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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这个男人把一个宴会利用得一举三得。他还能再精乖一点吗?但他给的这个机会太好了,也是符合她计划内的某一个环节,她立刻抓住机会,向围拢过来的记者好好介绍了一番“腾跃鞋”。
得以从记者的包围圈中脱身的徐斯自顾自取了一瓶啤酒,站在大太阳底下饮了一个透心凉。
江湖回答的尺度把握得不错,回答问题时的表情也很好,眉目飞扬,语调抑扬顿挫,合该是一位在聚光灯下独领风骚的人儿。且兼不骄不躁,不露声色不透底线,把该答的问题答完以后,有技巧地转移了话题。
她中途过来取啤酒,徐斯手快,递给她一瓶徐风的果汁。
江湖对着徐斯瞪眼睛。
徐斯笑着说:“酒后失言更会失态,要注意。”
江湖看在徐斯即将成为自己的老板的面子上,忍气吞声接了过来,转头同记者聊起了丰田汽车最近闹出的召回问题汽车的话题。她闲闲讲一句:“有熟人同我说,有一天突然看到这条新闻,第二天逢人就被问一句,‘今天你的车被召回了吗?’”
大家哄堂大笑,在一边旁听的徐斯一口啤酒没喝下去。
徐斯举酒瓶时,侧头对身边的江湖耳语了一句,“我的车还真没被丰田召回,多谢提醒啊!我等一会儿就给他们打投诉电话去。”
江湖也举起瓶子,同大家碰杯,把橙汁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心情格外欢畅。
徐斯又在她耳旁轻语,“还有,我可不想再听到那声让我肉麻的‘您’。”
江湖把头低下来,倒不是心虚自己先前的虚伪嘲讽的存心客套,而是在想,她要同徐斯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而且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她要把天生的敌意收起来,更加职业化地面对这个男人。
父亲讲过一句老话:“在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她要同徐斯做朋友,而不是敌人。因此,她抬起头来说:“那晚弄脏了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
徐斯只是微微笑了笑,根本没有在意。
Party不到傍晚就散了,回到市区以后,江湖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去了久光一楼的JeanPaulGaultier专卖店里选了一条纯白的休闲裤,又配了一件白色的恤衫。
这套衣服是她预备赔给徐斯的,买什么样的是她回来的路上就想好的。徐斯的衣服总会带着点暗妖,JeanPaulGaultier新款里头最低调的款式应该适合他,至于尺码,她略微估算了一下就心内有数了。
江湖拎着包装袋从店内走出来时,看见了高屹。
高屹没有看见她,他站在百货公司前头,同他身边的人讲着话。看着是忙着办公务的,所以他不会注意到她。
江湖走过一间间名牌店时,存心别过头,佯装看着里头的橱窗。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橱窗倒映出人行道上的人来人往。
江湖看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高挑女子,猝然就把头转了过去。女子在奢华的名牌店门口路过,而她穿的不过是最普通的高领白毛衣和深棕色的长裙。她的步履轻盈,仿佛微步行走在涟漪之间,背负着万丈夕阳之光。
静安寺的钟声正好在此时响起来,敲到江湖的心间。她看着长裙女子走向高屹,把她的双手交给了他。
江湖的眼前有些许模糊,揉了揉眼睛,手里的包装袋和手提包哗一下全部掉在地上,手提包的扣子没有扣紧,里头的手机、钱包等物件三三两两地散落出来。她狼狈地蹲下来,七手八脚把东西捡起来,但总是捡了东边的丢了西边的,最后胡乱地把手机和包装袋一起抓到了手里,提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此地。
从百货公司的停车库里拿了车,再开出路面,路面上很堵,路路不通,江湖的脑瓜嗡嗡作响。
这时,被她随意丢在副驾座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徐斯劈头就问:“刚才打电话有什么事?”
江湖没头没脑地想,她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了?一转念,难不成是刚才无意摁到的?这原因就不太好讲了,只好捡现成的借口来做掩饰,“上回的事情很抱歉,我买了一套衣服赔给你。”
也许她的态度转变太快,让徐斯大出意外,笑了声,“你费心了。”
接下来江湖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心里只是模糊地想,如果今晚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不用一个人再胡思乱想,于是便问:“要不我今天给你吧?”话出口才觉冒失。
但是没想到徐斯竟然答:“如果你不忙的话,那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今晚得和任冰开个会,那之前只有两个小时。”
江湖只觉得自己脑袋似糨糊,赶了自己上了架,说:“你挑个你方便的地方吧,我请你吃晚饭。”
徐斯讲:“得了,哪能让你又买衣服又请客,还是我请你吧!你在哪儿?”
江湖讲了下方位,徐斯便说:“你先去餐厅排队吧,往静安寺朝南再过几条马路的桃江路。”
江湖想了想这位置,“俏江南?还是俏江南隔壁的日本料理?这两家都不用排队吧?”
徐斯嗤笑,“不是。”然后报了一个江湖闻所未闻的餐馆名字,还催她,“快点啊,这时候等位得等死。”讲完就把手机挂了。
江湖没好气地挂了电话,一望路况,不住埋怨他这位大少爷有一百种的花样让人烦恼。他可选了个好地方,完全和她折出来的方向反着来,这回她被堵在路中间,前不前后不后的。好不容易寻了路口折返回来,按照徐斯给的地址,一路寻过去,终于寻到他说的那条弄堂,从小小平房顶上破落灯箱显示的招牌确认了这地址。
竟是一家小餐馆,还有个拗口的名字叫“博多新记”。
江湖小心翼翼把车停进了那条弄堂里,弄堂里没有保安帮着倒车,她的技术向来不好,就怕不小心擦了车。这份辛苦自然又记到徐斯头上。
等下了车,江湖更傻眼了,博多新记门口密密匝匝围了两圈人,都在等位。她掂了一掂手里的纸袋,还是回头放回了车内。
再走到小店门口时,江湖先往里初初一探。小店真是小得离谱,才二十来平方的亭子间,里头小方桌统共六七张。墙壁涂了简单的清漆,靠墙有矮矮宽宽的窗户,窗台上搁着些盆花水壶。小小空间内,人声鼎沸,最大的优点不过是干净。
无法想象徐斯会选这个地方。
仅有的三四位服务员在内忙得晕头转向之余,总算还能兼顾到外头等位的客人,先来奉上了菜单。江湖翻开一看,菜单上头招牌菜才二三十元,竟没有超过五十元的大菜。
再度无法想象徐斯会选这个地方。
就在江湖排着队看菜单的时候,徐斯还算准时地抵达了。
他从弄堂里走进来时,看见江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了小店的门口。一抹微光匀匀洒在她的身上,让他看清楚她脸上的妆容有点残,因为妆容残了,人会愈加显得憔悴,被灯光一照,特别明显。
怎么和上午整个状态都不一样了?当然,心里这样想,口头上,他是绝对不会问的。
江湖一抬头,望见徐斯是自己走进来的,先问:“你的车呢?”
徐斯讲:“四个轮子的能比地铁快吗?”
江湖当即有了不算太好的预感,“那等会儿?”
果然徐斯是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一会儿你送我回浦东吧,过了江就行。”
“徐老板,你行。”
徐斯笑嘻嘻问:“想点什么菜?”
江湖也笑,露出小虎牙,有点不怀好意,“你不会是因为要请客才这么省吧?”
徐斯没同她计较。
服务员来请他们入席了,小小的两人台面,一平方米都不到。两人相对坐下,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此间空间又逼仄,江湖感觉从来没有离得徐斯这么近。
她稍稍不安,往后退了一退,牵动小小的椅子,引来后头座位上的人的抗议。
可徐斯坐得老自在了,如他这样的长手长脚蜷在小小椅子上应当是不舒服的,可他调整了一下角度,依然能坐出倜傥的感觉来,惹得邻座的女孩儿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恐怕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江湖趁他点菜的工夫问:“你怎么晓得这么个地方?”
徐斯边同服务员点菜边说:“以前我们集团的老大楼就在附近,我常和一帮同事过来吃午饭。”
江湖想,这样的地方只有他的员工才可能带他过来,而他也肯过来,真算难得。不过她讲:“这里的客饭只要二十来块。”
徐斯抬了眼睛望了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二十来块的客饭比两百来块的牛扒好吃,你会选哪样?”
江湖不惧,望着他的眼睛,也笑,“CeeClub的牛扒也要两百来块。”
徐斯自认胡搅蛮缠的本事差了江湖一大截,只摇摇头先管点了几样菜,有沙姜鸡、烧鹅、烧猪腩肉、咸鱼鸡粒煮茄子煲、梅菜笋、剁椒蒸鲈鱼,并两碗白米饭。
菜上得很快,所以更加显出菜量的惊人,摆了满满一桌。
江湖直纳闷,敢情中午的罗西尼粽子没能让徐斯吃饱。
她先尝了沙姜鸡,特制的沙姜粒入口香脆,鸡肉滑爽细腻;再尝烧鹅,丰腴香脆,两道菜丝毫不输名潮州菜馆的水准。诸般滋味一过舌尖,即刻明白徐斯为何会选这间餐厅。
徐斯把茄子煲的汁往白饭上一淋,埋头吃得正香,也没什么矜持,看上去同周围的白领男士无甚差别。看得江湖一怔。她从他的身上,仿佛又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又发了怔,徐斯看出来了,同她讲话,让她回神,“我有几个月没来这里了,难得解一次馋。”
江湖莞尔,“CeeClub的大厨会不会很没成就感,让老板这么怀念小店口味?”
徐斯一本正经讲:“老板二十年前脖子上挂钥匙的时候,就靠路边小店提供晚餐,才能挨到深夜爹妈回家。”
就这么一句话,江湖听得把手里的筷子搁了下来。
原来他们的童年也有相似之处。
曾几何时,她也是脖子里挂枚钥匙,每晚找路边小店解决晚餐,再回家守着大门等待父亲回家。那时候是掐着手指头数钟点。后来高屹的妈妈来家里当了保姆,才把江湖从路边的小店里解放回家。
高屹的妈妈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白斩鸡,堪与小绍兴一比。那鸡肉滑爽细腻,就像刚才吃的沙姜鸡。她做好了白斩鸡,从不准高屹先吃。她做的规矩是由江湖吃剩了,高屹才能吃。
小小的江湖享受这样的特权是享受得理所当然的,一直到高屹的妈妈去世。
她突然在想,这位长辈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态,才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的呢?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拿车,这时候的弄堂里比刚才江湖停车的时候又多了好几辆车。
徐斯一瞧,乐了,“你的车还不是最贵的。”
可不,江湖的保时捷后头就是一辆奔驰,庞大的体积完全把路给挡了。她跺跺脚,“开了辆奔驰来吃什么小潮州菜馆,旁边的桃江路才是正经。”
后来还是靠徐斯帮江湖把车倒了出来,他教训了她一句,“怎么考的驾照?”
江湖没有作声,把搁在车里的纸袋递给了他。
徐斯随手搁到车后座,客气道:“破费了。”突然又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问出来又觉得问得不妥。
果然江湖语塞了半天,才口气生硬地讲:“我随便买的,不合适的话可以去换。”
徐斯只是瞥了她一眼。
她还不太会掩饰一些细微的表情,这时候尴尬了,面孔就僵硬了,甚至是气鼓鼓的。让人看着好笑又可怜,会想要揉揉她的发,忍不住心生怜惜。
或许他的探寻目光被她察觉,也感到太过沉默有欠礼貌,江湖清清喉咙想要讲话,徐斯正巧也同时开口,两人都没听清对方在讲什么。
徐斯复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江湖说:“徐先生,希望你好好做小红马这个牌子,我爸爸生前一直看好童装市场的。”
前所未有地,徐斯萌生了无缘无故的心虚,由此而词穷,想了半天只能答上“我会的”这句干巴巴的客套话。
他想,她心底到底是存着这样的心事,她清醒地明白了,不论是自由马也好,小红马也罢,之于她而言俱已成灰。这个疮疤才是她坚持争取腾跃的动力,现在能够对着他这么个她完全有理由诉诸委屈和愤怒的人平静地讲了出来,已经表明了她要重新开始的决心。
难为她一介孤女承受这么多,锻造出这么一份气量。
徐斯几乎要敬佩她。
心中时而翻滚的万种苦涩,也唯有江湖自知。她又无言,默默把头扭过去,看车窗外路侧的灯火。这时车子上了南浦大桥,夜色下的黄浦江上传来模糊的鸣笛,听着像是呜咽,月亮如钩,挂在巍峨的桥塔之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徐斯选择保持车内静谧气氛,就怕真的霜满天上。
就这样一路无事地过了江,他把车停在了陆家嘴的地铁站口,下了车,对江湖说了声“谢谢”。
看他提着纸袋离去,江湖才换回到驾驶位上,又往那头看一眼,徐斯已经进了地铁站。
很难想象开惯跑车的徐斯会去坐地铁。江湖摇摇头,原路折返回去。
第二天徐斯上了飞机,抓紧时间补眠,隐隐约约听到坐在身边同行的洪姨同母亲讲了讲腾跃的事情。
“腾跃未必不是一只潜力股。做江湖的这盘生意完全进可攻,退可守。如果厂子做好了,徐风自然受益,届时转手多份收益。做得不好了,江湖自己的投资自负盈亏,卖了设备和牌子,我们的损失也能收回来,还能多收一队人才。”
虽然是洪蝶讲出来的,正正是徐斯对江湖这盘生意的看法,也是他最后决定同江湖合作的其中一个原因,可是乍听入耳内,还是觉着颇为惊心。
徐斯暗中睁开眼睛瞅了婶婶好几眼。
婶婶一如既往地光鲜亮丽,皮肤好得看不出年龄。这么一个丽人儿比年轻她几十岁的江湖还要风采翩然。尤其当断处,能比男人更加坚决。
母亲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江旗胜如果不是心肌梗塞,讲不定能渡过此劫,哪会给徐斯这种后生小辈捡了便宜?他的女儿我有印象,年轻人想做些事情,能互惠互利的话,助一把也不会费多大工夫。”
显然,是赞同了洪蝶的意见。徐斯继而又闭上眼睛,母亲被婶婶说服总是好事一桩,免了自己许多口舌。
他在北京的时候,上海方面关于腾跃事务的处理由集团法务部和财务部主持,他同时暗示了任冰多多关注此事。
任冰得令,不多问是非,尽责把一总情况向徐斯如实汇报。
为江湖打头阵的正是跟随江湖进入腾跃的岳杉。她真不愧也是江旗胜身边的人,专业素养不容小觑,同徐风办理手续的便是她,同时她还把腾跃的财务制度好好地清理了一番。
至于江湖,倒是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念及此,徐斯竟然开始期待看到江湖在腾跃会有怎样的一番表现了。
Chapter 05 披荆斩棘
做人有三碗面最难吃:
体面、场面、情面。
头等人,有本事,没脾气;
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
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气。
徐斯回到上海的第二个礼拜,才得空亲自去了一趟腾跃。
成为腾跃的控股方以后,他还没有在厂内正式亮相过。一来,忙于徐风饮料华北市场的事务和小红马项目的筹建;二来,他是有心的,想江湖一定也不太希望他过分干预腾跃的内政。
这个女孩一定同她父亲有一样霸道的本性。他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