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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统领也来。”容佑对白先桀和赵永昼二人道:“你们可是叔侄,日后要相互扶协才是。”
赵永昼心底隐约是明白容佑这是要拉拢自己,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唯一值得容佑看得上眼的,只怕也就是‘白虎将军’这个头衔。白先桀是禁军统领,封不染手握重兵,这两个才会对容佑的皇储之路有实质性的帮助。
其间封不染一直没和赵永昼说过话。晌午过后,从宸王府出来,两人才终于得了空。赵永昼拧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封不染便说:“先回去吧。”
阮颦很诧异:“东宫那里,不去了吗?”
封不染挥挥手,“今儿个先不忙。白将军大病初愈,受不得累。”
赵永昼还没到那地步,瞬间摆正了脸,说:“我哪儿有那么脆弱。还是见太子的重要,咱们去吧。”
“我看也是,小将军大睡了三日,神采飞扬的,一点儿也不虚弱。”阮颦笑着道。
封不染却执意道:“过几日再去。回府。”
招了下手,停在宸王府外面的两顶软轿过了来。阮颦一边偷瞄封不染的脸色,一边在赵永昼旁边打趣道:“大人还真心疼小将军呢。”
赵永昼却觉得不对劲,封不染的样子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为什么不去东宫?怕去见太子?不太像。坐在轿子里,赵永昼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又烦恼着方才在席间容佑说的那些话。虽然有白先桀这个‘叔叔’,有岭南白家的庞大势力地位做后盾,赵永昼还是对这突然拉上的关系不是太开心。他自然做好了卷入皇权纷争的准备,可是容佑这么安排,无形之中好像刻意让‘白五’跟封不染离的远了。
这般想着,轿子落了地。赵永昼走出来一看,还是早上离开的那个静夜居,一下子脸就垮了下来。封不染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就转过身,看见赵永昼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大府里人多眼杂,这里清净。圣上给你赐了京郊的宅子,我已让人打扫了,等过几天东西置办齐全,你再住进去。”封不染解释道。
按理说,封不染作为一个上级,已经充分的表达了对他这个下属的关爱之情,他应该觉得万分荣幸。可是怎么说呢,以前赵永昼在河馆里时,也有客人会接他去府上住。不过伶人小倌从来不能进大府,所住的正是这种偏僻幽静的别院。倒不是说赵永昼不喜欢封不染给他安排的这个住处,只是‘别院’在赵永昼的眼里有一定的暗示性。
但封不染的确是为了他着想,阮颦又上来劝:“小将军刚回京,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大人为了你的安全,还特意挑了我来伺候你。瞧,这几个羽林卫,也是大人特意给你找来的。”
赵永昼心情稍微好一点,主动走到封不染跟前,露出微笑:“多谢元帅。”
封不染点了点头,两人进了府门。
时值深秋,院子里落叶纷纷,花蕊满地。赵永昼午休起来,却不见封不染的人影,一问阮颦,她便打马虎眼儿,哄着他说封不染是出去办事了。但是赵永昼心里有个直觉,封不染是去东宫了。
那个小太子也是封不染的学生,非常重视的学生。
阮颦远远的看见庭院的里榕树下站着一个人,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软袍,赤脚,披着发,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她回屋拿了一件黑裘一双金线布鞋,莲步踩着满地落蕊走过去。走到很近时青年也没反应,微低着头望着半空中落下来的飞絮。
“小将军?”阮颦轻声喊了声。
赵永昼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茫然。阮颦微微一笑,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又弯腰下去帮他穿鞋。赵永昼后退了两步,“我自己来吧。”
拿过鞋快速的穿上。直起身时,只见阮颦看着他笑的奇怪。
“小将军方才在想什么?”
“……”赵永昼抿了抿唇,“没有。”
“在想大人吧?”阮颦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他晚上会过来的。”
赵永昼忽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烧,他稍微远离她,皱着眉:“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阮颦说。“大人吩咐过,小将军的身体需要好好修养,不能到处乱跑。又说,你一跑出去,准得一身伤回来。”
她说着将他往屋里推,赵永昼有些抗拒,她便放开他,“反正这院子挺大,你要闷了,就到处走走罢。”
说完便转身走了。赵永昼看了她一会儿,眉头越皱越深。他坐在院子里,时不时的能感受到阮颦监视般的视线。有几次他要走出庭院,往前门走去时,她便会出现。哄着笑着又将他哄回去。赵永昼也不坚持,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到天黑阮颦就来逼着他用了膳,他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昏昏欲睡。眼睛半睁半醒之间,就见阮颦提着一盏灯笼,从外面领进来一个穿着深紫色官府的男人。
“怎的坐在这里?”赵永昼听到封不染的声音问。
“大人,小将军一直在等你呢。”阮颦低声道。
他们都以为他完全睡着了。封不染问:“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就是他白天一直想出去……”阮颦欲言又止,态度有些不忍似得。
赵永昼听到封不染叹了一口气,忽然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朝屋内走去。他微微睁开眼,阮颦打着灯笼站在远处并没有跟上来,他将视线挪到正抱着他的男人的脸上,晕黄的光线里,封不染背着光,神情明灭不定。
他于是又闭上眼,将头悄悄靠紧封不染的胸膛。
(重生)第69章 光影(二)()
静夜阁里的日子非常闲散,每日里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拿一本书,泡一壶茶,便在那花树下坐一下午。别院的人很少,只有一个侍女阮颦,但赵永昼知道,暗处藏着不下六个影卫。封不染并不常来,他似乎很忙,赵永昼在这里住的五天里,只有那天晚上他回来过。
对于封不染变相将自己软禁在这里的行为,赵永昼渐渐的心生了些许不快。他知道他一定有他的打算,或许外面的情形很不好,或许他是在保护自己,然而赵永昼却不能忽视心底的直觉——封不染和宸王之间现在正涌动着矛盾的暗潮,那么自己,也只不过是他二人对弈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头顶响起一阵扑朔朔的声音,赵永昼抬起头,天空中成群结队的飞过大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冬天快到了。手中的书已经半个时辰没有翻过一页,他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那泛黄的书本边角,任由寒意游走四肢百骸。
阮颦站在不远处的拱门下,确定青年乖巧的坐在那里。天色渐晚,从这里可以望见半空中缓缓升起的夜灯笼。今夜好像是中秋节,京都里很是热闹呢。据说圣上新纳的宠妃是个绝色的异邦美人,今天晚上会跟随圣驾游城,届时护卫须得严丝密缝,自家大人身居要职,只怕会回来的很晚了。想到这里,阮颦轻声叹息。
夜晚赵永昼用了膳,坐在院子里赏月。
“阮颦,今夜的月亮怎的这般好看。”
“小将军,今儿个是八月十五呢。”阮颦从榕树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她已在树下站了很久。
赵永昼看着阮颦奉上的月饼,那品种五花八门,凤梨,桂花,月梅,五仁,混糖,无不制作精美名贵。他想起了那年在边陲小山村里有个傻姑娘给他吃发了霉的糕点。
“原来是中秋啊……”赵永昼呢喃着,伸手拿起一块桂花味的月饼。触到唇边,咬下一口,馨香甜美,腹内都是芳香。
远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竹声,抬手指了一处自己觉得最美丽璀璨的地方,问:“那是什么方向?”
阮颦转过头看了,说:“小将军,那是国相府的位置。”
她敏锐的注意到青年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便将手中的月饼放回盘子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是。今夜大人怕是不会过来,小将军早些歇息吧。”阮颦退到夜色深处,她在暗处站着,发觉青年望着国相府的方向良久,一直等到那处的烟花熄灭了。她记下这一点,心里要将这点异样告知大人。
忽然拱门外传来脚步声,阮颦心下大惊,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暗沉沉毫无情绪的眸子。
她吓得出了声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阮颦?”动静引起了院子里赵永昼的注意,他回过头来喊道。
阮颦被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没得到回应,赵永昼微微皱起眉,站起身往过走来。越走前方越暗,他心里有些不安:“阮颦,你在哪儿吗?”
“……是,小将军。”阮颦的声音有些为不可查的颤抖。
赵永昼顿住脚步,手瞬间摸到怀里的廉月弯刀。刚要出鞘,就见封不染从暗处走出来,回廊上方挂着的灯笼,在这个男人的面颊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封不染看着吓瘫在地上的女子,“没用的东西,滚。”
阮颦抬起头感激的看了赵永昼一眼,撑着手脚无力的身体转身跑了。
封不染转过头来,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青年的身体。赵永昼悄然移开了搁在弯刀上的手,看似随意的握上左手上的书,站在原地等着封不染发话。
封不染无视拘谨不安的青年,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拿了一块月饼丢进嘴里,嚼了两三下,厌恶地吐出来。
“什么鬼东西,真难吃。”拍着桌子,“快拿酒来。”
“……”赵永昼站在远处,额头冒冷汗。很快,阮颦端着一壶酒两个杯子来到赵永昼身后,面部惊恐。赵永昼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端盘,“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呢。”
阮颦弯腰鞠了个躬,转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赵永昼不禁眨了眨眼睛,心道这姑娘究竟是轻功有多好。
封不染开始摔盘子了。赵永昼走过去,看见了掉了满地的月饼,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将酒壶放在石桌上,弯腰一一捡起来。
封不染一把拿过酒壶,打开盖子仰头就喝。不一会儿喝完了,随手一丢,砸吧一下嘴,瞪着刚把月饼捡起来的赵永昼:“不够。”
赵永昼看了看高高的围墙,突然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藏着许多酒。”
“什么地方?”封不染果然问。
“走,我带你去。”赵永昼朝门外走,封不染站起身跟在他后面。这一回阮颦再没出现,藏在暗处的影卫也没有阻拦。赵永昼翘着嘴角,一路走出了别院。
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静夜阁,月色下那块匾额有些模糊。
他二人一路从僻静的郊外走到人烟浩淼的京城夜色里,为了安全起见,赵永昼悄悄拉住了封不染的手。封不染全然没有反应,只是一个劲儿的找酒。
“怎么这么多人?酒呢?”
“再不给我喝酒,我可要杀人了。”
“那个人浑身肥腻腻的……他居然在瞅你,去把他眼睛挖出来。”封不染嘴里嘀咕着就往过走。赵永昼看了一眼他嘴里说的胖子,惊了一跳,那不是越中军的副将孙威么?赶紧拉着封不染转身进了一条巷子,街上人多,车如潮水,一下子也就看不见了。
锦鸿阁并不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然而赵永昼喜欢这里的雅致气氛,地段相对不那么繁华,可是门前依然车水马龙。大门前夜没有那些招揽顾客的女子,只有两三个小厮坐在角门里打牌玩耍,见有客来,便起身笑眯眯的过来招呼:
“两位爷,里面请。”
赵永昼递给那小厮一锭银子,“妙音楼可还有位置?”
那小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毕竟是在这地方混久了的,立刻恢复笑脸说:“这位爷看起来面生的很,想不到竟然对我们这里这般了解。妙音楼好久不待客了,我们现在扩建了新的玩处,爷您跟我去看看?”
赵永昼执意说:“就去妙音楼。”
“可是那处废置了好久,只怕尘埃遍布……”
最后在赵永昼的坚持下,小厮只好领着人,穿过热闹非凡,丝竹遍地的大半个烟花之地,来到那一座只在门口点了两盏红灯笼的阁楼前。
踩着楼梯循环而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来到楼上,推开了房门,小厮上前打开窗户,立刻迎进满室月华,银色流光洒在地板上,映着窗外护城河的波涛流水,远处的墨色月空,秋风阵阵,不知有多惬意。
那小厮都睁大了眼睛,满口说:“爷您可真会选,连我都不知晓有这么个好去处。”
“你们这里为什么不待客了呢?”赵永昼随口一问。封不染已经开始拍开那角落里的大酒坛子,一点儿形象也没有。
小厮顿了顿,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似乎是这妙音楼挨着这护城河的缘故。”
“护城河怎么了?不是很漂亮么?”
“可是护城河里死过人啊。”小厮压低声音说。
赵永昼皱眉,“哪条河里没死过人,就为这个封了妙音楼?”
小厮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这里的老人说,这河里淹死过一个富家小公子,后来就发生了很多怪事。”
“什么怪事?”
“客人们在这里赏月赏景,经常看到河里有个披着长头发的白衣少年在挣扎哭泣。有客人跳下去救,没一个人活着上来。后来人们就说,那河里出现的是小公子的鬼魂,是来索命的……”
“噗——”角落里的封不染喷出一口酒,眼神却幽深清冷的可怕。那小厮飞快的瞟了一眼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说了一句“爷您可当心点儿。”就转身咚咚咚跑下了楼。
赵永昼神情有些郁闷,他走到巨大的窗户前,望着那平静流淌的护城河,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扶着窗框坐下来,平复一下加速的心跳。
那里毕竟是他死去的地方,对赵永昼来说还是有一定的阴影的。他水性极好,再来一次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淹死在护城河里。那里面的确有鬼,可是不是自己。
一个酒坛咕咚咚滚到脚边,赵永昼抬起头看过去,封不染坐在对面,黑眸里有月光星辉,朝他招手:“坐过来。”
赵永昼起身走到封不染身边,那地面已经满是酒水,踩着哇哇的响。正当他觉得无处下座时,封不染不耐烦的拉了他一下,赵永昼有一种一屁股坐在酒池里的感觉。
封不染又去拍开下一坛酒,赵永昼没打算阻止他,只陪着他喝。喝到半夜,赵永昼已有了五六分的醉意。再一看封不染,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他甚至侧过头露出一个笑容,眉飞色舞,惊艳的很。
“老师……”赵永昼出声喃喃的喊道。他忽然觉得,那天晚上的封不染回来了。
封不染只是看着他笑,一边扯着官府的领口。骨骼清晰手指修长,让他回想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赵永昼吞咽了一口,喉头滚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坐不稳,在慢慢往下滑到。封不染靠近过来,紫色的官袍已经被他脱下,挥手扔到一边。赵永昼心里不禁想着,明日一早说不定就会有官员在朝会上参封不染一本。说他拉着下属逛青楼,为长不尊等等。
在被揽着放到地上时,赵永昼抬手轻轻的搭在了封不染的肩膀上,“老师,你认得出我吗?”
封不染偏了偏头,“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你触碰的人是我,不是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