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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顾砚龄唇角微挑,瞥了眼身旁的杞月道:“即便如此,身边这位杞月姑娘却是不加制止,不置一词,难道不是默认的意思?”
那杞月一听,身形一僵,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言辞却是一针见血的犀利,竟叫她无从反驳。
这分明是说她淮王府在纵容旁观。
杞月如此,忙佯装才回过神的惊惶道:“是奴婢一时未回过神来,叫顾姑娘受惊了。”
少女唇瓣微挑,好似理解一般。
可杞月却觉得,眼前的少女不好蒙混,不由的捏了一把汗。
储怡宁见眼前的顾砚龄抓住了机会,反倒越来越来劲,再也忍不住道:“那我便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方才那一鞭子就是故意为之,打的就是你顾砚龄又如何?”
顾砚龄转头看过去,红裙少女张扬着颌,丝毫未有畏惧,多得是理直气壮和无所谓。
的确,因着成北王府的关系,皇帝对于这个张扬跋扈的少女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便是连宫里不受宠爱的公主都被储怡宁暗中欺负过,她何时畏惧过。
顾砚龄也不想再和储怡宁绕弯子,因而不紧不慢的走下游廊的台矶,缓缓来到储怡宁面前道:“那就要请储姑娘说一说这缘由,也让砚龄明白些。”
储怡宁闻言更是眸中冒火,随即冷笑道:“你竟还想装?那顾四是个狐媚子,你也一样,是个狐媚子!”
顾砚龄眸色微沉,随即抬眸道:“请褚姑娘慎言。”
储怡宁闻言冷然挑眉,唇角勾起讥诮。
“既是敢做,不敢让旁人说?还真是一家的姐妹,连勾人都勾的是同一个,可惜你们选错了人!”
储怡宁话音一落,当即上前一步,恨恨地盯着顾砚龄一字一句道:“奉国公府的世子与我已有了婚约,你们若再生出什么歪心思,便别怪我不客气!”
一旁的醅碧和绛朱极怕那储怡宁又有什么侵犯之举,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随时等着冲上来保护顾砚龄。
谁知眼前的少女闻言却是巧然一笑,就在储怡宁大为光火的时候,顾砚龄再一次抬起下巴来,语气轻而缓慢。
“褚姑娘想必是误会了,褚姑娘和薛世子的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若说与薛世子,我却从未生出褚姑娘所谓的心思来,便是从头至尾,我与薛世子也只见过几次面,且并非私相的独处,褚姑娘的话,实在不敢认。”
“你还嘴硬!”
储怡宁闻言已是气急,呵然出声,几乎是咬着牙道:“我亲耳从世子口中听出对你的喜欢之意,莫非是我刻意诬陷你?”
几乎是落下最后一个字,储怡宁才惊觉气急之下说错了话。
然而,为时已晚。
顾砚龄唇角微挑,颇为平静而正色道:“我既说对世子无意,便非假话,至于世子是如何心思,储怡宁也该去问薛世子,质问我,也只能是徒劳。”
“你——”
储怡宁愤懑下,扬手便露出了手中的鞭子。
几乎是反射性地,醅碧和绛朱都将身挡到了顾砚龄之前,眼看着那鞭子顺着慑人的阳光直直地落下来。
“褚姑娘。”
眼看着那鞭子已经落在半空,身后骤然平淡的声音将时间静滞下来。
而闻声的储怡宁此刻也身形一僵,一时竟有些慌乱起来。
唯独顾砚龄淡淡垂下头,将唇角的一抹上扬抹去。
第八十六章 萧译()
“太孙殿下。”
顾砚龄整理了衣裙,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缓缓欠身行礼。
身后醅碧和绛朱这才回过神来,忙也上前跟着行了礼,便是一旁的杞月也是冷汗淋漓的跟随着敛衽施礼。
唯独储怡宁还呆愣的未转过身子,但眸中的紧张已然坦露出了她慌乱的内心。
其实,按着辈分,储怡宁也还算是萧译的长辈。
但毕竟关系隔得太远,对方又是备受帝宠的皇太孙,将来是要继位的。
储怡宁撑出大天去,这背后的靠山就是成北王府,可萧译呢?人家的靠山往大了说去,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天下都是人家的,储怡宁哪里敢将萧译视作晚辈。
事实上,连储怡宁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见着这个冷淡少语的太孙,便总是会慌不择路。
终究,储怡宁极慢的转过身来,果然一身素青常服的少年负手立在爬满藤萝绿荫的游廊下,神色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叫人瞧不出什么来。只那一双幽深的眸子,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看着你,却是生生让人感觉到一种审度出来。
“太孙殿下。”
储怡宁强撑着微抖的身子,愣是强自下了礼。
少年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道:“起吧。”
话音干净利落的让人仿佛以为是幻听,可那语气中却是携着长久居于高位的尊贵,让人无法忽视。
“未想到,今日二皇叔这里如此热闹。”
说话之间,萧译一双眸子从两个少女身上扫过,一个平静自若,一个却是慌的仿佛他是什么猛兽一般。
萧译不由微皱眉,他有那么可怕?
储怡宁未听明白,顾砚龄却是听出了萧译言下之意,因而微微低颌,不卑不亢道:“砚龄承蒙淮王妃的请帖,前来拜访。”
少女婉转好听的声音打断了萧译的思绪,萧译点了点颌,便算是听了,不由也挑眉多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论察言观色的本事,这顾家长姑娘也算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小小年纪,心思倒深的很。
果然如他所想,不像是个寻常女儿家。
倒,像是个谜团了——
萧译淡然收回目光,随即转而落在储怡宁身上。
储怡宁这才明白过来,刚一抬头对上萧译打量的眸子,便当即又垂下颌,声音低了几分道:“怡宁是来看阿询的。”
储怡宁口中的阿询便是淮王萧康的嫡长子,萧询。算起来,是储怡宁的小侄子。
萧译不置可否的点头,随即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可见是急忙赶过来的。
闻声侧首,淮王妃韩氏一手由侍女扶着,一手抚着前襟疾步走了过来。
“太孙来了。”
萧译礼貌地点颌,随即道:“淮王妃。”
淮王妃不安地看了眼一旁的储怡宁和顾砚龄,随即勉强笑道:“太孙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此刻在椒洲台。”
萧译再一点头,随即微微颔首:“那译便去椒洲台。”
淮王妃松了口气般一笑,随即看向一旁的杞月,眸中多了一丝依赖道:“那就让杞月为太孙带路吧。”
萧译微点颌,并未看浅笑嫣然欠身行礼的杞月便转身而去。
只转身那一刻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顾砚龄,这才拾阶而去。
当看到杞月身姿俏然的领了萧译而去,淮王妃韩氏悄无声息的再一次松了一口气。
落在顾砚龄眼里,不由想起了前尘往事。
淮王妃,也是个可怜人。
明明也是名门之后,只因为为家中庶女,又是因着先淮王妃病逝后才嫁来填房的,且王府早已有嫡出的一儿一女,因而韩氏相比于她家中的长姐,少了几分气度,多了几分软弱。
而淮王战场厮杀多年,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人又刚愎,因而在韩氏面前颇为强势,长久下去,韩氏便以夫为天,只要是淮王说的,韩氏就只有应声,没有回驳的理。
久而久之,韩氏这个淮王妃的地位有时候反倒不如淮王的心腹侍女杞月。
杞月自小便由俪妃指派,侍奉着少年的淮王,一伺候就是九年,而淮王妃嫁入王府也不过才四年而已。
再加之杞月容貌身段好,极会揣度人心,多年相处,早已摸清淮王的脾性喜好,如此便叫淮王愈发离不开了。
原本淮王想为杞月正名,给个侧室的名分,但杞月是个聪明人,晓得以色侍人,得不来长久。
与其日日在后宅内院等着淮王来宠,倒不如日日红袖添香,做淮王的贴心人。
总而言之,不过一句话,这杞月在淮王府也算是通天的本事,白日里能替淮王整理文案,陪同会见王府下臣,夜里还能上得淮王的暖帐,行的是温香软玉的事。
顾砚龄淡淡看向淮王妃,只怕今日的事,淮王妃也是因着淮王的逼迫授意,虽不敢为,却也是不得不为吧。
毕竟,若是她今儿当真吃了储怡宁的为难,传了出去,不说是顾家和谢家,便是皇帝也没有不管的。
自个儿的亲儿子纵亲为恶,只怕是反了天了。
“顾姑娘。”
见韩氏唤自个儿,顾砚龄也低颌欠身:“王妃。”
韩氏笑着上前拉住顾砚龄的手打量,颇为亲和道:“到底是宁娘娘的侄女,顾姑娘好气度。”
说着韩氏便强装笑道:“这天儿热,我已着人在水榭里备了席面,阿诺她们也已经在那等你了。”
韩氏口中的阿诺,便是先淮王妃的长女,萧蘅。如今,也不过十一岁罢了。
韩氏性子怯弱怕事,晓得储怡宁方才闯了祸,因而这会以堂堂王妃的身份,却是隐隐对自己陪着小心。
可见,一个女子是否嫁对了人,只看婚后的性子了。
顾砚龄礼貌地点头,唇角浅浅浮起笑意:“劳烦王妃了。”
韩氏见眼前的少女温顺,才算是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储怡宁这般的性子便好。
想到这儿,韩氏再看向一旁的储怡宁,还未问出口,储怡宁便骄矜的一扬头。
“表嫂,我回成北王府了。”
话音落尽,储怡宁捏着鞭子走到顾砚龄的身边,冷冷的棱了一眼,倒把韩氏又吓了一跳。
“褚姑娘。”
储怡宁擦身而过的背影陡然一顿,随即身后的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低缓道:“褚姑娘是聪慧之人,应该明白,莫说我对薛世子无意,便是有意,我顾家也绝不容自家的姑娘嫁做侧室。”
储怡宁眸中微微一动,随即微微侧首看了过来,只见顾砚龄唇角淡淡一勾。
“褚姑娘既是快要与薛世子定亲,砚龄自是要道一声恭喜。只是,虽不合时宜,我也不得不提一句,在我大兴,便是稍显富贵之家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公侯之家。”
储怡宁闻声眸中凝然,身子不由有些僵滞,顾砚龄却是恍若未察一般继续道:“褚姑娘应该明白,你如今应思虑的,该是如何稳固未来的正室之位,应付各房罢了,毕竟,薛世子京陵公子的美名盛誉京城,想要嫁入奉国公府为侧室的妙龄少女,却是数不胜数的。”
感受到近前的少女身形猛地一震,眸中划过一丝惊滞和醒悟,顾砚龄便不再说话。
不得不言,顾砚龄的话说的极对,几乎是字字扎入了储怡宁的心。
她一直盯着眼前的莺莺燕燕,竟是忘记了日后的那些妖艳妾室。
的确,以顾家的身份地位,绝不会让自家的姑娘为人妾室,因为他们谈不上去攀附权贵。
可这京城中,想要巴结权贵,甘做人妾的却是太多,如今薛原尚且对她冷淡,日后一个又一个的美妾多了,只怕更会将她抛之脑后了。
不可以!
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顾砚龄的一席话几乎是当头一棒,将储怡宁敲了个清醒。
当储怡宁再回过神时,对上顾砚龄平静的眸子,捏了捏手,终究缓缓松开,随即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记住你说的!”
话语落尽,少女转身拂袖而去。
顾砚龄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她知道,储怡宁这个小麻烦,算是解决了。
一旁的韩氏看到方才那一幕,却是心下一惊,明白了两个少女之间的恩怨来。
顾砚龄知道韩氏软弱不爱道人是非,更何况方才字字句句都是自个儿小姑子的是非。
所以顾砚龄可以毫不避讳韩氏的与储怡宁说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更不用担心会传到旁人耳朵里去。
第八十七章 皇帝的疑心()
直到过了酉时,顾砚龄主仆才坐上了回定国公府的马车。当车帘缓缓落下的那一刻,醅碧才神情一松,轻声地吐了一口气,绛朱紧绷的身子更是一软,后怕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低了几分声音自言自语道:“魂都快吓没了。”
顾砚龄见此,不由“噗嗤”笑出了声,看着绛朱道:“你的胆子何时这般小了。”
绛朱见顾砚龄笑了,却依然笑不出来,只略微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瞥了眼窗外,随即压了压声音凑到顾砚龄身边道:“姑娘可吓死奴婢了,那褚姑娘那般厉害,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连四姑娘都比不过,今日又是在淮王府,若真叫那一鞭子落下来,打到姑娘身上可还得了?”
顾砚龄闻言未说话,却见醅碧也无声地点了点头,似是赞同一般。
顾砚龄唇角微微上挑。
然而,眼前两个忠心的小丫头不知道,早在与储怡宁分辨时,她便瞥到了远处略微熟悉的身影,不然,她又何必主动走上前去给储怡宁找不痛快。
“不过幸好,太孙殿下来的太及时,否则,便是十个我们,也怕保护不妥姑娘。”
见绛朱一副万幸的模样,顾砚龄笑着悠悠道:“是巧。”
“可见,连上天都在帮姑娘。”
绛朱欣然的声音响在耳畔,顾砚龄却是微一侧首,没有回话,只淡淡然地看着车帘上忍冬的花纹。
今日,皇太孙来的的确是巧,便是话本上也难得凑出这么个巧来,依她看,能凑出这巧的,该是另有其人才对。
醅碧和绛朱见自家姑娘怎么不说话了,不由抬起头来,却是见自家姑娘已然微微合上了双眼,轻轻地将头枕在车壁上,身子松送软软地,似是累极,歇息了,不由眼神一个交汇,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什么,唯恐惊扰了一般。
顾砚龄感受到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唇角舒服地一扬,并未说什么,可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前世里,作为当今皇帝的儿媳,对于这个天家的公公,她还是了解的。
先帝在位时,曾有宫人在御膳中投毒,后来为先帝试菜的内侍中毒而死,先帝因此受了惊,性情变得越发阴沉,多疑。为了防止此类谋害的事情再次发生,先帝便将成祖朝所建立的锦衣卫再一次扶持起来。
到了当今皇帝继位,那锦衣卫不仅未再次衰败,反倒越发活跃,俨然成了皇帝一人掌控的机构,当朝多少重臣要员无不是在他们的暗中监督之下。
听闻,即便是朝臣的私密事,也能记成一个小本子一样,送到皇帝的龙案上,以供圣阅。
如某某朝臣今夜去了哪房小妾屋里睡,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都能一笔一笔写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刚到了淮王府,太孙便也来了淮王府,就跟踩着点一样。
她可没有天真到,真以为这是上天安排的。
当今的天子,这是生疑了。
虽说她身上流着一半谢家世族的血液,若无意外,当与皇室联姻。
但这并不代表,皇帝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私自去拉拢世族,与世族有私下的联系。
在皇帝眼里,朕默许的联系,便是朕对你的恩赐,但你若太过主动,那便是不轨之心。
更何况,她的祖父如今还身在内阁,虽说非首辅,却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皇子萧康征战数年,小有战功,在军中颇有一部分支持的人,因而已然志得意满,这落在皇帝眼里便已是有