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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萧康征战数年,小有战功,在军中颇有一部分支持的人,因而已然志得意满,这落在皇帝眼里便已是有几分不高兴了,所以,皇帝才会将名门庶女出身的韩氏指给萧康,算作一个敲打。
可萧康现在倒好,明明已有了名门妻家的支持,还有心拉拢顾家,这让皇帝就不能放心了。
吃着碗里的,还想看着锅里的。
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由不住这般贪得无厌的心。
皇帝今日派太孙来,分明是盯梢来了。
只可惜,像淮王那般简单粗暴的脑筋,又哪里会想到那儿去。
顾砚龄轻哧一笑,想必,这会子太孙早已回了宫,将今日她如何与储怡宁不合,储怡宁如何张扬跋扈的与她无礼,还险些给了她一鞭子,对皇帝说的清清楚楚了吧。
以皇帝的精明,只用稍作一想,便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必是他那直脑子的大儿子宠这个表妹宠的没了理,竟抱着得罪顾家和谢家这样不得反失的结果,去默许了这一场鸿门宴。
如此皇帝在松了一口气之下,只怕更看这个儿子不上眼了。
醅碧和绛朱感受到顾砚龄轻的几乎听不出的笑意,不由微微有些莫名,却是没有问出口。
孰不知此刻的顾砚龄却是替这些天家的儿孙感到无奈,作为皇帝的儿孙,你若是太优秀,便会印证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至理名言。可你若是太寻常,甚至是太愚钝时,又会让皇帝觉得不成大器。
前世里,太孙萧译属于前者,而淮王萧康,无疑是属于后者了。
不过萧康虽有着一个单纯粗暴的脑子,却怀着九五之尊的梦想,所以最后的他,成为了唯一一个被当今的皇帝亲自动手处置的那个亲儿子。
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即便储怡宁今日不欲与她动手,她也会激的储怡宁动手,否则,若真叫皇帝以为顾家与淮王府有了联系,在心里生了疑心,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
果不其然,当坐在龙案后的皇帝眯着眼,听到萧译的话后,眸子几不可察的在眼皮后一动,原本轻叩龙椅扶手的食指也渐渐停了下来。
“你以为。”
萧译闻言抬眸,正好对上皇帝看过来的眸子。萧译明白,皇帝这是在问他的意思,因而微一拱手,语中缓慢而恭谨。
“回皇爷爷,臣以为,今日淮王府一事,因是储家姑娘之意。”
话语落尽,寂静了片刻,皇帝从鼻腔里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随即语气低沉,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与眼前的萧译说话。
“老大,宠的有些过了。”
更何况,宠的还是成北王府的。
萧译未说话,只微微低下颌,果然皇帝悠然的再一次用食指轻叩起扶手,语中淡然道:“卫阳郡主徒留这样一个女儿,成北王夫妇这么多年,也是不易。朕看,成北王的这个外孙女与薛家门户登对,早日成了这桩喜事也好。”
免得,叫人妄生了旁的想法。
后面这句话,皇帝未说,萧译却是听的出来。皇爷爷这是不想让人惦念着顾家这个大姑娘,要将薛储两家的婚事定死了。
如此,也是如了那储三的意了。
“顾阁老的长子,就要去陈郡给谢家拜寿了吧。”
皇帝的话题转的虽是快,眼前的这个孙儿却是丝毫不诧异,只恭敬地回了一个“是”字。
皇帝点了点颌,舒舒服服地将背靠在椅背上,颇像闲聊般道:“如今夏汛快到了,也该早些防范了。”
话说到这儿,皇帝状似悠哉的执起茶盏饮了一口,眼角微微一斜,随即淡淡垂下。
“你替朕去保陵视察河道,让下面的人,也该晓得作好防范了。”
话音落下时,萧译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却是未流露在脸上,随即再一拱手。
“臣遵旨。”
“嗯。”
皇帝静静打量眼前的少年,眼角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原本寄予重望的太子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幸然,还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如今的能力已足以替代太子了。
他们大兴的江山终究是后继有人的。
可惜了,他这个病怏怏的太子,却是没有福的。
第八十八章 同行?()
当六月打马而过,京陵再一次迎来了热烘烘的七月。
平日里一到了未时,那日头便挂在了正中,白晃晃的光能照花了人的眼,那时多半是没几个人会出门的,即便是人来人往如朱雀街这般的闹市,也只能零零散散几个,一眼看去,那烘然的热浪就像是水波一样,在空中轻轻的上下波动,只觉得动辄便是一身汗,晒干了油一般起不得劲儿。
因而如今早上的京陵,倒是比那正午要闹热的多。
这一日清晨,不过刚过了辰时,京陵的码头上便已是来来往往的人。
或是搬运货物的力工,或是依依惜别的离人。
一切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唯独吸引人的,便是码头边停靠的那几艘大船,一瞧那精致大气的模样,便知非一般人家所有。
再打眼仔细一瞧那船头的名号,便更不稀奇了,原来是定国公府顾家。
只见穿戴得体的徐成站在岸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顾家的家仆匆匆来去,动作麻利地将岸上的红漆箱子搬进了船上,看起来好不热闹。
而在不远处的茶楼二楼,一扇红漆格窗开着,一位身着锦蓝常服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其中的雅间,右手置于案上,手中轻轻捏着一个白瓷小茶盅。一双好看的眸子平静地落在河岸边,不发一语。
一个仆从样的少年也安静的站在身后,两手搭于前,一双眸子却是透过隔窗紧盯着楼下的那条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仆从眸子微微一亮,随即侧首看向身前坐着的少年。
“殿下。”
少年闻言,平静的眸子微微一挑,随即顺着檀墨的眼神朝楼下看去。
果然,那顾家的大队车马正从不远处向对面的码头而去。
萧译收回了目光,握着茶盏的拇指微微摩挲着杯壁。
“去吧。”
檀墨闻声恭敬地退了下去,萧译那平静地眸子再一次落向远方。
皇爷爷给他安排这样的差事,意图太过明显。
可他若未猜错,如今长春宫的成娘娘分明也是想要拉拢谢家的。
皇爷爷,难道不知道?
……
这厢,眼看着要带去陈郡的东西都已放上了船,坐有女眷的马车这才靠了岸,早已下了车的顾敬羲笑着上前,亲自掀开了车帘。
一个稚嫩而可爱的小脸露了出来,顾子钰一瞧着码头热闹的模样,顿时兴然的转回头对车内道:“母亲,长姊,这里好热闹。”
车内响起女子轻然的笑声,顾敬羲也被逗得一笑,随即伸手亲和到:“钰儿,来,下来。”
顾子钰兴奋地点头,由着顾敬羲牵着下了马车,顾砚龄,谢氏这才依次从车内走了出来。
顾敬羲见下了马车的顾子钰好奇心更高,一会儿这瞧瞧,一会儿那看看,两条小腿来回的跑,不由朗声望向谢氏,笑指着道:“可见平日里拘的多了,出门便跟那小野鹰一样,收不回来了。”
谢氏闻言温柔的看向那小小的身影未说话,一旁的少女唇瓣轻轻一勾,笑着打趣道:“方才钰哥儿在车里趴着窗子说了一路的话,跟祖母屋外养的那几只鹦鹉一样,呱唧个不停。”
不远处的顾子钰自是听到了长姊的话,笑着跑了过来,拉着顾砚龄的手蹭着道:“阿钰那是开心的,难道长姊不开心?”
“有咱们活蹦乱跳的钰哥儿陪着,长姊怎么能不开心。”
稚子可爱,顾砚龄看着不由弯下腰来,拿手捏着钰哥儿的小脸,看着钰哥儿被自己拉扯的粉嘟嘟的,更是觉得好笑。
恰在这时,一个陌生又略带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这般温情的气氛。
“世子,世子夫人。”
顾砚龄随着顾敬羲,谢氏闻声看去,却是太孙身边的檀墨。
莫说是顾敬羲和谢氏,便是顾砚龄也颇为诧异。
东宫与顾家来往向来少,更何况是这个性格清冷,少言寡语的太孙了。
檀墨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落入眼中,面上却依然平静,只恭谨地一弯腰,随即微微抬眸看着顾敬羲笑道:“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顾敬羲闻言更是一愣,看了身旁同样微诧的谢氏一眼。
眼看着要开船了,太孙请他做什么?
莫不是,不知他早已向皇帝请了探亲假?
“世子,太孙殿下离的不远。”
檀墨恭敬地对上顾敬羲看过来的目光,随即状似无意的瞥了眼不远处的茶楼,微微覆下眼眸。
“世子今日回陈郡,太孙是知道的。”
顾敬羲闻言顺着眼神看了不远处的茶楼,随即偏回头看了谢氏一眼琢磨道:“那,你们先上船吧,我一会儿便来。”
见谢氏微微点颌,顾敬羲这才看向檀墨道:“那就劳烦带路了。”
檀墨唇意抿笑,无意间看了眼顾敬羲身后的少女,随即恭敬道:“不敢,世子先请。”
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顾砚龄看到一高一低的身影渐渐没入了人群中,微微蹙眉,陷入了深思。
萧译,寻父亲做什么?
当来到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门前,檀墨顿下了脚步,随即微微向顾敬羲恭敬地一低颌,这才转而轻轻推开房门。
“吱呀——”
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顾敬羲从屋内格窗处落下的光芒中看到一个沉静的少年,此刻恰好转眸看过来,与自己相对而视,目光平静无波,唇边是淡而不易忽视的笑意。
顾敬羲随着檀墨撩袍走了进去,刚一拱手,便被少年抬手挡住。
顾敬羲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弯下腰,不由抬眸一看,却见眼前的少年唇角微勾,带着几乎看不出的笑。
“无需多礼。”
顾敬羲眸中微微一动,便听得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响在耳畔。
“我便唤一声顾大人吧。”
顾敬羲虽是心下诧异,却是恭敬地一低颌:“太孙殿下。”
“嗯。”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指了对桌的位子道:“顾大人请坐。”
顾敬羲抬头时,少年神色淡然的回了自己的位子,轻撩袍角坐了下去。因而看了眼对面的位子,也由檀墨指引着落了座。
两相静默下,萧译也不急,只看了檀墨一眼,檀墨便会意地上前亲自替顾敬羲斟了茶。
顾敬羲见对面的少年还未发话,正要忍不住想问时,便听得耳畔传来了少年略带清冷的声音。
“今日顾大人要启程去陈郡,我便不与顾大人闲谈,直说正事了。”
正事?
顾敬羲心下微微一愣,莫非是公事?
萧译自然是看出顾敬羲的神色,随即语气低缓道:“圣上口谕。”
话音刚落,对面的顾敬羲便已然起身离座,弯腰恭敬地领旨。
未等萧译使眼色,檀墨已经上前将顾敬羲劝的起身,顾敬羲见眼前的少年并未阻止,可见是默许了,因而也就顺从地直起腰,站起了身子,将话听下去。
“如今眼看夏汛将至,圣上心系百姓,委派我前往保陵视察河堤,圣上知顾大人要去往陈郡,有意委派顾大人与我一同前往,只是,终究是初次离京办差,路途中还需向顾大人多请教。”
顾敬羲听到萧译的话也是有些觉得莫名,探亲假中领差,他也算是大兴朝堂第一人了。
不过好在保陵恰好是陈郡属下的县,来去半个时辰也不到,倒也不影响什么。
如此一想,顾敬羲也应的爽快,当即拱手道:“太孙殿下言重了,臣定当从旁尽心辅助殿下,请教二字,臣是万万不敢当的。”
见顾敬羲应了,萧译唇角微挑笑意,随即语气又略微随意地补了一句:“皇爷爷的意思,你我既是同路,便不用太过麻烦,我由不得要叨扰一番,借乘定国公府的船,一同前往。”
萧译话音一落,顾敬羲是压根儿愣了,一时没听明白,只当自己听错了。
太孙的意思,这是要乘他们顾家的船,一同走这半个多月的行程?
当顾敬羲愣愣的看过去,只见少年同样询问的看着自己,眸中带着几分不情之请的意味,颇不着急的等着他的回答。
这——敢情这是真的?
九五之尊的皇帝都发了话了,难道他还能说个“不”字?
当顾敬羲理清头绪时,唇边带着不自然的笑道:“能得以与太孙殿下同行,臣与家眷自是荣幸备至,只是怕路途中照顾不周,还望殿下见谅。”
萧译听到“荣幸”二字时,骤然想到在悟真观的后山时,那少女也是与眼前这位定国公相似的眉眼,也是这般口不对心的说出这两个字。
果然是父女,连说谎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当耳畔传来低微的轻笑时,顾敬羲微一愣,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方才这笑声,是众人口中这个性格清冷,不苟言笑的太孙发出来的?
顾敬羲微微一怔,他刚刚,说了什么好笑的?
顾敬羲想了很久,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哪一句逗笑了眼前的这位太孙。
而一旁立着的檀墨将眼前一幕落入心中,唇角微微抿笑,默然不语,却是了然于心。
第八十九章 熟识?()
船外的太阳渐升渐高,暖人的光芒洒在河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光,一眼看过去,倒还金光闪闪的刺眼。随行的丫头们也是难得出府走远门,这会子也是既好奇又兴奋,此刻都悄悄聚在一起,看着外面热闹的风景。
谢氏和顾砚龄相比之下,倒是淡然的多,眼看着钰哥儿坐不住,谢氏早已叫芷兰她们带着钰哥儿去玩了,此刻房内只谢氏,顾砚龄,徐嬷嬷三人罢了。
谢氏坐在上座,看似平静,但眉首微微的上蹙,便可瞧出她此刻的沉思与疑惑。
顾砚龄坐在右首,也不急,只随意的用着案上的小点。
终究,急也不急的,都猜不出这位太孙的意图,倒不如安心等着父亲回来,是好是坏,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屋内就这般静滞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屋外突然响起了零碎的脚步声,随即便见墨兰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微微蹲身施礼。
“太太,姑娘,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谢氏已然起了身,徐嬷嬷忙上前扶着谢氏走下了脚踏,顾砚龄自然也跟着起身,走到了谢氏的身边。
“吱呀——”一声。
房门被守门的丫头轻轻推开,屋内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而随即走进来的人,却是叫谢氏和顾砚龄都愣住了。
一个身穿锦蓝常服的少年撩袍走了进来,相比于她们,神色倒是平静的很,好像,这丝毫不奇怪一般。
当顾敬羲紧跟着走进来时,给了谢氏一个安心的眼神,谢氏随即整理神色,又上前了几步。
“太孙殿下。”
顾砚龄见身前的谢氏已然微微蹲身,也紧随着下了礼。
“夫人请起。”
少年平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礼貌,谢氏闻声自然的扶着徐嬷嬷的手站定。
眼前的这位世子夫人举手投足都透着端庄有礼,却是丝毫叫人瞧不出半点卑微小心的模样。
萧译眸中微微一动,到底是连着血缘的,这气度性子,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念到此,萧译的眸子无意般落到了谢氏身后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