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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村村民如此之少,又不会武功,怎能杀得死这许多人?又怎能保证一个不漏、或者一定能杀死对方?”
李莲花道:“因为石寿村村民有一种非常可怖又邪恶的动手的法子……”
“什么法子?”方多病立刻问,随即醒悟,“你是说那只五花斑点妖怪么?难道村长能操纵那只妖怪,叫它杀人?”
李莲花摇头:“不是,石老如果能操纵那东西,他的房子就不会被拆,至少在白衣剑客剑气斩向屋梁的时候,那东西就该阻止,但那东西逃走之时,把他蓬屋的另一面墙撞塌,房子这才彻底倒了,所以那东西并不受谁操纵。”
他顺口说来,方多病心里大奇—他怎么知道白衣剑客是如此弄塌村长的蓬屋?又怎能知道整个屋子倒塌的经过?
“你怎知……”方多病一句问话还没说完,李莲花又道:“斑点妖怪的事以后再说,菊花山是附近最高的山头,上去瞧瞧。”陆剑池此时对李莲花信服至极,闻言点头,三人放步往菊花山头奔去。
菊花山头依然景致艳丽,那些本不属此地的菊花生长得十分茂盛,地上偶尔可见那夜石老请客的野菜,但数目稀少。地上大都是生有绒毛,半木半草的菊丛,高山甚寒,艳阳高照,有些菊花已提早开放,花朵比几人平常所见大了许多,颜色白了许多。
三人奔到山顶,陆剑池心中一动:“李神医,昨日你守在这湖畔,想必并非偶然,你可是早就发现了此地有什么隐秘?”
李莲花连连摇头:“昨天我本要拔野菜煮面条,结果一直爬上山顶也没看见什么眼熟的野菜,到山顶之后只见许多老鹰在天上飞,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三人在那湖畔东张西望了一阵,只见到处菊花,除了远处的石寿村寥寥几处房屋,真是又荒芜、又艳丽的景色。
方多病陆剑池两人茫然看着李莲花,不知他要在山上看些什么,只见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果然没有……”他自言自语。
方多病也向着他看的各个方向乱看一气,跟着摇头晃脑:“果然什么都没有……”
陆剑池奇道:“没有什么?”
方多病对天翻了个大白眼:“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你可有看出什么东西来?陆剑池摇头,方多病瞪眼道,“那便是了,你什么也没看出来,我也什么也没看出来,死莲花说‘果然没有’,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陆剑池哭笑不得,眼望李莲花:“李神医……”
“停、停、停。”李莲花连连摇头,“我不是李神医,你可以叫我‘李兄’、‘李大哥’、‘李贤弟’、‘兄台’、‘这位朋友’,或者客气点叫‘足下’、‘阁下’、‘先生’,或者不客气点叫‘李仔’、‘阿李’、‘阿莲’、‘阿花’都可以,只万万不要叫我神医。”
陆剑池汗颜,暗道:我怎可叫他“阿李”、“阿莲”、“阿花”?这成何体统……这位前辈高人果然脾性与常人不同啊。
方多病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问:“死莲花,你到底爬上山来看什么?”
李莲花道:“你们有没有觉得石寿村少了点什么?”
“什么?”方多病皱眉,“钱?”李莲花道:“那个……钱……也是少的,不过……”方多病怒道,“这么十几二十户人家一个破村,什么都少,美人也少、美酒也少,要什么山珍海味更是没有,要什么没什么,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样?”
陆剑池突地沉声道:“墓地!”
墓地?方多病一凛,凝目望去,只见石寿村方圆数座山丘满是野菊,的确没有半块墓地。
“如果石寿村民世世代代都住在此地,那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坟冢必定不少,这村子却没有半块墓地,连个墓碑都没有见着,岂非很奇怪?”李莲花道,“没有坟墓,理由两个,要么从来没有人死;要么不往土里埋死人。”
方多病道:“怎么可能没有人死?人人都是要死的。”
陆剑池点头:“何况那客栈里许多尸体不见,如果是收殓了,就算石寿村本村村民有奇异的下葬习俗,中原人却必定是要入土为安的。”
李莲花道:“那这么多死人哪里去了?”
方多病和陆剑池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方多病吃吃地道:“难道你想说……你想说他们……吃掉了?”
李莲花不答,陆剑池突道:“我听说的确西北大山之中,有这种传闻……因为土地贫瘠、食物稀少,有些村庄中人祖祖辈辈不出大山,而父母死后,就被子孙所食。”
方多病浑身发寒:“真的?”
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见那湖面的倒影么?”
方多病道:“早就看见了,许许多多好像骷髅的倒影,古怪得很。”
李莲花绕到湖水临崖的一面,轻敲那阻拦流水的岩石,岩石上凹凹凸凸,许多窝槽,突地手上用劲一敲,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岩石竟裂开了三分。
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三分裂口,方多病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裂开的岩石下露出一块颅骨,难道这偌大岩石之中竟然到处都藏着骷髅?这怎么可能?
李莲花以手指轻敲那“岩石”,“岩石”发出空空之声,他低声道:“这是一层陶土。”
陶土……就表示有人把骷髅头埋在黏土之中,拿去焚烧……为什么?那些失踪的尸体,究竟是被吃掉了,还是被烧掉了?或者是被天葬,还是被水葬了?
方多病头脑中霎时浮现各种各样古怪的情景,不知不觉长叹一声,仰首看天,天空果然有许多老鹰在盘旋:“听说老鹰落下的地方一定有尸骨,要不要去看看?”
陆剑池还在怔忡那陶土中的骷髅,闻言抬头:“走吧。”
三人跟随老鹰的影子追出下山头,进入石寿村下一处幽谷,只见潺潺流水之畔落着不少鹰隼,或大或小,见有人靠近,呼啦一声满天飞起,不住盘旋。
方多病嫌恶地挥了挥袖子,平生第一次觉得老鹰也如苍蝇般惹人讨厌,陆剑池走到水边,刹那倒抽了一口凉气,浅浅的水底布满各种各样的骨节,而无论原先骨头是粗是细,全都被截为约摸一、两寸长短的一截,整个溪流地下全都是白骨,映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和不住乱飞的苍蝇蚊虫,实是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这是人骨么?”陆剑池脸色苍白,这若是人骨,只怕不下百人之多。
李莲花探手入水,自水中拾起一块骨头,凝视半晌:“这不就是指骨?”
方多病毛骨悚然:“你怎能伸手去摸……”凑过来一看,只见那是一截两节长短的手指骨,以那长短、关节看来,的确便是人手。
李莲花抬头向刚才老鹰盘踞的地方望去,轻轻叹了口气,陆剑池心中一动,跃过溪流,只见老鹰盘踞之地果然遗留几块血肉未消尽的碎骨,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恶臭。
方多病随着跃过:“肉里有那种野菜。”他低声道,“而且这些都是煮熟的……”陆剑池背后寒毛为之竖起,李莲花静静立在溪对岸,既没有过来,也并未在看那堆碎骨,他扬起头看满天盘旋的老鹰,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死莲花!你昨天爬上山的时候就看见了是吗?”方多病突然大骂起来,“今天你是故意让我们来看这些东西,他妈的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恶整老子!你让老子来看这……这些……”
陆剑池看着那煮熟的残肉,不知为何一股沧桑凄凉之意充盈心头,回头看流水无情,白骨节节沉底,眼圈微酸,心中竟是酸楚难受至极。
李莲花的视线回落到方多病身上,微微一笑,笑意淡泊也平静:“人都是要死的……”
“人死后怎么能这样……被糟蹋……”方多病大声道,“不是应该让他儿子孙子供奉,给他烧香烧纸钱,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可以吃掉……吃掉自己老爹老娘?”
李莲花缓缓地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若死者心甘情愿,你何妨看成是一种伟大至极的父母爱?吃人之事古已有之,可怕的不是吃死人,而是若是对吃人之事当作平常,杀人取肉,那便与野兽无异。”他道,“石寿村少有人迹,贫瘠至极,他们吃惯人肉,假如当年屠杀中原人之后,把他们的尸体也当作食物吃尽,那自你我三人踏入石寿村之时,已成为他们眼中的猎物,所以你我踏进客栈,他们当然知晓。”
“所以那村长故意对你我这么好,特地拿出美酒招待,就是想灌醉你我,然后把你我安排到有五花斑点妖怪的房间送死,他们好等着吃肉?”方多病嫌恶地道,“你可是这个意思?”
李莲花点了点头:“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我误闯客栈,他要杀人灭口。”
陆剑池动容道:“那客栈中人应当都是死于斑点怪物之手,你既然说石老不能操纵那怪物,客栈死人之事就非石老所为,为何他还要杀人灭口?”
李莲花道:“这个……是因为他以为我们看清楚了那斑点妖怪的样子,他放弃杀人灭口的念头,是因为一则他以为我们有‘神仙一样的白衣剑客’暗中保护,二则他后来明白其实我们并没有看清楚那斑点妖怪的模样。”
【六】 斑点妖怪
“斑点妖怪的模样?”方多病皱眉,“我看见了,是一个浑身血一样斑点的,四肢很长,可以随便扭转的像人又不是人的东西,行动如飞,力气极大。”
李莲花瞪眼道:“你看到了他的脸么?”方多病张大嘴巴,“我……我应当是看到了,只是不记得了。”李莲花看向陆剑池,陆剑池脸色苍白,摇了摇头,虽然他和那东西打过两次照面,但过度紧张,他其实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李莲花的眼神很遗憾,慢吞吞地道:“所以—那老村长知道我们最多只是猜到客栈里发生过凶案,而其实不能知道其中真正的实情。”他道,“石老真正要掩盖的不是他石寿村屠杀中原人这档子事,这事在他而言,说不定是一项重大的功绩,他想要掩盖的……是斑点妖怪的真@相。”
“斑点妖怪……还有真@相?”方多病奇道,“难道不是深山老林里天然长出来的怪物?”李莲花瞪眼道:“自然不是。”
陆剑池茫然道:“那不是天然生成的怪物?那会是什么?”方多病斜眼看李莲花:“难道那真的是鬼?还是僵尸,或者修炼多年的蜘蛛变成的精怪?”
李莲花喃喃地道:“你要说是僵尸……那也……勉强说得过去……”陆剑池毛骨悚然,想及和那东西两次几乎是面对面的照面:“僵尸?”他从不知自己如此怕鬼,竟然浑身寒毛直立。
“胡说八道!本公子在江湖中出生入死,坟墓不知抄过多少,连皇帝的皇陵都进去过,如果世上真有僵尸,本公子早已死了几十次了。”方多病嗤之以鼻,“那东西分明是活的,是只长得很像人的怪物,说不定是什么猿猴、猩猩之类的异种。”
李莲花咳嗽一声:“原来你在坟墓中出生入死几十次,失敬、失敬……”方多病也咳嗽一声:“没有几十次,几次总是有的。”李莲花继续道,“姑且不提那东西究竟是死是活或是半死不活,首先……那东西在客栈中跟踪你我很久了,第一次在走廊里,它找上陆大侠;第二次,在客房里,它又找上陆大侠……”他看着陆剑池,“你身上难道有什么吸引它的宝贝?”
“宝贝?”陆剑池一挥衣袖,“在下身无长物,只有一把青钢剑。”
李莲花凝视着他的脸:“但它确实跟踪你而来……”陆剑池张大了嘴巴,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我长年不下武当山,行走江湖不过数月,武当山上决计没有这种怪物。”
李莲花对右轻轻一指,方多病和陆剑池蓦然回首,只见遥遥树丛之中有个影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人,那双小眼睛炯炯生光,正是客栈中的斑点妖怪,不知何时它竟跟在三人身后,它行动无声,方多病与陆剑池都未察觉。
李莲花对着它轻轻挥了挥手,那东西并不动,方多病眼见光天化日之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是妖魔鬼怪出来妖力必定也大打折扣,大着胆子也举起手对着它挥了挥,那东西依然不动。
陆剑池慢慢举起手,轻轻对着那东西挥了一下,那东西蓦地自树梢上站起身来,本来树梢柔软,它低伏在上头,树梢被压得弯了,这下突然站起,那树梢反弹而起,斑点妖怪仰后栽倒,“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陆剑池目瞪口呆,李莲花微微一笑,方多病又是好笑又是骇然:“它……它要干什么?哪有……哪有如此笨的妖怪?”
李莲花站在陆剑池之侧,突地反掌擒拿,一把扣住陆剑池的手腕脉门,缓步往那斑点妖怪摔下之处走去,陆剑池骤不及防,顿时半身麻痹,身不由己跟着他走。
方多病追在身后,“喂喂”他叫道:“干什么?那妖怪力大无穷……”
走出十余步,李莲花扣着陆剑池的手腕,走到那“斑点妖怪”摔下之处,陆剑池情不自禁地便往后躲,但见那斑点妖怪摔在树下,这一下估计摔得不轻,尚未爬起身来,只见阳光耀目,那浑身血斑在日光下看来越发可怖。
蓦地那东西转过头来,陆剑池浑身一跳,李莲花牢牢将他扣住,不让他退却分毫,这等强迫之下,陆剑池勉强看了那东西的脸一眼,突然一怔,大叫一声,脸色惨白:“你……你……”
李莲花放开了他的手,方多病稀奇地跟在陆剑池身后:“怎么了?”
那东西目不转睛地看着陆剑池,突地一声咆哮,快如闪电地冲了上来,一掌往陆剑池胸口掏去,这下要是中了,必定开膛破肚而死。李莲花方多病双双出手,劈空挥出,合二人之力抵住它这一冲。那东西一扑不成,转身往树林中窜去,刹那间无影无踪。
“死莲花,你不要告诉我你带着我们满山乱转除了骗我们去看那死人骨头之外,就是要引出这只妖怪……”方多病胸口伤处又在隐隐作痛,呻吟一声,“那……那是张人脸么?”原来方才那东西一转头,方多病正巧盯了它一眼,将它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李莲花微微一笑,眼望陆剑池:“它是谁?”
陆剑池脸色苍白至极,身子一晃,几乎瘫倒,方多病连忙将他扶住,心道这位武当大侠胆子甚小,昨夜被五花斑点怪吓得昏倒,今天看见又要昏倒,想他师兄杨秋岳盗卖掌门金剑、大做寡妇姘头而能面不改色,何等奸贼气魄!
陆剑池真是逊色多多,真不知武当白木老道怎么教的。他正在胡思乱想,突听陆剑池颤声道:“金有道……是金有道……他怎会……怎会变成了斑点……斑点怪物……”
方多病大吃一惊,刹那牙齿打颤,全身发寒,失声道:“你说那斑点妖怪是‘乾坤如意手’昆仑金有道?”
陆剑池点了点头:“他……他和我约战八荒混元湖,但……但怎会在这里变成了斑点怪物?难怪……难怪他的手、他的手……”
“难怪他的手有如此之长,并且宛如无骨一般转折如意。”
李莲花惋惜地道:“听说‘乾坤如意手’金有道少年时双手骨骼不幸折断为数截,后经名医施救,不但双手痊愈,并且自此转折自如,练就他驰名江湖的‘乾坤如意手’。”陆剑池点头:“不过他……他掉光了头发,不穿衣服,连眉毛也不见了。”
“但好端端的‘乾坤如意手’怎会变成斑点妖怪?”方多病失声道,“他几乎变成了野兽,除了隐约认得陆剑池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莲花喃喃地道:“我想……这是一种病。”陆剑池茫然道:“一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