“我母亲那么难为你你怎么忍的下？还有如兰，堵着门口羞辱你，怎么今天看着关系还好？奥…。就是，跟小龙一起，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好多人都会背后议论，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呢？”
她弟弟在人们心里就是怪物，死心塌地跟怪物一起，所有人都会对这个女子好奇，伴随而来的审视和非议绝对不会少。
母亲笃定清扬就是为了沈家的权势富贵，想必其他人也会如此想，一个美貌优秀的女子为了荣华富贵委身一个怪物，被骂虚荣贪财是好的，难听的话绝对不会少。
沈明玉甚至觉得清扬跟她的处境很像，她最好奇的是，异样眼光层层非议如影随形的人怎么会如此恣意欢快。
“眼睛和嘴长到人家身上我又管不了，要在意，那只能自寻烦恼折磨自己了。可，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清扬耸耸肩很是洒脱的反问道，“出了新鲜事议论一下是人的天性，过不多久他们发现别的新鲜事立马就把我的事抛下了。就拿家里这几十号人来说，一开始看见我和沈傲走在一起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看，这才没几天，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明玉暗淡的眼珠终于有了些神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清扬把一切看在眼里，手摩挲着茶杯继续，“一直在家里也闷了，过几天我就让沈傲带我出去逛逛。想必外头的人又得把我们当新鲜物，要看就让他们看要说就随他们说，过不了几天他们也就厌了。”
“那个教授还是诗人的，儿子几岁大了，为了钟情的女子逼着怀孕的太太离婚。那女子另嫁他人，他又和个有夫之妇纠缠一起，那个妇人为了嫁他离婚不说肚子里的孩子也狠心拿掉了。这个事情比戏文都精彩了，当时多轰动，没多少日子就雁过无痕了。那男人还是该写诗写诗该教课教课，那妇人还不是在舞会里继续风光，谁也没对人家揪着不放不是？”
“还有个笔杆子很厉害的，家里给娶的妻子冷落着，竟然有违伦常的跟他的学生同居生子。那学生遭的冷意和非议少不了吧？人家不但没有消沉难过还在报纸上反击，说什么要不惧人世间的冷漠压迫，不畏惧旧社会的卫道者。离经叛道吧？过不多久不是也没人问津了。”
“还有个女子，婚礼前跟个没认识几天的画家私奔了，家里只能谎称她暴病而亡遮丑。后来那个画家成名了，一家子拖家带口的回来定居，岳父岳母竟然公开承认还跟女儿女婿住到一处去。这事不光彩吧？也就给人们提供了几天的谈资罢了。”
“这都是以前如梅讲给我的，那些人姓字名谁我也记不得了，大姐应该晓得的。其实比他们出格的还多了去，这一件件的，我和沈傲那点事可比不上人家的精彩，人家熬几天就过去了，前车之鉴在那，我有什么愁的，大姐，你说是不是？”
沈明玉听着很神往，同时也听出了画外音，感激的眼圈有些泛红，低头抓着衣服喃喃，“谢谢你开解我，哎，我就是…就是…。我心里…。就是别人不说道，心里也过不去。以前我做下的事想必你清楚的，你说…你说我有什么脸…。哎…。。”
等了片刻再没有下文，清扬就接过话头，“包办婚约本来就该退掉，民国了，讲的是进步自由，摆脱封建枷锁可是被支持鼓励的。不瞒你说，第一次知道你的事情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魄力，新女性就应该你那样，独立有思想敢于反抗敢于追求幸福。还有啊，如梅就是受你激励才敢动心思反抗的，你可是她的榜样来着。现在她的宝宝快两个月了很可爱的，先生又体贴，你可是功不可没的。”
“榜样？我算哪门子榜样？”沈明玉自嘲道。不惜众叛亲离，不惜残忍的伤害对他用情至深的人，一步步走进别人布下的陷阱，她哪是榜样，她是傻，傻的透顶。
“看大姐的样子好像做了做事一样，那做了错事应该怎么办呢？”气氛很阴郁，清扬适时转移话题，“后悔药没有，又不能时光倒流，抛到耳后当没有过？似乎大姐也做不出来。惭愧一下，自省一下，做错了嘛，这个肯定应该。那，大姐，你知不知道除了惩罚自己更该做什么？”
更该做什么？知错能改，当然错了是要改正的，可她的错怎么改？荒唐事已经做下了，绝对回不到当初啊。沈明玉挑眉，她很期待，很期待眼前出现一条明路。
清扬也不卖关子，“杀人了给人赔命，欠债了给人还钱，顶撞了要道歉，让人伤心难过了自然要哄，总之一句话，尽力弥补。就好比你烧了人家房子，这是错吧？就算你天天以泪洗面，就算你惭愧的夜不能寐，对人家来说有用吗？人家的房子还是没有了啊。还不如把精力花在给盖个新的，尽力盖的更好，虽然房子不是原来的房子了，可总比没有强。也许，人家更喜欢新房子也说不定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明玉心里百转千回。千方百计隐瞒离婚消息，一个人躲在苏州，筹划着去法国，其实她一直做的就是逃避，自私的逃避别人的嘲讽非议，自私的选择保护自己。对于犯下的错，心理折磨是有的，可一直是悔不当初，弥补？别说做，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
就在刚刚，想到登报随之而来的后果，她想的还是后悔留下来，想的还是她自己。
自私，何其自私。
弥补？道歉都没有过。
咬着下唇若有所思，清扬见面前人的模样就笃定没有继续游说的必要了。她悠闲的喝口茶润润喉咙，笑眯眯的就去拍低头研究手表的人，“咱们可以去交差了，快想想跟江哥要点什么？”
这样就可以了？清扬真的好厉害。沈傲崇拜之余，摸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很快，他灵机一动，“要个药房，给你。”
“药房啊？”清扬歪着头眼睛眨了眨，“江哥财力雄厚，要个药房可是太便宜他了。要不让他建个诊所，守信姐夫家以前的药铺烧掉了，就在那个地基上建，建个三层的中西诊所。平常让如梅他们经营，我有空就过去帮忙，你说好不好？”
沈傲就点头，“好。”他晓得清扬很喜欢做医生，能满足她的喜好，他当然赞成。
两个人简直称的上兴奋的讨论，沈明玉听在耳里心生疑惑，“什么交差啊？”
她是个单纯的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她不傻，听的出那差事一定是关于她。什么差事值个三层的中西诊所？
这两个未免太狮子大张口。
第八十七章 比任何甜言蜜语的中听的多
“就是陪你聊天解闷，再就是让你多吃饭。江哥嫌弃粥不顶饿，又怕厨房做的饭你不肯吃，非让我说成是亲手做的，说是那样你就不好意思不吃。”清扬扭转头来说的大大方方，“他答应的，要是我们做到了，就好处随便提。你看咱们聊天也愉快，你吃进肚子的东西也不少，我们做的这么好，让他破费个一两万块不算多吧？”
“…。”，为了她，为了让她多吃几口饭，一向傲气的人竟然求到这两个头上去，沈明玉就是心里一酸。努力控制着情绪，缓了缓她才斟酌着试探道，“你们这趁火打劫，是开玩笑的吧？”
清扬苦着脸就去看沈傲，“咱们在厨房忙活多辛苦，大姐说咱们趁火打劫诶，我看，她是向着江哥比较多。刚才我还想着，要是大姐配合咱们每顿都少吃饭再装装闷闷不乐，那江哥就得继续找咱们帮忙，多来几次咱们就发财了，现在看，是没戏了。”
“女大不中留。”沈傲毫不犹豫腹背道，继而正色放出豪言，“厨房热，给金山你都不要去了。”这就是大姐，换个人吃饭，他才舍不得让清扬去干活。
母亲嘴里的话竟然从弟弟嘴里说出来，沈明玉又羞又惊，还没等她说话，清扬的声音又飘到耳朵里，“那快去江哥家吧，要是等到他发现用不着咱们了，说不定吝啬的什么都不会答应。对了，让他盖诊所兑现起来没保障，还是直接拿支票好了，两万？不、太亏了，要不三万？还是不行，你光有皮夹一个铜板都没有，还得要点零花钱给你，你说要多少合适？有钱就可以随便买东西，不用跟伯母报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得放聪明点。”
抬眼见两人起身移步走向门口，尤其听到弟弟脱口而出的“十万”，沈明玉稍显急切的出了声，“喂，你们…。江哥说了下午有事的，你们过去也见不到人。”
效果很好。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