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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时候有了淘古玩这样的嗜好的?
“跟我来吧。”
送仙桥跟姜敏娜想象中的古玩市场不一样,不像城隍庙那种摆满了一条街的地摊,商贩们拿着真假难辨的古董在旁边吆喝,这里更像是一条时光的隧道,一不留神就到了明清,古意盎然,沿着河边摆放着一溜桌椅和遮阳伞,太阳出来的时候,在河边喝茶晒太阳倒是不错的去处。
“也亏你找的到这样的好地方。”姜敏娜逛着逛着也渐渐觉出了趣味。看到某些小东西,也爱不释手,悄声跟朱小北说,“这里的东西真的还是假的?”
“没有真假,只有新旧。你手里拿的这个粉彩小瓷盘是新的,不过挺好看的,可以买回去放在茶几上,撒上一把栀子花,盛点清水,是不是挺有味道?”
姜敏娜眼睛一亮,“对啊,上次我在你家书房看见的粉彩四方瓶也是在这里买的?”
朱小北笑着点点头。
这天下午,姜敏娜大获丰收,买了几件小物什,还淘了一支鼻烟壶,“鼻烟壶这东西你也喜欢?”朱小北打趣她。
“我看着舒服,没事玩玩。”
直到要离开的时候,朱小北去了一家“天元珍瓷”的店,一进去,老板就走了过来,“小北,你一个人?”
“没,我跟一个朋友。”姜敏娜跟着走了进去,看着朱小北好像跟老板很熟的样子。
“陈哥,那东西准备好没有?我这次顺路过来,就来拿了。”
“早包好了,你等一下,我去后面库房给你拿。”
“什么东西啊?”姜敏娜悄声问她,神神秘秘的。
“帮朋友带的一件小玩意儿。”
姜敏娜看朱小北不是很想说的样子,就讪讪地住了口。
等走出送仙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我今天有点事,就不陪你吃饭了。”姜敏娜抱着自己刚淘回来的一堆小玩意,转身上了车。
小北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时,突然天就飘起了小雨。成都的天气就是这么吊诡,有时候明媚得让你赞美人生,可是阴沉起来,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抑郁。
她坐在驾驶座上,一时有点晃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上一次出现茫然无助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是大三那年,何维彬在学校的小花园里轻描淡写地陈述他即将去加拿大留学的事实?不,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内心一阵泛空,虽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结果还是能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祝学长一路顺风”。是舒允文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小北,你敢不敢舍弃一切,跟我一起走?”那个时候,她不觉得无助,只觉得虚弱,虚弱到不敢辜负,不敢面对他灼灼的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哦,两年前,但那是一个盛夏,她被接二连三的公司人事变动搞得慌乱无措。她冲进他的办公室问他,“言总,你走了,我怎么办?”非常无稽的一句问话,仿佛她还只是个孩童,需要别人承担自己的未来。
原来,只有面对他的时候,这样的感觉才会那么明显。
就好像每一次遇到棘手的问题,她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浮躁焦虑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是的,他是她的恩师,她的朋友,她的长辈,可是她爱他,他却不知道。
终于,她还是拨出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之前那丝慌乱和茫然的心绪完全是因为近乡情怯而已。
言若海在电话里告诉小北他在静园。小北把车掉了个头,朝宽巷子的方向驶去。宽巷子是成都遗留下来的较成规模的清朝古街道,与大慈寺、文殊院一起并称为成都三大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街区。在改造之前,言若海就买下了其中一个院落静园。小北还记得第一次去静园的时候,同行的人都对这个坐落在少城心脏上的院子赞不绝口,什么院中有园,园中有屋,连台阶上的青苔也在一一考证来历。那时候的小北对一切附庸风雅的事情都显得不甚在意,随口说了一句,“在外面喝三块钱的茶跟花一千多万在院子里面喝茶有什么区别?”搞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下不了台面。好在言若海大度,也不跟小丫头片子计较,说了句,“这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宅院,图的就是喝喝茶晒晒太阳而已。”等到没过久,他就把静园租了出去,现在的静园就成了成都最出名的一家素菜馆。
只是偶尔,言若海还是喜欢待在静园。
小北到静园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过了。客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在院子里。言若海在二楼上的一间书房改装后的包间里跟现在的静园老板喝茶聊天。
“言总,你好。”
“小北,来了呀,来,坐坐。刚刚正在跟老言说起你。”静园的老板是言若海的朋友,是个文化人,在成都小有名气,曾经写过几本探讨成都川菜生活的小说,也算是个资深的美食家了。
“瞿叔叔,好久不见。”小北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瞿,你说这孩子偏不偏心?叫你叔叔,又叫我言总,分明你跟他要亲近些。”
“老言,人家那是尊重你,谁叫你是人家的领导嘛。”
“好了,好了,不跟你瞎扯了。小北,吃饭了么?让你瞿叔叔亲自下厨给你弄点吃的。”
“不了,我吃过了。”朱小北有点局促,按理说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即使是在俄罗斯,她也时常跟他联系。可是,毕竟隔了整整两年没有见面,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小北,你们先聊。我下去看看。”瞿老板打趣了几句,就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言若海和小北,一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明明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都有点沉默。
“俄罗斯那边的事情交接完了?”
“恩。”
言若海一边沏茶一边问,他看了她一眼,又专注地摆弄着茶具,似乎他们昨天才刚见过面,连寒暄都显得那么稀疏平常。
“什么时候上班?”
“休完年假。舒总是这么安排的。”
言若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也没说什么。
“言总……”
言若海抬起头,看着朱小北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她刚毕业来到DH的时候,在电梯里遇着他,也是一副脸红紧张的模样,怯怯地喊了声言总,就再也没有下文。一眨眼八年就过去了,那副怯生生的表情却多年没有出现了。
“小北,你多大了?”
“啊?什么?”朱小北一直在斟酌着如何把满腹的疑问倾泻而出,没想到言若海突然关心起了自己的年龄。
“没什么。”他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追问。
“你是要问我你的任命是不是跟我有关?”终于,还是他先开口,切入了正题。
“言总,我的确是一头雾水。”
“我只能这么跟你说,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可是舒总说这是股东大会上的决议。”
“股东大会?”言若海站起身,绕到书桌的位置,抚摸着书桌上的一块石料,“你觉得股东大会能决定什么事情?”
被呛了一句后,小北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原本她以为自己这次的任命是言若海跟舒弭僵持的结果,可是听他这么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把自己提成副总,真的只是舒弭一个人的意思?
小北说不清楚心里那种瞬间空落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又或者在潜意识里,她其实是有所希冀的。希冀自己是有所保护的,是可以有所依傍的。
沉默,成为今天晚上谈话的主色调。之前那些在电话里的侃侃而谈仿佛还在昨天,可是真的面对面,小北总觉得气氛里有一股难堪,欲说还休的难堪,但她也分不清楚这样的一种难堪是因为她自己的错觉,还是来自于他淡淡的态度。
是的,淡淡的。像是一杯茶水,多冲了几次,就淡了下来,再也没有可以值得回味的地方,也就凉了下来。
草草地结束了寒暄,小北走出门口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突然变得糟糕起来,打开车门的时候,才发现给言若海带的东西还放在车里。拿起来,又放回去。算了,下次再说吧。
“就是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瞿老板又站在了言若海的身后,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抛下一个问句。
言若海喝完了杯里的那口残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三章相见,只是同事
虽然是休年假,可是朱小北并没有给自己太多的休息时间。回了一趟老家看望父母,见过几个同学老友,更多的时间则是埋头温习资料,查看2008年整个英语片区的业务数据。接近年底,正是整个DH国际写总结订计划的时候,她离开总部两年,有两年的时间并没有真正接触到英语片区的业务内核,如今再来强补,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向总部递交明年业务计划,更加不敢马虎。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何维彬过来她的办公室,“你看布置得还满意吗?”
朱小北刚跟属下碰了头,开过会,根本没有时间打量自己的办公室,草草看了一眼,才发现同样面积的副总办公室里可没有微波炉和小冰箱,甚至椅子上还放着一块蜀绣手工的靠垫,怎么看都不是行政部的手笔。
“这算不算是特殊待遇?”她放下手上的文件夹,倒了一杯水给何维彬递过去。
“看看还缺什么?”他喝了一口水,看着朱小北。美女就是美女,即使曾经天真,如今干练,但还是那么赏心悦目,至少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对着另外几个副总可做不出来。
“可惜没有咖啡豆,只能喝速溶的。”
“得寸进尺。”他突然想伸出手弹一下她的鼻尖,可是手指刚从杯子上移开,理智终于觉醒,方觉莽撞。虽然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了。
“何总,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朱小北装作没有看见他神色的变化,转移了话题。
“随时欢迎。”他习惯性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如果彼此之前没有纠葛,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倒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刚刚跟下面的人碰了一下头,为什么今年整个英语片区的业务量下滑那么厉害?而且退掉的订单那么多,公司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其实去年年底订任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金融危机和油价波动带来的业务下滑,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来自内部。你知道上次卖去美国的N—1,还没运出厂,就在对方工程师的眼皮底下返修了25次!昨儿又收到工程服务队的E…MAIL,他们说对方装好后试运行了一段时间还是不满意,要求退货。”
“舒总不是最重视质量吗?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何维彬停顿了一下,“言总走了之后,DH国际这边也陆续走了很多人,有的去了大公司,有的干脆自己做,当然也有些人也去了言总那边。这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后来舒总不得已就抽调了很多厂里的技术骨干过来填补这边的空缺。质量下滑也跟人员调动有关。”
“这些人懂外贸吗?”
“可能也要有一个熟悉和磨合的过程,连我都赶鸭子上架了。你可以想象下面的人是什么样的状况。”
“所以,销售也下滑?质量也无法得到保证?”
“可以这么说。”
“Howard,我们去一趟厂里看看。”
吃过中午饭,何维彬开车跟朱小北一起去了厂里。DH的厂部离市区还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上朱小北一直在翻看资料,问题络绎不绝,何维彬倒是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外贸销售并非他的长项,所以他也对整个DH国际的业绩忧心忡忡。如今朱小北回来,从工作的角度讲,他求之不得。
“如果照你这么说,我们跟生产系统的摩擦一直都很大?”
“去一次吵一次,他们过来一次,也要吵一次。即使开总经理办公会,当着舒总的面也要吵。他们说我们销售不得法,每天坐在家里等生意上门,出国建立办事处就说我们去度假,我们一提及产品质量,他们就耳红脖子粗,简而言之就是产品就是这样,卖不掉都是我们的错。”
“我记得鲁总不是这样的人啊。”
何维彬看了朱小北一眼,“鲁工基本上被架空了,现在厂子那边人事斗争激烈,几个副总抢着上位,乱得很。”
“原来如此。”
“你在俄罗斯,难道听不到这些消息?”
“可能有点印象,但不是很关心。”冰天雪地的地方,想的只是如何拿下IRC的单子,哪里还有精力关心那场地震之后的后遗症。
“言总的离开,让整个DH过了两年还没有恢复元气。”何维彬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成功之后而不自相残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说的也是。必须双方都苦苦忍耐,而手握大权名成利就的人,又有几个是肯为了旧情忍耐的?”
说到了这么敏感的事情,彼此都看着前方,不再说话了。
到了厂里,鲁总走过来迎接,拍了拍朱小北的肩膀,“小北啊,可以啊,去了一趟俄罗斯就为DH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下未来两年,我们都不用为订单发愁了。”
“鲁工,过奖了。为什么我刚才过来的路上,看见一分厂的大门是关着的?”
“哎,工作量不饱和,从以前三班倒到现在连白班都够呛,舒总不愿意裁人,就组织员工培训,现在只有三分厂有活做,还是只是些外加工的活儿。今年的日子不好过啊。”
说着说着,朱小北也理解了何维彬刚才的意思,生产系统抱怨没有活做,丝毫不谈及自身的问题,拿鲁总的话说,没活做,还谈什么生产,即使有质量问题,也是技术研发部门的图纸不符合客户要求造成的产品问题。
回来的路上,朱小北呼出一口长气,“维彬,以你的经验,你觉得一个制造型企业过了井喷式的发展期之后,是否真的会懈怠下来?刚才给我的感受就是马马虎虎,所有人的态度也是马马虎虎。还是在后方的人感受不到市场的严峻?”
何维彬很享受朱小北对他称呼的变换,这样的变换让他感觉两个人又近了一点,他微微笑了一下,“鲁总是要退休的人了,积极,主动这样的气质跟他的心态不符合。至于那几位副总,心思都没有在生产管理上。”
虽然何维彬说的有失偏颇,可却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事实。朱小北叹了一口气,“我们自顾不暇,还是把业务抓好才是正事儿。”
“对,你说的对,自顾不暇。包括以前的大客户,他们自身融资有困难,即使想买我们的产品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爽快。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有没有办法从销售手段上突围。”
“你是玩资本运作的,能这么想,简直太本能了。不过这倒提醒了我,按常理来说,我们一签下合同,拿到信用证就可以抵押贷款,但反过来,你说我们能不能拿产品为客户做抵押贷款用于支付货款?等到产品交付使用,或者说规定一个什么周期,然后返还贷款?相当于为客户做一个小型融资计划?”
何维彬激动地立刻就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管这还在高速公路上。“你跟我想到一块儿了!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事情,但是一呢,这在国内没有先例,还没有乙方做产品还附送金融服务的,但你想我们这毕竟是大宗的产品,动辄几百万的价值,世道好的时候当然就是银货两讫,但眼下主动为客户解决融资难题,还怕没人要吗?”
“我也觉得可行,但要具体讨论一下怎么操作。”朱小北也是无心之语,但大家能想到一块,想来这法子应该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