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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潜入毛贼窃物,逃窜往这个方向,属下担心此毛贼威胁琅嬛君大人安危。”
“毛贼?我刚睡下,未曾见到什么毛贼。”
“大人,那毛贼藏匿功夫高超,若是躲进了琅嬛阁内,想来大人也察觉不到。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属下进屋查探一番。”
闻锐话音落下,屋内匿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回应。
“闻侍卫长稍等,待我更衣。”
“是。”
闻锐如松柏一般挺立于门前,面容肃穆。吱呀一声,房门从里被打开,闻锐便见一片橘色的火光映照在身披白衫的琅嬛君身上,黑发尤黑,白衣湛白,火把上的火焰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整个人像是要在火光中燃烧起来一般。
闻锐连同身后一干侍卫立马单膝跪下行礼,邬琅侧身让出道来,示意他们进去。只闻锐一人站起,道一声得罪,进了屋,其余人还在门外跪着。
邬琅兀自坐到桌边,倒上一杯水,静静地看闻锐在房内东走西看。
闻锐在房内游走数时,最后还是空手而回,眉目紧锁。
“打扰大人休息了。”
“无碍,闻侍卫长也是职责在身。”
“毛贼既然不在琅嬛阁,必定是逃窜往他处,属下这就前去捉拿。”
邬琅笑笑,对于被侍卫白白搜了房间这件事没有半点脾气,“小贼猖狂,闻侍卫长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其人。”
闻锐抱拳躬身:“属下定不辱使命。”
侍卫走关后,邬琅又坐回原位,喝了两杯水。慢悠悠走到床边,掀了被褥床板,将依旧昏迷的黑衣人拎出来丢在地上。
来偷东西的?偷了什么,被这么兴师动众围捕。
邬琅心念一动,蹲在黑衣人身侧仔细搜身。搜了半天只搜出来一张薄信封和一本厚度适中的蓝面册子。
找了绳子将黑衣人捆好,又塞了团布在其嘴里以防自杀,邬琅点燃火烛,翻看那本蓝面册子。
翻过封面,扉页右下角写有两个小字,同川。
往后翻,第一页写着:
隆顺四年四月十五日开山,立此账。
此地号为同川山,同川镇往南三里路,高约五十丈。
余募集工匠百余人,以林为蔽,得以开采。
…………
隆顺四年五月二十七日
出铁矿三百斤
冶炼铁水四十斤
铸长剑十把,长矛二十支,箭头一百二十枚
…………
隆顺?这不是上任皇帝的年号吗,现任皇帝隆顺七年继的位,改号武昌,今年是武昌四年,也就是说隆顺四年已是七年前。
邬琅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他,这本册子不能再看下去。
知道得越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但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一本从七年前开始记载的账本,背后一定藏着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越往后翻,心里越是一片凉意。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本采矿记录本。里面记载了大量冷兵器制作的时间和具体数量。依靠一座巨大铁矿山的资源,七年里,这个挖矿小队已经制作出了数量令人心急肉跳的兵甲武器。
这种年代里,如此大规模的武器投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打仗。
可背后主谋是谁,又要和谁打仗?
邬琅偏头看了眼那黑衣人。
册子是从临淄王那偷的,也就是说,这个带队远赴同川挖了七年矿并且记下这本册子的人很有可能是临淄王的手下,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临淄王策划。
临淄王那个只知道玩男人的纨绔能有这么深远的目光?他哪来的人力,哪来的钱?哪来的魄力?
等等!
又或者说,现在他认识的临淄王才是假的!
什么好男色,什么败家纨绔,什么因为初恋偏安一隅,都他娘的是装出来欺骗大众的!
临淄王秘密制造囤积这么多兵器干嘛,他要打谁?
他已是天家贵胄,一等王侯,唯一需要这么大阵仗对付的,只有皇帝!
邬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十五章()
邬琅又喝了两杯水压惊。
他的确有点吓到了。
随手拆了那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翻开一看,赫然是同川的地图!
这两样东西要是暴露出去,整个临淄王府就等着为临淄王的野心陪葬吧。
他不愿死!
邬琅长呼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不管临淄王是否是在和皇帝暗中掰手腕,只要自己在这两个人摊牌前顺利出逃,那就再没他什么事儿了!
邬琅视线落在桌上那本册子和信封上,犹豫一番,并没有将其烧毁。
这黑衣人今夜前来盗窃册本,怕是打着王府防守松懈又忙于布置斗诗会的谢幕无暇分心的如意算盘。没想到还是被抓个正着。
邬琅乍然回想起许久前遭到的莫名偷袭,心中一凛。
这个临淄王府,暗藏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那么临淄王本人,又是何种境界?
该死……
邬琅心中暗骂。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扯掉他嘴里的布条。黑衣人面貌普通得过目就忘,应该不是真容。他伸手在黑衣人耳后摸索揉搓,终于搓出一张薄皮边缘,捏着那边缘用力一撕,露出这黑衣人的本来面目。
这一看之下,邬琅睁目欲裂。
赵三!
该死!该死!该死!
怎么会这样!
他苦心经营的暗仓……
邬琅盛怒之下一拳捣向赵三脸颊,赵三被揍得痛醒过来,吐出一嘴鲜血。
邬琅一脚踩住赵三的脸,狠狠往下碾,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混进来的?真的赵三在哪?”打死他都不相信这个黑衣人会是窦廉要找的那个赵三。
黑衣人只是咳,半句话不说。
“真想一脚把你这颗脑袋踩烂。”邬琅忿然收回脚,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镇定。
他坐回椅子上,冷冷地盯着黑衣人:“胆子不小,敢来临淄王府偷东西。”
“找什么,找这个吗。”邬琅嘲讽地举起桌上那本蓝面册子,黑衣人表情木然。
“你嘴里没有藏毒,醒来后身处险地也没有咬舌自尽。我猜你不是死士,而是探子。”
“我对谁派你来的没有任何兴趣,你的死活也和我无关。但是你好死不死坏了我的好事,就别想善了。”
邬琅兀自说话,似乎不在意黑衣人那副面瘫脸。
“你有看这本册子和信封里的内容吗,你觉得这些会是真的?”邬琅冷笑。
黑衣人闻言一愣,终于露出些迟疑来。
“临淄王若真如你家主人想的那般狼子野心,城府高深,你觉得你能这么容易偷到如此机密的东西?不过引狼入室,瓮中捉鳖罢了。你运气不错,先是伪装成了赵三混进府内,又碰巧躲进了我的卧房,不然现在你已经在临淄王地牢内吃火炭了。”
黑衣人:“…………”
邬琅忽又一笑:“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黑衣人感觉到从脸颊传来的撕裂性疼痛,默然。
黑衣人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邬琅说:“我杀你干嘛,而且我早就说过了,对你是谁,你背后的主子是谁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黑衣人说:“你待如何?”
“我放你走。”
黑衣人一惊,不明白邬琅的用意。
“不过,没有完成任务的探子,回去会死吗?要是你主子人不错,放你一马,那我砍你一只手替他惩罚你好了。”
“…………”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想死吗?”邬琅忽然一下凑近黑衣人的脸,两人近的几乎要贴上鼻尖。黑衣人愣愣地看着这张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邬琅笑:“这就对了,就算是你们这样的人,也是有人权的。谁都不能轻易去死。”
“我可以把这本册子给你,但是相应的,你要付出代价。”
黑衣人抬眸望向邬琅,“你说这是假的。”
邬琅哼笑:“你不说,我不说,临淄王不说,谁知道这是假的?除非,你家主子根本不信任你。”更何况,这真假还不一定呢。
黑衣人说:“那书信……”
邬琅说:“还想和我讨价还价,你有这个资格吗?”
黑衣人沉默半晌,说:“你要我做什么。”
邬琅挑眉:“我让赵三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黑衣人说:“我不会。”
邬琅咬牙:“不会也得给我会!”
从抽屉里找出一根人参和一卷纱布扔给黑衣人,邬琅冷眼看着他:“包扎好了就滚,我可不想留你过夜。”
眼见着黑衣人手法熟练的给自己包扎好,窗户一开人就没了踪影。
身旁的烛光被开窗时漏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停。邬琅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桌上册子。
一场豪赌,他底牌被拿,意外所得的炸弹即能伤人,也可伤己。
此番,已进退维谷。
……………………
翌日,临淄王携柳惊鸿和内府一干人送别斗诗会的才子们。邬琅本不想出席,被硬拉着过来。
他现在一看到临淄王就浑身发毛。每每见到他面上的那些表情,脑子里就飘过无数弹幕。
他怎么做到的?
他装了这么多年不累吗?
他不去当演员真是影视界千百年来最大的遗憾!
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笑!笑你妹!
临淄王,你心里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大家都是一群傻逼,被你玩儿得团团转?
邬琅也怕了,这个比奥斯卡影帝段数还要高的人,他怎么敢在他面前演戏?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主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明月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日头太大,待会回屋歇歇便可。”
“主子,那边有位公子在看您呢。”
“嗯?”
邬琅顺着明月的目光看过去,崔垣即使在一堆英俊小生里也能让人一眼相中。崔垣很适合笑,眉目舒朗,眼若凝光,温润俊美,好似宝玉。
崔垣朝他笑,眼神却有些奇怪,倒也不是不喜,只是复杂,邬琅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两人眼神隔空相撞,邬琅遥遥点头示意,便再没更进一步的表示。
他心情不好,还未等这群人散尽,便装病告退。自然没有看到崔垣一步三回头的殷殷眼神以及临淄王看到他们两人的互动后泛黑的脸色。
回了琅嬛阁,邬琅就那么干坐在椅子上,账本看不下去,茶水糕点也难以下咽。明月对自家主子突然的颓废茫然不知所措。问了一百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何时,临淄王已经站在了琅嬛阁会客室门前。明月去厨房烧邬琅喜欢吃的菜去了,琅嬛阁内侍从又极少。临淄王站了半晌居然也没个人通报。
邬琅注意到临淄王时,不知道这家伙在外边站了多久。他心烦意乱,甚至忘了起身行礼。
“身子不爽吗?适才一直见你脸色不佳。”临淄王微笑着走进屋,坐在邬琅身侧的椅子上:“这屋里怎么一个奴才都没有,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
“琅儿,怎么不说话?”
邬琅蓦地抬眼望进临淄王眼底,那双黑眸深处明明就是一沟深渊,怎么自己以前就没能察觉出来呢。他看得出神,被临淄王几句叠声唤过神来,便见临淄王一手抚上他的脸颊,神色关切地看着他。邬琅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撤。
“你怎么了……”临淄王愣住,被这般拒绝,脸上笑意已然挂不住了。
僵硬……尴尬……
邬琅从座位上退下,勉强牵起一抹笑容,问:“王爷想吃些什么?明月正好在厨房,我吩咐让他多准备些。”
“孤什么都不想吃。”
邬琅站在厅堂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笑着说:“惊鸿公子和诸多昔日好友分别,难免伤感,王爷这会儿应当多陪陪惊鸿公子才是。”
临淄王手撑下颌,抵在桌上,另一只手灵活把玩茶盏盖子,无奈地说:“他是恨不得跟着那些人一起走呢,现下又怎么愿意见孤。惊鸿情绪低落委实正常,不知琅儿你又是因为谁离开,黯然神伤呢。”
“琅不懂王爷的意思。”
“孤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你和博陵崔氏的嫡次子相交甚欢了。”
“王爷若是指崔公子,我与他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
“天下四大家之首,博陵崔氏的公子,心比天高,眼高于顶,孤的琅儿可真是好手段,引得这般儿郎念念不忘。”
邬琅皱眉,临淄王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若是对我有何不满,直说便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含沙射影。”
临淄王忽的站起身朝邬琅逼近,脸上全然没有笑意,只是冷然地说:“琅儿觉得那崔垣公子如何?是不是觉得这高门子弟尊贵非常,俊美倜傥,芝兰玉树?”
“自然。”
从临淄王身上扑面而来的威压让邬琅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后退,临淄王却以更快的速度逼近。
“你喜欢那崔垣?”
“你是孤的琅嬛君,你怎么能喜欢崔垣!”
邬琅觉得临淄王是疯魔了,你能和一个发病的疯子讲道理?他连你冷静点都懒得说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料临淄王死死抓住他手腕,挣也挣不开。
“你想去哪?你还能去哪?你不做这琅嬛君了?”
腕间传来一股仿佛骨头要被捏碎般得疼痛,邬琅一瞬间懊悔自己居然没开盾立,可他妈谁知道临淄王居然有武功在身,捏得他动弹不得。
他心中又惊又怒。惊于临淄王突然发神经,怒于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得毫无察觉。
不做琅嬛君了?
邬琅猛然挣开临淄王,冷笑一声,说道:“对!我不做这该死的琅嬛君了!我看上崔垣又如何。他是青云直上的世家大族,我是什么,只不过是圈养在这王府里一个可悲的小丑罢了。既然你容忍不下一点瑕疵,何不去问问那柳惊鸿他心里真正在意、真正爱的是谁?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知道,在他心里,你连那个人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空气中乍起。伴随着耳光响起的还有瓷器坠地破碎的清脆声音。门外,明月两手还维持着端举的动作,表情已然僵硬。
邬琅脸颊被掌掴得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
揩掉嘴角鲜血,邬琅哼笑出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临淄王神色变幻莫测,最后也化作一个叹息:“琅儿,我……”
“闭嘴。”
“燕琅死了,早在他决意跳井时,就死了。”
邬琅抬眼,面目冷然,愤然甩袖而走。临淄王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狼,那袖子也如刀一般割伤了他的手心。
第二十六章()
剧本走向怎么变成了这幅德行!
邬琅龇牙咧嘴地给自己的脸和手腕冰敷。
按照正常的日常走向,临淄王现在应该待在碧莲苑和柳惊鸿你侬我侬,而不是在这里和他大发脾气,怀疑他搞外遇。他也不会暴怒之下,露出了尖牙。
这不科学,和崔垣有什么关系,他是崔家人那是投胎技术好,这也能成原罪?
更可气的是,临淄王居然扇他耳光,从小到大,就连他爹妈也没这么打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