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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越朗说完这话,立刻松开了抓着芙蕖的手,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冲着门口丫鬟们叫唤着:“手脚怎么那么慢,快给爷上茶,我这一路回家,都没喝水,可是渴死我了!”
芙蕖站在一边看着夏越朗这般,心中有些觉得好笑,可又有几分无奈与难受。
夏越朗原本想在芙蕖的屋子里多呆一会儿,至少挨到用过午膳了再自己的院子里去,不过芙蕖这会儿自己心情乱的很,又怕被夏越朗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并没有让夏越朗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只等夏越朗喝过了茶,便将人给打发了。
这边芙蕖刚刚把夏越朗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另一边,宫里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却是传来了旨意,只说太皇太后想念芙蕖,想让芙蕖明日进宫去看太皇太后。
芙蕖自是应了,又让丫鬟们将那人待下去好好伺候用了茶。
只是一等着屋里没人了,芙蕖却是传来了彩霞,轻声开口吩咐道:“去娘亲那边打听一下消息,那季琇莹如今怎么样了?”
其实芙蕖本质上,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便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也不会沉浸于悲伤秋月中,她可能最先会去想的,便是该如何做出最有利于自己。最有利于自己在乎的人的对策。
就想这日这件事情,倘若和亲避不可免,那么芙蕖便会想到自己可以用和亲这件事情,让如今在京中瞧着已经是岌岌可危的晋阳大长公主府,让自己的娘亲和兄长得到一些什么,而在这个时候,芙蕖也是清楚的知道,晋阳大长公主府已经得罪了太多人,在这京里也惹了太多人的眼,如今也不能够行差踏错一步了。
彩霞回来的很快,回来之后,她脸上倒是难掩气愤之色,只冲着芙蕖有些义愤的禀告道:“郡主,那季家小姐已经被领走了,是季将军亲自上门带走的。”
“季将军来过了?”
芙蕖愣了一记,而这个时候,彩霞又是轻声开口道:“是,季将军刚走不久,承恩公如今也在府上,承恩公还传了奴婢,让奴婢和郡主说一声,让郡主莫担心,不会有事情的。”
“舅父他……”
芙蕖闻言,有些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十分的酸涩。
文景晖是她的母亲的表兄,可是这些年来,却一直对他们府上照顾有嘉,当着她和兄长成长过程中的男性长辈角色,而她的亲生父亲,昨日却在大殿之上,竟然会推她进火坑。
想到不久之前她还刚刚升腾起来的希望,这会儿,她却只觉得心若死灰,夏珏的举动,将她这些年来一直不断给自己打气,给对方找理由那点子希冀全部消灭的一干二净,或许她根本便不该抱有任何的希望。
赵晋延从太皇太后宫中回来,还未走到御书房前时,却是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晋延心中有几分诧异,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应该说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会突然出现。夏珏早已经多年不理事,朝堂宫殿,根本就极少踏入,便是昨日因着夏芙蕖的事情他让人传来了夏珏,夏珏也是喝的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一到宫殿之中,便开始发了酒疯。
而一想到昨日夏珏在朝堂上说的话,便是赵晋延自己,心中都忍不住来了气,他想到就在不久前,在晋阳大长公主的生辰之日,芙蕖待这个父亲小心翼翼有满是渴望的样子,他便恨不得好好的打这个男人一顿。父母之间的事情无论谁是谁过,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偏偏夏珏,却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最最无辜的芙蕖身上。
赵晋延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只站在原地看着夏珏。
而夏珏在这个时候也发现了赵晋延的到来,他满是焦急的脸上倒是难得沉静了下来,脚步却是飞快的走到了赵晋延跟前,冲着赵晋延飞快的行过一礼:“皇上……”
赵晋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态度十分冷淡。
夏珏倒也并不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只又飞快的冲着赵晋延开口道:“皇上,臣……有事与您说。”
“夏国公想与朕说什么?”
赵晋延闻言,态度依然不热络,甚至是带着几分打量,其实这会儿赵晋延心中还有一股诡异的冲动,倘若夏珏下一句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也莫怪他对夏珏动手。
夏珏听得赵晋延的问话,却是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侍从,显然有几分犹豫。
赵晋延冲着身侧之人招了招手,将人打发远了,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夏珏:“行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是。”
夏珏声音刚落下,身体却也是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夏珏的这个突然之举,让赵晋延有些吃惊的后退了一步,而夏珏却又是重重的冲着赵晋延磕了一记响头,低着头轻声开口:“皇上,昨日是微臣失仪,是微臣的错,微臣求皇上莫将微臣的话放在心上,微臣不想让芙蕖去和亲,只想她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呆在京中一直都是平平顺顺的……”
“姑父,你……”
赵晋延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而夏珏却将整个身体都俯倒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泣音。
“皇上,这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求您……求您莫让芙蕖去和亲。”
“早知今日,姑父昨日又何必说出这般话来。”
赵晋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夏珏这般落魄的哀求,他的心里十分复杂,不知道是该替芙蕖高兴,还是替芙蕖难过才是。
“昨日是臣老糊涂了……”夏国公跪在地上的身体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有些发抖,他抬起了头,眼眶发红,哀声道,“微臣这辈子,对不起芙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皇上日后让微臣做什么都可以,求您千万不要让芙蕖去和亲……”
“朕没有什么让姑父做的。和亲之事,既是私事,如今更是关系朝堂社稷的大事。今日朕不可能对姑父做出任何承诺,姑父请回吧!”
赵晋延最终,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只冷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夏珏的脸上,神色显然有些错愕,他动了动嘴唇,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而赵晋延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姑父,无论日后芙蕖是否要去和亲,可姑父对于芙蕖的亏欠,并不是您今日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弥补的。您若真想弥补芙蕖,便做出一个做父亲的模样来。
赵晋延说完这话,自己直接从夏珏的身侧走过,走进了御书房之中。
而夏珏整个人,颤抖的跪在地面上,许久许久,都未曾站起起身来。
第二日清晨,虽然晋阳大长公主虎着脸并不答应让芙蕖进宫,不过芙蕖还是安抚下了晋阳大长公主,不等着宫中的马车来接,便自己坐上了府里备下的马车进宫了。
芙蕖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召她进宫,又是这样一个时机,定然会说与和亲之事有关的事情。
可是没有想到,芙蕖进宫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陪着说话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太皇太后竟是半分未提关于和亲的事情,甚至连芙蕖的亲事也没有提及到,只是问了芙蕖近日的身体,问了芙蕖这些时日在家中做的事情,等到说完了芙蕖,又问了晋阳大长公主、夏越朗,甚至连芙蕖家里一些伺候的人都问到了。
而等到芙蕖这边的说完之后,太皇太后有拉着芙蕖开始说起了宫里的一些事情,虽然往日里芙蕖进宫与太皇太后的相处也皆是如此,可今日这般情况下,太皇太后还是如此,芙蕖心中隐隐有些急躁,也有几分不耐烦。
可她自己又不能够主动说到那些事情,所以也只能够极力耐着性子陪着太皇太后继续说话,或者是听着太皇太后与她絮叨着那些话。
好在在芙蕖耐心告罄之前,赵晋延到了太皇太后宫中来请安。
他看到芙蕖在太皇太后宫中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奇,只是在温声叫起了芙蕖之后,开口问了一句:“表妹来了?”
“是。”
芙蕖轻声应了。她坐在一侧,原本打算安静的听着太皇太后与赵晋延说话,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赵晋延却突然对芙蕖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瞧着神色有些累了,不若进屋好好歇会儿,待会儿朕与芙蕖陪皇祖母用午膳。这会儿,朕带表妹出去走走。”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赵晋延一眼,又看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的芙蕖,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冲着赵晋延开口道:“哀家的确是有些累了,那皇上可得替哀家好好招呼芙蕖。”
“是。”
赵晋延和芙蕖笑着站起了身,恭送着太皇太后到后殿歇息。
等到太皇太后离开后,大殿里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晋延看着自太皇太后离开后,又再次陷入了沉默站在一侧的芙蕖,轻声开口道:“表妹,我们出去走走?”
芙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只跟在了赵晋延的身后。
芙蕖一路都很沉默,很安静的跟在赵晋延身后,两人离开的太皇太后的寝宫,来到了御花园。
虽然严冬腊月,可御花园里的景致却并不落寞,梅花争奇斗艳、菊花飒爽绽开,还有青松绿叶……
但这番景致,赵晋延与芙蕖二人都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赵晋延带着芙蕖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了也是猛的停下脚步还未回过神来的芙蕖。
他看着芙蕖直截了当开口问道:“表妹已经知晓和亲之事了吧?表妹可愿意去和亲?”
赵晋延问的突然,且又太过于直接,芙蕖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了一句:“芙蕖愿意。”
这一句话,芙蕖答得干脆,也回答的很快,好像并未经过任何的思考,可是实际上,她昨天晚上却是一直在思考着这个事情,她当然是不愿意的,谁会愿意去那个根本就不熟悉、甚至是恐怖的地方呆着,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可是现实的想,从实际出发……芙蕖却觉得,自己只能够说愿意。
本来,这种事情,重要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个人意愿。
她不愿意,可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意愿又能够起多大的作用,与其哭哭啼啼惹人生厌,倒不如多做一些实际的,或许还能够为自己的亲人多要点好处。
芙蕖也仔细想过之后的话该如何说,要求又该如何提。
她当然不会贪得无厌,她所想的,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求得父母兄长平安,求得晋阳大长公主府里的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罢了。毕竟她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
可是芙蕖却没有想到,她方才那一声回答过后。赵晋延只是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了她许久许久。而后却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当然仿佛也根本没有再听芙蕖说话的耐心。
芙蕖愣住了。
显然赵晋延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寻常而言,芙蕖那一句话说出来,赵晋延便是不赞赏她几句,也该听她说几步吧,可是没有想到,赵晋延从头至尾,竟然是那么平淡的反应。
若说芙蕖心中这会儿没有失望,显然是不可能的,说到底,除了失望,还有几分尴尬,甚至是难堪。
她张了张嘴,其实是想要将心里想了许久,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话都说出来。可是芙蕖到底还是脸皮子薄,看到赵晋延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其他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最终也沉默了。
从御花园回去,两个人再无其他的交谈。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看着沉默的两个小辈,倒仿佛是根本没有看到两人的异样一般,依然是笑着招呼两人吃吃喝喝,而自己也是安然的用了不少的东西。
午膳过后,芙蕖告退出了宫。
太皇太后与赵晋延二人一人一盏茶水捧在手心,坐在两侧榻上开始说起了话。
太皇太后先开了口,她看着从御花园里回来便沉默着的赵晋延,只温声开口道:“皇上,你与芙蕖说清楚了没有?”
赵晋延闻言,手上倒是不紧不慢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水后,并没有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而是又重新捧在了手心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太皇太后,开口慢慢道:“皇祖母,朕方才问过芙蕖,芙蕖说……她愿意去和亲。”
“她说愿意?”
太皇太后倒是未料到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外孙女竟然会这般深明大义,不过她脸上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毕竟芙蕖向来孝顺乖巧,又是十分懂事,这件事情上,只怕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会这般说的。她想过一会儿,笑了笑轻声道:“芙蕖这孩子,哀家没有白疼她,她娘亲和兄长,这些年来也么有白疼她。”
赵晋延看着太皇太后说完这一番话后,却摇了摇头,开口轻声道:“芙蕖说愿意,可是……朕不愿意让她去和亲。”
“皇上……”
“朕想过了,芙蕖不能去和亲。”
面对太皇太后面上浮起的不赞同之色,赵晋延却是斩钉截铁打断,甚至不打算让太后将其他的话说完。
赵晋延难得强硬,这般有气势,可是太皇太后这一辈子都处在高位,如何会因为赵晋延这个孙辈突然之间的强硬而退缩,她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有了几分沉重,语气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开口:“皇上,您是皇上,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之前,必须考虑清楚,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太皇太后这话,颇有几分说教,可是赵晋延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开口:“皇祖母,朕想的很清楚,也想了很久。没错,您说的对,如果做不到,便不要随随便便许下承诺,所以朕不会随随便便许下承诺,也不会在没有做到之前,便将这件事情告诉芙蕖。可是朕想向你表明自己的决心。”
“为什么?这么做你觉得值得吗?皇上你要清楚,倘若你今日,真的不打算让芙蕖去和亲,日后会受到很多的阻碍,你也要为你自己的这个决定付出很多的东西,万万莫忘记了,你如今这个皇位,都还坐的并不稳当。”
太皇太后没有去看赵晋延,她只是闭着眼睛,说出了这一番话,话语之间,隐隐带了几分提点与威胁。
赵晋延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轻声开口:“朕知道,可是若做这个皇帝,反倒是要事事不能随心而欲,那朕做这个皇帝,做的便实在是悲哀了。”
“父皇当初没做到的事情,朕想试一试,也想看一看,朕是不是能够做到。更何况,虽然当初父皇这般做了,可这些年来,不是一样都不好过。”
赵晋延说完这一句话后,站起了身,冲着一直闭着眼睛仿佛是在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而后慢慢的走出了宫殿。
等到赵晋延离开后,太皇太后却是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说什么,目光依然悠远的看着早已经没了人的大门,轻声开口道:“你说皇上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身侧的宫人没有说话。
而太皇太后却是轻声开口,声音有些空洞:“是因为咱们的皇上本身就是一个重感情之人……还是因为太子……因为芙蕖……”
依然没有人回答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问出这话,当然也不是为了等着有人来回答,或许她只是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其他朝臣一力赞同芙蕖去和亲,这都不必害怕,唯一害怕的是,若是皇上与太皇太后二人都支持让芙蕖去和亲,只怕咱们便是再反对,做再多的事情,处境只会变得越发艰难,到了最后,不得不让芙蕖去和亲。”
这是文景晖那一日对晋阳大长公主所说的话。
虽然在文景晖说完这句话后,晋阳大长公主当即便严厉的开口:“赵晋延敢,若是他敢,莫怪本宫不客气!”
晋阳大长公主说这话,当然也不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