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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绛朱这碗醒酒汤真的与旁处的不同?
可她哪里知道,萧译此刻心里真正的想法。
第九十八章 成贵妃的心计(上)()
当绛朱在石桌上布好了茶和茶点,时令的水果,萧译与顾砚龄默然对坐。夜凉如水,微风轻拂过脸颊,痒痒的,时而地虫吟声响,让人不由觉得颇为惬意。
“方才,可是打扰姑娘入寝了。”
顾砚龄闻声抬颌,便见对面的少年执起茶盏,似是等着自己的话一般,不饮,一双好看的眸子却是颇为平静的看着自己,默然不语。
顾砚龄不知怎地,只觉得陡然被看的一慌,不由慌然覆下眸子,也去拿手构身前的茶盏,直到感受到手心里裹着的温热,才稍稍整理了情绪道:“没有,刚刚,臣女在研究棋局。”
“哦?”
少年饶有兴致的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道:“那顾姑娘必是棋艺大有进益,不如与我再试上一试。”
顾砚龄闻言微怔,随即抬头看去,只见此刻萧译的笑容似是镀了层光华,毫不掩饰,丝毫不复平日的冷淡自若。
恍然间,她竟微微有些怔然,好似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只一瞬,顾砚龄唇边也浮起笑意,欣然应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少女眼中难掩趣然,随即看了绛朱一眼,绛朱当即领命下去了。
当棋盘安置在前,顾砚龄与萧译默契般地收起笑意,渐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当棋局已渐渐分明,顾砚龄知道,自己又一次落了下风。
不过她心中倒没有不豫,反倒生出几分兴然。
前世因为她的身份,愿意与她对弈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对弈而来。
太多的谄媚,迎合,奉承,都是或明或暗的使出心思让着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样的棋局即便让她赢上一辈子,她也觉得厌烦。
她喜欢对弈,但却讨厌用对弈这样的雅趣去为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服务的人。
顾砚龄看的出来,眼前的萧译,棋艺在谢昀之上。
明明不过十四的年纪,可见是天赋使然。
可惜了,这样的人前世怎么会落得那般。
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微微凝思,眉中稍蹙,一双墨黑的眸子静静审着棋局,右手悬在手边的小棋盒之上,手指间夹着一枚白玉棋子,一动不动,俨然凝在其间,丝毫未察觉对面的人儿那似有若无的目光。
陡然——
萧译眸中一亮,泛着柳暗花明的光华,随即棋子轻落,停在了一个绝佳,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位置。
顾砚龄被这声响拉回了神,当看到那枚棋子时,心下的那一抹疑惑越发强烈。
“殿下,似乎与九皇子很要好。”
萧译原本因赢了棋局而微扬的唇瓣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九皇叔虽为长辈,但因着只大我几月,因而说起来——”
萧译凝眸微微琢磨了一下,随即淡淡笑道:“倒不如说我们更像是兄弟。”
顾砚龄闻言眉头不由地一蹙,前世那些事情不由一齐涌上心头,一些憋了许久的疑惑不知为何此刻都想一股脑问出来,而事实上,她也已然脱口而出。
“为何?”
少女陡然扬起的声音叫萧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般,好奇地打量向面前的少女。
顾砚龄这才察觉出自己的沉不住气,她也不知怎么了,方才那一刻的气氛或许太安然和谐了,竟叫她险些忘了顾忌与猜疑。
是她大意了。
察觉到萧译打量的目光,顾砚龄心下有些懊恼,只怕对面的人已经在怀疑自己的意图了。
未想到自己活了那般久,方才竟俨然成了个憋不住的小姑娘。
难道她真的入戏太深,将自己当真看做一个十二岁的姑娘了。
顾砚龄心下不由想要补救回来,收回方才的话,哪知萧译却是微微笑然。
眼前的氛围是不是说明,她这是有心打听他的故事,想要去了解他了?
念及此,虽是极力平静,但萧译眸中还是难掩喜意,但他哪里知道,对面的少女却是全然曲解误会了他的打量。
当顾砚龄方要开口,却是见眼前的少年突然收回了目光,随即微微侧首无声地看了身边的檀墨一眼。
檀墨几乎是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便会意了,给醅碧和绛朱使了个眼色,便要带着院中的人退到远处去。
醅碧和绛朱向来只听顾砚龄的,哪里肯应,自然是一动不动地看向顾砚龄,这倒是叫檀墨着急了。
顾砚龄自然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不过一瞬她便明白,眼前的萧译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因而看了萧译一眼,随即微微点颌,醅碧和绛朱这才顺从地与檀墨退到远处,虽能远远看见葡萄架下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却是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醅碧和绛朱从来不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生出好奇心,因而颇为平静的低下眸,看起来顺从而有礼。
而谢家的仆从也都是极为识眼色,自然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此刻也自顾自的,丝毫未生出偷听的心思来。
如此场景看的一旁的檀墨不由微微诧异和叹服,不愧为谢家人,便是十二岁的姑娘家的丫头,还有这些外院伺候的仆从都这般懂礼,难怪是百年望族。
当檀墨琢磨完,回过头去,只见藤蔓碧绿的葡萄架下清幽异常,少年丰神俊逸,少女臻首娥眉,默然对坐,远远看去和谐安然的就像是一幅画,这样的人,即便是走在人群中,也能不由与人区分开来。
檀墨不由心下喟叹,再没有比这顾长姑娘更配得上他家殿下的人了。
……
这厢葡萄架下比方才还要宁静,顾砚龄看了眼眼前的人,不由心下猜测,到底是有何事要与她说。
萧译的眸子恰好对上少女的目光,唇边的笑意却渐渐淡了许多,随即手中淡淡摩挲着茶盏,一双眸子却是飘向了远方,似是在看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看。
“从前母亲刚怀上我时,恰好那时还未晋升贵妃的成娘娘也有了身孕,只比我大上一月,因而渐渐地,母亲便与成娘娘熟识起来,时常一同散步寒暄——”
少年的话语轻缓的落入耳畔,顾砚龄不由抬起头来,眼前的人眸色悠远,记忆似乎已落向远方,喃喃轻语,娓娓道来。
“后来——”
萧译陡然收回眸子,眉目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目光静静地落在棋局之上,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日母亲与成娘娘相约游园,行到浮波桥上,母亲,不慎踩空,便要从桥上跌下去。”
听到这儿,顾砚龄眸中不由一震,定定地看向眼前神色晦暗不明的少年,随即眉头微微蹙起。
从前在宫中几十年,她竟从不知道此事!
“成娘娘为了救母亲,当时及时拉住了母亲的手,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母亲下坠的身子,但事出突然,慌乱间,母亲被拉住了,成娘娘却是承不住力,从桥上跌进了水中。”
顾砚龄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轰然。
她察觉到此刻的萧译说话间不由的攥住了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才渐渐说了下去。
“母亲那一日只受了小的惊吓,并未伤及腹中,但成娘娘被救上来时却是惊到了腹中的胎儿,更寒了母体,七个月的身子却是早产了。”
“当时宫里接生的稳婆替成娘娘接生时发现难产,后来皇爷爷唤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去,却是发现胎儿落不下来,若再拖下去,不仅胎儿会在腹中窒息而死,就连大人也保不下来,后来没了办法,太医只得向皇爷爷提议——”
第九十九章 成贵妃的可怕(下)()
说到这里,萧译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顾砚龄的心微微一沉,不由也捏住了手心,这时她才察觉,自己的手心竟也有些冰凉。少年的眸子在月光下变得有些晦暗,迟疑了许久,再开口时,语中变得晦涩,说出的话却是叫对面的顾砚龄身形一震,几乎要不可置信的坐起。
“在成娘娘的药中加了一味麝香,以用催产。”
母体受损之时,却要再加一味麝香催产,可见生产已是多么凶险。
顾砚龄是走过难产失子的那一关,自然明白这一点。
可她从未想到,成贵妃竟也走过,甚至比她的处境更为凶险。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缓,也越来越难掩其中的愧意。
“后来足足生产了两天一夜,孩子才诞了下来,成娘娘原本落水受惊伤体,又用了麝香催产,身子承受不住引发大出血,险些——”
话音到这儿,萧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顿了许久,垂下的颌才渐渐抬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道:“虽然最后母子平安,但成娘娘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而诞下的孩子因为落水伤了体子,又加之早产,所以生下来便孱弱多病,甚至几次险些因病早夭。”
“九皇叔如此——都是因为我。”
少年的语气平静无波,可却像一块重石落在顾砚龄的心上,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一世的皇帝和眼前的萧译,甚至是整个东宫都如此信任成贵妃与萧衍,即便最后东宫落得那般地步,皇帝也只将矛头对向萧康,却从未怀疑过萧衍。
她一直以为仅仅是因为萧译的体弱让旁人放弃了戒心,或者只因为成贵妃与萧衍隐藏太深,叫人看不出来罢了。
可如今,她才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如果说她的二叔,二婶,还有顾砚锦那个好妹妹前一世上位靠的是蛰伏的话,这位成贵妃便不仅仅于此了。
她,分明是在用自己和腹中儿子的命,去搏一场更长远的富贵荣华。
世人只觉得搏心机的人可怕,可顾砚龄却觉得,搏命的人却是最为可怕。
而成贵妃恰恰便属于这后者。
从前的武后亲手扼死自己的女儿以搏皇后之位,成贵妃却是用自己和儿子的命,搏得了太后之名和无上的帝位。
“落水,只是意外?”
少女轻然的声音响起,萧译微抬颌,随即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以极轻的声音道:“皇爷爷震怒令人彻查,发现是当时新晋有孕的妙嫔使了手脚,有心谋夺皇位,皇爷爷念及妙嫔怀有皇嗣,原将妙嫔暂时禁足看管,待产下皇嗣后再行定罪,但未想到,妙嫔因畏罪害怕,自戕了。因为关系后宫辛密,皇爷爷便下令将此事平息,无人敢向宫外传。”
话语落尽,周围陷入一片寂静,而顾砚龄却是越来越发现,她前一世,竟从未将成贵妃认清过。
一石三鸟,妙嫔因为怀了皇嗣,便有了谋害太孙的动机,叫人不会对成贵妃的计谋生出怀疑,同时也能顺带除掉妙嫔腹中的孩子,而最重要的,成贵妃以此得到了皇帝和皇后,还有东宫的信任,与亏欠之心。
有时候,亏欠之心,也是会蒙蔽人眼的。
而妙嫔到底是自戕,还是被人谋害一尸两命,顾砚龄觉得,这是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眼前黯然的萧译,顾砚龄知道,他在愧疚,在自责。
即便,那时的他还未出生,却是成了别人口中间接害了自己九皇叔的人。
可他如何知道,真正的萧衍,其实早已养好了体弱的身子,但成贵妃害怕萧衍身子养好之时,便与东宫互不相欠,少了愧疚之心的依仗,便走向了一个可怕的极端。
萧衍自治好的那一刻起,便不断的服用使身子显得更为羸弱的药,不仅让夺嫡的萧康放开了戒心,更让皇后与东宫觉得亏欠了一辈子,最后还成功地入了皇帝的眼,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可当他们坐上了那个位子,却是疯狂而执拗的杀尽了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子孙。
顾砚龄手心微微有些凉的发麻,这一刻她看着眼前的萧译,突然生出了几分悲凉之心。
相比于成贵妃母子的狠绝,毒辣,顾敬昭和俞氏母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二房只骗过了她们顾家,而成贵妃母子,却是骗过了天下。
顾砚龄紧紧攥住了手,这便是她前世的枕边人,她那天家的婆婆,若非她们顾家和谢家于她们有益,又会落得什么地步。
顾砚龄不敢想,也不想再去想。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一切发生,她也绝不要再与这样的人为伍,日日陷入无尽的周旋与猜忌之中。
顾砚龄很清楚,如今的她一旦毁了与萧衍结亲的可能,顾家和谢家便会成为成贵妃母子的眼中钉,绊脚石。她们会将这一切疯狂的手段用在顾家和谢家身上,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可能的变数打断了他们夺嫡的计划。
他们这一世也注定了,只能是敌人。
不死不休的敌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半个世纪一般长,少女的声音突然落入了耳畔。
“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听到少女轻轻的声音,萧译眸中微微一动,随即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女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安静的看着他,陡然间,像是一抹暖暖的风,拂过了他心底冰封已久的那一处。
萧译紧紧攥了攥手,眸中划过一丝动容,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暖意,随即攥着的手轻轻摊开,许久,那紧抿的唇角平和了下来。
“谢谢。”
听到他的声音,少女眸中渐渐漾起轻然的笑容,那一刻萧译微微怔忡,隐隐觉得远处的灯火为少女的笑容添了一层暖意,而少女含着笑意的眸子,竟有些像那夜幕中的星星,闪耀夺目。
就像是忽如一夜的春风,毫无征兆的,萧译唇角也渐渐挑起一丝笑意,与顾砚龄相对无言,却又是极为默契般。
顾砚龄知道,她的只字片语没有办法化解萧译根深蒂固的亏欠之心。
因为那一切,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所谓的事实,被所谓的知情人强加在了他的身上。
而唯一化解的办法,便是打破成贵妃的棋盘,撕下他们的伪装。
让一切,公之于众。
第一百章 吐血()
京陵前一日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日雨后初晴,天空像是被洗刷过一般,湛蓝的靓丽,没有一丝云迹。
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几乎直直的射向大地,让人抬头便觉得晃眼。
长春宫的宫人此刻皆在洒扫,因着宫内树木繁多,这夏蝉自然也多了,因而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难免扰到了殿内的主子,此刻几个眉目青涩的小內监顶着强烈的日头,正用长长的竹竿一处一处的粘着树上爬着的蝉,不时袖子一抬,擦着额角豆大的汗珠。
恰在这时,突然传来了衣料窸窣声和细微的脚步声,当他们转过头去,只见身穿宫缎锦袍的九殿下萧衍正缓步朝正殿去,因而一个个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齐齐低下头,将两手交叠在身前,眉目间极尽恭敬。
“九殿下。”
眉目清朗的少年转而温和的看向众人,随即语气颇为亲和道:“都各自做事吧。”
话音落尽,少年又转而微微侧首对负责的内侍道:“今日日头大,叫大家轮班值守,也能歇歇,消消暑。”
上面的主子都发话了,那内侍哪有不听的,当即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听了顿时难掩欣喜,当萧衍已然撩袍走进了殿内,众人仍旧极为恭敬的看着这位皇子殿下,眸中难掩感激与动容。
如今能像九皇子殿下这般体贴他们这些宫人的主子,是越来越少见了。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