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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青云脸色铁青,气得连话都说不来。
迟歌叹气:“左将军,如今史册草签尽毁,怎办?”
左青云慢慢抬起头来:“还是那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迟副统领既已毁了我左家的保命符,反正已无生机,本将不若拼死一搏。”
“不不不,”迟歌摇头:“左将军何不换个角度想问题?史册被毁之事,只今日在场众人知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左青云犹疑道:“你的意思是?”
“只要他人不知,左将军的保命符便还牢牢攥在手里。但若将军继续与皇上对峙,待得最后关头,你拿不出这个保命符,届时恐怕当真要性命不保了。”迟歌停顿了一会儿
:“所以将军,此时交出帅印,当真是最好的时机。择一处世外桃园安稳度日,岂不大好?”
左青云忽而大笑:“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这处世外桃园还未寻到,本将满门已是尽覆。”
迟歌瞳孔陡然紧缩,右手重重拍向桌面。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都心惊地看着迟歌。
迟歌深呼口气,缓缓转过头去,柔声道:“俞俞,吓到了么?”
苏俞轻轻摇了摇头。她当然明白迟歌的心情,左青云在迟歌和萧君远面前说出惟恐“满门尽覆”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讽刺了。
苏芜看着迟歌的眼睛,一双雪白的小手在桌下死揪裙裾。
迟歌紧握的拳渐渐松开,脸上又是一派云淡风轻:“左将军请放心,迟某自有办法,替左将军找到这处世外桃园。”
左青云还在犹豫,左婉茹哽咽着插话:“爹爹,当今皇上圣明,沐国政清和明、国泰民安,君远和迟副统领尚能为免百姓疾苦、放弃滔天冤恨,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半晌过后,左青云眼中精光尽褪,人似疲倦不已:“本将凭什么信你?”
“我以家父尉迟绍之名起誓。”
“好。明白本将入宫面圣。”
“不。后日巳时,请往寒舍一聚。”
*
第二日,萧君远与迟歌轮流进宫面圣,萧君远先去先回,回来后直接去了校兵场,待迟歌回营后,两人方结伴回来。二人在屋内秘谈良久,方打开房门,出到院中,此时已是深夜。
左婉茹和苏芜早已等在院中,迟歌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依次划过,眼中微露失望之色,黯然不语。
萧君远走到左婉茹身前:“婉儿,跟我来。”说罢先自出了院门,左婉茹默跟上。
夜风清寒,院中二人久久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苏芜终是抵不住寒气,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寒噤。迟歌轻声叹气:“冬夜寒凉,你怎只穿这个?回屋去吧,芜儿。”
“不。”
迟歌一贯知晓苏芜的性子,也拿她无法,只能脱下外袍覆在她身上。
苏芜眼圈一红:“迟歌,你分明还关心我、疼我,但你为什么常常故意视我而不见?”
迟歌不答,苏芜情绪更为激动:“你那日的话,我有好好想过了。迟歌,十几年来,你把我宠在手心,纵有无数女子争抢着投怀送抱,你也从未多看过她们一眼。你觉得这样正常么?”
迟歌仍然沉默,苏芜继续紧逼:“你说你对我一如哥哥疼宠妹妹,但我没见过哪个哥哥会因为疼爱妹妹,就丝毫不动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念头!”
迟歌还是不语,苏芜一把拽住他的手:“你究竟要逃避到 什么时候?就是因为你和苏俞那个……那个……了,你就要对她负责,对不对?那么好――”苏芜猛地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你把我也拿去,把我拿去后,你再来选!”
苏芜几乎是半吊在迟歌身上,迟歌恐她不稳,只好伸手扶住她的腰,又要去避开她的唇,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就在苏芜的唇要吻上迟歌的唇时,院门被人“咚”地推开。苏芜与迟歌同时一愣,转头看向门边,只见苏俞满面通红,低着头急步穿院而过,直接走到屋内,又 “彭”地甩上了门,从头到尾连看也未看仍保持着拥抱姿势的迟歌苏芜一眼。
苏芜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转头去看迟歌。
迟歌收回视线,捉住苏芜的手,将她从他身上剥下:“站好,芜儿。”说话间,凤眸中有笑意一点一点弥漫开去,渐而竟收止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没有关系 。。。
月色破窗而入,在床脚洒下一抹银光。面朝下扑在床上的苏俞忽觉不对,猛然翻身跳起,正被迟歌接进怀中。
苏俞大怒:“你又私闯进来,出去!”
迟歌脸上笑意满满,伸手握住她挥舞的小拳头,轻唤道:“俞俞,俞俞。”
苏俞挣扎不止:“做什么,你出去!”
迟歌双手一收,将她锁进怀中,紧紧抱住:“俞俞,别闹,好好听我说几句,说完,我便出去。”
“那你快点说,说完快点走。”
“好好。”迟歌轻叹了口气:“方才你走后,芜儿的问题,我都一一答了。我告诉她,别的女子从未多看一眼,是因为还未碰上能入我眼之人。”
“丝毫不动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念头,是因为还未遇上能令我生起此念的女子。”
“不是因为和苏俞……燕好,就要对她负责。是当真动了心、生了情――才会要她。”
迟歌俯头吻上苏俞额角:“我都有好好同芜儿说清楚了,所以,俞俞,别生气了,嗯?”
苏俞猛地推开迟歌:“谁说我生气了,说完没有?说完你就快一点出去。”
迟歌低笑不已:“还说没生气,说说看,方才在院外,你都偷听了多久?”
苏俞更怒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谁说我偷听了?”
“人进门之后,院中但凡有些声响,起码也会循声看上一眼不是?你方才冲进院来,头都未抬一下便冲进屋内,还说没有偷听……”
“我就不看就不看,怎样?”
“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方才冲进来打断公子我的好事,我不也只能生生忍下,”迟歌闷笑,“还能怎样?”
“你!”苏俞猛地站起身,拽着迟歌便往门口拖去。迟歌被拖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待到碰上门背时,他忽然转身,反守为攻,猛然将苏俞抱进怀中。
苏俞呆愣了一下,拼力挣扎起来,却完全不能捍动他半分。
迟歌双臂紧收,轻声道:“俞俞,没有关系。今日过去还有明日,今年过了又是明年,岁月深长、四海八荒,被我伤了的心,我总会一点一点去努力修补齐整。”
苏俞渐而停止挣扎,埋在迟歌怀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才轻声道:“我现在想睡觉。”
迟歌缓缓放开她,将她抱上床,拢好枕被,轻吻她的脸颊,轻声说了句什么,再吻一下她的脸颊,起身向门边走去。
门“喀嗒”轻响着合上,黑暗中,苏俞慢慢睁开眼睛,一点一点地回忆着今晚种种。
她钻进小树林深处,选了一棵大树,躺在枝桠间发呆,恍神间竟未察觉到有人走过来,她定神一看,来的竟是萧君远和左婉茹。
苏俞心里一个咯噔,打定主意只等他们过去,她便离开。不防那二人竟在树下止步。苏俞无奈,只能敛气禀声,闭目不动。
萧君远与左婉茹似乎说了很多,然而苏俞只记住了些零碎的片断,因为仅那些片断已够令她震惊了。
萧君远说:“对不起,婉儿。”
萧君远说:“我终归不过凡人,苏、萧两家家破人亡之恨,我……放不下……”
萧君远说:“我会拼力保住左将军性命,迟歌会为他妥善安排去处,从此,你与你爹爹……安心度日罢……”
萧君远说:“找个好男子……好好生活……”
苏俞记不清左婉茹都说了些什么,因为她脑中已是懵然一片。
思绪混乱不堪,苏俞费力地思索着萧君远的话。他是不是在说,从此,他将与左婉茹恩怨两清、陌路而去?
苏俞的指尖紧紧扣住树干,才止住了周身几欲失控的颤栗。她的脑中几乎是无可自制地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话,她与君远,如果跑得远远的,是不是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重新来过?
那么过往种种是否就尽皆一笔勾消、前尘尽逝?
是不是就可以当那场几欲撕裂她心肺的恶梦根本从未存在过?
那么她是不是还可以一如以往那般,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
再不会有所谓的欺骗、真相来逼他们放手?
虽则……但他应该不会在乎那些,对不对?
……
却,有一双狭长的眼乍然跳进脑海,怎样也驱之不去。
绝美的男子笑看着她,蹙眉看她,忧伤看她,小心翼翼地看她,绝望看她……
黑暗中,他紧紧抱她,在一次次与他共赴巅峰的刹那,她的心竟也痛到不能自己……
苏俞疯狂甩头,敛了全部心神,飞身下树,手捂在腹上,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然而走到院门边,她踌躇不前了。苏俞失力般靠倒在门边的青墙上,闭目不语。
院内的谈话,她从头到尾听完了全部,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选在那个时机破门而入。
苏俞紧紧闭眼。
暗夜深沉,皎月如霜。不声不响中,究竟是什么,已悄然改变。
*
萧君远和迟歌召集属下布好各项事宜,便各自回房卸了甲胄,换了便服,领着左婉茹一道往外走去。
苏俞与苏芜并排立在院中,苏芜一直死死盯着苏俞,苏俞不加理会。
见三人出来,苏俞上前拉过左婉茹的手:“走。”
苏芜挡到萧君远身前:“哥哥,我也要去。”
萧君远爱怜地摸了摸苏芜的头发:“今日事大,你去若被皇上看见,恐生事端。芜儿听话,好好呆在这 里,自有人保护你。”
“我不会让皇上看见,你们不是去迟歌府上么,我就躲在别的房间里,不出来便是。”
萧君远柔声道:“芜儿,你若想去迟歌府上看看,下次我们带你去便是,今日就留在这里。”
苏芜不肯:“你若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想办法去,到时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怨我。”
萧君远结舌,完全拿这个刁蛮的妹妹没办法了。
迟歌知道苏芜绝非吓吓人了事,不免叹气:“芜儿,你要保证,等下只乖乖待在我为你安排的房中。”
苏芜往日眼晴总粘在迟歌身上,今日却一反常态,看也不看迟歌一眼,只盯着萧君远的眼睛:“哥哥,我保证。”
进了迟府书房一侧的偏厅,萧君远、左婉茹、迟歌和苏俞据一侧而坐,静等尚成昊和左青云。
左青云进门后,在场诸人都愣了。
左婉茹慢慢起身,呆看着左青云,颤声道:“爹……爹爹,你的头发……头发……”
左青云头上却哪里还有头发,泛着青白的头皮上,六枚香烙的疤印赫然在目。他身上虽还未着僧袍,然而一身青灰素衣下来,周身再无半分大将之气。
左青云安抚性地冲左婉茹笑笑,转头看向萧君远和迟歌:“本将半生沙场,虽不能一如往日所盼那般战死马上,却也无须劳迟副统领费心安排去向。”
苏俞心下大震。
在沐国,出家之人向来是要被从祖籍上除名的。一入佛门便相当于从此了断一切,考取功名、从政为商都是再不可能了,更遑论进入朝堂、从戎为将。左青云这样做,显然相当于放弃了一切,与半死无异。
迟歌目色复杂地看着左青云,眼底隐隐泛出一抹敬色。到底是做将军的人,到了穷途末路,也要拼却一切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玄衣的尚成昊和王公公疾步走入。
在场诸人急忙俯身下拜,尚成昊脚步如风,直奔主座而去,边走边道:“免。”
尚成昊坐下来,视线转至左青云身上时,显然也是大惊:“左将军?”
左青云再次伏跪于地:“皇上,臣擅自千里离营回京,实是来向皇上请罪的,臣最近得晓一件旧事真相,几欲愧疚至死,再无勇气继续做这个镇国将军了。”说罢自怀间取出虎符,高举于头顶:“万请皇上收回虎符!”
尚成昊微微侧头,王公公走到左青云身边,接了虎符,置于尚成昊身前案上。
尚成昊双目微眯,看着左青云:“左爱卿此话怎讲?”
左青云道:“臣回东境处理边境争端,因事关耀国饶承将军之子,期间臣曾与饶将军会面深谈。饶将军无意中问起前 朝苏谨将军,臣自是无法隐瞒,便将苏谨将军获罪之事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于他,不料饶将军听闻后震惊不已。他道,当年苏谨将军大败他于城下,耀国认输撤军,饶将军因在战中受了重伤,息战后便闭门疗养了三年之久。他对天起誓,称绝无可能与苏谨将军有过私信往来。臣又道,当年查案过程中,确是从苏将军府内搜出过一封有饶将军亲印的书信。饶将军想了半日,恍然大悟,他说当年养伤期间,他的印信确实丢失过一次,后来便制了新印,又在军内发了公告,凡他令以新印为准。”
尚成昊微微蹙眉:“竟有此事?”
左青云又自怀中取出一沓白纸:“皇上,这里面有饶将军亲笔写就的证函,为助皇上查清真相,饶将军还责令府内所有人都上交了一篇墨迹,以便皇上比对字迹,揪出陷害苏谨将军的元凶。”
饶将军府上的人当然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这沓纸内却一定会有与那封罪证之信相同的笔迹。因为那些笔迹也是左青云这几十年来无法摆脱的噩梦。他常常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想着苏谨的面容再无法安睡。
王公公又过去接过左青云手中那沓纸张,呈于尚成昊手上。
萧君远几人万未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皆大震无言。
尚成昊沉默片刻,又道:“那么左将军,若苏将军果是含冤而去,你却怎会愧疚至此?”
左青云道:“当年苏谨将军受奸人所害,曾在紧急情况下,恳请臣施以援手,以便求得一丝生机、查清事实真相。臣当时却完全不肯相信苏将军,闭门不见,生生……夺去了苏将军的最后一丝生机。如今细细想来,臣当年枉受苏将军一手栽培,却作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皇上,臣自知无颜再穿那一身将服,从此只愿长伴青灯古佛,妄求洗去这一身罪孽。”
尚成昊轻声叹气,转头吩咐王公公:“你回一趟宫里,取当年苏谨将军案宗存证过来。”
不刻后,一只纸封被呈在了尚成昊面前。尚成昊挑开封线,从中取出一张有些发黄的信笺,拿着它与之前左青云给他的那一沓纸逐张细细比照起来。
半晌后,尚成昊放下手中之物,沉沉叹气:“苏将军……怕当真是含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