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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父亲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多少忠心耿耿的铁血将士,为萧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好男儿们,最后竟然是倒在了帝王的猜忌之下,不仅如此,还给他们栽上一顶谋逆不臣的帽子,君王的恶毒让我恨不得将萧氏皇族化成齑粉。
我那威武高昂的父亲,英姿飒爽的母亲,哥哥,姐姐,我的亲人和族人,还有数万将士,都死在那场君王一手酿造的阴谋之中,我的命是无数人的鲜血换回来的,我的心痛得在泣血。
我不是为自己活着的,而是为万万英灵而活着的,小的时候,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在我记忆中依旧有模糊的影子,遥遥望去,心中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让我终于泪如雨下。
父亲为龙腾王朝南征北战,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满门抄斩,如何能叫我不悲愤交加?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将士们,没有墓穴,没有石碑,甚至没有一块牌位,没有人敢明着祭奠他们,缅怀他们,老皇帝的残暴与无情让所有人心惊胆寒,在老皇帝的帝王权谋之下,那段真相渐渐被隐去,我的父亲成了定格在历史中的罪人,我心中响起悲痛欲绝的呐喊声,我一定要让萧氏皇族付出惨重的代价。
萧氏皇族欠我们端木家族一个公道,这个公道必须要让鲜血来偿还。
期间,老皇帝驾崩了,举国哀悼,他死的时候,我在自己房间里和父亲的旧部一起祭奠了父亲,焚香告诉他,那个杀你的昏庸狗皇帝已经死了,但这样太便宜他了,那些罪孽深重的仇人还风光无限地活在世上。
太后和她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登基为帝,小儿子也贵为亲王,我要亲手了结他们的命,对枉死的千万将士们来说,用皇族的血来祭奠他们,才是最好的慰藉。
我生存的意义从来就不是只是活着,父亲和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活在我身上,我要让萧氏皇族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我父亲为他们打下来的江山分崩离析,毁于一旦,血债血偿。
我是一个女人,在这个男强女弱的世界里,女人的以柔克刚是最好的武器,那些看到我容颜时的惊艳目光让我知道,我很美,美若仙宫幻女,那是父母赋予我的容颜,也是我复仇的工具。
我资质很好,精心钻研很多技艺,琴棋书画,药理,武功,甚至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以备将来之用。
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那些在我面前一个个死去的人,我就有了无限力量,他们眼中灼热的光芒让我咬牙也要坚持下去,我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误以为自己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对那惨烈的真相视而不见,我发誓要为亲人和将士们讨一个公道。
十七岁,我最美好的年华,终于精心邂逅了那个龙腾王朝的萧姓天子,他身上也流着仇人的血液,他的父母都是罪孽深重之人,而他自己,也是这场浩劫的受益者,推波助澜的事情想必也做的不少。
我一直记得那日,枫叶如火,只要秋风一吹,红彤彤的枫叶就毅然飘落,如一只美丽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飞出一道华丽璀璨的曲线,如荼如醉。
虽然春天才是春情迸发的最美时节,也最容易生出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旖旎佳话,可我就想在秋天这个肃杀的季节开始我的计划,因为秋天如一把利箭,可以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卷走一切繁荣,多么美好的寓意。
只有接近这个已经踏上九重天阙的男人,我才有可能完成我的复仇计划,手刃那一个个仇人,饮着我端木家族的血液,踏着我端木家族的尸骨,你们岂能心安理得的安享荣华富贵?
那时我赖以栖身的家族,梅家,是当权者眼中不值一提的小官宦之家,却是能隐匿我身份的最好地方。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兰桂飘香,当皇上煊赫的仪仗缓缓到来的时候,我空灵悠扬的笛声引来了一位皇家男人。
他身材挺拔,面容俊雅,翩然如玉,尽管他与我处心积虑要接近的男人很像,我却知道,不是他,因为他身上穿的是龙腾王朝的亲王之服,而不是龙袍。
我微微一想就知道了他是谁,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也是太后的儿子,淮南王爷。
他大概想不到这种小地方还会有这样令人沉醉不知归路的笛声,想不到这种小地方还有出尘不染的美丽芙蓉花,眼中浮现欣赏的神色,我常常在男人眼中见到对我的痴念,不同的是,他眼中是高贵的赏识。
他始终亲切而温和,儒雅而稳重,是个十足的翩翩君子,而且因为他是亲王,出巡的时候并不像皇上那么忙于朝政,他的闲暇时间更多,他问我的名字,如知音一样与我切磋音律,我在音律上的造诣令人刮目相看,数日下来,他越来越沉迷与我的交往,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弥漫出一种柔情百转的光芒。
一切有条不紊地发展着,就在淮南王爷以为他可以纳我入府的时候,他的皇兄与我有了一次精心的初见。
虽是素衣简袍,轻车简从,但那尊贵无比的天子气息却在提醒着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见到我的容貌的时候,他眼中有光芒闪烁,“你会吹曲?”
这一句话激起我心中好胜之心,贵为天子又如何?不过是我的仇人罢了,我没有任何面见天子的惶恐与不安,不卑不亢道:“当然。”
他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趣,我别过头去,笛声响起,仿佛明山净水,曲径通幽,花开花落。
一曲完毕,他看我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那是一国天子从未有过的失态,在太监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抚掌大笑,“真是想不到,朕这次出宫还会遇到这样的倾城绝色和无双才情。”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一旁淮南王爷的黯然失色,却只能言不由衷地恭贺皇兄又得佳人,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只有冷笑。
枯黄草地上,满目嫣红的孔雀草像极了热烈火红的爱情,那或许是伪爱情滋生的色彩吧,皇上惊喜地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梅映月。”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见他,他是那样英挺和气,和气到你完全想象不到他们皇家人骨子里到底有多么冷血,残酷,卑鄙,无耻?
表面上,我温柔妩媚,淡笑如花,心却仿佛被冰雪封住一般,周身血液不能流动,是的,我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眼前这个尊贵男人,年轻俊美,气度不凡,手握生杀大权,的确是个足以让人仰视的男人,可我所有亲人都是死在他们萧氏的手中,我不能忘怀,也没有资格忘怀。
他那样熟络地握起我的手,那一刻,我的周身像是被毒蛇包围一般,冷幽幽的暗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以为我是害怕,柔声道:“你可愿意随朕入宫?”
我看见淮南王爷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手指上青筋尽显,他却不能怨任何人,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胸口的衣襟却微微张开,暴露了主人紧绷的身体和紧张的内心。
我的声音轻柔细弱,言简意赅,“回皇上,民女愿意。”
那一刻,淮南王爷的双肩微微一颤,随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却不在意,我要走到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去,我也很清楚我即将面临的命运是什么。
皇上听到我的话,很是满意,微微含笑,握紧我的手再也没有松开,他身边的太监马上朝我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我并不担心我会暴露身份,毕竟,一切都已经那样久远了,久远到所有人都淡忘了,而且我的身世都已经被处理得很干净了,几乎没有悬念的,皇上带我回了宫。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宠幸我,这也正是我想要的,或许是我眉间的淡淡清愁打动了他,他不忍勉强我。
我一到他繁花似锦的后宫,就病了,这病当然源自我自己的手笔,于我心里,我无法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每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心中都会有锐利的抵触。
初入宫廷的那些夜晚,我不是不害怕的,不是不紧张的,我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可我背负的那样多,我没有资格谈论儿女情长,坐看云起,没有那些将士们舍身相救,今日的我早已经成了一缕冤魂,如何能看到这秋水长天,春暖花开,还有这烟波浩淼的人世间?
他是我的仇人之子,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他的龙椅上也染着我父亲的鲜血。
他的母亲,那个最威严的高贵女人,龙腾王朝的皇太后,如今我离她这样近,近到我开始想象她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有没有夜里被惊醒过?
想得多了,只有自嘲一笑,她手上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或许早就麻木了吧,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别人的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垫脚石而已。
夜里更深露重,他却来了,手掌是那样的温暖,带一点深凉中的暖意,见我愁眉不展,他以为我是入宫初始的不适,轻轻地拂我的黛眉,微微叹息,“朕要如何才能拂去你眉间清愁?”
我的心有刹那间的震惊,他看中的不是我的美貌和才情吗?还会在乎我眉间的清愁?他那样的男人还会在乎一个女人细腻的心思?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冷笑,我眉间的清愁并不是假的,正因为是真的,才使得我更为楚楚动人,婉约如画,才能足以打动男人的保护欲和爱护欲,我的背负那么重,如何才能轻笑如花?
他坐在我床边,深深地看着我,我不止一次地想要猛持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胸口,那样是不是一切就解脱了?何况,他也是仇人之一,是不是就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我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我现在不能鱼死网破,他死了,太后还在,萧氏还会有下一个皇帝,无数人用血换回的我的生命不能这样轻易死了,那样太不值得了。
还有那个手染无数鲜血太后,我无法原谅他们手中染了我端木家族的鲜血,却依旧心安理得地活着?
多少死不瞑目的冤魂,多少不愿逝去的英灵,一直在我脑海中,我永远不能忘却,也不允许我忘却。
可他对我真的很好,专门为我修建了一座宫苑,里面有明湖,梅园,睡莲,花径,还拟好了几个名字供我选择,我选了“静姝”两个字,他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选?
历来皇帝的女人都是要经过选秀才能入宫的,可我没有,我一步登天,魅惑君心,至于我如何与皇上邂逅的事情也渐渐传了出去,很快就有人置疑这不过是迷惑皇上的手段而已。
但他从未起疑,反而狠厉地处置了那些女人,保护着我这个没有显赫娘家的异族女子。
宫殿繁华美丽,却是一座最深的牢笼,我看到月光下殿宇顶上清冷的镇庭兽的时候,还有这万千楼阁庄严巍峨的皇家宫殿,我就会想,下面埋葬的是亲人的皑皑白骨。
一抹月光照在我洁白的脸上,心口忽然剧痛起来,踏入后宫的女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成为他的女人,扪心自问,我愿意吗?当然不愿意,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只为我父兄亲人的公道。
爱情,春天,阳光,温暖,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的生命,一开始就沉重而残忍,而罪魁祸首之一,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想着想着,我的心都跟着绞痛起来,仿佛五脏六腑正在被剜割一般疼痛,我痛得弯下腰去。
身体蓦然被扶住,后背忽然披上一件金线织就的华丽裘皮披风,龙涎香的香气铺天盖地而来,他低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那样的温暖叫人下意识地想靠近,柔和的茸毛领细腻绒绒,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反应过来之后,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想要躲避,他的大手再一次按住我双肩,才发现我颤抖得厉害。
这么晚了,天气这么冷,已经快要下雪了,墨色夜空中隐约可见黯淡星光,我只觉得浑身都要冷透,见我后退,他停下了动作,唤我的名字,“映月。”
我在后宫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他叫别的女人都是只叫姓氏,或者位分,唯有我,他叫我的名字,“朕不会逼你,朕希望你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那一刻,我几乎嘶叫出声,多么可笑,心甘情愿做什么?成为你的女人?用身体取悦于你?和你后宫那些女人一样费尽心思,只为谋求你的一点怜爱?
冷静下来之后,细细一想,其实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她们的血是热的,而我的血是冷的,可面对他的温柔,我还是有刹那间的心动,尽管我明白,不可以。
他最终还是失望而去,第二天,却在我没有侍寝的情况下封了我贵人,其实对我来说,什么名分根本无关紧要,就是皇后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为了堵住那些悠悠众口,置疑皇上带回来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我再次一步登天成了贵人在后宫掀起了不少的波浪,但我全都置之不理,这刚好符合我骨子里的高傲血液。
在宫里散步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淮南王爷-我的另外一个仇人,见我一身碧色宫装,雍容华贵,他对我温和一笑,但还是掩饰不住眼底深处的失落,还带点复杂之意,嘲讽?自嘲?遗憾?或许都有,“静贵人。”
我并不在意他心中怎么想,只是清冷一笑,“王爷别来无恙?”
淮南王爷怎么也想不到,先与我相遇的人是他,最后我却成了他皇兄的女人吧?
这一幕本来就是插曲,而且淮南王爷性情素来温厚,随遇而安,就算我费尽心机让他们兄弟生出间隙,指望他弑君兄弟相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为一个复仇者,我不可能没有看人的眼光,所以我放任着此事不管,有的时候皇上会让我一同出席宫宴,我还会偶尔捕捉到淮南王爷不明的视线。
“王爷,你在这里?”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一位仪态万方的温婉女子出现了,是他的王妃,万若岚。
果然是檀郎谢女,郎才女貌,我只是淡淡一笑,“淮南王妃,幸会。”
淮南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带着淮南王妃离开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嘴角含着一抹静静的笑意。
后宫的女人都需要对皇上百般逢迎,千般讨好,我却不用,一是因为我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太容易到手,他总不会珍惜,最重要的是,我不屑去讨好他取悦他,旁人眼中的尊贵天子,在我眼中,不过是踏着我父兄尸骨登上至尊之位的仇人,我总归不是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如何能曲意逢迎自己的仇人?
尽管我对他冷冷清清,他却始终很宠爱我,并不强迫我侍寝,说他可以等,等到我心甘情愿。
我心中冷笑,要我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我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一个让自己不那么抗拒的过程。
他对我越来越上心,说我清淡如水,明净如月,又说我像梅花,有梅花的高洁,梅花的灵韵,梅花的风骨,梅花的芬芳,安静雅洁,清丽绝秀,真不愧是姓梅的,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他,我从来就不姓梅,我是端木家的女儿,常常来我这里,小坐也好,长憩也好,时常都有。
这样的恩宠对一个贵人来说太过浓厚,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卑微小官的女儿,或许我会欣喜若狂,可惜我不是。
后宫之中女人太多,我以为他会渐渐对我乏味,渐渐失去对我的兴致,可他没有,和我想象中的寡情皇家人并不一样,一日转身的时候,我甚至听到了他的轻叹,“映月,朕只是想让你开心。”
开心?我唇角泛起嘲讽的清淡笑意,我还有心吗?
在我入宫三个月之后,一个月华如水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