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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志远一看,心头一惊,再觑一眼娇娇弱弱的小外甥女。
谁能知道她会想出这么豪放又阴损的招数。
这是一份财务部制作的绩效奖金发放条例,为奖励生产部和销售部,今年破例为这两个部门入职一年以上的老同事多发一份绩效奖金,但为了区别年底的双薪,绩效奖金计划在年后第一季度末再发。
江湖授意岳杉写这份报告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应付刘军鼓动工人辞职的招数。如今刘军之事败露,他能立马做的最大报复就是带一批同气连枝的工人另投下家,让腾跃人力全空,交不了外单的货。因为以他的资历和如今业内的用工荒这个大环境使然,是不愁找不到下一个东家的。
但江湖一改薪酬制度,整个情势就不一样了。那些打算跟随刘军的工人一定不肯白白放弃这份可以到手的利益,而去摸不清底细的新厂重新打拼天下。
这个小江湖是怎么想出这个招数的?
裴志远在这份报告上签字时,手不自禁就抖了一下。
这之后不过两周,徐斯就收到了江湖发来的新产品试样会议的邀请信,用下属口吻盛邀领导莅临指导暨参加高层会议。
他赞她的不甘落后,又怀疑她是不是冒进了。
徐斯如约去了腾跃。
保安在门岗内辛勤值班,专业地为他泊车至指定区域,白色横格线全画好了。
江湖同她的管理层在会议室内准备开会。
会议室是从车间里辟出来的一块空间,用透明玻璃隔断,悬挂投影幕,树立写字板,墙壁上贴着各个年代的人们穿腾跃鞋的照片。
徐斯走进来,同大家问好,他看到人群前头精神奕奕的江湖。她冲他微笑,“老板早。”
室内只有她最精神最自然,其余人等如岳杉、裴志远、刘军都在暗暗观察他。他当仁不让坐在主席位,泰然自若旁听江湖开会。
江湖在会上宣布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所有的尾单由财务部审计完毕才能销货,第二件是宣布“徐斯也首肯”的那份绩效考核新标准。
她很会自说自话,徐斯记得自己没对这份报告做过任何指示。她在占他风度好的便宜。
室内唯一被算计的刘军勃然变色,眯眯笑眼看到徐斯,也不敢发作,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发作。
江湖还在火上浇油,“设计师下午会拿新的样鞋过来。”
刘军明显诧异,硬声硬气问:“什么时候做新产品了?”
江湖和和气气答:“也不算新款,就是把我们厂老解放鞋的外观改良了一下,把鞋面的布料换了。昨天张盛上好胶底,就等设计师今天把新做的鞋垫送来成套了。”讲完又平心静气地望望张盛。
张盛极其坐立不安,被刘军当众瞪了一眼。
她这么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
会议结束,江湖大方邀请徐斯去食堂吃午饭。
食堂也是她来了以后重修的,刷了墙壁,换了红桌白椅,就像腾跃鞋上的白底红线。处处都见心思。
午餐供应的食单写在食堂门口的黑板上,今天供应三份款式——红烧小肉饭,青椒鸡片饭,水煮鱼配饭。甜辣俱有,兼顾到各地工人的口味。
江湖在食堂里笑嘻嘻地和工人们打招呼,有人叫她“老总”,有人叫她“大小姐”,她都无所谓。
但是所有的工人都叫他“老板”。
江湖说:“我们做了个企业简介,给大家分批培训过。”
徐斯问:“也包括介绍了我?”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但是都喝过徐风的饮料,知道有徐风的支持,都很有信心。”
这算不算是拍他的马屁?
徐斯点了一份红烧小肉饭,还加了份水煮鱼,都是异常可口的。
江湖只吃特制的沙拉,加了三文鱼片。这是直到现在为止,她搞的唯一区别于工人们的特殊待遇。
江湖告诉他说:“CeeClub的主厨人真好,我想请他帮忙找个会做员工餐的厨师,他介绍的这位做本帮菜和淮扬菜都不错,还特地去学了川菜。”
徐斯讲:“你开这么高的工资给他,他肯定卖力。”
“他要为几百个工人服务呢!”她说。
吃完午餐,厨师出来问同事们的意见,一身厨服洁白,好像高级西餐厅走出来的。
设计师下午准时抵达,江湖招呼他们先同徐斯认识。
设计师拿出几款样鞋,看起来很像腾跃早年产的工字解放鞋,但是俊俏得多。鞋面挺括了,胶底很顺滑,增高了鞋帮。
江湖问:“新的鞋垫已经换进去了?”
设计师点头。
徐斯问:“鞋垫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设计师答:“从中科院买了个防臭防汗的试剂专利,不过要试好几个配比才能知道最佳效果。”他指指自己的脚上,“我一路穿回来,正好省掉试效果的时间。”
江湖吩咐设计师把鞋子换下来,请张盛过来和设计师一起测试鞋子和鞋垫的气味和湿度。
毕竟有着女性的矜持和一点洁癖。
张盛和设计师把测试情况写在问卷上交给她,她认真阅览了一遍,用笔划出重点,说:“比上一次要好很多了。”
她把问卷递给徐斯,又嘱张盛叫来一名女工试穿女款,亲自为工人系好鞋带。
女工的脸涨得通红,不习惯被老总这么服侍。
她并不在意,接着自己也换上了样鞋。
徐斯把问卷看完还给她,上面所有的指数都已经写得非常详细了,她还要自己来试穿看看效果。
张盛和设计师讨论一张新的图纸,“我昨天又想到一个可以不用鞋垫的夏季款式,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徐斯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看。
新设计上,鞋的侧面多了六处透气孔,鞋面图案根据透气孔的位置重新进行了设计,风格很独特。
设计师给出意见,张盛认真听讲。他瘸了一条腿,但是对鞋子有出人意料的专注。
腾跃的人不是一无是处。
徐斯把江湖叫到她的办公室,“还没有处理刘军?”
江湖报告,“我让财务先介入尾单的处理,操之过急会影响正常工作。”
就该如此,徐斯赞同。
她现在做事情有章有法,不疾不徐,没有了在日本时的冲动莽撞,也没有前一阵在景阳春里醉酒呕吐的娇蛮任性。她到底有多少面?
徐斯发现自己开了小差。
等徐斯离开以后,岳杉来到江湖的办公室。
江湖问:“今天清点成货数量的时候,刘军刁难了吗?”
岳杉说:“他没什么立场反对财务部做这个核查。”她显然不是来谈公事的,问:“那位徐先生,他算什么意思?”
江湖答:“是不太合常理,不过他觉得我们工作开展得比较糟糕。”
岳杉深深看了江湖一眼,“徐先生和女明星有绯闻。”
“我知道。”江湖说,“我想他的关心对我们工作的开展也会有点帮助。”
江湖的坦白让岳杉吃了一惊,她以为只是男方的有心追逐,没有想到还有女方的存心利用。
她又念及江旗胜。这对父女行事何其相似,专会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路子。
然,江旗胜是江旗胜,江湖是江湖。
岳杉对江旗胜是一往情深,而徐斯不见得会甘心被江湖玩弄于股掌。所以她很担忧,说:“任冰上一回跟我提过,徐风华北市场的新动作都是徐斯的部署。”
这个江湖也知道,“他不是花架子,听说在徐风的生产部、营销部、研发部、销售部都混过很长时间。”
岳杉劝道:“江湖,你如果不欢喜徐斯,下的工夫要把握好度,这样的男人若是对你百依百顺,那还好说。要是翻了脸,对付你的手段绝不是刘军那种段数了。”
江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负面的结果,但是她也清楚,人在市场,步步为营,盈亏需自负。她很感激岳杉对她的真心实意,抱抱岳杉的肩,“至少腾跃可以最终得益,对不?”
注意到徐斯对腾跃反常理特别关注的不止岳杉一个人,裴志远是在心里打了好几天小九九,才跑去试探江湖。
“哪里有这么办事的集团老总?老往小破厂转悠。”
江湖不接腔,只管笑笑。
裴志远以为她害羞,愈加肯定徐斯投给腾跃这么多钱就怕是看在江湖的面子上的。
江湖从舅舅的言行就能猜到他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存心不去点破。让舅舅觉着有大好处而更加卖力干活,也算意外的收获了。
裴志远往江浙珠三角跑了几趟,果真物色到一些不错的工人,等人数招募得差不多,江湖对刘军下手也就不客气了。
也合该刘军事败,自从他的亲信被江湖辞退,他就有了拉队走人的想法,临走之前心有不甘地想狠捞一票,正待机会。恰好有一批货加工完毕预备出仓,刘军叫了两个亲信趁月黑风高再一次动了尾单。只不料才把货运出工厂,就有工人追赶出来,又是吵嚷又是拍照。
江湖好整以暇地跟在后头。
徐斯自任冰那儿知晓事件发生的始末,摇头,“狠了点,也不给别人留余地备着日后江湖好再见。”
任冰颇为认同,“刘军搁了点狠话。”
徐斯想,江湖小小得意,就忘记她已没有江旗胜在背后撑腰了。既然都做了,就让她听天由命吧。他走到窗前抽了支烟。
齐思甜打电话给他,“我的新戏确定被提名了。”
徐斯很是想了一想,才记起齐思甜的电影处女作似乎被东京电影节组委会选了去,也许有机会拿奖。他衷心祝福,“Goodluck!”
齐思甜声音忽而哀怨,“我们一个多月没有吃过晚饭了。”
徐斯有点嫌弃这样的哀怨,他没有答。
齐思甜马上知道僭越了。他都没有承认过他是她的男朋友,这样的哀怨只适合真正的情侣之间。她说:“别太忙了,你注意身体。”
徐斯轻巧地把电话挂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有条短信进来。他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无奈地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江湖发来的讯息是:“周末有空吗?有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他没有立即回电,下班赴了一个母亲主持的商务饭局,等席后人散了才拨了江湖的电话。
这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江湖没有睡觉,很快就把电话接起来。她叫他,“老板。”
徐斯挑了一下眉,“什么事?”
“请你吃饭。”
她哪里会主动请他吃饭?他笑。
“还有一群媒体朋友,你都认识的。”
果然。
她怕他不答应,还小心翼翼、轻声轻气地加了一句,“请你赏光。”
徐斯答应的速度比自己心中拿捏的分寸更快,“那起码也得是私房菜吧!”
江湖俏皮地答:“遵命。”
徐斯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表情来讲这两个字,这轻佻的一声“遵命”久久贴在他的耳际没有散去。
而江湖是狠狠摁掉了电话。如非必要,她根本不愿用这样的语气向徐斯开这样的口。
这全要怪她鲁莽,棋差一着,未能周全全局,忽略了刘军这么多年同腾跃几个主要经销商建立的深厚关系。尤其这层关系并不是建立在腾跃鞋的市场表现上,而只是依靠了刘军的交际手腕。这样才更脆弱不堪,更易被破坏殆尽。
刘军当然没忘记在几家经销商面前好一阵调唆,又因腾跃鞋的销量确实一向上不了台面,这些人不用顾刘军的老面子,就不客气地借各种理由催款退货。
江湖应付得焦头烂额,跟着舅舅四处请客安抚恳求。有个经销商透了个口风,犹如给了江湖一道晴天霹雳。那刘军离开腾跃后投奔的竟然是张文善。江湖这才晓得一向被自己鄙视的张花少真有些门路,和几个资金雄厚的合伙人托关系把自由马运动系列这块业务吃了下来。现今招了刘军过去,正好报当初江湖对他的一言之仇。
他恃强放话出来,谁要是接了腾跃的单子,就别想接自由马的单子。
口气虽夸大了,但也颇有些威力。虽然红旗解体了,自由马的市场影响力余威犹在,运动服更是一直热销。也不能怪经销商厚金主而薄她这个已无威势的落魄孤女。
但这之于江湖,犹如一把刀子戳到心里。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差点抱着枕头又要痛哭一场。
什么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还有比这个更难堪更无奈更悲愤的局面吗?
自由马挟江旗胜之余威,仍可横行天下,而失去了父亲的江湖只是一棵草芥,与腾跃一样被人视如敝屣。
裴志远焦躁起来,催着江湖,“你还不去求求徐斯?要不然新鞋子到时候找谁帮我们卖去!”
江湖前前后后想了好多天,想了好多办法。人托人、势借势是现在面临的局势里绕不开的方法,与其取远,不如就近想办法。
这是她第二次无奈地低下头,想到去求徐斯来帮助自己。
心里虽然极之难过,但江氏荣光和自我尊严仍不可堕落,而市场守则,也应遵守。不可以白白让别人帮忙,她要教徐斯知道,请他帮忙是一种双赢,最终以商业盈利来实现。
江湖将自己先前做好的营销方案整理了一遍,调整了若干计划以应对目前颓势。约好了徐斯后,又把计划修改了好几遍。
终于挨至周六。
江湖没有去美容院,只简单地自己动手打理了一下,脸上只上了隔离霜,刷了睫毛,没有涂眼影,没有扑闪粉,口红也很淡。头发全部平顺服帖地拢在耳后。
她选了一套宝姿的套装,上身是白色窄领中袖衬衫,腰部系上宽宽的蛇皮腰带,下身是一条黑色的A字裙。脚上当然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高跟鞋。
在出门之前,江湖拿了一副黑框的平光眼镜戴上,照了照镜子,不张扬,不显山,不出风头,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
她满意地对着镜子笑了笑,笑起来却很好看,像父亲。
这餐饭订在杜月笙公馆旁边的一家日本料理店。
这家店在媒体圈很有些口碑,不但因为好吃昂贵,还因为规矩特别大——只做晚市,需预订,只能点老板指定的套餐。
于是以“潮”和“小资”自居的媒体人趋之若鹜。
她选择此间是有根有据的。
江湖把车开入料理店对面的地产大厦地下车库,停好车出来,身边缓缓开过一辆白色黑篷的兰博基尼,车身流线必然是精彩的,她艳羡地看了好几眼。
她从前撒娇撒痴要父亲买一辆兰博基尼送给她。父亲乐呵呵先讲了两个笑话,然后正色讲:“一辆跑车可抵一间中小型厂一年的销售额,开着太炫耀了,国内这样的路况开着更加没必要,连我都只开别克君威。”
兰博基尼在隔着她红色保时捷的旁边找好了位置,停稳了。车门一开,下来的是徐斯。
他着一身黑色西服,沉稳又不失庄重。江湖突然想起周立波的清口,于是笑出了声,问:“你怎么没开敞篷?”
徐斯看她巧笑倩兮,就晓得她又有俏皮话要嘲他两三句,于是顺了她的意思讲:“今晚既没星星又没月亮,开敞篷干吗?”
他迟她半步,和她一起走出去,在她身后把她的打扮看清楚。大小姐今天穿着异常低调,改行要当修女了?
江湖眨一下眼睛,“我想起两个笑话。有个乡镇厂的厂长买了辆兰博基尼敞篷车,和厂长夫人开着去逛马路,不巧半路上下了雨,结果呢,他们的工人看到兰博基尼又开回来了,敞篷却没有关上,厂长夫人就在车里撑了把天堂伞。”
徐斯随和地笑笑,说:“我没带天堂伞,不过还好,我试车的时候第一个学的就是怎么开关这个敞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